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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 畫門

  我獨自依在山岩上,腦海里只是反覆琢磨著「地中有山」之意,覺得此象屬於「謙」卦,其中應該還有「以靜制動、虛懷若谷」之意,看來要暫時潛伏隱藏,等待時機出現。

  到後來,不覺睏乏起來,這些年我睡覺都是睜著一隻眼,可不知今天是怎麼了,上下眼皮打起架來,稍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睡夢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不清的念頭——在「棺材峽」這片陰森的陵區里怎好全伙睡覺?

  隨即猛地警醒起來,山區晝夜溫差很大,只覺夜涼如水,深處這峽谷底部,也不見月光,四下里都是黑茫茫的,原來已是睡了許久了,我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眼睛逐漸適應了黑夜的環境,隱約覺得周圍有些不大對勁,仔細一看,眼中竟然出現了奇蹟般的景象,先前用「觀山神筆」畫在峭壁石屏上的那道大門,正自悄然無聲地緩緩開啟。

  乾涸的瀑布石屏,高可百米,即使在漆黑的夜晚,看過去也能見到一大片模糊的白色岩層,我忽然發現畫在那石屏上的大門赫然洞開,露出了一個漆黑的山洞口。

  初時我又驚又奇,還道是在夢中,或是在黑夜裡看花眼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觀看,只見那黑呼呼的山洞竟然還在微微蠕動,不僅如此,我還隨即察覺到,在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微微振顫之聲。

  我不敢大意,急忙把Shirley楊等人從睡夢中推醒,眾人見到岩壁上的異狀,皆是倍覺訝異,一時間不明究竟,誰都沒敢輕舉妄動,只得繼續伏在原地,目不轉睛地觀察動靜。

  只聽得峽谷底部的樹叢中,到處都是嗡嗡振翅的聲音,那嗡鳴之聲慢慢變得密集起來,我心中一動,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應該是某種成群結隊的飛蟲,卻不象是峽谷里的「茅仙草鬼」。

  這時就聽孫教授脫口叫道:「蟄蜂!用毛筆畫門在岩壁上全是蟄蜂……」他話一出口,又趕緊伸手將自己的嘴緊緊捂住,惟恐慌聲音太大,驚動了山裡的野蜂。

  我也已經看出了些許端睨,原來四面八方陸續有一群群的野蜂湧了過來,看樣子似乎是「觀山神筆」留下的墨跡中,含有某種引蜂的藥物,才使得群蜂出巢,山裡的野蜂多是「胡蜂」,蟄到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我和胖子以前捅了不知多少馬蜂窩,歷來熟知野蜂習性,此刻雖覺得納罕,不知觀山神筆畫門之法有些什麼古怪,卻並沒有對峽谷里出現大群野蜂而感到驚慌失措。

  我見孫教授有些慌了,便低聲告訴他說:「別慌,除非是蜂巢受到威脅,否則野蜂不會輕易攻擊不相干的人,只要趴在這裡不動,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孫教授聽後稍覺心安,可他從前下鄉收集文物的時候,曾被山區里的野蜂蟄過,見四周有無數野蜂越聚越多,群蜂洶湧,望去猶如雲霧飄動,蔚為奇觀,野蜂振翅之聲在林間鳴動鼓噪,他切實領教過蟄蜂的厲害之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始終認為,即使是山裡的熊獅虎豹,也沒有如此大規模的蜂群來得恐怖。

  此刻見了黑壓壓的蜂群鋪天蓋地而來,孫九爺自然免不了心膽皆顫,腦瓜皮一陣陣的發乍,只好閉上眼睛,又用手堵住耳朵,不去聽蜂群「嗡嗡嗡」的飛動聲,可那聲音卻仍象一隻只粗大有力的胡蜂使勁往人腦袋裡鑽,臉上的神色難看已極。

  我沒想到墨筆畫痕竟會有如此效力,驅使著大群野蜂,不顧夜深源源不斷的洶湧而來,萬一野蜂突然炸亂起來傷人,我們在峽谷中插翅難逃,不免也有慄慄自危之意,暗罵觀山太保封師古這老地主頭子,騙人用藥筆葯墨引來蜂群,究竟是他媽要唱哪齣戲?

  Shirley楊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老胡,我看這倒象是搬山分甲的方術,咱們切莫冒然行動,靜觀其變方為上策。」

  我點了點頭,對正準備往河邊跑的胖子打了個手勢,讓眾人先不要急著逃走脫身,壯著膽子看看再說。

  沒過多久,野蜂們似乎已被「觀山神筆」所留的墨痕氣息,撩撥得熏熏欲醉,就近在山壁旁的一株橫空樹杈上分泌蠟質,結起了數座蜂巢。

  從各方聚來的野蜂似乎並不屬於同一種群,有些毛蜂是利用土石結巢,又有些壁蜂將巢築在了野胡蜂的巢壁之上,但黑尾黑頭的野胡蜂數量最眾,遠遠多過其它蜂群,更是營巢的能手,它們把自己的蜂巢越築越大,逐漸將幾個大蜂巢連為一體,形成了一個碩大的窩巢,周圍其餘的蜂巢都被它裹了進去。

  前後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那蜂巢便已有兩三米見方了,密密麻麻的蜂蛹在其上爬進爬出、鼓噪而動,掛著它的大樹杈都被墜得彎了下來,顫微微地幾乎壓在了地上。

  我們越看越奇,忽覺得山壁上有片白光閃爍,畫在山岩上的大門,在野蜂來回爬動摩擦之下,逐漸產生某種變化,漆黑的墨跡呈現出一抹飄忽閃爍的瑩光,在夜晚里看來,就如同有一團詭異的白色鬼火。

  聚集在碩大蜂巢里的野胡蜂們,似乎受到岩壁上鬼火的驚嚇,紛紛從巢中飛出,亂鬨哄地在空中,圍繞著巢穴盤旋打轉。

  我恍然醒悟,岩石上的墨痕,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出現了夜光之狀,竟然製造出了一種光焰升騰,烈火燃燒的假象,使得巢中的大群野蜂中計發懵,誤以為林中火起危及巢穴,這才亂了陣腳脫巢而出。

  我們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惶恐不安,雖然知道觀山太保擅於異術,除了對陰陽風水之道的掌握不輸於「摸金校尉」,並且在生克制化的方術等奇詭之道上,比其「搬山道人」來,恐怕也是不逞多讓,一時看不破其中機關,只好硬撐著繼續窺視。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令人瞠目結舌,只見群蜂出巢後,很快就從混亂的狀況中恢復了秩序,其物雖小,似乎也有其號令法度,並無逃竄離群的跡象,反而為了不讓火焰燒毀巢穴,一股股地集結起來,飛到蜂巢上方遺溺淋濕蜂巢,「蜂溺」一詞是方術家所言,實則並非是「溺」,應該是野蜂的一種分泌物,透明而無嗅,一隻野胡蜂最多可分泌出一滴眼淚大小的「蜂溺」,而且只有在蜂巢起火之時,野胡蜂才會有「蜂溺」產生。

  數以萬計的蜂群爭先恐後,很快就用「蜂溺」把蜂巢淋得濕漉漉的,不消片刻,「蜂溺」已經淌滿了蜂巢,不斷滴落到正下方的青石板上。

  「蜂溺」觸石,如酸腐鐵,地下的青石表面上,頃刻間就被「蜂溺」無聲無息地蝕出一個直徑約有數尺的大坑,隨著更多的「蜂溺」滴落,蜂巢下方穿石破土,迅速形成了一個很深的大窟窿。

  我看到此處,終於看出了頭緒,原來是這麼個「畫地為門」,地仙村古墓的入口不在乾枯的瀑布處,而是在對面的老樹之下,當此情形,我也不得不佩服「觀山太保」之術果然奇詭無方,又想起好象「搬山分甲」術中,也曾有過類似的記載。

  深山裡的野胡蜂本來無毒,有穿土破石之效,只是自蜂巢上淌落後,不能保留,所以這洞只能打直上直下的,另外如果用野胡蔥汁與之混合,能制巫毒,塗於箭簇,以之刺狸子,狸子走一步而死,以後用此箭射熊,熊中箭後同樣也走一步即死,倘若狸子走兩步而死,熊也同樣走兩步而死。其中原理外人難窺奧妙,現在這些土人巫術也已失傳日久,在盜墓之術中,僅有「蜂溺穿山」的辦法流傳下來。

  我想到此處,不禁驀然生出一陣感慨,自己平生所見所聞的奇絕秘術,如今大多都已失傳,各種倒斗秘術也已式微沒落,傳下來的內容越來越少,估計過不了多少年,同樣會徹底失傳斷絕,就象我們進入過的那些古墓,古代人死了就喜歡把生前的秘密和財富一起帶走,寧可在地下腐朽成泥,也不願留給不相干的世人。

  眼看著山石上的窟窿越來越深,仍然見不到底,我們心裡都開始有些犯嘀咕了,實不知那座古墓藏在地下多深,地仙村裡又會是什麼光景?

  孫教授這時緩過了神,看到青綠色的泥土下,全是銀白色的岩層,立刻顯得格外激動,顫聲道:「肯定是地仙村古墓了……那白花花的岩層都是死銀子,這就是鐵壁銀屏啊。」

  據說白銀堆積年久,便會腐朽為銀泥,也就是民間俗稱的「死銀子」,朽爛的銀泥風化後堅硬如鐵,用開山的榔頭鎚子去砸,也僅僅只能砸出一道白痕,如果用「銀屏」作為墓牆屏障,遠比普通夯土牆來得結實穩固。

  而且銀屏厚重,聲音難以傳導,即便有耳音敏銳者,都無法使用聽風聽雷之術,探測到地下古墓的方位,死銀子另有一個妙處,若是附近有聚銀蟻之類的昆蟲,銀層中間出現破損,它還以通過蟲蟻的活動來自行滋生填補,也就是說,這座古墓的入口,只是暫時出現,隨後銀屏鐵壁又會再次關閉,仍舊被泥土草木覆蓋,不知具體地點的人根本無法找到準確位置。

  此法原自「金苗」之術,是古代金苗頭領才能掌握的一種古老「迷咒」,會的人本就十分有限,而且由於太過保密,現在已經失傳了數百年,世上無人再通此道,只是學方術之人大都知道幾百年前曾經有過這麼一套神秘的「符咒」。金苗使用的所謂「方術」,也可以稱為「法術」,實際上這個「法」的意思就是「方法」,是使用「術」的「方法」,是包括符咒、訣語、字型大小、卦歌、道具、秘方諸多法門在內的總稱。每一夥金苗中都有一個首領,被視為「金頭」,只有金頭掌握著古老而又神秘的方術「憋金咒」。

  深埋地下的金銀財寶,時間久了,便得精氣靈生,這套憋金的古代逆咒,就是專門用於將「金魂銀魄」從地下逼出,然後用針扎住它,順藤摸瓜,就能找到地下寶藏。可要是沒有「金頭」的迷咒使金銀之魄歸位,挖出來的全部金銀會腐爛得如黑泥朽木,毫無價值,土人謂之「金銀糞」,但死銀子物性特殊,堅固異常,斧砍錘鑿一個白點,故稱銀屏鐵壁。

  只不過大量「死銀子」需要沉年積累,並非在短期內可以輕易形成銀屏鐵壁,在墓藏中並不多見,唯獨「地仙村古墓」中早就有此類傳說,所以孫教授當即斷定,這銀屍岩層之下,必定是「地仙村古墓」的入口無疑了,只是誰也不曾料到,古墓的入口會以如此方式出現在眾人眼前。

  乾涸瀑布故道處的鬼火藥味漸漸暗淡下來,群蜂兀自不停地滴落「蜂溺」,忽聞地下磚石崩裂之聲暴起,一縷白煙從地穴中直衝上來,將樹杈上那巨大的蜂巢慣向了半空,蜂巢裂為數瓣,有的落在林中,有的撞擊在峭壁之上,那許多野胡蜂被地穴中的白煙一衝,更是非死即傷,地上留下一大片死蜂,其餘的見巢穴沒了,便樹倒猢猻散,都逃得一乾二淨了。

  我們正躲在附近的岩石下觀看動靜,突然見到地穴中噴出白煙,半空里下起了一陣蜂雨,無數死蜂噼哩叭啦地掉落下來,落得滿頭滿身都是,濃烈的白霧隨即擴散而至。

  眾人急忙捂住口鼻向後閃躲,但還是晚了半步,覺得臉上象是突然被人狠狠撒了一把石灰,又辣又嗆,鼻涕眼淚頓時淌下來,耳鳴眼花之餘還不住的咳嗽,好在是在地穴側面,距離也不算近,沒有直接被古墓中冒出白煙噴到,即使是這樣也覺噁心乾嘔,難受了好一陣子,那陣刺人眼目口鼻的白霧,來得急去得快,瞬間就消散無蹤了,等我們撥落身上的死蜂之後,再看那株老樹之下,只剩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窟。

  胖子在地上吐了兩口唾沫,探頭探腦地向地穴中張了一張,罵道:「什麼味兒這麼竄?真他媽能嗆死活人啊,我說咱可別小看地主階級呀同志們,這伙觀山太保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看這架勢,墓中的明器寶貨肯定應有盡有,咱甭猶豫了,直接進去抄就是了。」

  我也過去看了眼,鐵壁銀屏很深,用「狼眼手電筒」照不到盡頭,而孫教授翻出防毒面具套在頭上,急不可耐地想要下去看看,我攔住他說:「這回可是要動真格的了,怎能當真讓您去古墓里趟地雷?還是我先下去,等探明了情況你們再跟下來。」

  我不容眾人相爭,等會兒由我先下去探探,若是一切正常,再全伙一同進去,本不想讓幺妹兒跟著去冒險,可又想指望她來破解墓中機括埋伏,考慮到她參加過民兵訓練,對當時通用的《民兵簡易通訊辦法》也很清楚,除了膽大心細之外,還具有一定的軍事素養,便決定讓她同往,只不過囑咐她寸步不離 Shirley楊,並且永遠不要走在探險隊的最前邊或是落在最後。

  我讓大夥著手進行最後的準備,派不上用場的事物全扔下,護具能戴的全戴上,又清點了一下裝備,把照明工具平均分給各人攜帶,三人份的防毒面具加上備用的,分給五人後僅餘一具,以做應急之用,防毒面具的攜行袋都掛在胸前,可以隨時隨地使用。

  匆匆準備之下,已過了一個多小時,料來墓道裡面過夠風了,我就先向地窟中扔了一根冷煙火,看清洞穴中約有十幾米深,隨和罩了防毒面具,用飛虎爪拽地,拎著「金鋼傘」垂下地底,銀屏岩層上的蜂溺都已幹了,但空氣中充滿了雜質,地下能見度極低。

  我落到地底,腳下踏到實地,這才在冷煙火的光芒中打量四周,厚密的銀層下是個天然洞窟,不算空闊,約是四間民房大小,盡頭岩壁收攏,地面鑿有簡易的石階,曲折地通向黑暗深邃處,整個洞窟地形狹窄,環境潮濕壓抑。

  我先摘掉手套摸了摸牆上的墓磚,只覺岩層縫隙中有絲絲冷風侵骨,可能地下有空氣流通,或是風水位里龍氣氰氳,也許可以不用防毒面具,但對此不敢過於託大,在墓道中點了支蠟燭,見燭火毫無異常,這才扯下防毒面具,吹響了哨子,給地面上的人發出信號。

  Shirley楊等人聽到哨聲傳出,便跟著陸續下來,站定了四下打量,孫教授看了看洞中地形環境,疑惑地對我說道:「奇怪……這裡不象是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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