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此的怒吼中扭打了好多下,終於兩個人都翻到了海子里。黎簇用力把那個人推開,撲通一聲,槍不知道被甩到了什麼地方,遠離了那個人。然後那個人從水裡站起來,也是氣喘吁吁的。兩個人彼此對望著,在月光的照耀下,黎簇發現那個人的皮膚異常蒼白,似乎不是個年輕人,而是個老人了。
「你是誰?」黎簇朝他大喊道,「為什麼攻擊我?我是過路的!」
喘了半天氣,對方才用一種奇怪的語言說話。黎簇聽了聽,發現這是一種當地的方言,如果把它當作普通話來聽的話,會永遠聽不懂,但是假設按照發音去猜的話,也能推測出大概的意思。
陌生人似乎也是在問黎簇:「你是誰?」
黎簇心說:你管我是誰。我是誰並不重要,我是個落難者,我被人綁架到了這裡,他們被怪物抓到沙子里去了,我和你說你也不會相信,而且告訴你我是誰你也不會認識我。但是他一想,剛才自己不是也問了這句話嗎?
黎簇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慢慢他發現這並不是單一的聲音,四周所有的卡車裡面都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似乎有著無數的東西在撞擊著卡車。這個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很快整個海子邊上一圈猶如響起了交響樂一般,此起彼伏的聲音讓本來平靜的沙漠變得嘈雜一片。
那人搖頭道:「沒有。我一般不出來活動。那些東西對於聲音特別敏感,我一般就待在這個車裡,這個車之前被埋在沙子里,我在車子裡面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睡覺了。我不知道自己會睡多少時間,我一直睡一直睡,直到自己實在是餓得渴得不行了,才會出來活動,吃點東西。」
「你是小狗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那個人還是不敢靠近黎簇,但是他有點放鬆了,「那我問你,現在是哪個年份?」
黎簇沒有在意,問他:「我講了那麼多,你說說你的事情吧。這些汽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人把目光收住,看向他。黎簇繼續問道:「你們這個車隊是怎麼到這來的?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那個人表情有點迷茫,說道:「為什麼要死?只要知道了這裡的規律,就不會死,死哪有那麼容易?」
那個人也在打量著黎簇,看著黎簇,他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用口音特別奇怪的普通話說道:「我終於看到一個活人了,我以為這輩子我會一個人在這裡老死。」
「我說不清楚。」黎簇撓了撓頭,「我說我是坐船來的,你信嗎?」
「圍海子?」吳邪當時對於車隊的布局有幾種解釋,不過似乎他全猜錯了
那個人道:「這些東西想喝水,喝了水之後會變得特別可怕,不能讓它們碰到水,所以我們做了這些措施。但是我們犯了個錯誤,我們把它們困在外面,也把自己困在了裡面。別說了,咱們不要發出聲音,否則會折騰一個晚上。」
黎簇道:「我覺得你可以放心,不太可能會有人來救我。」他就把他參與到這件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了這個人。那個人聽了之後,有點神經質地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但是他什麼都不說,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黎簇的後背。
兩個人在黑暗中又等了段時間,那個人才扶起黎簇,往那輛他之前待的車走去。黎簇到車裡面坐下來,那人把車門關上,黎簇就發現這輛車的內部被保養得非常好,之前他們搜索的時候,遇到打不開的車門就不會進去,顯然遺漏了這輛車。
黎簇心裡想:難道他們在這邊活動的時間裡,這傢伙就一直在車上睡覺?確實有可能,因為他們把這邊所有的車都刨出來,也花了不少時間。但是很多車裡面他們並沒有仔細地搜查,對於他們來說,這裡的車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他們不可能依次檢查。不過,他心裡隱隱約約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黎簇被他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就這麼安靜地聽著。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只偶爾有沙丘上的沙子坍落地面的摩擦聲從遠處傳來。
黎簇就問那個人:「那些是什麼?」
這時他也才看到這人的真正面目。
那個人愣了愣,有點獃滯地說道:「天,已經快三十年了。我竟然在這個狗日的地方待了三十年了。」
「你是開這些車的其中一個司機?」
他們又在海子裡面等了好長一段時間,那個人對黎簇做了一個表示安全的動作,兩個人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涉水爬到了岸上,來到這個人待的車斗的邊上。黎簇渾身都被水給泡腫了,根本動彈不得。他躺在沙子上,竟然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那個人爬到了那輛亮著燈的車後面,在車後面的沙子裡面不停地刨,刨出一箱東西來,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罐子,讓黎簇把裡面的東西喝下去。
不過黎簇還是太年輕了,即使覺得哪裡不對,也沒有深入思考下去,畢竟他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人,也就無從比較了。
黎簇聽得呆了,他幾乎不敢呼吸,他恨不得把整個頭都埋在水裡面,來逃離這樣可怕的聲音。恍惚間,後面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差點尖叫起來。回頭一看,只見那個剛才和他打鬥的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涉水到了他的身後,輕聲地對他道:「放心吧,它們進不來。」
那個人道:「三十年了,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你看不見它們,它們在沙子底下,所以當時我們用所有的車圍著這個海子,做了一圈屏障。它們沒有那麼聰明,它們似乎對金屬的東西有特別的反應,會攻擊這些車,但卻無法越過這些車鑽到這片區域中來。」
黎簇看他的衣服,發現確實是和那些乾屍身上的一樣,只是比那些衣服更加破爛,身上還掛著許多東西。
這人滿臉的大鬍子,鬍子已經長得像電影里的道士一樣了,頭髮和眉毛都有點過長了。這個人身上的皮膚已經幹得不像樣,看上去有七八十歲,但他從那人剛剛的體魄和搏鬥時的力量來看,這個人應該正值壯年,顯然是這惡劣的氣候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黎簇問他:「好了,大爺,現在輪到你告訴我了,你到底是誰?」
黎簇剛想回答他,他們是坐著有如公交車一般的移動海子來到這邊的。忽然對方就把頭轉向一邊的沙丘,似乎在聽什麼東西。黎簇想說話,那人立即對他擺手,對他道:「噓,先別說。」
對陷入恐懼中的兩人來說,對方是誰,永遠是他們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黎簇聽著,覺得有好多東西還是不明白,但是他也覺得現在還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兩個人在水裡面靜靜地待著,夜晚的沙漠非常寒冷,刺骨的水泡著他的傷口,讓他身體慢慢地麻木起來,不那麼難受了。他沒有再問什麼問題。
黎簇道:「你為什麼沒有死?」問完他就覺得沒什麼禮貌。
「騙你是小狗。」
黎簇只好忍著背後的痛,把整個身子沉進了水裡。接著,他聽到環繞海子的卡車裡面傳來了什麼東西撞擊金屬的聲音。哐當——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是哪邊的卡車傳來的聲音。接著,又是哐當一聲,他發現這次聲音似乎移動了。黎簇十分驚恐,他想起了白天把吳邪和王盟抓進沙子里的東西。
黎簇覺得這個人有點瘋瘋癲癲的,似乎腦子已經有點問題了。那個人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猛轉頭對黎簇道:「你說你是怎麼進來的?坐船?」
那個人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卡車,表情獃滯地說道:「我是開車的。」
黎簇把時間和他大概說了一下。
這種不對勁源自黎簇對於這個人細節方面的感覺,其中最主要的是,他覺得這個人獨自生活了三十年,太不可思議,如果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了三十年,肯定已經瘋了。而這個人思維雖然有點慢,但是看上去,卻未免有點太正常了,太過正常反而是一種不正常。但是,這個人的鬍子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這樣的鬍子,身上這樣的皮膚,不是在這種地方被困了那麼長時間,估計好萊塢的化妝師都弄不了這麼真。
黎簇剛想開口問他,那個人再次用非常誇張的表情對他道:「噓……」接著,那個人一下子沉入了水裡,黎簇莫名其妙,就看到那個人拚命地擺手,讓他也照做。
那個人繼續說道:「對了,你既然進來了的話,會不會有人來救你?到時能不能把我一起帶出去?哦,不行不行不行。」那個人問完這句話就用力搖頭,「任何人靠近這裡,都會被那些東西抓住,救人等於害人。」
那人打量著黎簇,半天沒有說話,似乎是看出了點端倪了,才道:「你真的是從沙漠外面來的?不是從沙子裡面?」
黎簇看著他,問道:「你白天就在這個車廂里?我們有三個人,白天在這裡不停地轉,一直在挖掘這些車,你一直沒有看到我們?」
那個人沒理黎簇,只是自言自語:「竟然三十年了。」
黎簇發現那是一罐燒酒。喝了酒之後,黎簇覺得身子暖了一些。那個人又拿了幾件特別臭的軍大衣給他披上。黎簇也顧不了這麼多,披上大衣之後他頓時覺得暖和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地,沙漠里平靜了下去。
「我是一個落難者。」黎簇想辦法讓自己鎮定下來,「北京人,我在這裡迷路了,我被困在這裡。本來有三個人,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那個人愣愣地聽著黎簇把話說完,然後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對他道:「你是落難者,你怎麼落難的?從飛機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