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茶葉販子已經一早就趕路做生意去了,我們洗漱之後,發現老闆娘已經給我們準備了不少乾糧,還有防蟲的草藥,又讓孔雀給我們帶路,領我們前往遮龍山下的洞口,那裡有片不小的竹林,可以伐幾根大竹扎個竹排。
我們再三感謝老闆娘,帶著傢伙進了彩雲客棧後邊的林子。這附近的主要樹種以毛葉坡壘①居多,其次是香果樹和大杜鵑,也有少量銀葉桂,只有一塊比平地低的凹坑生長了一片翠色沁人的大竹,進入遮龍山的水路也離這裡不遠。
我看明了地點,就把孔雀打發回家,免得她嫂子在家等得著急。胖子問我說:「老胡,不如讓這小阿妹給咱們做嚮導如何,她又能歌善舞,咱們這一路上也不寂寞。」
我對胖子說還是算了吧,咱們這又不是去觀光旅遊的,我有種預感,這次不會太順利,總覺得那蟲谷中的獻王墓里隱藏著什麼巨大的危險,免不了要有些大的動作,別說這小女孩,就是換作別的嚮導,咱們也一概不需要,有人皮地圖參考就足夠了,人去多了反而麻煩。
胖子點頭道:「言之有理,別讓獻王那隻老粽子嚇到了小阿妹,而且有外人在場,拿起明器來也不方便。只有咱們三人,那就敞開了折騰吧,趁早了卻了這件大事,然後咱們再好好來雲南玩上一回。」
Shirley楊對我和胖子說道:「天上的雲越來越厚,怕是要變天了,咱們快動手扎排吧,爭取趕在下雨前進山。」
當下我們再不多耽,我和胖子拎著砍刀,各去找肥大的竹子砍伐,Shirley楊則負責用刀把竹子的枝幹削掉,三人分工合作,進展得極快。
以前在內蒙大興安嶺插隊的時候,我和胖子都在林場幫過工,沒有公路和汽車可以運輸原木,都是一根根放進河裡順流送到下游。在福建有些水路縱橫、交通不便的地方,也有放排的,所以這些活對我們來講並不陌生。
如果竹排需要長年累月地使用,做起來會相當麻煩,需要把竹子用熱油先燙過才可以作為原料,另外還有一些別的附加工藝,而我們只需要臨時使用一兩次,所以完全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Shirley楊到山洞中探了一下水路的深淺和流量,估計運載我們三人加上所有裝備,只需要六根人腿粗細的大竹便夠。
經過這一番忙碌,終於紮成了一個不大的竹排,用繩索拖進山洞,前腳進去,後腳外邊就雷聲隆隆下起了陣雨。
這是個石灰岩山洞,一進洞往斜下方走上十幾步,就可以看到腳下是條河流,不過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是深溪更合適,比地面低了將近一米,水深約有三米多,水流很緩,可能是瀾滄江的一條支流,前一半隱於地下,直到山洞中地形偏低才顯露出來。
洞穴很寬,我用狼眼向黑暗的山洞深處照了一下,裡面的高低落差很大,寬闊處可以開坦克,低矮處僅有一米多高,有很多千年以上形成的溶岩,都是千奇百怪的。這還只是山洞入口處,裡面的環境還會更加複雜,看來如果想放排從洞中穿過,在有些地段需要趴著才能通過。除了水流潺潺的聲響,整個山洞異常安靜,外邊的雨聲雷聲,在這裡一點也聽不到,像是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下世界。
我們把竹排推入水中,我立刻跳了上去,用竹竿從竹排前插進水裡,固定住竹排,防止它被水流沖遠。Shirley楊隨後也一躍而上,我看她上來,便向前走了幾步,Shirley楊同時退到竹排末端,保持住平衡。
然後胖子把我們的三個裝滿裝備的大登山包和兩支捕蟲網,一個接一個扔了上來,自己也隨後跳到中間。他這一上來,整個竹排都跟著往下一沉,Shirley楊趕緊把三個登山包中的兩個拽到她所在的竹筏末端,我把另一個包拽到了自己腳下,這樣一來,暫時平衡了。
在竹排上我們做最後的準備工作。由於山洞裡有很多倒懸的鐘乳石和石筍,為了避免撞破了頭,我們都把登山頭盔戴上,頭盔上有戰術射燈,可以用六到八個小時。
最後我把強光探照燈在竹排前端支了起來,這種強光探照燈要消耗很多能源,不能長時間使用,每隔一兩分鐘打開一次,以便確認前邊山洞的狀況。
胖子橫端一根竹竿,坐在中間保持平衡,見我在前邊安裝探照燈,裝了半天也沒裝完,忍不住問道:「怎麼著老胡,咱們今天還走不走了?我都等不急要去掏那獻王老兒的明器了。」
我還差兩個固定栓沒裝完,回頭對胖子說道:「催什麼催,那獻王墓就在蟲谷裡面,晚去個幾分鐘,它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在後端的Shirley楊對我和胖子說道:「我說你們兩個人別吵了。我有個提議,美國人習慣給每次軍事行動都安上一個行動代號,咱們這次去倒獻王的斗,不如也取個行動代號。當然這樣做並非沒什麼意義,可以顯得咱們更加有計劃性和目的性。」
胖子對Shirley楊說道:「這可是在我們中國人的地盤,你們老美那套就不靈了。不過既然美國顧問團的長官提出來了,那我看不如就叫摸明器行動,這顯得直截了當,一點也不虛偽,就奔著明器去的。」
我已經把強光探照燈的最後一個固定栓安裝完畢,轉頭對胖子說道:「你這也太直接點了吧,顯得庸俗。不過這個提議很好,當年盟軍的霸王行動,打破了第三帝國的大西洋壁壘,從而縮短了二戰的進程。咱們也可以想個好聽一點的行動代號,圖個好彩頭,爭取能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這次咱們是打著進蟲谷捉蝴蝶的幌子,我看就叫蝴蝶行動。我宣布,蝴蝶行動,現在開始!」
說罷也不管Shirley楊與胖子是否同意,我便當先打開強光探照燈,看明了前邊的地形,伸手拔出插在水裡的竹竿,在緩緩水流的推動下,竹排順勢前行,慢慢駛入了遮龍山的深處。
遇到狹窄的地方,胖子就立起橫竿,與我一同用竹竿撐住水底平衡竹筏。一葉小小竹排曲曲折折地漂流在洞中,只可惜四周都是漆黑一團,不開探照燈,就什麼也看不到,否則真可以吼上兩句山歌了。
與山外濕熱的天氣不同,在山洞裡順流而行,越往深處越覺得涼風襲人,不時會見到成群磷火在遠處忽明忽暗地閃爍,這說明有動物的屍骸,看來這裡並不是沒有生命的世界。
坐在竹筏上還能感覺到有些水蛇和小型魚類在遊動,我把手伸進水中試了試,這裡的水冷得甚至有點刺骨,在這四季如春的雲南,這麼低的水溫可真夠罕見的,也許這座遮龍山的頂端有雪水直接流淌下來。
Shirley楊說不是雪水冰水的原因,因為山洞和外邊溫差比較大,人體會產生錯覺,適應之後,就不會覺得這麼冷了。另外這裡的洞穴看不出人工修建開鑿的痕迹,似乎完全都是天然形成的。
說話間水流的速度產生了變化,忽然加快了不少,我們都開始緊張起來,一個大意這小竹排就可能會翻掉。Shirley楊也抄起短竿,與我們一起勉強維持著平衡,河道也比剛才更加曲折,不時出現大的轉彎。
我已經騰不出手來開關探照燈了,只好任由它一直開著,想不到這一來,遠處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洞穴深處的景色之奇,難以想像,加之強光探照燈的光柱一掃即過,那些嶙峋怪異的鐘乳石只一閃現,便又隱入黑暗之中,這更加讓我們覺得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幻迷宮。
這時忽然河道變寬,有幾條更細的支流匯入其中,水流的速度慢了下來,前邊的探照燈也不像剛才晃得那麼厲害了。
只見燈光照射下,前面兩側洞壁上,全是一排排天然形成的光滑的溶岩梯田,層層疊疊的如同大海揚波,真像是一片凝固了的銀色海洋。一個巨大的硃紅色天然石珠倒懸在河道正中,在石珠後邊,河水流進了一個巨大獸頭的口中,那巨大的石獸似虎似獅,好像正在張開血盆大口,瘋狂地咆哮,露出滿口的鋒利獠牙,想要吞咬那顆石珠。而時間就凝固在了這一瞬,它的姿勢被定了格,恐怕在這裡已經保持了幾千幾萬年。
河道剛好從大口中通過,我們面對的就像是一道通往地獄的大門,心跳加速,呼吸變得粗重,把手中掌握平衡的竹竿握得更緊了些。
特徵這麼明顯的地方怎麼沒聽彩雲客棧的老闆娘提起過,難道是河流改道走岔了路不成?通過強光探照燈的光柱,可以看到獸門後懸吊著無數的古代人俑,就是坐長途汽車時,被汽車碾碎石殼裡面裝滿蛆蟲的那種,每次回想起來,胃裡都不免覺得有些噁心,想不到又在這裡遇到。
竹排上的三人相顧無言,不知道Shirley楊與胖子看見這般景象是怎麼想的,反正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很不安的預感,彷彿只要穿過這裡,在這漆黑幽深的山洞中,我們的手就將會觸碰到一層遠古時代的厚厚迷霧。
① 毛葉坡壘,熱帶喬木,為我國雲南熱帶雨林的重要組成部分,瀕危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