清晨時分,冬日的太陽起的比較遲,卿塵卻早早睜開了眼睛,似乎慢慢的已經習慣了早起早睡,自己越來越像這個時代的人了呢。遠方的天邊浮出了淡青色的晨曦,寒氣透過窗戶滲了進來,房間里似乎冷冷流淌著清冷的泉水。卿塵緊緊的裹了下衣服,將窗子推開,天色尚朦朧,卻已是早朝時分。帝宇宮中響過肅穆的鐘聲,比這朝陽更早揭開了天際的曙光。
每當在這樣的晨光中看到紫禁城,卿塵心中總會浮起異樣的感覺,她不知道這裡將上演著什麼樣的歷史,但她卻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就像夜天凌在山巔在自己面前指手江山時,她知道為什麼。
馳騁萬里,橫掃南北,登山踏霧,指天笑罵。這對於男人來說,絕不單純是利慾的渴望,而是站在這個位置的他們,心本就在這浩瀚山河。就像女人,可以將一顆心投身於自己的愛情,無怨無悔。
或許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
只可惜,千萬人中往往只有一人能登上巔峰,有這才智心胸的人,實在是少而又少。能真正理解這樣男兒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如秦始皇的阿房,可以那樣的愛他,卻讓自己的愛成為他的桎梏和心痛,兩情相悅易,攜手江山難。
她一直想見到這樣一個人,如今,她見到了。
不安份並且太過冷靜的的女人果然是無趣的。她回身目視倒映著隱隱身影的銅鏡,曳地的宮裝長裙廣袖,勾勒出高挑的輪廓,帶著几絲傲然和沉靜。無奈的挑起眉毛,一點兒也不可愛呢,或許男人喜歡的都是女人的柔情似水倩語嬌笑罷了。以上便是男人之所以為男人,女人之所以為女人也說不定。
宮中沒見到夜天凌,卿塵趁人不注意抓到十一,拉他問:「四哥今天怎樣?」
十一奇怪的道:「什麼怎樣?好好上朝,下朝不見人影了,沒怎樣。」
卿塵「嗯」了一聲,十一端詳她臉色:「出什麼事了?你昨天和四哥出宮去幹嘛了?」
卿塵突然想,如果夜天凌是弘文仁皇帝的兒子,那麼豈不和十一變成叔伯兄弟又和他的父皇是殺父仇人?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天帝軾兄奪位,但心中總是懸著的。於是道:「你還是……去問四哥吧。」
十一不解:「神神秘秘吞吞吐吐,你奇怪。」
卿塵笑:「我本來就奇怪,難道你第一天認識我?」
十一陪她邊走邊說:「我第一天認識你就被整治的夠嗆,又是燒火又是捉魚,當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卿塵見他說的一本正經滿臉感慨的樣子,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晃到他眼前:「你還欠我三個要求,別忘了!」
十一搖頭:「交友不慎。你大小姐開口,何必要求,我能做的自然就做了。」
卿塵看著他英氣爽朗的神情,竟無由的對未來產生了一絲懼怕。對於十一,她有著並不亞於夜天凌的感情,就像是某種奇怪的宿命,在這個千年之前的時空中,唯有他們倆人能給自己安定的感覺。或者又如夜天湛,來自於某些羈絆,她雖然將自己和他刻意的分離開來,但那張臉,那唇邊春風般的淺笑,那份滯留在她心底的溫暖,卻也當真無法抹煞。不知不覺的在自己心中,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
十一和夜天湛畢竟都是天帝親子,夜天凌和他們,會不會因這恩怨糾纏,而同時失去更多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卿塵不由得怔住,她抓住十一問:「真的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十一微笑:「你說。」
卿塵搖頭:「不是現在,我是說以後。」
十一見她問的認真,便也收起了嘻戲神態,說道:「我既答應了你,便是答應了,不反悔。」
卿塵道:「無論何事?」
十一道:「無論何事。」
卿塵又道:「你不怕我無理取鬧?」
十一笑道:「你會嗎?」
卿塵看他坦坦然的望過來,笑,低了頭,搖頭,又再搖頭。
十一道:「雖不知你心中擔憂何事,但車到山前必有路,既是以後之事,何必為明日事愁。你怎也如此前顧後怕起來?」
卿塵呵呵一笑,明日愁來明日愁,十一倒比她通透了,笑道:「卿塵受教。」
十一繼續道:「左相今日回了京,上了摺子自請貶官,以為鸞飛之事的懲戒,父皇准了。」
「哦?」卿塵道:「准了?那左相位豈不是空了?」
十一笑道:「只是去了大司馬的空銜罷了,已經罰俸一年,還要怎樣?右相亦遭了訓斥,不偏不倚。」
卿塵聳聳肩,十一突然停住了腳步:「四哥。」
卿塵抬頭見夜天凌獨自一人站在前方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已近在咫尺的蓮池宮。
紫禁城原本寬闊的青石甬道,因兩面高高的紅牆而顯得狹窄了許多,抬頭能看到一道青色的天空,乾淨透明,卻十分的遙遠。
她突然感覺到夜天凌的孤獨,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有誰能知他愛他?就連自小跟在身邊的十一,更多的也只是崇拜罷了。
夜天凌看起來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十一知道蓮池宮自小便是夜天凌一樁心事,卻也沒什麼辦法,拉卿塵上前道:「四哥。」
夜天凌見是他倆,淡淡應了一聲:「還沒回宮去?」
十一道:「沒呢,遇上卿塵,四下走走。」
夜天凌道:「父皇看了你提議設北都護府的摺子,說不定這幾天會宣你問北藩那邊事宜,你心裡要有個底。」
十一應道:「此事還要和四哥再行商討,北藩那邊誰人比四哥更清楚?」
夜天凌微微點頭,突然又道:「你不是整日說聚元坊的弓好,前些時候我讓長征去定了套水曲柳木長短弓,昨日送了來,你閑時拿去試試合不合手,我看倒未必及得上你原來那副。」
十一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四哥你倒記得了。」
卿塵見夜天凌神色如舊,靜冷清淡,連她這知道內情的人也看不出什麼來,不禁佩服他的涵養功夫。聽他對十一一如既往多有照拂,方才心裡一點兒不安慢慢的淡了下去。夜天凌問她:「皇祖母今天可好?」
卿塵淡淡一笑:「心裡惦記著,便去看看,又用不了多久時間。」似是說要夜天凌去看端孝太后,其實夜天凌也知她指的亦是蓮池宮,眼底輕輕一動,淡淡應道:「嗯。」
卿塵知他一時半會兒難解多年的心結,也不再說什麼。突然見甬道那端碧瑤快步走來,遠遠便對卿塵道:「姐姐,可找著你了,天帝聖旨到了慈安宮,快回去接旨吧。」
「聖旨?」卿塵愣道:「說什麼?」
十一一旁道:「你糊塗了,聖旨未宣,她怎麼會知道?」
碧瑤此時到了近前,俯身道:「給四王爺、十一皇子請安。」
夜天凌道:「免了,誰來宣的旨?」
碧瑤答道:「是孫總管,在慈安宮等了些時候了。」
夜天凌對卿塵道:「你先去接旨吧,我們一起去倒被人看在眼裡,有什麼事及時知會一聲。」
卿塵心想聖旨這種東西,站在這裡猜倒真不如去聽來的直接,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道:「好,想必也就是鸞飛的事,最多把我這個姐姐也斥責一番罷了。」便隨碧瑤回了慈安宮。
不想到了慈安宮,見夜天湛也在,正和孫仕安說話。夜天湛因昨日殷采倩對卿塵出言不遜,今日得空,便來慈安宮看她。誰知沒有見到卿塵,反遇上了來宣聖旨的孫仕安,問了幾句,孫仕安只畢恭畢敬的答話,終究探不出天帝給卿塵下了什麼旨意。正此時卿塵回來,孫仕安道:「天帝有旨意,請郡主接旨吧。」
卿塵看了看夜天湛,見他微微搖頭,便知他也不明就裡,跪下接旨。
孫仕安展開龍黃錦帛,先念了一段場面話,重點在後面幾句:「今有鳳氏之女卿塵,受封清平郡主,天姿聰敏,通慧靈淑,舉止溫婉,行事有度,知書達理,德才兼備,深得朕心……」隨著這一連串的賞讚之言,卿塵心底越來越不安,終於被接下來的話震驚:「著其暫代修儀一職,隨侍帝宇宮……」後面的話卿塵幾乎什麼也沒聽到,挺直脊背跪在那裡,雙手在青石地上慢慢握緊,強壓著心中波瀾。直到孫仕安一聲:「欽此!」她垂首接過聖旨,緩緩道:「鳳卿塵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