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一看,正是許久不見的Shirley楊,她穿著一身衝鋒衣,頭髮高高地揪在後腦勺上,手裡握著一柄手槍。
「我一聽見槍聲就趕回來了,聲音那麼密嚇死我了。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她光顧著跟我說話,一時間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蔣書記。後者咳嗽了好幾聲,這才吸引了Shirley楊的注意。她一看見蔣書記心中就明白了七八成,知道我和四眼在月苗寨受了困,剛和書記逃了出來。
「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連累了你。」她握住蔣書記的手充滿歉意地晃了一下,而後再度詢問起我們的情況。我將在陽山遇到的事情給他們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了一番,聽得大夥目瞪口呆。期間我不時向四眼使眼色,要他配合,不過大律師沒有半點表示,全靠我一個人自說自話。
他們把要問的都問了,我總算有時間靜下來,聽Shirley楊說一說她和胖子是如何大鬧月苗寨的事情。胖子扛起從苗人那裡繳獲的軍火,高唱勝利會師的紅歌,一派慷慨激昂的先驅模樣。自從南京一別之後,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們,雖談不上生離死別,但那種感覺就好比少吃了一頓飯、少喝了一口,反正就是渾身不對勁。胖子沒聽我感慨完就拍大腿說:「壞了!你這是老婆奴的早期併發症啊,老胡,你這輩子可算是完蛋了,徹底栽在楊參謀的星條旗下了。」
Shirley楊笑了一下,她看了看蔣書記,然後慢慢向我講起分別之後的經歷。他們兩人離開南京之後,一路南下到達了雲南的省會城市昆明。兩人在當地的民俗館調查了一番,對雲南地區的施蠱習俗進行了大致的了解,隨後就馬不停蹄地進了江城。
「我們原本以為,像白眼翁這麼出名的人物,應當各個都知道。沒想到整個江城縣居然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我仔細一想,白眼翁不過是一個諢名,我們手頭也沒有他的照片,無名無姓的實在很難調查。天無絕人之路,後來我們總算在一家酒樓里打聽到了一點兒風聲。一位月苗寨的獵戶透露說他曾經聽寨里土司提過這麼個人,好像是個用『葯』的。我們當時很激動,也顧不上等你們,第二天一早就跟著獵戶進了山。一連走了三四天。這才到了月苗寨。」
胖子嫌Shirley楊講得慢,他急於表現自己在土司家的光榮事迹,接過話頭說:「咱們到了月苗寨之後,先碰上的就是這個老蔣。我跟他談了幾句,發現是個不錯的老同志,根正苗紅的挺像那麼回事兒,就勞煩他引薦去找那個什麼土司。老實說啊,依我的意思,那個什麼土司早該廢了,這都什麼年代了,中美都要搞通婚了是不是?」
我讓他別扯話題,繼續說土司家的事。他「哦」了一聲,又說昨天晚上在土司家吃飯,席間雙方聊得還挺歡,直到Shirley楊提到想要找白眼翁的話題。老土司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沒看見那色兒,嚇死個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那是要屍變呢!」胖子嘟囔了一下,「我看情形不對就拉著楊參謀撤了,兩人一合計就策划了一個夜襲土司宅的方案。當然了,計劃大部分是我決定的,老楊同志只負責局部細節,比如進去之後如何逼土司開口。」
蔣書記聽著我們的對話,不時地發出抽泣和驚嘆,搞不清是想誇咱們還是罵咱們,既然分不清楚,我全當他是在致敬。
「後來呢?你們兩個造反派怎麼把人家房子點了?」我一向不贊成擾民,即使是殺狼土司這種硬充大尾巴狼的刁民。
「形勢所逼,絕對是形勢所逼。這要換成是老胡你,指不定就把人家炸沒了,動靜比我還大。」胖子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彷彿放火燒屋的罪魁禍首是我一般。
Shirley楊拍拍他,對我說道:「我們挖進了土司大宅,原本只是打算乘夜將土司綁了盤問幾句,不想卻聽到土司與他兒子的對話。你猜怎麼著,他果然知道白眼翁的下落,只是不知緣何要對外人隱瞞。他那個兒子與我們一樣好奇,就問他白眼翁是什麼人。土司說得很隱晦,只說那是一個瞎老頭,幾十年前從撫仙湖上逃出來的,原本是瘋狗村的神巫。我本想繼續聽下去,誰知道這個胖子,他一個噴嚏把我們給交待出去……」
「這可不能怨我,」胖子見我們都在看他,立刻為自己辯解,「打洞要花力氣吧?出了力氣總要流汗吧?晚上冷,風一吹,噴嚏自己就來了,不受控制啊!我也是沒辦法。」
「好了好了,總之你一看暴露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追出來的土司兒子給打了,對不對?」
「這個,是他先動的手。我完全是出於正當防衛,不信你可以問楊參謀,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孫子先拔的槍?」
「你有理,全世界的真理都掌握在你手裡。」我朝胖子比畫了一個大拇指,又問,「那幹嗎還要燒人家房子,連累到鄉親們怎麼辦?」
「這個不能怪他,火是我放的。」Shirley楊挺起胸膛站了出來,「當時對方人太多,大宅里一下子冒出來十幾條槍,我們只好挾持了土司父子退回主宅。我趁亂放了一把火,擾亂了民兵隊的視線,這才有機會逃了出來。」
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倉促之間兩人逃出了月苗寨,尚未來得及弄清楚撫仙湖的位置,卻叫民兵隊追得漫山遍野地跑。最後不得不繞回月苗寨避難,這才遇上了我們幾個剛從泄洪口裡逃出來的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