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凌王召隨軍醫正黃文尚問話。
第一日,黃文尚答:王妃說不必下官診脈,湛王殿下不曾召下官診脈。
第二日,黃文尚答:下官請脈,王妃說安好,不必,湛王殿下說,不需要。
夜天凌不言語,冷眼掃過去,黃文尚汗透衣背。
第三日,黃文尚走到行營外便躊躇,料峭春寒,額前微汗。
衛長征看在眼裡,頗替他為難,上前提點幾句,黃文尚有些醒悟,入內求見。
夜天凌於案前未抬頭,擲下一字:「說。」
黃文尚答:王妃身子略有些倦,但精神不錯,常用的葯配了新的,吩咐去了兩味性猛的藥草,添了一味滋補的。這幾日飯用的清淡,夜裡睡的遲,早晨醒的亦遲些。湛王殿下氣色尚好,想來無大恙。
說完了站在案前,心裡忐忑,夜天凌終於抬了抬頭:「為何換方子?」
黃文尚張了張嘴,再躊躇,稍後回道:「王妃醫術遠在下官之上,下官著實不敢妄言,但看藥效,應該是無礙的。」
夜天凌蹙了眉,一揮手,黃文尚如蒙大赦,走出行營擦了把汗,對衛長征道:「多謝衛統領!」
衛長征笑道:「何必客氣,黃太醫辛苦了。」
冥執在旁看著黃文尚,嘆了口氣,於他的處境心有戚戚焉,近日他亦頗撓頭。
日前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一夜,燈燃至天亮,酒飲了數瓶。王妃點頭,輕緊了緊眉。
昨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處理軍務,召見了幾人,未睡。王妃倦靠在軟椅上,半闔眼眸,眉心淡痕愈深。
方才在王妃面前回:昨夜万俟朔風又帶了只鴿子見殿下,兩個人行營議事,到天亮。
王妃清淡淡的眸子微抬,問了一句:衛長征怎麼回事兒,不知道勸嗎?
冥執極無奈,衛長征苦笑。
倆人在行營前發愁,衛長征看著將化未化的雪,不由感慨:「若是十一殿下在,便沒事了。」
冥執半晌無話可說。
清晨突厥整軍攻城,乘勢而來,鎩羽而歸,損兵折將數千。
一日將盡,夜天凌安坐行營,玄甲軍一兵不發,盡數待命,城外戰事便似陽光下的輕雪,無關痛癢。
此時陣前一個校尉趕來對衛長征傳了句口信,衛長征即刻入內在夜天凌身旁低聲稟報,夜天凌聽完,起身道:「傳我軍令,玄甲軍所有將士都到城南穆嶺。」
衛長征隨口道了句:「穆嶺?」
百丈原一役,單玄甲軍一萬人中便折損了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因當時戰況慘烈,其後接連數日激戰再逢大雪,雁涼城外屍骨如山,殘肢斷骸遍布荒野,早已分不清敵我。
無奈之下,夜天凌只得吩咐儘力收拾骸骨,所獲遺骨在雁涼城郊的穆嶺山坡合葬一處,立墳刻碑。
夜天凌聽到衛長征這一問,肅容說道:「不錯,開壇備酒,今日我要祭奠陣亡將士的英魂。」
穆嶺黃昏,西風烈,蒼山如海,殘陽似血。
荒原漠漠,一馬平川,坦蕩天際,風沙殘雪呼嘯而過,玄色蟠龍大旗在風中獵獵飄揚,數千玄甲軍戰士肅立於山坡,面對著眼前忠骨英魂,人人臉上都掛著肅穆與沉痛,平野空曠,只聞風聲。
南宮競等大將清一色面無表情,雖不明白夜天凌為何一反常態親行祭奠,卻人人都察覺今日將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夜天凌烏衣玄袍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傾灑入地。
千萬男兒,天地為墓,硝煙漫天,血如濤,都做酒一杯。
祭台之下,眾將士依次舉酒,半灑半飲。酒勁劇烈,激起豪情悲愴,熱血燒騰。西山下,飛沙蔽日,叱詫風雲的錚錚男兒,眼前一片煙嵐模糊。
夜天凌轉身看著這些跟隨他南征北戰的玄甲戰士,徐徐說道:「聖武十四年,本王自軍中挑選將士組建玄甲軍,次年玄甲軍精兵一萬大敗西突厥,一戰成名,迄今已整整十三年。這十三年里,平南疆,定西陲,戰漠北,玄甲軍生死勝敗,皆是一萬兄弟,萬人一心。」他頓了頓,深夜般的眸子緩緩掃視,雖隔著不近的距離,眾人卻不約而同感覺似被他有若實質的目光洞穿心腑,那幽邃精光,如冷雪,似寒星,透過漠原蒼茫,直逼眼前。
只聽夜天凌繼續說道:「一戰功成萬骨枯,男兒從軍,人人都是刀劍浴血,九死一生。我玄甲軍戰死沙場的兒郎無數,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但是,卻絕容不得有冤死的將士,更容不得有出賣兄弟的人。可是眼前,卻有人偏偏要犯這個大忌。」
此話一出,如重石落湖,激起巨浪,眼前嘩然一片驚詫,然礙于軍紀約束,片刻又恢復絕對的安靜。
夜天凌深眸一抬,落至幾員大將身前。隨著他的視線,數千人目光皆聚在南宮競等人身上。
死域般的靜,山嶺間只聞獵獵風聲。夜天凌負手身後,天邊落日殘血遍塗蒼穹,他的聲音似隨這斜陽千里,遙遙沉入西山,然而卻清晰的傳遍場中:「是誰,本王給你一個機會自行認罪,如若不然,便莫怪本王不念舊情。」
長風掀起玄氅翻飛,他周身似散發出迫人的威嚴,場中靜可聞針,人人都在這氣勢下屏聲靜氣,暗中猜度。
諸將中似乎掠過極輕的一絲波動,但人人目視前方,無人作聲。
稍後,夜天凌冷聲道:「好,你既不肯承認,本王便請人幫你說。万俟朔風,當日在百丈原,突厥是如何得知玄甲軍行蹤的?」
万俟朔風便在近旁,見他問來,拱手道:「當日突厥得以準確截擊玄甲軍,是因有人透露了玄甲軍行軍路線,此人與突厥聯繫,用的是飛鴿傳書。」
夜天凌微微點頭,再叫一人,那人是冥衣樓現在玄甲軍神機營的屬下,捧上一個籠子,掀開黑布,裡面是兩隻體形小巧的信鴿。
夜天凌道:「告訴大家,這鴿子來自何處?」
那人躬身答道:「屬下奉命暗中搜查,在史將軍住處發現了這兩隻鴿子。」
四周空氣闔然一滯,緊接著夏步鋒猛揪住史仲侯大聲吼道:「史仲侯!你竟然出賣兄弟!」
夏步鋒本來就嗓門大,這一吼當真震耳欲聾,眼前山風似都被激蕩,亂起旋風。
事關重大,身後士卒陣列肅立,反而無一人亂聲喧嘩。夏步鋒一聲大吼之後,場面竟安靜的近乎詭異,一種悲憤的情緒卻不能壓抑的漫布全場。
南宮競將夏步鋒攔住:「殿下面前,莫要胡來!」
史仲侯抬手一讓,避開了夏步鋒的喝問,他深思般的看向万俟朔風,上前對夜天凌躬身:「末將追隨殿下征戰多年,從來忠心耿耿,亦與眾兄弟情同手足。單憑此人數句言語,兩隻鴿子,豈能說末將出賣玄甲軍?何況此人原本效命突厥,百丈原上便是他親自率突厥軍隊劫持王妃,現在莫名其妙投靠我軍,其身份極為可疑,他的話是否可信,望殿下明查!」
他一番言語並非沒有道理,南宮競與唐初不像夏步鋒那般魯莽,說道:「殿下,玄甲軍自建軍始從未出過背叛之事,唯有遲戍也是遭人陷害,此事還請殿下慎重!」
万俟朔風將他們的話聽在耳中,並無爭辯的意思,只在旁冷笑看著,眼底深處隱隱泛起一絲不耐與兇狠。
夜天凌沒有立刻說話,薄暮下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見他唇角輕輕下彎,形成一個峻冷的弧度。他似是在考慮史仲侯的話,稍後只聽他緩緩說道:「聖武十七年,西域諸國以琉勒為首不服我天朝統治,意欲自立,本王率軍平亂,那時候你是鎮守西寧的統護偏將,本王可有記錯?」他說著終於看向史仲侯,史仲侯突然聽他提起多年前的舊事,微微怔神,與他目光一觸,竟似不敢對視,垂首低聲道:「回殿下,是。」
夜天凌點了點頭,再道:「西域平叛,你領兵破琉勒、高昌、西夜、子合、車師五國聯軍,橫穿沙漠,逐敵千里,而後率一百死士夜襲琉勒王城,取了琉勒王性命不說,亦生擒其大王子回營。西域諸國潰成散沙無力再戰,紛紛獻表臣服,西陲平定,你居功至偉。」
西域一戰,史仲侯得夜天凌賞識從一個邊陲偏將連晉數級,之後在玄甲軍中屢建奇功,名揚天下。這時想來心底不免百味駁雜,他默然片刻,低頭說道:「末將不敢居功。」
夜天凌紆徐的語氣中似帶上了一絲沉重:「你很好,論勇論謀,都是難得之才。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本王將你調入玄甲軍,算來也有十年了。你跟本王征戰十年,想必十分清楚,本王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也絕不會讓身邊任何一人蒙冤受屈。」
他肅靜的目光於身前,似利劍空懸,冷冷迫人,史仲侯雖不抬頭,卻仍感覺那種壓迫如同瀚海漩渦的中心,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逐漸的要將人拖入死地,拚死掙扎,亦是無力。
他撫在劍柄上的手越攥越緊,抗不住單膝一跪:「殿下……」
夜天凌神情冷然:「本王必讓你心服口服。長征,帶人來!」
衛長征應命,不過片刻,帶上兩名士兵,一名醫正。
那兩名士兵來自神御軍營,正是當日星夜馳援,其後跟隨卿塵與史仲侯遭遇突厥伏擊的三千士兵中的倖存者。
倆人身上都有輕重不同的傷勢未愈,夜天凌抬手命他們免行軍禮,說道:「你們將昨日對本王說的話,再對史將軍說一遍。」
其中一名士兵撐著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看了看史仲侯,大聲說道:「史將軍,那日咱們在百丈原,遲將軍原本引我們走避山路,萬萬遇不到突厥軍隊,但你後來堅持南入分水嶺,卻與突厥大軍迎頭遇上,咱們三千弟兄,唯有我們七個人僥倖沒有戰死,亦連累王妃落到敵軍手中,此事不知你作何解釋?」
另外一名士兵傷的重些,若不是兩名玄甲侍衛攙扶著,幾乎不能站立,神情卻極為憤慨:「史將軍,你沒想到我還活著,更沒想到當時雖混亂,我卻看到是你下的手吧?」他將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層層包紮的傷口:「我身上這一劍拜你所賜,險些便命喪當場!遲將軍又與你何仇何怨,你竟對他暗下殺手?你以為別人都認不出你的手法嗎?將軍的劍法在軍中威名赫赫,誰人不知?卻不想殺的竟是自己兄弟!」
那醫正此時上前,雖不像倆人那般激動,卻亦憤憤然:「下官奉命查驗遲將軍的屍首,那致命的一劍是反手劍,劍勢刀痕,不仔細看便真如刀傷一般,實際上卻是寬刃劍所致。」
玄甲軍中史仲侯的反手劍威名非常,回劍穿心,如過長刀,這是眾所周知的。除了夜天凌與万俟朔風,南宮競、唐初等都被他幾人話震驚,不能置信的看著史仲侯。而史仲侯單膝跪在夜天凌身前,漠然看著前方,嘴唇卻一分分變得煞白。
夜天凌垂眸看著他:「這一筆,是神御軍三千弟兄的賬。冥執!」
得他傳喚,冥執會意,自旁出列道:「屬下那日與十一殿下率五百弟兄潛入突厥軍中救人,在找到王妃之前先行遇到史將軍,得他相告,說王妃被囚在統達營中。我們深入敵營,卻遭伏擊,而實際上王妃在當時便被帶走,史將軍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身在何處!我們後來雖得殿下增援突圍,但神機營五百兄弟,甚至十一殿下,卻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他恨極盯著史仲侯,若不是因夜天凌在場,怕是早便要拔劍拚命。
夜天凌待他們都說完,淡淡問道:「你還有何話說?」
史仲侯臉色慘白,沉默了短暫的時間,將紅纓頭盔緩緩取下,放至身前,俯首道:「末將,無話可說。」
夜天凌深潭般的眸中漸漸湧起噬人的寒意:「十三年來,除了當年可達納城一戰損兵三千,我玄甲軍凡戰傷亡不過百人,此次折損過半,卻是因遭人出賣,而這個人,竟是你史仲侯。即便本王能饒你,你有何顏面面對戰死的數千弟兄,又有何顏面面對身後曾同生共死的將士們?」
玄甲軍將士們雖不喧嘩,卻人人眥目瞪視史仲侯,不少人拳頭攥的「格格」作響,更有多少人手已握上腰間刀劍,恨不得立時便上前將史仲侯碎屍萬段。
史仲侯面色卻還算平靜,他微微抬頭,但仍垂目不敢看夜天凌的眼睛,說道:「我做下此等事情,便早知有一天是這般下場,殿下多年來賞識提拔的恩情,我無以為報了,眼前唯有一死,以謝殿下!」
說話之間,他反手拔劍,便往頸中抹去。
誰知有道劍光比他還快,眼前寒芒暴起如飛虹貫日,「當」的清鳴聲後,史仲侯的劍被擊落在地。
飛沙漫漫,夜天凌玄袍飄揚,劍回腰間。
史仲侯臉上顏色落盡,慘然驚道:「殿下……」十年之間,他深知夜天凌的手段,待敵人尚且無情,何況是出賣玄甲軍之人,若連自盡也不能,便是生不如死了。
夜天凌冷玉般的眸中無情無緒,緩聲說道:「你沒那個膽量自己背叛本王,不說出何人指使,便想輕輕鬆鬆一死了之嗎?」
史仲侯聞言,嘴唇微微顫抖,心裡似是極度掙扎,突然他往前重重的一叩首:「殿下!此人的母親當年對我一家有活命之恩,我母親的性命現在亦在他手中,我已然不忠不義,豈能再不孝連累老母?還請殿下容我一死!」說罷以頭觸地,額前頓見鮮血。
唐初與史仲侯平素交好,深知他對母親極為孝順,但又恨他如此糊塗,「唉」的一聲頓足長嘆,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夜天凌亦知道史仲侯是個孝子,他反剪雙手,靜靜看了史仲侯片刻,問道:「那麼你是寧死也不肯說了?」
史仲侯不說話,只接連叩首,七尺男兒死前無懼,此時卻虎目含淚。
夜天凌道:「好,本王只問你一句話,你如實作答。那人的母親,是否曾是毓寧宮的人?」
毓寧宮乃是皇后寢宮,史仲侯渾身一震,抬起頭來。夜天凌只看他神情便知自己所料不差,淡淡說道:「此事到此,生死兩清。你死之後,我會設法保全你母親性命,你去吧。」
史仲侯不想竟得到他如此承諾,心裡悔恨交加,已非言語所能形容。他愣看著夜天凌,夜天凌眼中墨色深沉,如虛空浩瀚,夜色無邊,寒星靜冷。
史仲侯呆了一會兒,神色逐漸趨於坦然,他搖晃著站起身,近旁斟了兩盞酒,將一盞恭恭敬敬放在夜天凌身前,端著另外一盞重新跪下,深深一拜:「史仲侯已無顏再求殿下飲我敬的酒,若來生得幸,願為牛馬,投報大恩!」
他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叩頭。夜天凌不動聲色的垂眸,目光略停,對衛長征抬眼示意,衛長征將酒端起奉上,夜天凌仰頭一傾,反手將酒盞倒過,酒盡,十年主從之情,亦就此灰飛煙滅。
玄甲軍幾員大將相互對視一眼,唐初命人倒了兩盞酒,上前對史仲侯道:「你我從軍之來並肩殺敵,歷經生死無數,我一直敬你是條好漢。想當年縱馬西陲,笑取敵首今猶在目,但這一碗酒下去,你我兄弟之情一刀兩斷!」
史仲侯慘然一笑,接過酒來與他對舉一碰,仰首飲盡。
隨後南宮競端酒說道:「史兄,當年在南疆,我南宮競這條命是你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大恩無以為報,這碗酒我敬你。今日在這漠北,諸多兄弟也因你喪命,酒過之後,我們恩斷義絕。」
史仲侯默然不語,接酒喝盡,南宮競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夏步鋒性情粗獷,端著碗酒上前恨恨說道:「史仲侯,你的一身武藝老子佩服的緊,但你做出這等卑鄙事情,老子就看不起你,沒你這樣的兄弟!」說罷將酒一飲,將碗一擲,「呸!」的吐了口唾沫,扭頭便走。
三人之後,玄甲軍中原有史仲侯舊部一一上前,多數人一言不發,與他飲酒一碗,就此作別。亦有心中憤恨難泄的將士,如夏步鋒般出言羞辱,史仲侯木然承受。
不多會兒一壇酒盡,史仲侯獨立在空茫的場中,仰首遙望。
蒼天漠漠,四野蒼蒼,最後一絲光線亦沒落在西山背後,風過如刀,刮的臉龐生疼,玄甲軍獵獵大旗招展眼前,怒龍翻騰,暮色逐漸將視線寸寸覆沒。
他佇立了片刻,彎腰將方才被夜天凌激飛的劍拾起,緩緩拜倒在地:「史仲侯就此拜別殿下,請殿下日後多加小心!」
言罷,反手一摜,劍入心口,透背而出,一道血箭噴射三尺,染盡身後殘雪,他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夜天凌凝視了史仲侯的屍體許久,靜靜說道:「以陣亡的名義入葬,人去事過,到此為止,若有敢肆意妄論者,軍法處置。」
軍中領命,數千將士舉酒列陣,面對穆嶺肅然祭拜。
酒灑長天,夜天凌負手回身,青山遙去,英魂何在,暮靄萬里,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