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和大金牙直接奔了右安門,稍加打聽,就在一個涼亭里找到了正給人批命的陳瞎子,涼亭里還有幾個歇腳看熱鬧的人。只見陳瞎子正給一個幹部模樣的中年男子摸骨,瞎子搖頭晃腦地說道:「面如滿月非凡相,鼻如懸膽有規模。隱隱後發之骨,堂堂樑柱之軀,三年之內必能身居要職。依老夫愚見,至少是個部級,若是不發,讓老夫出門就撞電線杆子上。」
那中年男子聞言大喜,千恩萬謝地付了錢,我見瞎子閑了下來,正準備過去和他說話,這時卻又有一人前來請他批卦。此人是個港商,說家裡人總出意外,是不是陽宅陰宅風水方面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瞎子掐指一算,問道:「家中可有養狗?」港客答道:「有一洋狗,十分的乖巧,家裡人都對它非常寵愛。」
瞎子問了問狗的樣子特徵,嘆道:「何苦養此冤畜,此洋狗前世與閣下有血海之仇,不久必會報復。老夫不忍坐視不理,閣下歸家後的第三天,可假意就寢,待那狗睡熟之後,便將衣服做個假人擺到床上,然後離家遠行。轉日此狗見不到你,必定暴怒而亡,你再將它的屍體懸在深山古樹之上,使其腐爛消解,切記不可土埋火燒。」
瞎子煞有介事地囑咐港客,待此狗皮肉盡銷,僅余毛骨之時,即為此宿怨化解之期,港客聽得心服口服,忙不迭地掏出港紙孝敬瞎子。
我看天已過午,不耐煩再等下去,和大金牙一邊一個,架住陳瞎子往外就走。瞎子大驚,忙道:「二位壯士,不知是哪個山寨的好漢?有話好說,老夫身上真沒幾個錢……這把老骨頭經不住你們這麼捏呀。」但走出幾步,瞎子就聞出來了:「莫不是摸金校尉胡大人?」
我哈哈一笑,就把架著他的胳膊鬆開。瞎子知道不是綁票的,頓時放鬆下來,誰知得意忘形,向前走了兩步,一頭撞在了電線杆子上,瞎子疼得直咧嘴,捂著腦袋嘆道:「今日泄露天機,奪造化之秘,故有此報。」
我把瞎子帶到街邊一家包子鋪里,對瞎子說:「陳老爺可別見怪,我找你確有急事,耽誤了你賺錢,一會兒該多少我都補給你。」
瞎子要了碗餛飩,邊吃邊說:「哪裡哪裡,老夫能有今日,全仰仗胡大人昔日提攜,否則終日窩在那窮鄉僻壤,如何能坐得上撥了奶子。」
大金牙原本聽我說瞎子算命就是褲襠里拉胡琴———扯淡,但剛才在涼亭中,見到瞎子神機百出,批數如神,便不由得刮目相看,也想請瞎子幫著算算財路。
瞎子笑道,當著胡大人的面,自然不能瞎說,什麼神數,都是屁話。說著把一碗餛飩一轉圈喝個底朝天,隨便給我們說了說其中的奧妙。
自古與人算命批相,只求察言觀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全在機變之上,而且這裡邊大有技巧。就好比那港客,問他有沒有養狗,這就是兩頭走的活話兒,他要說沒養,那就說他家缺條狗鎮宅;要說養了,那就是狗的問題。港客丟下狗全家遠奔避難,短時間內一定不敢回家,那洋狗豈有不餓死之理。就算是狗餓不死,港客也會認為算得准,只是因為其中牽扯宿怨,不肯明言而已,他會再想別的辦法把狗餓死,總之說得盡量玄一些,這就看嘴皮子的功夫了。這些話就是隨口應酬,誰計日後驗與不驗,只需當面說出一二言語,令來者信服便是,說來說去在那些凡夫俗子眼中,老夫都是神術。
最後瞎子對我和大金牙說道:「二位明公,天下神於術者能有幾人?無非見風使舵而已,凡算命問卜皆不離此道,能此則神,舍此顧無所謂神也。」
大金牙對瞎子說:「陳老爺真是高人,若是不做算命的行當,而經營古玩字畫,一定能夠大發橫財。就您這套能把死人說活了的本事,我是望塵莫及啊。」
我聽了瞎子這番言論,心想在明叔家裡聽到瞎子給人起卦,便覺得或許他知道一些十六字天卦的奧秘,但現在看來,他算命起卦的理論依據幾乎等於零,純粹是連蒙帶唬,但既然找到了他,不妨姑且問之。
於是出言相詢,問瞎子是否懂得《易經》,可否聽說過失傳已久的「十六字」之事。瞎子捻了捻山羊鬍,思索良久才道:「易中自是萬般皆有,不過老夫當年做的營生是卸嶺拔棺,後來丟了一對招子才不得不給人算命摸骨糊口,對倒斗的事是熟門熟路,對陰陽八卦卻不得其道。不過老夫聽說在離京不遠的白雲山,最近有個很出名的陰陽風水先生,得過真人傳授,有全卦之能,精通風水與易術。你們不妨去尋訪此人,他既然自稱全卦,必有常人及不得之處。」
我讓瞎子把那全卦真人的名姓,以及他所住的村名說了一遍,記在紙上。所謂白雲山即是燕山山脈的一處余脈,距離北京不遠,幾個小時的車程便到。我打算稍後就去一趟,為了百分之一的希望,不得不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然後我又讓瞎子說說發丘印的傳說,我盤算著既然沒有古鏡,只好弄個一樣鎮邪的發丘印去唬明叔,關鍵是他能把魔國陵墓的線索透露給我們,至於他拿回去能不能鎮宅,我又哪裡有空去理會。
瞎子說起盜墓的勾當,卻是知之甚詳。這幾十年傳統的倒斗手藝和行規出現了斷層,而瞎子就可以憑當年在江湖上闖蕩的見聞,給我們填補這一塊的空白。
自古掘古冢,便有發丘摸金之說,後來又填了外來的「搬山道人」,以及自成一派,聚眾行事的「卸嶺力士」。發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術,卸嶺有甲,其中行事最詭秘的當屬「搬山道人」。他們都扮成道士,正由於他們這種裝束,給他們增加了不少神秘感,好多人以為他們發掘古冢的「搬山分甲術」,是一種類似茅山道術的法術。
「卸嶺力士」則介於綠林和盜墓兩種營生之間,有墓的時候挖墳掘墓,找不著墓的時候,首領便傳下甲牌,嘯聚山林劫取財物。他們向來人多勢眾,只要能找到地方,縱有巨冢也敢發掘。
朝代更迭之際,倒斗之風尤盛,只說是帝王陵寢,先賢丘墓,豐碑高冢,遠近相望,群盜並起。俗語云:「洛陽邙嶺無卧牛之地,發丘摸金,搬山卸嶺,印符術甲,鋤入荒冢。」
摸金的雛形始於戰國時期,精通「尋龍訣」和「分金定穴」;發丘將軍到了後漢才有,又名發丘天官或者發丘靈官。其實發丘天官和摸金校尉的手段幾乎完全一樣,只是多了一枚銅印,印上刻有「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八個字,在盜墓者手中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此印毀於明代永樂年間,已不復存於世。
我按瞎子的描述,將「發丘印」的特徵、大小等細節一一記錄下來,然後讓大金牙想辦法找人做個仿的。最好是在仿古齋找個老師傅,以舊做舊,別在乎那點成本,回頭做的一看就是潘家園地攤上的「新加坡」,那明叔也是內行,做出來的假印一定得把他唬住了,好在他也沒親眼見過。
我讓大金牙送瞎子回去,自己則匆匆趕回家中,準備去白雲山。到家的時候,幾乎是和Shirley 楊前後腳進了門,我趕忙問那顆人頭怎麼樣了。
Shirley 楊無奈地搖了搖頭,獻王人頭的口中,的確多出一塊物體,和真人的眼球差不多大,但是與頭顱內的口腔溶為了一體,根本不可能剝離出來。整個人頭的玉化就是以口舌為中心,顱蓋與脖頸還保留著原樣,這些部分已經被切掉了,現在就剩下面部及口腔這一塊。說著取出來給我觀看。
獻王的人頭被切掉了所有能剝離的部分,剩餘的部分幾乎就是一塊有模糊人面的玉球,表面紋理也呈漩渦的形狀。Shirley 楊說這顆人頭能吸引介於能量與物質之間的「屍洞」,一定不是因為玉化了,而是其中那塊物體的緣故。透視的結果發現,人頭內部的物質顏色逐漸加深,和眼球的層次相近,除了雮塵珠之外,哪裡還會是其他的東西。
只不過龍骨天書「鳳鳴岐山」中所隱藏的信息,咱們無從得知,也就無法理解古人對此物特性的描述。它究竟是眼球、漩渦、鳳凰,還是其餘的什麼東西,又同長生不死、羽化成仙有什麼聯繫。以獻王為鑒,他是做錯了某個步驟,還是理解錯了天書中的內容……當年扎格拉瑪族中的祖先佔卜的結果,只提到想消除詛咒必須找到雮塵珠,但找到之後怎樣做,就沒有留下記載。
我對Shirley 楊說,這些天我也沒閑著,剛打聽到一個白雲山「全卦真人」的事,我想起以前我祖父的師傅,他就是在白雲山學的藝。說不定那本陰陽風水殘書,也是得自於白雲山,我這就打算立刻過去碰碰運氣。
Shirley 楊一聽有機會找出十六字全卦,便要與我同行。我說你還是留在北京家裡,因為還有很多事要做。一旦天書得以破解,咱們下一步可能就要前往西藏,尋找那個供奉巨大眼球圖騰的祭壇,前些天在雲南損失的裝備太多了,所以你還得讓美國盟軍給咱們空運一批過來,買不到的就讓大金牙去定做。
我又把明叔的事對Shirley 楊講了一遍,問她咱們是否可以利用明叔掌握的線索。Shirley 楊問我是怎麼打的主意,我說就按中國外交部經常用到的那個詞「合作並保持距離」。
我轉天一早,就到南站上了火車,沿途打聽著找到了白雲山全卦真人馬雲嶺住的地方,但馬家人說他去山上給人看風水相地去了。我不耐煩等候,心想正好也到山上去,看看馬真人相形度地的本事如何,希望他不是算命瞎子那種矇事的。
這白雲山雖然比不得天下的名山大川,卻也有幾分山光水色,按在馬宅問明的路徑,沿著山路登上一處山頂,見圍著數十人,當中有一個皮包骨頭的乾瘦老頭,兩眼精光四射,手搖摺扇,正給眾人指點山川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