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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祝由術

與此同時,雲南思茅。

起初,張國忠和老劉頭並不知道艾爾遜的回國行蹤,只是老劉頭以前和艾爾遜布天蓋地的時候無意間聽艾樂遜提過,自己以產在思茅干過一陣子,國內大部分親戚朋友都在思茅,所以二人一到雲南便一猛子扎到了思茅。時隔僅一天,孫亭便從美國傳回了新的線索,按著老劉頭的交代,孫亭把艾爾遜的住處翻了個底朝天,雖說沒發現什麼東西像是從中國帶回去的,但卻在固定電話上找到了一個一個多月前打往中國的電話記錄,撥通後發現是雲南思茅的一家賓館,看來兩個人誤打誤撞到思茅還真是撞對了。

此外,在艾爾遜的相冊里,孫亭還發現了一張用複寫紙拓寫的欠條,上書「欠蘇鐵力人民幣一萬元整」,下面有艾爾遜的署名,看紙張的破舊程度似乎有些年頭了,不知道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關於這個蘇鐵力,張國忠也曾打電話委託柳東升查過,但警察局的身份信息系統中所有叫蘇鐵力的人里,沒有一個像是跟艾爾遜有關係的:最大的92歲,住在牡丹江;最小的十九歲,負案在逃;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住拉薩,而且是個女的。不過,按柳東升的分析,鑒於艾爾遜曾經當緝毒警的特殊身份,欠條上的這個蘇鐵力有可能是化名或假名。

艾爾遜打電話的那家賓館叫茶馬古道,在思茅算是數一數二的私營賓館。根據賓館的記錄,艾爾遜確實在賓館包了一個標間,時間是三天。按常理講,這三天之中艾爾遜肯定是出去過,任何人都不可能平白無故坐著飛機遠涉重洋來雲南找家賓館宅三天就走,但要說思茅市就這麼巴掌大點的地方,能去哪兒呢?不過話又說回來,思茅雖小,卻也分對誰說,張國忠和老劉頭這哥倆可是頭一次來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再小的城市也是兩眼一抹黑。

然而就在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救兵竟然從天而降,也出現在了茶馬古道賓館的前台。

「喲!秦爺,哎呀,可想死我了!」說實在的,老劉頭這可真是有生以來頭一回發自內心的高興,在老劉頭的印象中,特務的專長可是全球通用的,碰見什麼抓瞎的事要是有秦戈這個職業特務加盟肯定是事半功倍。

「秦先生,你能來太好了!」說實在的,張國忠也挺高興,沒想到秦戈雖然看上去挺冷酷的倒還真是個熱心腸,雖然也是一把年紀了,但碰上救人的事仍然是這麼熱心,真是當代白求恩啊,這種偉大的國際主義精神真是堪稱楷模。

其實張國忠是有所不知,秦戈所謂的探險科研,是離不開那些大財團大富豪的資助的,時下已經由孫亭親自掌勺的福薩克孫啟林財團便是秦戈及其手下若干弟子徒孫考古探險的重要贊助商,即便是在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期間,孫亭也是少數沒有削減或乾脆取消贊助的投資者之一,所以對於秦戈而言,拒絕孫亭,就是拒絕財神爺,就是與鈔票作對、與銀行為敵。

「張掌教、劉先生,別來無恙啊?」秦戈放下行李箱,「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李東,九七回歸之前曾在警署工作,現在為華人基金會工作。」秦戈指了指身後一名矮個子男人。直到這時,張國忠和老劉頭才注意到這秦戈身後原來還跟了個人,身材跟王子豪有一拼,甚至還要矮上一號,充其量有一米六,典型的可樂瓶身材,身子大腦袋小,不知道此人是憑著什麼本事和秦戈混到一塊的,難道在香港當警察不限身高?

「哦,李警官,幸會幸會!」張國忠趕忙和李東握手。

「呵呵,不當警官好多年!」李東齜牙一笑,滿嘴的黃板牙就跟麻將牌擺齊了一樣。

「這位是」,秦戈指了指老劉頭「劉道長」。

「呵呵,不當道長好多年!」老劉頭和李東握了握手,扭頭看了看秦戈,「秦爺,你那套特務裝備帶沒帶?這次可真得用上了。」

「劉先生,有李東在就行。」秦戈微微一笑,把老劉頭笑了個莫名其妙,眯縫著眼打量了一下李東,長相不像能文的,身材不像能武的,雖說人不可貌相吧,但也不能太不貌相啊!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已經包下了艾爾遜來中國時住的房間,咱們屋裡說。」張國忠拎起了秦戈的行李箱,「服務員同志,你在我們隔壁給這兩位開個房間,錢記在我賬上就可以。」

「這個房間沒有任何線索,況且艾爾遜走後還住過別人,已經清理過很多次了,即使有線索也不會留到現在。」進了屋,張國忠直接把秦戈的行李放在了寫字檯旁邊。

「關於這個人的行蹤,你們有沒有問門口的計程車司機?」李東對房間似乎不感興趣,「進來時我發現門口有很多計程車在等生意。」

「問啦!」張國忠道,「他們都說想不起來了,這是賓館,他們每天都會拉很多陌生人,而且客人都是坐在車後排,他們基本不會太注意乘客的長相,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他們都沒印象了!」

「嗯,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李東一笑,「秦教授,你那張艾爾遜先生的照片給我用一下。」

「照片?」老劉頭一愣,不知道這個李東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自己和張國忠也曾拿著照片找門口的計程車司機挨個問,但這些司機統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說實在的,艾爾遜這人平時很少照相,而害上萬煞劫之後更是面部浮腫換了個長相,所以孫亭提供的照片乾脆就是艾爾遜護照上的證件照。說起證件照,可能照過老版身份證照片的人都能有所體會,與本人簡直就是一天一地,中國如此,美國也好不到哪兒去,護照上的艾爾遜可以說是目光如炬一臉的義正詞嚴,這與平時那個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艾爾遜完全就是兩個人,憑這種照片,就算把真人叫到跟前,不仔細看都未必能對上號,就別說是憑兩個月前的「半面之緣」認人了。

「張先生、劉先生,你們能不能想辦法把那些計程車司機約進來,我來問他們?」李東端詳著艾爾遜的照片頭也不抬道。

「李警官,我們用的照片跟你是一樣的啊!」不光是老劉頭,張國忠也是不知所以,就算你李東是刑訊高手,也不能真把人叫進來逼供啊!

「張掌教,請相信李東,」秦戈一笑,「他的催眠功夫在香港警界很有名。」

「這不是催眠,」李東一笑,打開皮包掏出一沓黃紙,和茅山術畫符的紙質地差不多,但紙的寬度要更窄一些,長度也要更長一些,「秦教授,這與歐洲的催眠完全不一樣。」

「祝由術!」看到黃紙,老劉頭不由得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李先生深藏不露啊,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會擺弄這個。」

「劉先生確實是見多識廣!」李東先是一愣,後又一笑,「現在能識得這種東西的人,同樣也不多啊!」

所謂祝由之術,是上古時期的一種巫術,相傳軒轅黃帝曾經專門設置了一個官職就是干這個的,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太卜,區別在於太卜是占天,祝由則馭人而已。

在道術出現之前,祝由之術曾經佔據了異術奇學領域的半壁江山,其基本原理與道術及傳統中醫學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同樣基於陰陽五行,同樣適用九宮八卦,但最大的區別在於祝由更多地傾向於在活人身上以「術」做文章而不是陣局或藥材。

道術認為,正常的活人是一個陰陽平衡的機體,人死則陽氣消散,魂魄轉為純陰,「大陰則虐,是以治也」,意思就是說,魂魄陰氣過大,就需要(用道術)來治。而在傳統中醫的認知中,人體陰陽失衡則易患疾病,需要以藥材、針灸或其他手段調理,而祝由術也有類似的認識,但區別在於,祝由術認為不論人是活的還是死的,魂魄都是始終存在的,只不過人在活著的時候魂魄在身體上而已,肉身決定陽氣,魂魄則決定人的陰氣,調節人體陰陽不該只針對決定陽氣的身體,更應該調理決定陰氣的魂魄,所以早期的祝由術是一種在活人的魂魄上做文章的奇學,主要的功能也是治病,這一點是道術與醫術很難做到的。道術至多只能做到將活人的魂魄打出肉身,這種強盜性質的法術對人體或多或少都有傷害,用現在的標準衡量,輕則抵抗力下降經脈孱弱,重則大傷元氣甚至就此犧牲。而祝由術則可以在不破壞人體正常陰陽循環的情況下對魂魄陰陽進行微調,不但無損健康,相反還能治病。在商周時期,祝由術曾作為傳統醫學之外一種很重要的輔助治療手段盛行一時。

經歷了商周兩代的發展之後,祝由術的應用範疇更是從單純的醫學應用到了行政、軍事等諸多領域,傳統的道術認為世間最誠實的東西就是魂魄。舉個不算恰當的例子,在舊社會,當有人亂搞男女關係的時候,女方大都是寧肯死也不會承認姦情的,因為承認了就意味著騎木驢、浸豬籠等酷刑以及讓整個家族蒙羞的罵名。然而如果她真的死了,施法者憑藉其魂魄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其姦夫所在,這就是魂魄的誠實所在,不管多丟人的事,不用威逼利誘照樣說實話。

然而對祝由術而言,魂魄不僅僅在人死了之後才能說實話,人活著的時候這東西一樣是誠實的。在春秋早期,就專門有祝由術高人從事「讓魂魄說話」的研究並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其原理在道術看來,就是在不破壞人體機能的前提下,人為在活人身上製造一層陰陽隔閡,讓受法者達到類似於「自己的魂魄沖自己的身子鬧撞客」的效果,以至於到了後世,甚至有很多人將祝由術看做現代催眠術的雛形,要知道,這項工作如果用道術暴力搞定的話,被搞的人基本就完了。

然而,由於古代人強烈的門戶觀念與對人權的淡薄,既封閉難學又費力不討好的祝由術,很快便被開放式學習且極易上手的道術所取代,活著不說實話不要緊,死了說也行啊,以至於這項由少量能人壟斷大部分市場的奇術終於在戰國後期走向了沒落,自魏晉之後便鮮有記載,即使民間或多或少仍有零星傳承,卻也只能見於野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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