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武二十八年冬,長風,晴冷。
青州西岷侯府,兩名便衣侍衛攜西岷侯廖商密信手令,護著北晏侯來使秘密出城,行至江邊臨岸雇了舟楫,順水東上。
壅水悠悠,過盡千帆。
長楫入水輕點,不急不慢,那舟子年紀不過二十左右,身量挺瘦,形容樸實,招呼客官進了艙中避風,自在船頭掌楫。
客船雜在往來行舟間,遠遠看去似是大江之上一落飄葉,行了幾程,悄無聲息不見了蹤影。
河道愈窄,漸漸入了密林山岵。
一個侍衛自艙內出來,「咦」了一聲,回身對舟子喝道:「這是何處?如何離了主江?」
「此是一段近路,大爺沒走過?」那舟子似是漫不經心往他身後瞥了一眼,隨意說道:「此程盡處,便是豐都鬼城。」
前途曲幽,杳無人跡獸蹤,太寂靜了反叫人心底悚然。
話中別有洞天,那侍衛隱約覺得不妙,看到舟子眼中露出絲與其身份極其不符的精光,驚覺中方要發作,猛的腳下船身晃動,身體失衡的片刻,眼前微花,一桿竹楫已迎面襲來。
侍衛駭然抽刀,那長竹如附鬼魅,挾著勁風銳利,千重虛影中一點淡光疾馳破入他匆忙抵擋的刀勢中,不偏不倚穿喉而入,驟然帶起一蓬細微的血花。
手中之刀似是嘎然被斷了生機,凝空僵住。他雙目圓瞪,不能置信的低頭看著身前,喉間「咯咯」兩聲啞嘶,伏地倒斃。
另外一個侍衛察覺有異,匆忙持刀撲出艙外。
身形未穩,背後殺機襲來,猝不及防時頸間輕電般帶過一絲冰涼,回頭處,見那北晏侯密使手中寒光閃過,白練耀目,鋒芒之上那抹的鮮血,變成了他看到的最後景象。
舉手之間,一切悄無聲息。小船依舊沿水行駛,平穩悠然。
那北晏侯密使順勢一帶,身前侍衛倒入艙內,反手亦將另一具屍體拽入。抬手在面上抹了抹,露出本來面目,身上長袍抖落,底下是件粗布衣服,殺人的劍早不知隱往何處。
他自一個侍衛身上搜出什麼東西,躬身出了船艙,撈起搭在近旁的竹竿笑道:「衛統領好槍法。」
衛長征亦笑道:「冥執兄的快劍,叫長征看得手癢。」邊說邊伸手在船篷之上擺弄幾下,烏篷客船化做漁船,再看不出先前痕迹。
冥執道:「若不是王爺有令軍中不準私鬥,倒真要討教幾招。」
衛長征無奈聳肩,兩人相視呵呵一笑,長風順水,轉過幾道河灣,施施然往江水郡城中去了。
三日後,虞夙接到入蜀密使飛鴿傳書,言與西岷侯議成,一切依計而行。白紙黑字下著朱金信印,確鑿無疑。
於此同時,蜀中壅水雙渠穿山越嶺大功告成,命名「安瀾渠」。
二十九日,西岷侯廖商以「正君位」之名自青州起兵舉事,與虞夙兩相呼應,兵分水陸沿壅江而上,欲取淵江水道南攻天都。
當日,虞夙叛軍出臨安關迎擊湛王大軍,一反避退之勢,行動狠辣,北疆戰況立時吃緊。
其子虞呈率西路叛軍猛攻幽州,幽州地勢平原坦蕩,不易死守。十一王爺夜天澈化守為攻,與叛軍多次激戰,兩相抗衡,將虞呈叛軍生生阻於城外二十里。雙方日有交戰,戰事不定頻頻多變。
各處消息傳至天都,舉朝驚憂。
兩路平叛大軍被北晏侯攻勢纏住,無暇兼顧西藩,青州、封州,岳州、衡州數處重鎮已完全落入西岷侯手中。
朝臣各執己見,金鑾殿朝議,竟有大臣上書天帝言議和之策。
天帝震怒,連貶中書郎奉恆、按察使成綸、都指揮同知唐匡等幾品大員,即刻降旨革西岷侯廖商世襲爵位,撤西藩,發討逆檄文,卻未動一兵一卒。
廖商兵取扼於雍、淵兩江咽喉處的江水郡城,江水郡督使岳青雲拒不順逆,率將士兩萬迎擊叛軍於豐嶺,寡不敵眾,且戰且退。
西路叛軍聲勢奪人,兵鋒大盛。
烽煙四起,西北皆亂,數十年盛世分崩離析。
軍報戰情頻頻飛奏入城,時日漸寒,江水郡似是極為冷清,城中軍禁,商鋪街道空無一人,倒真顯出幾分冬季的蕭索來。
卿塵同斯惟雲遙立在壅水高處,風冷刺骨,長浪擊岸。
斯惟雲雖是身著厚袍,卻仍不住咳嗽,卿塵極為擔憂的看了他一眼:「惟雲,你這病是思慮憂勞過甚,兼之外感風邪,著實不易在此吹風。」
斯惟雲原本便清瘦的臉上頗為蒼白,強忍下胸中不適,說道:「不在這一時,事關重大,豈能讓王妃一人在此承擔。」
卿塵嘆了口氣,常人道嘔心瀝血,這一壩雙渠工程之大時日之短,確叫斯惟雲傾盡心神,如何能不傷身。安瀾渠一成便是一場大病,今日非常之時,他硬是掙紮起身,否則要卿塵自己掌控這長堤陡門助夜天凌行兵,說是無礙,心中倒也真有幾分忐忑。
千古江水,在人的超卓智慧下蓄水成湖,改流入川。眼前戰事成敗在際,自此蜀地水旱從人,斯惟雲所做之事,不敢說後無來者,但確實前無古人。
卿塵知道斯惟雲性情平和嚴謹,時而也是個執拗之人,勸而不得,只好說道:「待此間之事落定,不管這渠壩還有什麼未曾完結之處,你必須歇息些時日,昨日我說的方子先服用著,好好調養。」
心裡泛起一股暖意偏偏亦雜著酸楚,斯惟雲低頭微微咳嗽,再開口時聲音已平寂無瀾:「惟雲遵命。」
卿塵無奈搖了搖頭,斯惟雲禮數中的疏遠,這麼久了仍總讓她覺得不自在。不知什麼時候斯惟雲也能如杜君述或是陸遷一般在自己面前談笑自如。不過或也確像夜天凌所言,此方是斯惟雲之所以為斯惟雲。
每個人都會用不同的方式生於世間,這也正是人的難得之處。
沿著這山河遠遠望去,斯惟雲心中似乎豁暢了許多。
目所能及之處,壅水大壩截江而立,十二道陡門交錯分布扼於各處,分水湖蓄水攔洪,安瀾渠穿山分水,蜿蜒長流。
自然山川廣袤的力量人所不能及,卻也能處處為人所用,造福民世。人生於自然,長於自然,用於自然,此時看來一切都如此和諧平靜,卻又暗藏生機。
浮生短暫,多少人荒唐虛度,空過蹉跎。而自己卻能將畢生心愿付諸現實,天地間這番做為足引以為傲。他迎風一笑,不由說道:「今生不枉來世一趟,斯惟雲雖死無憾了!」
卿塵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麼話,人世中難道再無留戀?何況還有多少大事等著你去做呢。」
斯惟雲聞言怔忡了稍許,與卿塵清雋的目光微微對視,默然不再言語。
人性喻六欲七情,豈會真的了如浮雲無牽無掛?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此後王妃但有用得著惟雲之處,請儘管吩咐,惟雲在所不辭。」
卿塵眸光通透,在他臉上一頓,只淡淡笑說:「怕是難,此時要你卧床靜養都不行。」
斯惟雲語塞,正尷尬,卿塵卻放過了他,靜靜轉身望向前方,唇角微抿,俯瞰山巒,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清肅。斯惟雲心中輕輕一震,這神情竟似極了凌王,叫人幾乎不敢逼視的風神中沉斂的是深穩從容。一身沖淡平和下竟彷彿居高臨下的看著一切,一切又都不在心中。
惶惑時醍醐頓悟,他眉心舒展,同卿塵一併望向遠處,削瘦的身子如松柏迎風挺立,風骨肅然。這世上還有多少事等著他去做,能共同處事,得使天下安瀾,亦何其幸也!
苦苦執著,人卻著實只應該做自己該做之事。
前方突然響起破空之聲,一道煙花升上半空,爆開鮮明的血色,刺人眼目。
「來了!」兩人同時一震。煙花為信,表示己方兵將已撤出江岸。
便是此時,卿塵同斯惟雲對視一眼,纖眉微揚,目中掠過清光明銳,回身斷聲喝道:「傳令開閘!」
令出,隆隆聲響,幾乎同時傳入耳中。
江上十二道陡門水閘緩緩升起,分水湖中所蓄江水應勢而出,洪峰奔騰,夾著千軍萬馬之勢鋪天蓋地的瀉往江中。
飛流激濺,白浪滔天,如同十二道怒吼的蛟龍,撼動江河。
遼闊江面上激起猛烈的水霧,腳下大地亦微微震動,聲勢驚人。
平靜了許久的壅水瞬間捲起洪浪咆哮怒吼,再不復往日溫柔風貌,似乎要毀滅一切,猙獰萬分。
卿塵脊背生涼,手心儘是濕汗,纖縴手指下意識的緊緊扣握。
多日縝密商議,滴水不漏,而今終於實施眼前。
謀出於智,成於密,敗於露。
稱病不朝,暗中入蜀,築堤蓄水,練軍調兵,一切都行得極為隱秘。夜天凌將西岷侯一舉一動看盡眼中,卻是連朝中近臣也鮮有幾人知曉他已到了西蜀,多少人還在猜測凌王失勢,甚至更有凌王已被天帝幽禁的傳言。
此處,西岷侯起兵之機,朝中不早不晚傳出凌王奉旨治江的旨意。岳青雲亦適時散布消息,令西岷侯得知凌王竟到了江水郡軍中。而後引兵節節敗退,詐作不敵,西岷侯果然下令水軍騎兵兩路夾擊緊追不捨,務必要將凌王生擒活捉。
以凌王在軍中威信,手中領兵不敗的神話象徵著天朝精兵常勝不衰,此番若遭擒則是給天朝軍心致命一擊,這正是叛軍迫不及待想要的效果。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對與錯,成於敗,生與死,往往便在這一步之間。
等待十五萬東蜀軍的,不是匆忙迎戰的凌王,而是壅江沉寂了多時的大水。
五萬騎兵貪功冒進,自水流淺緩的古浪河段渡江追擊退往江水郡軍隊,卻不料遭逢滅頂之災。
洪水無情,往日脈脈江州化做猛獸深淵,同時將陳列江中的十萬水軍千艘戰船瞬間吞沒,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岳青雲待洪水稍退,揮軍反攻,緊追窮寇。
西岷侯廖商在親衛拚死救護下幸免於難,率殘兵往青州方向退去。
叢林荒野,蕭零於瑟瑟寒冬。
曾威震西陲的東蜀軍殘部尚餘三萬人許,深夜倉皇回軍,行至桐嶺飛仙渡,離青州已不足百里。人馬皆疲,幾近極限,領軍方傳令安營暫歇。
散兵疲將狼狽歇於林間,為怕引來追兵,一律不得燃火照明,但黑夜中尚秩序井然,倒不愧歷來素有訓練。
高石嶙峋,枯樹殘葉,黑魆魆一片瘮人的死寂。
忽爾不遠處夜鳥飛起,掠的深林一陣微響。
廖商一生戎馬生涯,此時縱精力疲憊卻警覺猶存,手按往劍柄,沉聲喝道:「傳令警戒,以防有變!」
像是呼應他這句話一般,四周本來沉寂黑暗的山林突然亮起火光,幾乎是在一瞬間照亮四野,將東蜀軍余部所處的地方映的清晰無比。
如此迅捷整齊的火把,看人數不在萬人之下。而最可怕的是兩邊山崖同時燃亮,陷他們於居高臨下的包圍之中,這悄無聲息卻又分毫不差的行令,普天之下唯有一支軍隊可以做到。
前方微微伸出的山崖之上火光最盛,映出百名玄甲戰士,肅然而立。當先一人傲然立馬崖前,火光明暗,一身利落的輕裝武士服在黑夜中削出清拔輪廓,神色清冷俯視過來,正是叛軍欲先擒之而後快的凌王。
「侯爺,別來無恙。」夜天凌面無表情,出聲說道。
廖商此時既反,早已廢了臣屬之禮,凌王滅他十餘萬東蜀軍,當真見之如仇,恨不能生啖其肉,喝道:「夜天凌!你竟敢蓄水淹城,與老夫使詐!」
夜天凌嘴角徐徐輕挑,似是帶出了一絲輕蔑的笑意:「兵不厭詐,此乃勝負之道。」
廖商驍勇善戰,此生經歷大小戰役無數,雖經慘敗仍不十分將夜天凌放在眼中:「以巧為謀僥倖得勝,何足稱道?如今既狹路相逢,正好一較高下,讓老夫看看你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匹夫之勇。」夜天凌淡淡說道:「自己束手出降,本王留你一命。」
廖商仰天長笑:「小子狂妄,以眼下你我兵力,勝負尚且難料,你口出狂言為時過早。」
夜天凌冷眸掃過東蜀軍,黑夜深沉,他銳利的目光卻凜然洞穿人心肺腑,眼前潰敗之軍退而不亂,倒頗叫人欣賞,便是這樣的對手才有趣。
「侯爺看來是想殺回青州東山再起吧。」面對依舊三倍於己的兵馬,夜天凌似在談風論月,顯然未將其放在心上。
廖商冷哼道:「老夫兵歸青州,必先取你首級祭旗!」
「哦?」夜天凌輕描淡寫應了聲,隨意抬手。身後暗處縱馬轉出一人,廖商一見之下心中大震,此人正是青州督使羅盛。
「見過侯爺。」羅盛拱手,遙遙致禮。
不過數日之前,羅盛將青州城拱手讓於廖商起兵立事,供兵械、糧草輜重之物,出謀劃策左右隨行,不料此時竟出現在凌王軍中。
廖商在此見到羅盛只道他因己方兵敗而歸順凌王,既驚且怒,怒極拔劍長指羅盛道:「反覆小人,無怪你青州守軍不出一兵一卒,原來私下背叛於我。」
羅盛神情肅穆,揚聲說道:「侯爺此言差矣!我羅盛乃天朝督使食君俸祿,豈會當真縱逆叛亂?我等不過是遵王爺密函行事罷了。」
青州既是如此,封州亦不遠矣。此時東蜀軍由進可攻退可守頓時變做進退兩難,廖商本欲據蜀中天險重新立足的方略再不可行。
夜天凌漠然道:「本王遣工匠軍民搶修引水渠保全青州封州,並不打算白手送人。」
壅江大水,沿江重鎮原本絕無倖免,東蜀軍眾將士不少當地人氏,此時聽得青封兩州居然無恙,多數暗中鬆了口氣,慘敗之事倒成了其次。
羅盛趁機說道:「侯爺體諒這些跟你的將士,莫要執迷不悟。如今多少父兄妻兒翹首盼歸,何必去同逆賊虞夙一併送死。」
東蜀軍陣後突然掀起騷動不安,廖商喝道:「何事驚慌?」
有士兵飛奔來報:「北面追兵臨近,約有兩萬人許,請侯爺示下!」
便是岳青雲率軍追至,前後夾擊,東蜀軍殘部已入合圍之勢。一方初逢大敗,兵疲馬倦;一方乘勝追擊,士氣長足,優劣之勢立判。
天邊月上東山,波瀾清冷。
夜天凌早已料到此時,眸中深寂不現喜怒,只淡淡問道:「侯爺可知本王為何要在這飛仙渡攔你?」隨著他的話音,身後火光高亮,那方山崖之上原來雕鑿了幾個大字。
蜀中安瀾。
銀鉤鐵畫,每字如有丈余,刻於高聳岩石之上,年歲過盡,風雨猶堅。
此乃開國之初收定蜀中之後,蜀中民夫工匠自發所鑿而成。既是昭顯天朝盛世,亦希望自此始蜀中安靖平定,永無亂日。
東蜀軍中一陣寂靜。山風強勁吹的火光招展塗滿高岩陡壁,搖擺不定的明暗映入人人心底。
「這四個字侯爺應當熟悉。」夜天凌語中從容:「自古戰者,勝敗百姓皆苦。你鎮守川蜀天府之地,為何不體恤蜀中軍民,偏要枉自興兵,倒行逆施?」
廖商冷笑:「冠冕堂皇之言,蜀中興亡都在老夫掌間,你休想以三言兩語亂我軍心。」
夜天凌語鋒微冷:「以一己之私,陷百姓於不安,陷將士於不忠,你若不降,便莫怪本王無情了。」
「休得胡言!」廖商人老脾氣彌暴:「老夫生平不識降字!」
「好!」夜天凌眼中精光驟盛:「本王佩服,便憑此言留你全屍無防。」抬手處,長劍離鞘斜指天峰:「東蜀軍眾將士,廖商叛逆欲亂西蜀,本王念汝等無知被惑,不欲深究。此時棄械投明,一切既往不咎,若負隅頑抗,殺無赦!」
話音落時,萬劍出鞘。
殺氣,玄甲軍疆場浴血的狂肆殺氣瀰漫於黑夜之中,無聲無息攝人心魂。
東蜀軍氣勢完全被壓制,其中突然有人揚聲道:「我等已然作亂,此時縱降也是叛軍之名了!」
夜天凌劍峰側處耀起一刃寒光:「你等能保得性命至此,足見皆是東蜀軍中精銳之兵,本王素來愛才,願歸順我軍中之人,本王以夜天凌三個字保其無恙。」
夜天凌三字,乃軍中之信,兵中之義,凌王言出素來無悔。
廖商幡然醒悟,再拖延下去,手下之兵軍心必亂,不覺之中又中了夜天凌之計,揮劍喝道:「三軍聽令,與我殺出重圍!」
話音甫落,身側幾名部將對視一眼,揚劍而出,竟齊齊發難將廖商挾持在手,身旁親兵猝起反抗寡不敵眾,數合之後便被斬殺拿下。
唐初傳下軍令,玄甲鐵騎強駑戒備。東蜀軍陣前生變,亂作一團。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廖商性情暴烈剛愎自用,眾將中早有不滿,羅盛依凌王授意暗中籠絡,致使西藩起兵本便難以齊心合力。壅水一戰廖商一意孤行幾乎葬盡東蜀軍精銳,如何能再使眾將為之賣命?
夜天凌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騷動,面如平湖,漠然冷肅。
遊刃有餘,不戰而屈人之兵,此兵之上者。
「我等願歸順凌王爺!」幾名東蜀軍將士率部屬俯身請降。
身後軍中數處響起呼聲,「西岷侯已然被擒,都降了吧!」夜天凌嘴角不易察覺的微微挑起,羅盛安插進東蜀軍的這些人倒很懂得如何把握時機。
東蜀軍殘部經此大劫皆不願再為叛亂而戰,此時已然主帥被俘,一旦有人呼籲,紛紛附和,去劍解甲就地跪降。
夜天凌馳韁縱馬,率玄甲鐵騎緩緩行至陣前。
廖商橫遭大將叛變高罵眾人無義,鬚髮皆張怒道極處,罵的幾名軍將神色尷尬。
夜天凌眉目冷然,眼中寒光微攝:「廖商,他們既願歸降便已是本王部屬,本王帳下將士豈容你辱罵,再不收聲莫怪本王無情。」
廖商被兵將壓持卻依舊暴躁如雷,白眉豎揚罵道:「老夫兵定西陲之時,你還不知身在何處,如今竟敢如此同老夫說話!滿腹陰謀詭計,有本事真槍實劍一見高低!」
「北王陰,西王烈,名不虛傳。事到如今還是這副口吻,便是不敗在我手中早晚亦鬥不過虞夙。」夜天凌俯視他道:「你可叛我天朝如何怨他人叛你?」
廖商雙目圓瞪,突然哈哈大笑:「天朝夜氏一族又是什麼好東西,你叛我我叛你,你們這些王爺皇子哪個不是包藏野心!」
夜天凌不怒反笑,目如驚電掠往廖商眼中攝他猛然住聲。他在馬上低身於廖商耳邊,淡淡說道:「那你就更不防留著性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謀事。」
語中孤絕,氣度狂肆,廖商愣了愣,夜天凌揮手道:「押下去。」眸間冷冷一瞥:「本王耐心有限,你若再敢口出妄言,馬糞灰土總夠你吃!」
凌王言出必行絕不玩笑,此乃人盡皆知。倘若在人手中受辱還不如戰死,廖商想到此節倒收了斥罵,立刻被人押走。
夜天凌看了看東蜀軍,淡聲說道:「東蜀軍仍是蜀中重兵保障,自此時起既入本王麾下,本王一視同仁。羅盛,協助眾將即刻清點人數,救治傷員,分發補給,整頓休息,天明前向本王復命。」話聲淡淡卻透著沉凜然霸氣,傳遍三軍。
東蜀軍將士早折服於凌王手段之下,此時稍整隊列,數萬人單膝跪俯行軍禮,齊聲道:「東蜀軍願追隨王爺,將功折罪!」
夜天凌傲然回馬,遙望天際,風飛大氅,峰巒盡處薄雲飛揚,天,便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