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念頭「蟒骨」?頭骨和蟒蛇非常相似,想不明白是做什麼用的,什麼蟒要這麼珍而貴之的儲藏?聽說蛇能泡酒,難道蟒骨也能泡酒,我們舉著蠟燭頭從上看到下,一見尾骨立即就明白了,是錦鱗蚦的骨頭,這比在焚屍爐里遇見的可大得多了,看來百眼窟至少曾經有過兩條以上,掉進焚屍爐的那隻也算它倒霉,毒蛇毒蚦其實最懼油煙,它死在那爐膛內是遲早之事,原本我還打算,如果我們能撐過這關,就會去替那毒蚦收屍剔骨,它的價值極昂,能夠換外幣,對支援世界革命是巨大的貢獻,若能與損失牧牛之事功過相抵,也許老羊皮和丁思甜不會受到責難。
胖子問我這泡的是不是解毒藥酒?我搖頭道:「世上的生物,都是一物剋一物,沒聽說自己克自己的,蚦骨解不得蚦毒,這應該是個常識……」我說出這些話,一顆心也似沉入了海底,忍不住失望地抬手摸了摸那裝著蚦骨的玻璃瓶,不料燭光照在手上,我的手背上竟然全是細細的紅疹,胖子也急忙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跟我的情況一樣,我們二人頓時如被淋了一盆雪水,這大概是中了屍參的毒了。
可我們尚未來得及難過,就發現蠟燭頭恍惚的光線中,我們舉起的兩隻手掌,在那玻璃瓶上映出了三隻手掌的影子,我以為是玻璃反光一類的原因,但其中又似有古怪,於是把胖子那隻手按了下去,面前的玻璃壁後卻還有隻手掌的影子,一動不動的伸在那裡,我和胖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那儲藏櫃中有個向我們伸出手掌的死人?還是……背後有人模仿我們的動作?我急忙回頭向後看了看,並無異狀,胖子再次舉起手來對著那玻璃晃了晃。瓶身上那個手掌的影還是一動不動,蚦骨的儲存瓶里似乎還有個死人。
我探出身子,繞著蚦骨儲藏瓶想看看這瓶中為何會有死屍,這時胖子突然在身後拍了我一下:「別找了,那隻小手好象在柜子里。」
我轉頭看了看胖子,他捧著蠟燭,抬手朝那大得出奇地標本儲藏櫃里指了指,我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雖然燭光恍惚,巨大的標本儲藏櫃內部在這微弱的光線下十分模糊,但在我們這個角度,的確可以看見有隻五指伸開的手掌,撐在一層厚厚的玻璃容器里,我和胖子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對方:「柜子里有個死人標本?」
這個大儲藏櫃太大了,就象一個小型密閉集裝箱,裡面裝的都是各種完整的動物標本,粗略地看到靠外的這一層。包括那錦鱗蚦的白骨。似乎都是些巨毒之物,我並不知道這些東西如何分門別類,但人體是無毒的。為何要把死屍的標本跟這些毒蟲毒獸放在一處?難道是培養屍毒?這似乎並不合理,所以我們才下意識地去問對方,可問誰呢?問鬼?反正這個答案我們四個活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深處的那個玻璃容器在外邊夠不著,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接過胖子手中的蠟燭頭,打算鑽進去看個究竟,胖子勸我說:「一個死人對咱們有什麼用處?咱倆趕緊到別處找找,說不定能在附近找條母蚦,那咱們的親密戰友也許還能有救……」
我們曾聽說過,錦鱗蚦是森蚦的一個變種。百雄一雌,錦鱗蚦本來就非常稀有,全身錦鱗能生黑風地雌蚦更是十分罕見,傳說雌蚦無毒,而且頭骨中地腦髓和骨骼能解雄蚦之毒,要是能找到一條雌蚦肯定能救丁思甜,不過這百眼窟又不產森蚦,想找那原產地都已幾乎滅絕了的生物,連億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用當時流行地一個形容詞來形容胖子的構想——新天方夜譚。
但我也對那億萬分之一的機會抱有一絲幻想,如果倭國鬼子弄到了錦鱗蚦中的雌蚦,做成了標本儲藏起來,這種可能性從理論上說也並不是沒有,所以我打算先不放棄希望,在這儲藏櫃里找遍每一個角落,總之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
於是我對胖子說:「先進去看一眼再說。」說罷低頭鑽進了巨大的標本儲藏櫃,由於所有罐子中都是奇形怪狀的毒物,我也敢掉以輕心,惟恐碰破了哪個瓶子,小心翼翼的慢慢蹭了進去,那裡面有一股類似於瘴腦的味道,辣得眼淚直流,我不敢呼吸,閉住了氣湊到那玻璃容器前,那瓶中也全是暗黃色的液體,由於積液中的雜質比較多,僅能看到從裡面按在瓶壁上地一隻手,那隻手比成人的手小了許多,大小接近七八歲的小孩手掌,掌上似乎有層透明的塑料薄膜。
我心下尋思:「聽說民間有毒胎兒和毒胎盤,就是帶毒的紫河車什麼的,可以製成毒藥害人,這儲藏櫃里儘是毒物,若有毒胎也不希奇,可從這手掌看來,瓶中的既非成人也非胎兒,而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難道是毒胎被藥水發得脹大了?」
這當口顧不上深思熟慮,我見僅是個被藥水泡著的屍體,便不在它身上浪費時間了,想要掉頭在去別處找尋,可就剛我剛要轉牙去這儲藏櫃更深處地時候,一眼瞥見些東西,借著蠟燭的光亮可以見到玻璃容器壁後那隻手,雖和人手完全一樣,但沒有掌紋,每個手指之間,還都有一個紅色的小圓點,我腦子裡象是打個了閃,他媽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我回頭招呼胖子,趕緊把外邊的瓶瓶罐罐都清開,丁思甜有救了,胖子一愣,似乎不相信會有奇蹟發生,但奇蹟不屬於神仙皇帝,奇蹟屬於無產階級,他爭分奪秒,顧不上再問我什麼,抱著那儲藏蚦骨的大瓶子吃力地挪到一旁,在儲藏櫃門前清出一條通道。
然後胖子也鑽進柜子里來給我幫忙,我們倆象挪炸彈似的把我發現的那個大瓶子慢慢挪了出來,胖子問我這裡裝的是什麼?死人?
我說裝的不是死人,這柜子里沒死人,罐子里是只守宮,大守宮,有它說不定能解丁思甜的蚦毒,胖子奇道:「老胡你可別胡來啊,我怎麼沒聽說大守宮能解毒?我就連什麼是守宮也不知道啊,咱都是爹媽生黨培養,在紅旗下沐浴著毛澤東思想的春風雨露茁壯成長起來的,怎麼你就能知道的比我多?我不得不問一句這是為什麼?」
我心急似火,但為了保持我在群眾心目中泰山崩於前都不眨眼的鎮定姿態,還是邊忙活著找出康熙寶刀刮那瓶口的封臘,邊抽空對胖子說:「我為什麼知道的比你多?因為我從小樹立了遠大的志向,並著重培養自己的意志品質,不斷吸收學習各方面有用實甩的知識,以便將來能在解放全人類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中,成為我軍優秀的指揮員,而你呢,整天遊手好閒,無事生非,你除了會打兔子還有別的能耐嗎?另外作為和你肩並肩戰鬥過的紅衛兵戰友,咱們有著幾乎完全一樣的成長環境,都是從小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吃社會主義大食堂長起來的,誰也沒比誰多沐浴過春風和雨露,為什麼你長這麼胖我長這麼瘦?我不得不問一句,這是為什麼?」
胖子的雄辯水平歷來遜我半籌,再次被我問的張口結舌,我口中對他說個不停,實是因為心中沒底,是一種緊張不安的表現,說著話已打開那個圓形的玻璃容器,忍著刺鼻的味道,用長刀探入瓶內,果然挑出濕淋淋一隻大守宮來。連尾巴都算上差不多能有一米多長。
什麼是守宮呢?實際上守宮就是壁虎,所謂守宮是守衛皇宮內苑之意,皇帝最少說是三宮六院,多說後宮有佳麗三千,這些女人都是給皇帝一個人準備的,別人不能碰,為了防止宮中有淫亂之事發生,內監會選取暗青色的小壁虎。裝在青瓦缸中養在濃蔭之處,每天有專人餵給這些小壁虎硃砂為食,養到三年頭上,青瓦缸中的壁虎就能生到七八斤重,那體形就相當不小了。
跟宰豬時選豬似地,一但有壁虎長夠了份量,有七八斤重了,便捉出來用桑樹皮裹住,放在陰瓦上烤乾,然後碾碎入葯。點在剛入宮的女子臂上。從此臂上便有一個殷紅似血的斑點,這就叫守宮砂,如果處女一旦破身。守宮砂就會消失,否則終身不退,皇帝就通過這種辦法來約束他的女人們,一旦發現有沒被臨幸過的女子臂上沒有守宮砂,那就是欺君之罪,給皇帝戴綠帽子,是誅九族的罪過。
因為大壁虎有這個獨特的作用,所以又被稱為守宮,這名字據說還是皇帝給取的,是金口玉言。所以古時候都稱壁虎為守宮,按說這名宇屬於四舊,應該在廢除行列之中,不過我在看到這壁虎地時候,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我小時候的一件事,在我祖父口中,它一向都被稱為守宮。
都說男孩子七八歲,是萬人嫌,猴屁股都要伸把手。可我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還不懂如何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淘得都出圈了,我們軍區後邊有片荒墳野地,草深處有塊青石扳,當地人都說那青石板是棺材蓋子,誰在上面坐一坐就要被裡面的殭屍陰氣所傷。
我聽說以後打算去偵察偵察,帶了幾個小孩用鐵棍把那青石板橇了開來,石板並不是棺材蓋子,只不過是塊天然的青石,另一面生滿了綠苔,我正覺得索然無味,不料那石板下藏著一隻大蠍子,把我的無名指咬了一口,傷口當時就黑了,腫出兩三圈來,而且胳膊都開始發麻了,當時真以為自己要壯烈犧牲了,趕緊跑回家裡。
適逢我父母都在外地出差,祖父把我送到衛生站,那醫生也是二把刀,一檢查就要把我手指截肢,當時我祖父胡國華沒同意,他有他的土辦法,在舊社會他是陰陽風水先生,知道許多民間秘方。
正好當時有人捉了條活的大守宮,他就要了過來,守宮地手掌要不仔細看跟人手差不多,指頭縫裡都有個鮮紅地小肉疙瘩,用針挑出守宮手指之見的紅色小肉點,合水給我灌了下去,沒到半天,手上的腫就清了。
後來我問過他這是什麼東西,祖父就給我講了許多關於守宮地故事,我對一些古舊奇聞怪談之所以知道得很充實,幾乎都是那時候聽他所講,守宮指間的紅丸,稱做臍紅香,克五毒,解百毒,如果有一罐頭瓶臍紅香掛在屋內,整座宅子都不會有蚊蟲蛇蟻侵擾,不過那需要多少成形的大守宮,不是一般的人家用得起的。
想不到以前的經歷,這時候派上了用場,由於只有前肢的臍紅香可用,而成形的大守宮指間共有八粒臍紅香,正是解百毒的妙藥,而且我記得我祖父當年沒用任何多餘的東西,不必象中藥一般講求君臣扶佐,唯一擔心地是這所謂的解百毒,包不包括錦鱗蚦之毒,可有病亂投醫,有根救命稻草,總好過眼睜睜看著丁思甜這麼死掉。
我狠了狠心,決定姑且一試,毒死丁思甜我就去給她償命,當時真是快急瘋了,我和胖子完全忘了我們倆也可能中了屍參的毒,把這件事徹底扔在腦後了,我把這套原理簡單的跟胖子解釋了解釋,胖子雖然半懂不懂,但出於戰友之間的無比信任,也豁出去同意了。
我們把那被大守宮的屍體拖到地上,用水壺裡的清水洗凈藥液,由胖子按住守宮的前掌固定,我用長刀的刀尖細細挑出八粒紅色地小肉疙瘩,棒在手心裡一看,鮮紅欲滴,能不能救活丁思甜全指望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