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處,梁灣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
這是3區一個靠近核心的地方,她一路毫無目的地亂走,等她冷靜下來,她已經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房間是她一路過來,看到的唯一的「房間」,其他的入口全部通往的是另一條管道。房間里有廢棄的桌椅,造型很呆板,但是用料相當考究。讓她決定在這裡休息的是,這個房間有一個通風口,有一股暖風從這個通風口湧出來。在陰冷的管道內,這股暖風讓這個房間很有安全感。
房間的盡頭,也有一個水池,這個水池是封閉的,從邊上牆壁上的很多掛衣鉤和木頭長立櫃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洗澡的地方。在牆壁上還有懷疑之前裝蓮蓬頭沖淋浴的裝置,現在都消失了。
梁灣在椅子上休息了很長時間,她毫不懷疑,黎簇和蘇萬已經死了。在混亂中她跟著楊好跳進了濾水池。那個男孩子,絲毫沒有顧及她,只顧自己跑了。男人在任何場合都靠不住,特別是這種需要他們能靠得住的時候。
衣服早已幹了,她放棄了內衣,直接穿上了外套。把外套收緊,身體的線條就露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只是害怕,而在琢磨這些東西,只是為自己現在的這些行為找些理由,但說實話,實在太難了。那一刻她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她覺得在沒人的時候哭,只是宣洩自己的情緒、消耗體力而已。
在房間里走了一會兒,她在黑暗之中伸展著自己的四肢,擺著各種不同的pose,看著光照著牆上的各種倒影,她毫無意義地做了幾下,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梁灣看他們的樣子,立即把他們讓進房間里,讓他們靠牆坐到地上。
梁灣內心有些嘀咕,犁鼻器這個器官還有很多東西未研究清楚,這種說法有根據但是作為自己的專業範疇,梁灣聽到別人這麼滔滔不絕,覺得有些可笑。
如今又過去了很長時間,並沒有人過來找她。再等下去,她害怕自己的狀態會發生扭曲。
「一直到後來,我們發現了那種蛇。我們在當年的絲綢之路上的一些遺迹里,第一次發現了這種蛇的痕迹。這些蛇在當時是名貴的商品,從蛇的很多骨骼特徵來看,這種蛇應該是生活在雨林里的熱帶蛇類,適合潮濕悶熱的環境,但是蛇骨大量出現在絲綢之路上的古城遺迹里,說明當時它們正在被流通。」黑眼鏡繼續道,「這很奇怪,絲綢之路是一條死亡和財富交替的路,死亡代表著這條路十分危險,大範圍的活物貿易,不適合這條路。後來果然,通過年代學,我們發現絲綢之路的這種蛇類貿易在這條路形成後的前十幾年,就消失了。」
黑眼鏡從蛇沼中帶出來的蛇,沒有第三隻眼,腦袋上只有一個雞冠一樣的突起,這是飼育的品種,可能是通過雜交或者自然選擇下來的亞種。野生的蛇是黑色,而且非常兇猛。這種蛇的社會體系很像螞蟻,無數的幼蛇沒有生殖能力,有生殖能力的雄蛇和蛇後基本在巢穴內蟄伏不動。
黑眼鏡忽然轉頭,笑了笑:「我等你說這句話等很久了。你能不能把黎簇找回來?盡量讓他再堅持三天,我可以教你從這裡出去的方法。」
平面圖就在包里,她在桌子上攤開,找到了這個區域的那一張。她找到了自己房間的位置,她驚訝地發現,這個地方離皇陵的核心區域已經非常近了。
蘇萬的耳朵在流血,人還在昏迷狀態,黑眼鏡把他拽到梁灣面前:「看看這小傢伙還能不能救得活。」
這個文身在所有的人生關頭,讓她往一個自己不願意的方向前進,一次一次把她逼進自己無法控制的人生里。
「我把這條蛇帶給了一個朋友,因為之前的那個前輩,說這條蛇帶著一個口信。但是我的朋友並不是很能理解,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些遲鈍。」黑眼鏡嘆了口氣,「他同時也是一個頑固的人,他相信口信肯定在這條蛇的身上,他想把蛇剖開來,結果被咬了。送到醫院之後,他醒過來,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接收到了信息。
這個所謂的,各種勢力牽連的局面,到底是失控了,還是依舊在那些人的控制之中呢?
梁灣嘆了口氣,黑眼鏡碎了一片的墨鏡里,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裡看不出有什麼內疚。
「現在的孩子太叛逆了,國家應該想想辦法。」黑眼鏡說道,「我被起碼兩公斤在極端狹小的區域內爆炸的C4沖飛了。找到你是因為光,你門沒關緊,這點光在黑暗中對於我來說太刺眼了。」
自己可能一個人到達那兒嗎?到達那兒又是為了什麼?
黑眼鏡小聲道:「是因為這種蛇的費洛蒙是有副作用的。副作用是不可逆的,吳老闆他,已經走得太遠了。」
梁灣嘆了口氣,她不想指責什麼,自己不是行家,就不要亂說話。她也坐下來,問道:「為什麼這個孩子那麼重要?」
她研究了一下,沒有任何有把握的道路可以出去,於是背上背包決定走出房間,剛想出門,忽然聽到了有個人在唱歌:
她抬起頭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發燒了。高壓環境下,她的身體經常會沒有原因地發燒。她看著自己的肩膀,白皙的皮膚上,慢慢開始出現花紋。那是一隻鳳凰的圖騰。
她嚇得後退了一步。
「這種蛇有一對眼睛,額頭上還有可以張開的鱗片,裡面是一片紅黑紋路的很像瞳孔的逆鱗,很像第三隻眼睛,挖掉了,蛇立即就會死。」
沒有人知道這個文身是什麼時候文上去的,這麼複雜的圖案,肯定不是胎記。這也是她內心一直想學醫的原因所在,她希望能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然而事實證明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些心動,猶豫了一下,脫掉了所有的衣服,走進了水池裡。這裡的水有些溫度,她開始清潔身上的每個毛孔,讓她感覺到一種令人眩暈的愉悅。她把頭埋入水中,讓自己冷靜下來。熒光棒的光線不強,但是在黑暗中這樣的體驗,讓她有一種在做SPA的錯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的體溫越來越高,文身越來越明顯,暖風已經無法讓她感覺到溫暖。
黑眼鏡看了看這個房間:「考古學有一個最大的核心準則,就是誰也不會認為自己看到的就是100%的實際情況,一切的線索指向的都是99.999999%的真實,所有的努力都是讓小數點後面的9的數量加大,但是沒有人妄想能到100%。而在千年以前的考古體系里,人們更多的是在50%這個數量級來證明和反證明。」
她陷入了沉思,她明白自己的目的,但是她並不是很明白,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自己這顆棋子的作用。
梁灣要給他做檢查,被他阻止了,黑眼鏡點上支煙,對她說道:「我們要敗了,黎簇要死了。」
「蛇的費洛蒙可以傳遞很具象的信息,他從那個時候開始,逐漸理解了這個道理。很多之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釋。
不管吳邪當時的話是什麼意思,至少事實是,在這裡活過三天確實非常難。
房間里沒有燈,這裡的光線因為牆壁上有光澤的反射,實際的空間顯得大很多。梁灣摟著自己的胳膊,想著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著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想著自己如果不在乎這些東西現在又是如何。
她打開門,就看到黑眼鏡背著蘇萬靠著門口,兩個人滿身是血,黑眼鏡的眼鏡的一片炸碎了,正在那兒唱歌。
「至少考古的人是這麼理解的,但是我們不這麼看。」黑眼鏡道,「這是區域性貿易,因為貿易路線的兩頭都沒有這種蛇,蛇忽然出現在這條貿易線路上,說明產地就在絲綢之路上的某個點。當時正好有個機會,我跟著一大幫子人去了那邊考察,結果一團糟,後來有個前輩幫了我很多,我才活著出來,幸運的是,我帶了一條蛇出來。
黑眼鏡吸完最後一口煙,道:「黎簇也有這個能力。」
梁灣嘆了口氣,她被這個男人的狀態感染了,覺得有些悲涼。她有些明白他們在抗爭什麼了,也知道了背負的東西,雖然和她的目的沒有關係,但是,看到這種男人的痛苦,還是讓人動容的。
黑眼鏡笑了笑,伸了伸自己的手,梁灣看到,黑眼鏡的皮膚里有東西在動,這些東西像紐扣一樣大小,就在皮下很淺的地方,密密麻麻的。
「你自己動不了了?」
黑眼鏡道:「他想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是以百年為基數。我們不知道他後來做了什麼。我後來見到他,覺得他好像已經活了好幾千年。總之,他現在已經不能再接觸這些東西了,他已經到極限了。」
「我以後有機會告訴你。」黑眼鏡說道。
身上的文身時隱時現,這是他們家庭的一個最大的謎團。
她在水池裡洗了把臉,意識到這個水池裡的水非常乾淨,乾淨得嚇人,顯然這裡用了非常簡陋,但是有效的濾水設備。
「到這種地方來的人,永遠不可能知道,這裡之前發生過什麼。我們總是在猜測,越是複雜的情況,猜測出的可能性就越多,但是黎簇可以告訴我們,這裡真切發生過的事情。」黑眼鏡道,「他可以還原本來面目。」
「我們是一堆青椒炒飯,青椒炒飯特別香,你知道嗎?我們正在沙漠里,沙漠里沒有青椒炒飯,這怎麼怎麼活。所以你們要感謝我,因為我給你們帶來炒飯,雖然現在只有兩盒半,但是總比沒有的強。來來來來來,我們就是青椒炒飯幫。來來來來來來,我們就愛吃青椒炒飯。來來來來來,你聽到嗎?雖然你們也是綠色,卻沒有青椒和我親。啦啦啦,所以青椒炒飯給你們吃,給你們吃,給你們吃。我們是青椒炒飯幫,我們青椒的好朋友,當然也愛白米飯,但是混在一起最好了。哦,忘了還有肉絲,忘了還有肉絲,You jump,You jump,You jump.肉絲肉絲,啦啦啦啦。」
很累很累,但是她仍舊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她從小就對自己的文身非常迷惑,她並不知道這個圖騰是什麼時候刺上去的,這個只有在體溫升高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圖案,她只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過相同的現象。
這個會隨著溫度而變化的文身,不會是普通的文身,它一定代表著什麼不同的意義。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梁灣疑惑道,「這兒發生了什麼?」
她百口莫辯,但是相對於父母的不信任,困擾更來自:這個文身到底來自哪裡。
梁灣翻開蘇萬的眼皮,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嘔吐物,說道:「沒有顱內傷的話,很可能是腦震蕩……你在這裡唱歌是幹什麼?」
「他離爆炸中心太近了,在這種狹小的空間里,這麼巨大威力的爆炸,會傷到內臟。」黑眼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應該比我懂。即使現在沒死,也撐不了多久,這種事情是沒有奇蹟的。」
她曾經懷疑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是來自孤兒院這種地方,否則自己身上隱藏著一個文身這種事情,父母怎麼可能不知情。
「什麼副作用?」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倒計時還在跳錶。而離吳邪說的,活過三天,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的時間。
「保護一個人比傷害一個人要難多了。」黑眼鏡看了看蘇萬的手錶,「黎簇這個孩子的行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吳邪這次總算運氣不錯,可惜了,怪我沒處理好。」
梁灣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但是沒有打斷。
把一個高中生拉到這種事情當中來,理所當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即使不是這種爆炸,也有其他千千萬萬的可能性。就算現在的小孩,和以前的孩子相比,心境上差別很大,但是孩子畢竟也只是孩子。
「這在整個迷局裡,是一個卡死的線索點,意義非常大,但是他無法理解,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也許早就結婚了,現在躺在某個男人的懷裡,剛剛溫存過,不用擔心四周的黑暗,不用擔心煤油燈的燈芯燒完,不用擔心這邊的水是否有毒、是否乾淨,也不用擔心黑暗中是否有東西會突然出現……生活會無比簡單。
「性格會發生變化。」黑眼鏡道,「吸取這些費洛蒙,可能只需要幾秒鐘時間,但是它在你大腦里的作用,形成的效果是很長很長的。他等於是把一段記憶、一段經歷,整段拷貝到你的大腦里,這幾秒鐘之後,你的感覺可能是十年時間,也可能是一百年。」黑眼鏡看著梁灣,「一個三十歲的人,突然變成了一百歲,你覺得他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她緊閉著雙腿,雙手護住胸部,縮在椅子上面,從風口上傳來的暖風,迅速地烘乾她的衣服和身上的濕氣,暖洋洋的,她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但她不敢睡著,每次有睡意的時候,她都強行讓自己清醒。
「有些人不在,就會很艱難。」他垂下手,把自己的背包甩給梁灣,「這個交易很公平,接受不接受?」
「黎簇是現在唯一的希望。」黑眼鏡說道,「可惜他要死了。」
她用手摸著自己身上的線條,她不否認自己是一個非常標緻、身材很好的女人,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會讓很多男人心動吧。如果她就這麼悄然地死去,這會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吧。
她在水池裡把衣服全部洗乾淨,掛了起來。全部做完之後,她坐在那張木頭躺椅上,靠了上去,全身赤裸的,雖然她知道周圍出現人的概率很小很小,但她還是覺得非常不舒服。
梁灣從水池裡出來,用自己的衣服擦乾身體,雖然會帶上一些汗味,但是這裡實在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使用。體溫沒有繼續升高,她的頭有一些暈,感覺還能堅持。
「我能為你們做點什麼?」梁灣問。
梁灣有些驚訝:「那麼長,可能嗎?」
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圖案是在中學一次發高燒的時候,她當時想跑步出汗,讓自己的燒儘快退下去,因為第二天有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孩子的辯論會。那一天她暈倒在家裡的浴室里,她的媽媽看到了這個文身。
之前劇烈的爆炸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當時管道里傳來了轟鳴聲,整個空間都震動了一下,頭頂的水泥片被震落了下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何以見得?」梁灣只好用肉眼去看黑眼鏡身上的各種傷口,心說,是你們要敗了,不是我,不過看到病人就檢查傷口,這已經成為她的職業習慣了。
「你們為什麼要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或者說,吳老闆為什麼不自己來這裡和這些蛇玩過家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