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樂安原本是一座清靜的小城,民風淳樸、百姓富庶,然而不過三兩年,就大大變了模樣。
高大宏偉的漢王府門前,王妃韋氏與府內諸位側妃、侍妾都分列兩側,得了消息說今日漢王回府,所以早早在此候著。只是眼巴巴地等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蹤影,不由有些急了。
韋妃年近四旬,身材高挑,體態豐盈,言行舉止端莊嫻雅。今兒為了迎接漢王,天還沒亮就早早裝扮起來,身上是親王王妃的常服,金黃色綉著鳳凰的雲煙衫,逶迤拖地的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烏髮如漆,只是略有些稀薄,所以特意加了義髻。這義髻原是盛唐時宮中貴婦人以鐵絲加發編織而成的假髻作為裝飾,據傳還是楊貴妃首創的。而經過宋元兩代,早已失傳。如今韋妃頭上的義髻,則是以薄木製成髻式,在上面綴以珠寶和花朵,看起來高貴美艷,更添風姿,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美艷絕倫。
身後的幾位側妃站得腿早就酸了,可是誰都不敢稍稍流露出半點不耐煩的神色,只有心中暗暗祈求上蒼,讓漢王早些駕臨。
正翹首而盼,只見遠處煙塵浮起,馬蹄陣陣,一隊人馬飛馳而至,後面那輛四馬高車,正是漢王的輦駕。
側妃鄧氏輕聲說道:「好奇怪,平日里王爺都是騎馬的,今兒怎麼會坐在車輦之中?」
韋氏也是納悶,然而車駕已到近前。
「快,侍候王爺下車!」韋氏立即指著王府門前的太監說道。
有人馬上抬來三層木階的車馬凳放在車旁,車門自裡面被推開,朱高煦大步走了下來。
「臣妾恭迎王爺回府!」自韋氏以下,所有的妃妾和九位王子都俯身下拜,如此恭敬,如同聖駕來臨一般。
「嗯!」朱高煦哼了一聲。
聽著似乎不那麼高興,韋氏與眾妃起身抬眼望去不由都愣了,只見朱高煦從車中扶出一個妙齡女子,看起來正是雙十年華,一張瓜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容貌甚美。
「王爺!」韋氏臉上的嫻靜與端莊立時不見了,剛要開口詢問,朱高煦彷彿十分不悅,揮了揮手,只拉著那女子大步向府內走去。
王府正殿之後,是朱高煦的寢殿。進入室內,他便往正中椅上一坐,接過侍者端上的茶飲了一口,又盯著立於下首的那名女子說道:「坐下!」
那女子瞪著他,也不知道害怕,面上表情有些倔強:「王爺將民女強押至此,到底何意?」
「強押?」朱高煦一陣大笑,眼中射出厲光,一把將她拽入自己懷中,「你說是強押?好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得本王青睞,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還這樣忸怩作態?」
「你放手……」女孩眼中一派驚恐之色,「你不是說要帶民女去找皇太孫嗎?」
「皇太孫?」朱高煦大笑不止,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幾乎要生生掐碎一般,「你倒先說說看,為何要找他?」
「我?」她又驚又怕,「民女早就說了,皇太孫救了我和我娘,我親手綉了件袍子想贈給皇太孫!」
「哈哈哈!」朱高煦眼中閃過噬人的兇狠,一個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臉上。玉面之上頓時紅腫起來,唇角也開始滲出猩紅的血色。
「賤人,什麼送袍子?你是想把自己送給他吧?」朱高煦壓著她的頭,自己的臉幾乎緊貼著她的面。
女孩緊緊咬著嘴唇,不再開口。
「怎麼不說了?戳中你的心事就不說了?」朱高煦索性將她壓在桌上,健壯的身軀強壓了上去,「憑你?以為自己有三分姿色,就能在皇太孫面前得了寵?你醒醒吧,你的模樣放在皇太孫府中,只比那些二等的丫環稍強些罷了。還是讓本王先調教調教,讓你長些本事,再送到皇太孫府中的好!」
「真的?」那女子似信非信,眼中又有了希望。
朱高煦冷笑著,扯下她的腰帶,於是淡粉色的長裙瞬間飄落。她立即大驚失色,用手狠狠抵著他:「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教教你規矩,要想入太孫府,這是必得要學的!」他眼中沒有半分的慾望,有的只是恨意。
這恨從何而來?
她想不明白,只是稍一游移,他的手已然探入衣底,扯下她的胸衣與裡衣。
還未來得及細想,出自本能的拒絕,卻被他狠狠扼住咽喉:「想想你娘!不想活了?」
她臉上神色是越發糊塗,都是王爺,都是出自皇家的龍子龍孫,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差別?皇太孫英俊瀟洒、為人親和,而漢王卻如狼似虎、陰狠殘暴。
然而就在此時,他手上稍稍用力,而她不由一陣猛咳,漢王兩指之中多了一粒丸藥瞬間塞入她的口中,她很想吐出來,但是根本不可能。
是的,一杯滾燙的茶水隨後被強灌入內。
連著那粒丸藥,一起被送入體內。
「這是什麼?」她眼中除了驚恐還是驚恐。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笑了,隨即便放開了她。因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自己送上門來。
當韋妃進入寢殿的時候,鏤鳳的大紅簾帳里,漢王強健的身軀壓在那年輕女子白皙的玉體之上,兩人緊緊纏繞在一起,低沉的喘息和細碎的嬌吟同時灌入耳膜,熱汗從漢王的背脊上淌下,充滿了情慾的色彩。
她的手緊緊按在他的肩上,長長的指甲嵌入他的身體,而他渾然不覺,只是一下猛過一下地狠狠地衝擊著她,一想到身下的女子是朱瞻基救下的,又是愛著他的,漢王就覺得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勁,興奮無比。
韋妃站在帳幔之外,進退維谷。
這可是大白天呀。
記憶之中漢王雖然慾望過人,但是還沒有過這樣放浪形骸的時候。這是怎麼了?而床榻之上那個年輕的女子又是何人?論容貌,雖然清麗,但絕說不上有多出色,跟本比不上府中的那幾位後入門的侍妾。
只是帳中的呻吟和粗喘,一陣一陣地撞擊,以及漢王痛快地大喊聲,這一切讓韋妃完全呆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時,漢王才翻身站起,就那樣赤身裸體地掀開帘子站在她的面前。即使是多年夫妻,育有兩子一女的韋妃也面紅耳赤羞愧不已,此時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她一低頭,不經意間的一瞥,正看到榻上女子如玉的肌膚上全是淤痕,真是慘不忍睹。
「王妃看夠了嗎?」漢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王爺?」韋妃面上青一陣紅一陣,心中更是惱恨異常,只是還得強忍著。
「侍候本王更衣!」漢王盯了她一眼,似乎十分不滿意她的遲鈍。
「是!」韋妃萬般委屈,無奈之下只得幫漢王將身子擦拭乾凈,又套上了一件嶄新的長袍。
而床榻上的女子依舊弓著身子,呻吟不止。
看那情形,似乎還是慾壑難填,未曾滿足。這女子也太不知羞了,韋妃不由十分反感。
「去,把後面的紫月閣騰出來讓她住下,再讓秋棠好好調教調教她。」漢王穿好衣服,就出了殿門。
只留下怔怔的韋妃與床上如落花般的女子。
屋裡充斥著男女長久交歡留下的氣息,韋妃一刻都不想多留,她立即走出殿外。不多時便有兩名粗壯的丫環入內,掀開帳簾,看到榻上的狼藉與那個滿是淤紫的身子,相視之下,便將她拖了起來。
「這是王爺的寢殿,王爺都起身了,你還在這裡挺屍?」其中一女橫眉以對。
而她彷彿不聞,痴痴獃獃如同傻了一般。
「銀杏,別跟她多說!」另外一個女子從地上撿起她的衣裳,手腳麻利地幫她穿好。二人將她架起向外走去,而她似乎忍著巨大的疼痛,步子沉重。每走一步,臉上都是莫名的痛苦,就這樣出了朱高煦的寢殿,走過幾重殿閣,才來到西邊一處小院之內。
進了房裡,兩人一鬆手,她便重重摔在地上。
二人轉身把房門鎖上,過了半晌提著熱水和浴盆入內,將熱水倒入浴桶內,不由分說扒去她身上的衣服,將她推入水中。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泡在水中,任她們揉來捏去此時方才清醒過來。
「幹什麼?你當我們願意伺候你?」銀杏嘴上說著,手上更暗暗用勁,王府的規矩,除了有品級的妃妾、選侍以外,其餘的小丫頭們侍了寢,就要立即用秘制的藥水沖洗下身,這樣便不會受孕。
只是這沖洗的手法實在是難以啟齒,又十分的難受,所以有的小丫頭為了讓自己洗得舒服些,就會常常給這些婆子們塞些錢。
而她剛剛入府,既沒交情又不知內情,自然是不懂這些的。
於是那兩人下手極重,絲毫不比剛剛朱高煦帶給她的侵犯好受,所以她才疼得連連求饒:「兩位姐姐,我自己洗就好了,不勞你們大駕!」
「哼!」兩人充耳不聞,加快了動作,不顧她的苦苦哀求,下手更加麻利。
當一切結束之後,拿了一套府中丫頭穿的藍布短衫長裙丟給她:「快換上,一會兒側妃娘娘要召見你!」
換好衣裳她獃獃坐在榻上,眉頭緊蹙。直到現在,她還不能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原本心懷歡喜,以為跟著漢王從京城南下,就能見到那如同天神一般的皇太孫——她心中的良人。即使是為奴為婢,她也甘之如飴,可是怎麼突然間就變了?
原本和藹如同長輩的漢王,轉瞬間就成了一尊嚇人的羅煞。
他對自己做了些什麼?
為什麼自己沒有掙扎?沒有拒絕,竟然還有些許的歡喜?
剛剛那些淫蕩的呻吟,是出自她的口中嗎?
不是,這是夢,這絕不是真的。
怔怔之間,被銀杏強拖著,領她來到了朱高煦側妃李秋棠所居的西福殿。
她站在殿前的亭園裡,只見侍女們往來穿梭,在碧草畔的小亭內擺好了果品、香茶,還有紫檀木的座椅、香幾,上面放著柔軟的繡花靠墊,周圍還陳設著鑲銀海棠刺繡的屏風,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出現在這兒,身旁經過的侍女們不時將目光投在她的臉上,隨後便是鄙夷的神色。為什麼?她如同痴人,什麼都想不明白。
正在此時,李秋棠裊裊地從殿中走了出來,迎著落日的餘暉,臉上籠著淡淡的光暈,映得她如同粉裝玉琢一般,與韋妃相比,她沒有正妃的端莊,卻多了幾分風流嬌媚,妖嬈艷麗。
坐在椅上,將手輕輕搭在靠墩上,打量著下首站立的女子,指了指對面的圓凳:「坐!」
她怔怔的,不敢坐,又不敢不坐,只將身子輕輕挨著凳子的邊沿,這姿勢就如同她的心思,搖搖欲墜。
那神情可憐兮兮,若是換了旁人必要心存憐惜,可是李秋棠卻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無姓,名叫贅兒!」她低下了頭。
「無姓?倒也罷了,怎麼叫了這麼一個名字?」李秋棠笑意不減,仔細打量著她的面容和身姿,她未施粉黛、素麵朝天,眼圈微微發紅像是剛剛哭過,而嘴唇紅腫、向上翹起,深深低垂著頭,那潔白的頸上還有片片青紫。李秋棠全然明白了,她從香几上拿起一塊點心,放在嘴裡輕輕嚼著:「聽說,你隨王爺一入府門,就承恩澤了?」
「什麼?」她彷彿沒聽懂。
「娘娘問你是不是被王爺收了房?」身旁的銀杏狠狠瞪了她一眼,忍不住點醒她。
「哪裡容你插嘴?」李秋棠柳眉輕挑,眼中射出一道厲光。
「是,奴婢該死!」銀杏立即自己掌嘴,打得還真實在,轉瞬間那張臉如同滿月一般,已然腫了起來。
「好了,都下去吧,別在我這兒礙眼!」李秋棠顯得十分不耐煩。
銀杏與園中其餘的幾名侍女都退了下去。
李秋棠這才又開口說道:「如今王爺讓我調教你也是你的造化,看來是入了王爺的眼,相信不久之後,也許我們還要以姐妹相稱!」
贅兒這才慌了,立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民女不敢,民女,民女此時只想一死了之!」
「哈!」李秋棠笑了:「少來了,這套把戲我看得多了。你若真是三貞九烈之輩,還能立著身子出王爺的房?早就該一頭撞死或者咬舌自盡,現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就少跟我充什麼假正經。這府里但凡有點兒姿色的丫頭,誰不想著法子攀高枝,得王爺的青睞與恩寵?」
「民女實在不願意,可是……」贅兒這才想起朱高煦喂她服食的那粒丸藥,難道那就是所謂的春藥?心裡有說不出的凄苦,眼中噙著淚愈發的可憐,只是想起孤苦無依的奶娘,她這才收了求死的心。
李秋棠哪管她心裡想些什麼,站起身,圍著贅兒緩緩轉了一圈,仔細看著她的腰肢、雙峰與秀肩,這才在她身上拍了拍:「不知王爺看上你什麼了?罷了,如今我就費點兒神,好好調教調教你。」
「娘娘!」贅兒似乎大為驚訝,「民女……民女……」
「得了,你這名字實在難聽,我得幫你改一個!日後叫著也便當。」起個什麼名字好呢,李秋棠想了想,看她容貌實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又想到王爺讓她住在紫月閣,忽然有了主意,「就叫月奴吧!」
她本想拒絕,你是誰?憑你也配為我改名字?只是所有的情緒都要深藏心底,她面上依舊可憐兮兮,怔怔地點了點頭。
初入漢王府的第一個夜晚,她一個人縮在紫月閣的床榻之上,透過敞開的窗子可以看到天上的滿月。今兒是十五,月亮圓潤瑩亮,是樹影婆娑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月亮中隱隱約約的真的好像有一棵大樹,樹旁還有淡淡的身影。月宮裡真的住著嫦娥與玉兔嗎?
贅兒,不,應該是月奴,她笑了。
臉上神色,不再是白天的凄苦,而是堅定與決然。
在這個世上,除了相依為命的奶娘是一心一意地對她好,再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十年前那個鄒平的小女孩,對她不僅僅是一飯之恩,還有說不出的體諒與寬待,而另外一個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孫朱瞻基。這兩個人,都是眼見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卻都是那樣善良真摯地出手相幫,可是自己呢,每一次都是騙。
還有兩個人,一個看似有知遇之恩,另一個又似乎要成人之美,卻都是豺狼野心,都想將自己當成工具推入深淵。
從家破人亡被賣入妓院那天起,她就暗暗下定決定,這一生她絕不能像自己的娘親那樣,一味地只知道恭良禮讓、溫順賢惠,到頭來連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就是真的走投無路,要賣身,也要自己找個主顧。
漢王,你真以為是你算計了我嗎?
唇邊漸漸浮起一絲狠決的笑容,這樣的她,表情駭人極了,只是任何人都不會看到,這時只有清冷的月光,彷彿帶著嘲弄看著世間的悲歡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