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草坡上,看著不遠處的營地,篝火點點,巡邏士兵的身影隱隱,又半仰頭看向天空中的如鉤殘月,不禁長嘆了口氣!歡聚過後總是份外冷清!
忽聽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側頭看去,四阿哥正緩步而來,我忙俯身請安,他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兩人都是默默站著,我不喜歡這種沉寂的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壓迫,想了想問道:"王爺可熟悉佐鷹王子?"四阿哥說:"佐鷹王子人你既然見過,心中也應大致有數。才能出眾,只不過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賤,幷不受伊爾根覺羅王爺的看重。去年冬天伊爾根覺羅人畜凍死不少,春天又為了草場和博爾濟濟特起了衝突,這次來覲見皇阿瑪不是什麼討好的差事,所以才會落到他頭上。不過……"他頓了頓說:"倒是因禍得福,將來怕是要讓伊爾根覺羅王爺和大王子頭疼了!"
我聽得似明白又不明白,不知道福從何來,隱約知道和將來誰繼承王位有關,想著敏敏,嘆道,真是哪裡都少不了權利之爭,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轉而又想到敏敏還不見得會中意佐鷹王子!我現在想那麼多,幹嗎?
正在胡思亂想,四阿哥說:"只是為她人做嫁衣裳!你難道就真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嗎?不要和我說什麼盡孝的鬼話,你的腦袋可不象是被《烈女傳》蛀了!"
我靜默了一會,不知為何,也許因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蕩在腦海里,情感大於理智,也許是覺得一個懂得放小船賞荷的人應該懂的。慢慢說道:"我太累了!這些年在宮裡呆著,步步都是規矩,處處都有心計,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後還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只想離開,想走得遠遠的,想笑時就大聲笑,想哭時就放聲哭!怒時可以當潑婦,溫柔時可以扮大家閨秀。嫁人,現在看來,不過是從紫禁城這個大牢籠,換到一個小牢籠里!還不見得有我在紫禁城裡風光,我為什麼要嫁?"
四阿哥靜了一會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你的身份讓你不可能自己決定這些事情!皇阿瑪對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兒晚上的玉佩來說,雖摸不透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最終打的是什麼算盤,可皇阿瑪如果想要給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權衡、鄭重考慮!你若指望著能象其她宮女一樣,到年齡就被放出宮,我勸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不如仔細想想如何讓皇阿瑪給你指一門相對而言能令自己滿意的婚事,才更實際!"
我一面聽著,一面怔怔發獃,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後的一點希望居然被他幾句話就殘忍地打碎了!原來我不管怎麼掙扎,最終都不免淪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來,悲憤地說:"我若不想嫁,誰都勉強不了的!"四阿哥平靜地看著我,淡淡說:"那你就準備好三尺白凌吧!"停了會又加了句:"還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會激怒皇阿瑪,是否牽累到你阿瑪和兄弟姐妹!"
我茫然地想,難道真有一日,我要為了拒絕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嗎?雖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挾過八阿哥,可那只是一個態度、一個伎倆而已!從小到大,從未想過自殺,也一直很是瞧不起那些自殺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養大她,難道是讓她去了結自己性命的嗎?總覺得事在人為,凡事都有迴旋的餘地。畢竟能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呢?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父母,為了愛自己的人!活著才有希望!
他緩緩說:"宮裡是最容不得做夢的地方!早點清醒過來,好好想想應對之策。否則等到事到臨頭,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我不甘心地問:"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嗎?我不嫁,不會妨礙任何人,為什麼就非要給我指婚呢?"
四阿哥目注著我冷冷地說:"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呢?還是你根本不願意明白?決定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瑪,你只能遵從!"
我根本不願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識地哄著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這日子該怎麼熬呢?
過了好久,四阿哥淡淡問:"你心裡就沒有願意嫁的人嗎?就沒有人讓你覺得在他身邊,不是牢籠嗎?"我怔了一會,搖搖頭。他盯了我半晌,轉頭凝視著夜色深處,再未說話。
兩人一路靜默著慢步而回,請安告退時,我誠心誠意地對他說道:"多謝四王爺!"他隨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