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地面上的土丘子就幾平米,這個墳底下可不小,比先前劉家店大隊挖出的那個黑雲局大了不少,也不曉得是哪朝哪代的,既沒有陪葬品,又沒有墓碑墓誌,裡面的工程明顯不是一個朝代修的,正如馬真人猜測的,也是一坐一卧兩具棺材,借著火把從新舊程度與手工風格看,這兩具棺材明顯不是一個朝代的東西,中間少說差了幾百年。
此刻,被黑瘡嚇怕了的村民不時偷偷在火把下仔細看身上有沒有出現類似於黑斑的東西,劉隊長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也算是破斧沉舟了,要麼自己的兒子和村裡幾十號社員得救,要麼全村勞動力都搭進去,老劉家絕根。
「馬道長,你確保這次真的沒事?」劉隊長說話的腔調只能用哽咽來形容了,就這句簡單的問話,說了足有三十秒。
馬真人並沒理他,大聲指揮著村民一字排開,順著墓周圍那個超大號的泄陰符輪廓站好,每一步遠就站一個人,乾脆用人排出一個「泄陰符」,「誰也不許動一步!動一步大傢伙一塊見閻王!」說罷自己一個人跳下了墓井。
所有人都後悔貪那幾個工分幾包煙了,但此刻也是騎虎難下,除了李隊長和張國忠之外,基本上所有的人都開始雙手合十求佛爺保佑,尤其是幾個膽小的甚至哭出來了,「我還沒娶媳婦啊!大舅我想回去啊!大舅啊!」「你他娘個小兔崽子,瞧你這點出息!給我站好不許動!再動剪了你襠里那套傢伙式!」話雖硬氣,但腿肚子的抖動還是暴露了劉隊長此刻的恐懼,就連號稱內行的李隊長心裡也開始沒數了,從馬真人這次的陣勢看,這個玩意跟李大明身上的東西顯然不是一個量級的,不曉得強了多少倍。
張國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唯一知道借陽失敗後果的人,如果要是沒成,馬真人輕則只能在床上了卻餘生,重則當場交待。
如果從高處看的話,當時的場面甚是壯觀。在墓的四周,一百多人排成了泄陰符的圖案,每人手中一個火把,漆黑的平原上,亮光能傳出好幾里。泄陰符的上角,就是這個黑洞洞的墓井。
茅山術認為,陽氣是克制一切超自然力量的正道,如果非要用科學解釋的話,便可以解釋為生物電所產生的電荷,一些材料,例如硃砂、赤硝、雞候、螺綾子、童子眉等等,都是陽氣的良好載體,就好比電池可以儲存電能一樣,將這些載有陽氣的材料呈不同的圖案排列,便能是這種由弱電荷產生的磁場發生變化,便能起到不同的特定的作用,這便是所謂的「符」,所以有人認為是符的作用來源於某種咒語,完全是誤區。
此外,不同材料的符,針對性與作用效果也不一樣,就像電池也有鹼性與碳性之分一樣,人血尤其是童子血畫出來的符,是力量最強的,稱為「血符」,雞血、狗血等動物血畫出來的符次之,稱為「牲符」,這些由動物血畫出來的符,對付陰怨之氣(按老百姓的理解就是鬼)最為有效,然後是由赤硝、硃砂、螺綾子(一種黃色雲石的粉末,效果次於硃砂,較少應用,但有些特殊場合就必須用到螺綾子,比如百姓白喪的超度儀式,死者並非冤魂,就必須用到螺綾子)畫出的符,稱為「掩符」,一般多應用於畜牲之虐(按老百姓理解就是大仙)。
這次馬真人的所謂「借陽」,就是一種直接用人來排成「符」的方式。人,不但是陽氣的載體,更是一個陽氣的「反應堆」,更夠創造源源不斷的強大陽氣,用人按符的圖案排列,能夠產生與符的相同的作用,但效果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
然而,「借陽」的危險性是很大的,借陽的人,必須對對手的力量做出準確的估計,以安排「借陽」人群的個數。如果人數不夠,就擺不平陰虐,而人數過多的話,由於施法的人自己也要運動心脈,富餘的陽氣便會衝殺自身脈絡。
就在張國忠提心弔膽,替師傅捏一把汗的時候,在「人符」中間忽然颳起了一股股的小旋風,一片片草葉旋轉著飛上幾米高的空中,這個現象就連張國忠自己也是嘆為觀止,畢竟他本人只是聽過而並沒親眼見過真正的「借陽」。
村民們個個張大了眼睛,此時只聽一聲巨響,好似近在眼前,又好似遠在天邊,李村過來的勞力們對這個動靜太熟悉了,幾年前燒那個清朝進士棺材時也這麼響過一次。
不少村民嚇得把手裡的火把都扔了,就連李隊長也是嚇得渾身一激靈,「大侄子啊,這……這是什麼響啊?(自從李二丫嫁給張國忠以後,以前稱呼張國忠為張先生的李隊長也改口了,論輩份,李二丫應該是李隊長的侄孫女,張國忠也就是他侄孫女婿,但這四個字李隊長自己也叫不出口,就乾脆叫大侄子了,總之,輩分已經是亂套了。)」
「天破,是天破聲,師傅成啦!成啦!」張國忠不敢相信自己的師傅雖然身為全真掌教,卻干成了四代茅山掌教都沒幹成的事,當年在燒清朝進士屍體的時候,李大明家那邊也傳來過這麼一聲,只不過後來計工分什麼的一折騰,大夥把這事忘了,事後張國忠問馬真人,得知這一聲叫「天破」,就是類似於惡鬼、大仙或眼前這種「降術」所形成的法術力場的破爆聲,聽到這一聲,基本上就可以確定施法成功了。
正在這時,在李村方向和劉家店的方向又傳來兩聲沉悶的聲響,距離遠了,只能隱隱聽見一點(其實,這三聲是同時響的,只不過由於距離較遠,所以那兩聲隨後傳到)。
大傢伙聽張國忠這麼一喊,心算是放下了,但下了墓井找馬真人時,張國忠的心又緊起來了。只見那具坐棺裂了一個大口子,口子上是一片鮮血,從四濺的血滴看,這片血是吐上去的。
「師傅!!」張國忠第一個跳下墓井,扶起馬真人,第一件事便是把手放在脈門上,一摸還有心跳,「快!!快送醫院!!」
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自然沒有醫院,不過劉家店可是住著一群現成的專家呢。除了安排三十幾個人留下把墓填回去以外,劉隊長又精挑了二十多個最壯的小伙,用鐵鍬把和衣服做成一個簡易擔架,和張國忠一起,輪流小跑抬馬真人回村。
此時,劉家店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原先躺在床上哼哼的村民忽然好了,有的甚至躺在床上開始罵街,雖然紅腫膿水還在,但不癢了,微微有一點疼也是肉皮疼,比起前兩天那種斷指般的痛苦,這種疼簡直比按摩還舒服,而原先作為疾病重要特徵的黑斑,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幫市裡來的大夫正七嘴八舌的研究是咋回事,忽然外面亂亂鬨哄的又抬進來一個老頭子,大夫更鬱悶了,這不是劉隊長請來的老中醫嗎?怎麼被人抬進來了?
那個年代的大夫跟現在是不大一樣的,沒有什麼住院押金或收紅包這一說,見到病人便立即竭力救治,就跟條件反射一樣。
「沒有大事,只不過是勞累過度昏倒了,你們這些同志可真是的,這個年紀的老同志了,就不要讓他太累……」
雖然隔離還沒解除,但兒子和所有鄉親都不喊不叫了,也開始吃東西了,這些,劉隊長可是瞧在眼裡的,看著兒子一天天好起來,劉隊長就差真認馬真人當爹了。這李隊長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劉家店大隊財大氣粗,這次救你們村的人,我們李村出人出力,找你要頭牲口外加五十塊錢不過份吧?這可好,跟操場河大隊換馬真人的損失從劉家店找回來了,還賺了二十……
「師傅,我能去挖那個趙樂的墳不?」
「不行,降頭破了,地火還在,我不下地就不許你去。」這馬真人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個月了,吃得比張國忠李二丫加一塊都多,平時不下地,算準了日子鎮上有戲的時候就爬起來小跑十幾里去聽戲,聽完戲回來接著躺,張國忠這個氣啊,心想當初往回填那個「清水局」的時候,怎麼沒把你個死老頭子一塊埋裡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