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演的戲碼全部演完,朱瞻基坐在當場,隱忍不發。
袁媚兒與曹雪柔起身,雙雙告退。
若微見狀,心中如同明鏡一般,也起身行了禮,適時離開。瞻基原想與她一道回去,可是見她眼神微閃,似乎是在暗示,讓自己別跟著,所以只好耐著性子坐在原處,只由她去了。
回到迎暉殿,若微吵著睏倦,湘汀侍候若微在樓上的暖閣里睡下。又回到樓下剛好聽到司棋、司音小聲地議論今日西花廳內發生的事兒,不由心中一動,又重返樓上。
見若微似乎還沒睡熟,就拿了一個繡花撐子,坐在她榻前的圓凳上,一面繡花,一面小聲說著:「主子,這胡妃可真是厲害。如今她與慧珠,一個白臉,一個紅臉,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地就把主子和殿下給制住了!」
「啊?」若微翻身轉向外側,眼睛盯著湘汀,似乎沒明白她在說什麼。
「主子想想!主子自行請罪,她若是順水推舟,當真要責罰於你,殿下會答應嗎?」湘汀又伸手幫若微向上拉了拉錦被。
若微搖了搖頭:「自然不允!」
「所以,殿下非但不會答應,而且還會認為王妃不夠大度賢惠。可是她不但不罰你,反而自輕自賤,默默垂淚,不僅主子看了心軟,就是殿下看了,也只會多有內疚。」
若微點了點頭:「正是,本來我原是想插科打諢攪了她的局,眼看就成了。她又擺出那幅凄風苦雨的樣子,叫人看了心酸,我就……」
「不論這過程,單就說結果。這一餐飯吃下來,在府中上下,慧珠立了威。而太孫妃呢,以《內訓》為名,得了制轄您和其她幾位側妃的法寶,更讓殿下允諾,以後初一、十五、逢節都去她殿內就寢。就得與失來說,您和她,誰得,誰失?」湘汀面上風淡雲清,彷彿在閑話家常,手中依舊有條不紊地綉著花。
「這個?」若微細細想來,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之上,「慘了,慘了,我臨進殿門的時候,腦子還是極清醒的,知道宴無好宴,如今來了一個慧珠,肯定要生些事端出來。只是千防萬防,她們的把戲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後關頭,腦子一熱,就讓她得了逞……」
「唉!」湘汀幫若微加了一個靠枕,又遞上香茶一杯,「要說,還是因為主子心善。那太孫妃,湘汀並不熟悉,可是慧珠……」
「慧珠怎麼了?」若微不明就裡,只喃喃低聲說著,「想想入宮這幾年,咱們與她同在東宮,雖然說不上親厚,倒也算熟識,更從來沒有得罪過她。只知道她在太子妃面前甚得信任,處事有度,馭人極為嚴謹。難不成她還有什麼道行?」
湘汀搖了搖頭:「主子有所不知。湘汀入宮之後,最初就是跟在她的身邊。她十二歲入宮,不出幾年,就當上了太子宮的宮正,這可是東宮最高的女官。別說是太子妃對她的寵信,就是那最得寵的郭貴嬪,還有太子殿下都對她禮讓三分。」說到此處,湘汀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望著若微:「宮裡歷來就是人斗人的地方。這主子們有主子們的鬥爭,可是丫頭們呢,這宮裡的主子不過就是百十來位,而這宮女可是成千上萬的,要能在短短几年出頭,這心思和手段都遠非常人可比!」
一番話說的若微心涼如水,她悄悄拉過湘汀的手:「好姐姐,我原以為你就是出類拔萃的,什麼事情都想的那麼周道。沒想到,那個慧珠看似憨直,卻有如此心機,真讓我心寒。我想,原本姐姐跟著我,就是希望能躲過這些爭鬥算計,怎料到頭來還是得面對這些,想想也真是委屈你了。」
湘汀搖了搖頭,忽地笑了,她怔怔地看著若微:「主子說哪裡話?既然跟定了主子,自然事事要為主子考慮周全,就是勞心勞力也不會有半點猶豫。況且,這些年主子如此厚待我,說句逾越的話,湘汀早就把主子當成親人了!」
「湘汀!」若微心中頗為感動。
正說著話,只見紫煙急匆匆跑上樓來,一進門就是滿臉的不高興。
「紫煙?」湘汀看她兩手空空,不免起疑,「主子的雪耳紅棗蓮子湯呢?」
「什麼蓮子湯?」紫煙氣呼呼地站在一邊,「剛剛去膳房,原本趙嬸子都洗好了鍋、備好了料,正要給咱們主子燉呢,你猜怎麼著?」
若微與湘汀對視之後,都搖了搖頭。
「哼!」紫煙雙手一插,滿臉的激憤,站在房中恨恨說道,「我和趙嬸子正說著話兒呢,那皇太孫妃殿里的蘇嬤嬤就進了膳房,對管事的周公公說,以後咱們府中一日三餐的食譜都由太子妃身邊的慧珠定好後再派丫頭們傳出來。每七日一排,膳房就按這食譜備飯,至於湯水和燉品,也一併如此,每日只供應一種。如果各位側妃或小主需要另外備餐或者是備燉品,須由周公公記錄在案,使了多少材料,是誰做的,用時多少,都一一記錄,而且還要核定本錢交給膳房。也就是說咱們主子以後想吃什麼,須格外給膳房交了銀錢,他們再做,而且還得是他們忙完了,不能誤了正餐,得了空再做!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呀?」
湘汀秀眉微蹙,彷彿在細細品著紫煙的敘述。而若微唇邊浮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好個慧珠,果然是個當家理事的好手!」
「主子莫不是氣糊塗了?」紫煙瞪著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若微:「她們如此苛刻咱們,您怎麼還誇起她們來了?」
若微沖她招了招手:「來,先過來坐下,瞧你急得跟什麼似的!」
「哼,還不是為主子不平嗎?」紫煙走過去,也坐在若微的榻邊。
若微面上卻絲毫不見氣惱,只笑了笑說道:「我贊慧珠,自有我的道理。你們想想,這府中上下幾百口子人,吃穿用度,所有的開銷,就靠殿下的俸祿與年節時萬歲爺的賞賜。皇太孫的身份在那兒擺著,咱們府中自不能像其他王府那樣弄些賺錢的營生,若不精打細算,弄出了虧空是小,只怕是又會給殿下惹來麻煩。而府中最大的開銷,不過吃穿二字。穿還好說,除了換季時按例添置新衣,誰若喜歡什麼,自己去做也不算什麼。而這吃就不同了,多大的窟窿都有可能從這兒漏出去。所以她掌家以後,先從此處下手,每日的食譜由她來排,用多少材料、花多少銀子,她心知肚明,膳房自不能虛報。可這樣一來,怕是有不少人會嫉恨她,於是又想出一個為他們創收的法子,咱們各房要吃些什麼,需要額外給錢。這樣,節省了公中的用度,又不妨礙膳房的人掙錢。一舉數得,真真是個伶俐的人。」
如此一番解釋,紫煙才恍然明白,臉上不由很是有些羞澀:「還是主子精明,紫煙原是一肚子氣,以為她們是故意與咱們為難,沒想到這裡面的道道兒如此深,真是慚愧。只是以後咱們做事恐怕沒那麼便利了!」
若微靠在床頭,面上極為和煦,只是閉上了眼睛,彷彿有些睏倦:「自是為了府中的公益,咱們即使再不便,忍忍就是了。你們跟司音、司棋說一聲,交代下去,以後咱們殿中的眾人更要謹慎,不能有半點兒的差錯!」
「是!」湘汀見她是真的乏了,這才沖紫煙遞了個眼色,兩人悄悄起身,幫她放下帳子,悄悄退了下去,然後剛剛走到外間,就看到倚門而立的朱瞻基,兩人立即欠身行禮,朱瞻基示意她們不必聲張,揮手讓她們退下。
他輕移腳步,隔著紗幔坐在她的床榻之邊,看著她如花的嬌顏沉靜在睡夢之中甚是安詳,唇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心中感慨萬千,好個聰明靈巧、大度賢惠的若微,將一切世事都看的那樣透徹,偏偏又是一副不與人相爭的柔和性子,只是這樣的若微,為何她們總還是要步步相欺呢?
瞻基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正在暗自慨嘆之際,忽聽榻里的佳人喃喃夢語:「瞻基,就不許你去她那兒!」
朱瞻基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原來所謂的賢惠大度,都是裝出來的,嘴上說著不在乎,可是轉眼在夢裡竟是如此真情流露。
朱瞻基伸手掀起帳子,坐在她的榻邊,輕輕握住她的玉手:「好,不去,這一生,都只伴著你!」
「騙人!」原本睡得正香的若微突然眼眸一閃,直挺挺地坐了起來與低頭凝視著她的瞻基撞在一起,瞻基揉著下巴,又氣又笑地瞅著她,「睡個覺,怎麼這麼不老實?」
「哼!」若微也不答話,只是把頭依偎在他的懷裡,緊緊擁著他,一隻手在他胸口輕輕撫著。
這樣的她,嬌憨可人,一頭烏髮微亂,胸前所系的碧玉墜子斜在充滿誘人弧度的酥胸上,惹得瞻基心中陣陣激蕩,只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妒婦,剛剛贊了你,就露出原形來了!」
「殿下說什麼?」若微仰起臉,「什麼時候贊我了?我怎麼沒聽到!」
「呵!」瞻基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我心裡贊著,你又怎能聽到?剛剛贊你大度賢惠、心善柔和,結果就聽你夢語,反嚇了我一跳!」
「哼!」若微輕哼一聲,眼神兒微微有些幽怨,「若微不要殿下來贊!」
「那你要什麼?」瞻基看著她面似桃花粉嫩動人,越發心癢難耐,只想拉著她立時雲雨一番,於是又把臉輕輕湊了過去。
若微用手一擋:「青天白日的又來撩人,一會兒傳了出去,又是我的不是。」
她一面說,一面努了努嘴,擰著眉心,彷彿有些無可奈何。
瞻基圈緊懷中的可人兒,趁她仰頭之際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羞得她再度臉紅,伸手在他胸口又是好一頓輕捶。
「呵呵!」瞻基此時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急匆匆解開袍子,不管不顧地擲到外面地上,掀開被子,擠了進去,又將若微拉入懷中,緊挨著她的臉,輕聲說道,「今兒個晚上要去那邊,所以趁著現在,好好溫存片刻,也省得你晚上又睡不著。」
「討厭!」若微又拿粉拳在他肩上狠狠砸著,「你倒是左右逢源,哪兒都不肯落空,我偏不讓你如願!」
「好微兒……」瞻基聲聲低喚,見她依舊不理,索性也不再說話,只是在緊緊摟著她,伸手探入她的衣衫之內,在她的小蠻腰上輕輕撫著,又將她壓倒在身下,燙人的熱吻密密地落在她的臉上、頸間、胸口。若微先是用手抵著,用腿蹬著,可是這樣的反抗似乎更激起他的興緻,瞻基也不知是怎麼了,往日溫和纏綿,今兒卻變的有些瘋狂,熱情如火。若微漸漸地有些難以抵擋,在他的喘息與進攻中,也如同瘋了一般,一雙玉腿攀在他的腰間,任他欲取欲得,縱情歡愉。
這邊是紅紗帳里度白晝,一室的迤邐風情。
而宜和殿的寢殿內,慧珠卻是一臉的激憤,看著胡善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娘娘,怎麼沒把殿下留住?」
胡善祥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瞥著慧珠:「姐姐怎麼了?殿下說,天還早,要去四知堂看會兒書,晚些時候過來用晚膳,還說今晚會留宿在此的。一會兒姐姐幫妹妹看看,穿哪件衣裳好?」
「咳!」慧珠皺著眉頭,看著胡善祥,只深深嘆息。
正在此時,蘇嬤嬤進殿,先拜了胡善祥,然後附在慧珠耳邊低語著。
慧珠面上越來越難看:「真的?」
「哪裡還會有錯?」蘇嬤嬤說,「聽說殿下一上樓,這屋裡不多時,就有了動靜,兩個人纏在一起,直到現在還沒出屋呢。也不讓人進去侍候,可是那湘汀剛剛派人去水房,說是給微主子備水沐浴。您想想,這青天白日大晌午的,不準備傳膳,卻忙著讓人預備香湯,那自然是……」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給我盯著那邊,另外今兒的事,讓府里負責司寢的女官給我記實了。」慧珠臉上有些陰冷的神情,便是蘇嬤嬤看了,都不免膽寒,點了點頭又立即退下。
只聽的胡善祥一頭霧水,忙拉著慧珠問道:「姐姐,可是出了什麼事?」
慧珠看著胡善祥,神情變的有幾分沮喪,挨著她坐在一旁壓低聲音說道:「剛剛在殿下用的茶里放了合歡散,原是以為妹妹能拉著殿下在這寢殿里說會兒話,等這葯勁上來了……」
「合歡散?」胡善祥大驚失色:「姐姐可是瘋了嗎?這宮裡最忌用這些春藥,若是被查出來,那是掉腦袋的大罪呀!再說,這大白天的……」
「妹妹好傻!」慧珠連連嘆息:「妹妹不知,這白天行房,往往是一舉而中,最有把握。」
「啊?」胡善祥完全愣了。
慧珠盯著不遠處香案上擺著的那柄羊脂玉如意,面色清冷悠然地說道:「妹妹莫要大意,雖然今兒讓殿下允諾,照規矩初一、十五、節令必在妹妹房裡就寢。可是除此之外,他要是天天宿在若微那兒,咱們也是沒法子,她承恩時間長、機會多,如果搶先懷有身孕,再產下男胎,那麼妹妹這皇太孫妃之位……」
「姐姐!」胡善祥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所以我才煞費苦心,一定要好好利用每一次機會好讓妹妹早些有孕!」慧珠深深吸了口氣,「陰錯陽差,今兒這絕好的機會,想不到居然還是被她搶了去。我真是不甘心!」
胡善祥心思微轉,難道現在,殿下沒在書房,而是在若微那兒?就在自己品茶看書,一片芳心等著晚上與他溫存的當口,他正和若微在房裡顛鸞倒鳳,又是一番歡愉恩愛?
心中難抑地一股無名之火湧起,抓起炕桌上的書卷啪的一下扔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慧珠似乎還從未見她發過如此脾氣,臉上怔了怔,這才勸道:「罷了,罷了,娘娘莫急,今兒許是慧珠操之過急,這分寸沒拿捏好。不怕,就算她此次中了有了身孕,那還有十月懷胎,長長的日子,咱們不怕沒有機會……」
「姐姐!」胡善祥眼中似有淚花閃過,伸手拽過慧珠,靠在她懷裡,像個委屈的孩子。
「娘娘別擔心,萬事慧珠都會替娘娘周全到底!」慧珠眼中透著一股寒光,唇邊微微浮笑,一個絕佳的主意又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