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前腳出門,袁媚兒便開口說道:「娘娘,這孫令儀與殿下自小一起長大,有青梅之誼,人又長得如此標緻,剛一入府便得專寵,怕是以後娘娘不好駕馭吧!」
胡善祥目光掃過袁媚兒,又看了看曹雪柔,只輕嘆一聲,並不接語。
曹雪柔一向機敏,立即拉著袁媚兒起身告退,二人出得殿外,在府內園中緩緩而行,因為各人心中均有心事,故也不多言。
只是走著走著,曹雪柔突然輕喚了一聲「不好」。
「怎麼了?」袁媚兒一臉疑惑地問道。
「這耳上的碧玉墜子掉了一隻,想是剛剛在殿里脫氅衣時掉的!」曹雪柔喚著身後的丫頭,「錦素,快隨我原路返回,仔細找找!」
「妹妹是先回去,還是在此等我一會兒?」曹雪柔走出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問袁媚兒。
袁媚兒想了想:「媚兒就在此處等姐姐,回去也是無聊,正好今兒日頭足,在園裡走走!」
「也好!」曹雪柔點了點頭,領著丫頭錦素匆匆而返。
袁媚兒站在假山石後,對著太陽兒獨自發獃。
忽地聽到有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於是立即閃在一旁,細聽端倪。
「碧月,你可是看真切了?」這像是府里的教養嬤嬤李嬤嬤的聲音。
「嗯,今早是司音鋪的床。我特意到跟前看了,沒有落紅,而且我還巴巴地問了,是否要把殿下的裡衣和褥單送去漿洗。司音說不用了,您想呀,照常理,昨兒個晚上殿下和那位孫令儀明明是圓了房的,這府內的值守太監那兒都有記錄,可是……」碧月欲言又止。
「碧月,這話可萬萬不能對第二個人講,主子們的事情咱們可不敢多嘴!」李嬤嬤細細叮囑。
兩人又說了一會閑話,這才散了。
袁媚兒不由喃喃重複著碧月的話:「沒有落紅!沒有落紅!」
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如此也算一個意外的收穫。
迎暉殿內。
若微歪在西裡間的暖炕之上,懶懶的有些沒精打采。
紫煙見了悄悄湊到跟前,一邊小心地打探著神色,一邊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在前邊那胡妃給你臉色看了!」
若微搖了搖頭:「只覺得無趣得很,一想到日後少不得要與她們周旋應對、往來應酬,心中不免有些煩悶!」
紫煙剛待開口相勸,就在此時,司棋一掀帘子近前回稟:「主子,蘇嬤嬤來了,說是來送皇太孫妃讓廚房特意給你熬的八珍湯!」
紫煙面色微微有變,伸手扶起若微:「小姐……」
「請她上來!」若微神態如常,不溫不火。
「是!」司棋又退了下去,再入內時,身後便是胡善祥身邊的那位蘇嬤嬤,只見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正中是一個燉盅。
「孫令儀,這是我們娘娘體恤,特意讓廚房給您熬了補身子的,請令儀速速服下,老奴也好回去復命!」
「多謝娘娘!」若微親自站起身,走到跟前,從托盤中拿起燉盅置於炕桌之上,蘇嬤嬤又呈上湯勺。
若微掀開蓋子一看,才見到這八珍養身湯的真面目。
她面上帶笑,攪動湯匙,緩緩服下,喝了一大半,才放下勺子。
「謝蘇嬤嬤跑這一趟,紫煙,替我打賞!」
紫煙立即從隔壁屋裡拿出一枚銀錠子塞入蘇嬤嬤手中。
那蘇嬤嬤自是歡天喜地,收了燉盅樂呵呵地退下。
見她走遠了,紫煙才低聲埋怨道:「小姐也真是的,這入口的東西怎能拿起來就喝?」
若微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身子向後一躺,靠在墊子上:「為什麼不喝?怕中毒不成?傻丫頭,像這樣明目張胆地把吃食送過來,不過是博個賢名,再試試我罷了,放心,死不了的!」
「小姐!」紫煙氣得直跺腳。
談話間,皇太孫朱瞻基正好回房。一身明黃色纏枝寶相花紋織錦袍,袖口處用品藍銀絲邊紋束袖收緊,腰纏玉帶,舉止中更顯乾淨利落,頭戴金纓展翅冠,冠上的兩根小小的金尾羽微微輕顫顯得極為精巧,冠頂鑲嵌的珠子飽滿圓潤、顆顆晶瑩。
若微頭一次看到如此正裝打扮的朱瞻基,一時之間痴痴地瞅著,也忘了起身行禮。
朱瞻基笑了,挨著她坐在炕上,拉起她的手嗔道:「怎麼才半日不見,人就變痴了,剛進門的時候聽你說什麼死不死的,如今又直愣愣地盯著我看,在想什麼?」
若微把頭一歪,順勢依偎在他懷裡,只說道:「剛才看到殿下從外面進來,一身正裝,英氣逼人、俊美絕塵,晃得人家眼睛都花了!」
「說的可是真心話?」朱瞻基把她輕輕攬在自己懷中,讓她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口,輕撫著她的秀髮,開口問道:「臘月初八也沒幾天了。到時候皇爺爺要在乾清宮內擺宴,後宮女眷、諸王府妃嬪都要奉旨領宴,到時候,我的若微一定是最耀眼的。」
若微伸出手指在他臉上一抹:「羞也不羞,你的若微?我偏不讓你如願,一定畫個大花臉,找件叫花子的衣服,保准讓你丟人丟到極致!」
「淘氣!」朱瞻基抓住她的手指,叼在口中,用牙齒輕輕咬著。
屋內的司音、司棋連同湘汀與紫煙均滿臉羞澀,悄悄退下。
若微倚在瞻基的懷裡似睡非睡。瞻基摟著她的身子,只覺得柔若無骨、綿軟可人,耳鬢廝磨間低語道:「前晌到她那兒去了?」
若微輕聲「嗯」了一聲。
「見了面,可還好?」瞻基揉捏著她的玉手,撫著纖細的手指,似是隨口一問。
若微又「嗯」了一聲。
瞻基笑著在她手上打了一下:「問三句也不答一句,是乏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若微這才微微抬眼,道:「今日去宜和殿看到胡善祥,不禁想起那年荷花節,我們在南京城裡同游玄武湖,原本已是盡興,若不是瞻墉提議,我也吵著要去,咱們這才去了夫子廟邊上的那家晚情樓,也才會遇到她。她效仿先賢,為自己當街擇夫。瞻基,我在想……」
「想什麼?」瞻基盯著她的眼眸,面上微微帶笑。
「其實,如果她選中的不是你,以她的所作所為,也堪稱不俗。我倒有些欣賞於她,也許我們還能成為朋友。可是偏偏她看上的是你,不知道是天遂人願,還是造化弄人,最後她真的和你成為結髮夫妻……」若微眼中的神色有些茫然,如果說自己和瞻基是有緣的,那胡善祥和瞻基呢?也是緣嗎?
「若微,你知道的,我的心從未變過!」瞻基目中流露出一種堅定,彷彿誓言一般,炯亮有神,不容人有絲毫質疑。
若微淺淺一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用不著動不動就表態的。我是說,善祥也許是個蘭心慧質的好女子。只可惜入了你這皇太孫府,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今日一見,我和她都不免尷尬,相對自是無言。想想自己的處境,除了暗自欷■還能怎樣?原本心中一直怨著她,可是一想這三年,你都把人家晾在一邊不理不睬,也虧得她是個好性子,要是我……」
瞻基不由一陣爽聲大笑,伸手在若微鼻子上輕輕一刮:「若是你又當如何?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替她不平了?」
若微瞥了一眼門口,嘆了口氣:「今兒在宜和殿還看到你另外兩個側妃,一個如空谷幽蘭,一個似牡丹映水,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想到你對她們不理不睬的,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是你終究是心裡有我的,可是又不免替她們難過。對了,善祥知道昨天我們……剛剛還特意讓人送了八珍養身湯來,倒讓我有些難以承情!」
「她倒是有心了!」瞻基點了點頭,心中也不免悵然,之前對胡妃與袁、曹兩人的冷漠與置之不理,只是為了替若微爭回一個局面的無奈之舉。今兒一早入宮請安,母妃已經再三提醒,若真是為了若微好,從此之後,必須恩澤公允讓府內妃嬪雨露均沾才能無風無浪、平安度日。只是三年未見,這才剛聚在一起,總想著法子逗她開心,於是故意說道:「咦,瞧你今兒只見了一面,就把她們誇成天上有、地上無的。一會兒我也過去好好瞅瞅,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說,如此出色!」
「哼!」若微扭過臉,輕哼一聲。
瞻基笑著扶她起來:「走,一道用過午飯,下午帶你去城中走走,也好見見故人!」
「故人?」若微眼眸一閃:「是瞻墉還是咸寧公主?」
「還有駙馬,你這一路之上多虧他和公主暗中照應,正要謝他。今兒早上在朝堂外面碰見了,特意約到一處,下午同去瞻墉那裡聚聚!」
「好啊!」若微立即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