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內,朱棣靜靜地躺在龍榻之上,彷彿已經睡著了,只是眼皮微微撲朔,想來並未真正睡熟。
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響由遠及近,彷彿衣裳裙帶摩挲發出的細微聲音,隨即龍榻前垂著的黃色幔帳被輕輕掀起一條縫,麗影翩然而至。
此時外衣已去,只著了一件藕色的紗衫,俏生生地立於龍榻之前。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披在身後,發間沒有半點珠釵飾物僅用一根同色絲帶輕輕挽住,只見她沖嫣然一笑,隨即背對著朱棣,在榻前的香爐中輕輕放上一枚菱形的香餅。
望著她的背影,朱棣有些恍惚,只覺這小小的喻氏全身寵在一層迤邐的煙霞中,看似清雅嬌美實則妖饒放蕩,最能惑人。每每與她在一起,就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喻氏轉過身,俏皮地沖朱棣眨了眨眼睛:「陛下,臣妾新制的香餅,用新鮮的海棠花瓣和夜合歡加了蜂蜜調成的,最是寧神,陛下今兒晚上一定能睡個好覺!」
朱棣聽著她如珠似玉清脆的話音,又覺得她吐氣如蘭,一陣暗香陣陣襲來……這馨香確實讓他感覺舒適了許多。隨沖她招了招手,眼中含著不易被察覺的淺淺的笑意,低聲喝道:「偏你鬼點子多,在你的長春宮裡折騰還不夠,還想著在朕的乾清宮裡瞎鼓搗!」
他還在自說自話,而喻氏那雙溫軟柔滑的纖纖玉手已然輕輕放在他的胸口,輕撫著,動作輕柔說不出的溫情脈脈,那一瞬間,朱棣眼底灑出難得的柔情,英雄暮年的孤寂時光中,幸虧還有這個機靈體貼的丫頭伴在身邊。
汗水如珠自他寬闊的胸膛淌下,他身下那個嬌巧的身子原本輕盈嬌美柔弱無骨,又加上刻意承歡,低吟嬌喘,更讓他將全部的力氣盡情揮灑。
然而,朱棣在她的眼中發現一絲迷茫,還有點點濕潤。
朱棣用厚實的大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抹,眼中精光四射,似嘖非嘖道:「怎麼,白白擔了這些日子媚君邀寵的罵名,今兒朕得出空來好好疼惜疼惜你,怎麼反而倒哭了?」
裸露的胸膛,寬闊而健壯,那上面兩道猙獰的傷痕在搖曳的燭火下顯得那般耀眼,讓她不敢直視。
喻氏如玉的手臂緊緊攬著朱棣的脖子,輕聲說道:「這眼淚源於歡喜!」
「哈哈!」朱棣爽朗的大笑響徹室內,在寂靜的夜色中那般空靈。是啊,這兩年自己雖然夜夜擁著美人入睡,卻往往力不從心,眾人只知道他獨寵賢妃喻氏,似乎只對朝鮮女子情有獨鍾,卻不知只有面對這個小小的喻氏時,自己才可以得到真正的放鬆。
她居然知道那麼多的方法,可以不用自費勞力,即可痛快淋漓地享受魚水之歡。時間久了,他便樂於接受這樣的侍候。而今天,他卻意外的恢復如常,給了她真真正正的寵幸。
面對這樣的一幕,她竟然哭了,她說是歡喜的淚水。
朱棣伏下身子,在她臉上印上一個厚重的吻。
多少年寵幸的宮妃才女,可以與她們交歡,卻不會給她們親吻,而今晚朱棣破例了,他突然覺得身邊這個女子很可愛。當他正準備好好疼惜一番的時候,只聽簾帳外有人啟奏:「萬歲爺,禮部侍郎胡■深夜叩閣,有急事面見皇上!」
「哦?」朱棣眉頭微皺,稍怔之後瞥了一眼歪在床榻之上髮絲微亂、玉頰潮紅的喻氏,她一雙鳳眼水淋淋的,說不出的嫵媚動人,撅著小嘴嘟囔著:「什麼侍郎,明知道陛下都安置了,這麼晚了居然還來叩閣,真真討厭!」
朱棣在她臉上輕輕拍了一下,立即翻身下床披衣而立,對著殿中值守的太監說道:「宣胡■東暖閣候駕,著人把賢妃娘娘送回去!」
「是!」太監低著頭立即應聲回話。
而喻氏面上的表情竟有些異樣,朱棣只道她是不舍,又隨口安撫了幾句,眼看著太監們用黑色大氅將她裹好抬出,這才穿戴整齊步入東暖閣。
朱棣靠在東暖閣的暖炕上,看著胡■匆匆入內一絲不苟地給自己行禮請安,便揮手讓室內值守的太監宮女退下,這才開口問道:「深夜叩閣,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胡■點了點頭。
朱棣大喜過望,這個他,指的正是建文帝朱允文。二十一年前,朱棣攻破南京城之後,朱允文不知所終,此事就成了朱棣的一塊心病。鄭和下西洋、討伐安南等舉措,雖有從大局出發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就是為了尋找朱允文。
而如今,胡■帶給他的消息足以讓他放下心來,自此之後,勞民傷財的下西洋及征討安南都可以停止了。
朱棣與胡■秉燭夜談,只到天色漸明,這才止住。
朱棣端詳著胡■,這個從年輕時就跟隨在自己身旁一直忠心不二的親隨,心中頗有感慨。胡■原本是一名猛將,如今臉色臘黃中透著青灰,鬢角也微微發白,身子更是瘦削單薄,朱棣輕嘆一聲:「這些年你為朕察訪此事,從南到北,自西而東,終年奔波勞累,有家難歸有子未養,這身體也虧得厲害,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胡■臉色微微發白,坦然回道:「歷時二十一年,原本以為終胡■一生,將有負聖上所託,皇命難成,想不到機緣巧合終於完成使命,真是上天護佑,胡■此刻方覺得心安了!」
朱棣連連點頭,對著胡■說道:「這樣吧,擢升你為禮部尚書,這是個閑差,你先做做,領雙俸,朕另外有賞,你先好好在家休養休養,把身體調息好了朕再委以重任。」
「謝陛下隆恩!」胡■立即起身叩謝皇恩。
胡■退下之後,朱棣只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極為暢快,此時他睡意全無,看看窗外天色漸明,這才回到西暖閣,吩咐眾人為他更衣凈面準備上朝。然而就在他準備走出西暖閣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停住腳目光掠過室內,彷彿一切如常沒有半分的異樣,但是心中一陣慌亂,有些莫名的不安?
「陛下!」小太監路安發出顫抖的聲音。
順著他驚恐的目光朱棣撇到了南窗下那個青花瓷魚缸,那是前幾日咸寧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幾尾小魚,魚種不算名貴,只是普通的小紅鯉,只是因為那魚尾和魚鰭處有幾片金鱗,所以才當成稀罕物巴巴送過來,就擺在西暖閣的窗下,說是增添些生動。
然而這些魚怎麼突然都死了呢?
朱棣心中好生疑惑,然而又看到燈漏顯示的時辰,只吩咐道:「去,叫馬雲去查查看。」說罷就急匆匆先上朝了。
長春宮內賢妃喻氏的寢殿內,喻氏也是徹夜未眠,坐在妝台之前,讓侍女為其換上大紅的皇妃禮服,鄭重其事地梳起鸞鳳凌雲髻,戴上攢珠鑲翠的雀羽金鳳釵,塗上脂粉,輕描秀眉。暈點胭脂之後,立於鏡前,輕輕舞動紗袖,初啟笑顏。
那鏡中的女子烏髮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嬌百媚,讓人難以移目。
彷彿是顧影自憐,可是誰又能看到她內心的凄楚?
「娘娘,小柱子求見!」貼身宮女近前通傳。
「叫他進來!」喻氏唇邊浮起淡淡的笑容,那一瞬才讓人真正領悟到什麼是淡極始知花更艷。
當小柱子看到喻氏的時候,眼中分明有些恍惚,喻氏自入宮以來一直是一副清水芙蓉的樣子,如今怎麼突然轉了性子。
「都下去吧,這兒不用你們侍候了!」喻氏頭也未回,彷彿是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而殿里站立的宮女卻立即退下。
「娘娘,昨兒夜裡……」小柱子看了看門口,依舊有些不放心。
「功虧一簣!」喻氏對著鏡子輕拂一下口脂,彷彿嫌那顏色太艷,臉上仍是風淡雲輕的樣子。
小柱子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
「聽說是一個胡大人深夜叩閣,萬歲急著去東暖閣召見他,自然就把我遣送回來了!」
小柱子點了點頭,只是目光中透著探究與不安,又追問道:「那香餅是放了還是沒放?」
「放了!」喻氏轉過身盯著小柱子,「回去轉告黃公公,那香餅三個時辰自然燃盡,誰也不會想到香餅有問題,所以不會出事的,若是我當時刻意將尚未燃盡的香餅取回那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無端引人注意!」
「好,我這就回去回話,你萬事小心!」小柱子悄悄退下,然而臨出門又退了回來,背對著喻氏,他的聲音細弱如蚊子一般,「春姬,還記得初見那年你才十歲,是一個臉蛋微圓,相貌甜美的小姑娘。那時你漢話說得不好,只是臉上那張小嘴卻能顯露出各種心思。高興時你就撇撇嘴,扮個鬼臉;生氣時你那撅起的小嘴能掛住一把小油壺。從這張嘴巴說出的話,上言不接下語,往往用錯了詞語讓人又氣又笑……你還記得嗎?今天……今天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
喻氏唇邊若隱若現的笑容突然定住了,怔怔地望著小柱子的背影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你讓黃公公放心,那丸藥我一直留在身邊,到了最後關頭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小柱子身子一僵,彷彿定在地上一般,此時他也恍惚了,叔叔這樣的安排真的是為大家好嗎?彷彿災難即將降臨,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他,只是他無力掙脫,但願一切如同料想的那樣,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什麼?」天子眉頭緊皺,一掌重重擊在案上。
跪在殿中的馬雲如實回奏:「得到王瑜密報之後,奴才立即在宮中各處布防。昨夜二更以後,禁衛軍調動確實異常。而據守城參將回報,昨日一早鄭王殿下帶領府內親軍去南苑打獵,四更時分從東華門進城卻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城門口停歇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等旨令,待天色漸明之後才回到王府的!」
「為什麼?為什麼?」朱棣眼中如同蘊涵著一團火,他不願意相信弒父殺兄的謀反篡位之事會真真正正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前幾年權妃之死便透著蹊蹺,紀綱與漢王分別私藏兵器與違禁之物,他雖然重罰卻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短短几年而已,他的老三,鄭王朱高燧居然也要謀反嗎?
「除了王瑜的告密,還有其他證據嗎?」朱棣強忍著心中怒火從口中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沒有,王瑜只是偷聽到黃儼與鄭王的對話,其他並無實證。昨夜當值的禁軍指揮使孟賢,還有掌印監王射成也只是與黃儼相交和睦,只是……」馬雲看著朱棣的臉色,就像陰沉的天際,冷森森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只是什麼?」朱棣吼道,「都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你還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照直講來!」
「是!」馬雲把心一橫,索性將心中疑慮盡數攤開。
朱棣半眯著眼睛靠在枕上細細思量,他搖了搖頭,臉上儘是不信之色:「不會的,昨兒的香里賢妃是加了東西,可是那不過是些幫朕寧神的香餅,朕以前常常用之都安然無恙,不會的!」朱棣意味深遠地看了一眼馬雲,自從納喻氏為妃之後,喻氏曾經獻過多次香丸、香餅,有熏香用的也有口服的,那些不過是發情助性讓他身體愉悅的閨房中的小物件,怎麼可能是謀他性命的毒藥呢?朱棣不信。
「陛下,今早那缸紅鯉奴才已經差人驗了,是窒息而亡。」馬雲低垂著頭,態度恭敬而言之切切。
「窒息?」朱棣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種魚兒是咸寧公主自集市上得的不同於御池中的玩意兒原本很是耐活,在水中游得好好的,怎會窒息呢?奴才擅自做主將香爐中的香灰拿去驗了,太醫院的院判大人說這裡面有一味七星草,放在熏香之內兩三個時辰以後,這人就會亢奮異常,精儘力疲,最後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窒息而亡……」
朱棣啞然了,他愣在當場。
如此便不難想明白了。
「去,召賢妃來此處問話!」朱棣眼中殺意剛起,隨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甚至笑了。馬雲偷偷抬眼看著天子,他疑心自己看錯了,天子為何在此時還笑得出來?昨天夜裡要不是胡■的突然叩閣,因為移駕東暖閣,那麼這屋裡死的就不是那幾條紅鯉而是他自己了。
這笑容透著凄涼與無奈,沒有暴怒和陰狠,此時的他就像一個風燭慘年、失意潦倒的老人。
「去吧!」
馬雲聽命立即退下吩咐乾清宮太監去長春宮召賢妃前來問話。
長春宮外,傳旨太監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煩。
他再次進殿嘟囔著:「娘娘快點起身吧,奴才等會子不打緊,可不能讓陛下久候呀!」
「公公稍候,娘娘說要打扮一下!」長春宮的大宮女笑意盈盈地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心中暗想如今皇上真是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娘娘,昨夜裡剛去乾清宮侍寢,今兒才下了朝就巴巴地來人傳。
「打扮什麼?娘娘天姿國色不用打扮,再說今兒是為了西暖閣那缸死魚,說是什麼熏香,陛下找娘娘過去查問查問,快點吧,奴才出來的時候看陛下神色可是不太好!」傳旨太監將銀子揣入懷中,湊在大宮女耳邊低語著。
「就為這個?魚死了礙我們娘娘什麼事了?」大宮女莫名其妙地應著。
「去去去,再去催催!」
「好吧,公公稍候!」
大宮女閃身入內,然而片刻之後便響起駭人的驚呼之聲,如喪先考,隨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面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恐之色:「娘娘,娘娘她……」
「怎麼了,這麼咋咋呼呼的!」傳旨太監一抖袍袖匆匆入內,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讓他徹底驚呆了。
一身大紅的皇妃吉服,滿頭珠翠鳳釵,端坐在榻上,然而面色蒼白如紙,更駭人的是那美麗的容顏上,唇邊那抹殷紅,略為發黑的血跡自口中流出,直滴到胸前的霞帔上,映入那象徵吉祥富貴的大紅禮服中,再也分辨不清哪滴是血,哪滴是淚,哪一滴又是高貴艷麗的顏色。
又一位來自朝鮮的異國美女,又一位備受皇寵的宮妃,依舊是蹊蹺地悄無聲息地告別的人世。喻氏的死所帶來的風波遠遠超過早年權妃。
朱棣先是怒殺宮人三千,隨後將權傾後宮的司禮太監黃儼下獄,連同禁軍指揮使孟賢、欽天監王射成等人抓入大牢,由錦衣衛秘密審訊,嚴刑拷打最終株連九族一併處死。
人們都說朱棣瘋了,只是他心中的苦被自己隨意而施的暴行所掩蓋了。
東暖閣內,朱棣坐在龍椅之上。
太子朱高熾跪在地上。
朱棣輕輕揉著太陽穴,彷彿氣力不足,目光掃過太子那肥碩的身軀,他便氣不打一處來:「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以為這天子之位是這樣好坐的?朕不懼惡名,不畏人言,為了你將來承一個太平之世,這才不惜親手為你披荊斬棘,除去種種障礙,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父皇,父皇的苦心兒臣都知道,只是記得唐朝時太子李賢所做的那首摘瓜詩:種瓜黃台下,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摘盡抱蔓歸。兒臣不忍父子手足相殘。」太子凄然淚下,情真意切。
朱棣大罵道:「蠢材,迂腐之極。想那武后只一介女流,為了朝廷綱績,還能斬殺兩個親生之子。不僅是她,就是太宗、玄宗,每遇皇子諸王謀反也是絕不姑息。之前你為高煦求情,朕也念他有些戰功在身,便赦免了他。如今高燧犯事,朕絕不輕饒。偏你又來勸阻,你只圖一個好名聲,卻不知這江山之柄該如何執掌。」
朱高熾低垂著頭,他不敢去看朱棣的眼神,否則他一輩子也不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父皇!」只此一聲,淚水便潸然而下,「兒臣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真的從心裡覺得虧待兩個弟弟。高煦說得對,因為兒臣是長子,所以不管兒臣是不是賢明、有無戰功,就得以承繼父皇的大統成為太子。對於戰功赫赫的高煦,對於一直孝順勤勉的高燧來說,他們所做一切都被兒臣這太子之位的光輝所掩蓋。父皇體恤兒臣,所以常常不能大肆封賞他們,他們有些委屈,兒臣全然理解。是兒臣無能,下,不能友愛兄弟;上,不能為父皇分憂,這都是兒臣的錯。兒臣有時甚至在想,父皇這般雄偉英明,卻偏偏有兒臣這樣一個皇子,真是……真不如早早去了,也免得兄弟不睦,父皇操心!」
這一番話字字泣淚,太子在朱棣面前一向謹慎小心,不敢多言半語,如今卻說了這一大車。朱棣大感意外,他起身將太子扶起,揮起厚重的大手在太子圓滾滾的臉上就是一掌。
這一掌打蒙了太子,卻打醒了自己。
「你這個傻孩子,現在不除了他,你就不怕日後有朝一日,朕真的龍馭歸天,到時候你們兄弟禍起蕭牆再惹事端,到那時,誰還護得了你?」朱棣恨恨說道。
「父皇,你信兒臣這一回。自家兄弟,兒臣知道經此風波之後,三弟也就明白了。這天子之位時時刻刻如同放在炙焰上燒烤一般,實在沒有當個王爺來得舒坦自在!」朱高熾仰著臉,一派和煦之色,碩大的身軀籠在陽光之中,倒真有些威武之氣。
「好吧!」朱棣頹然地跌坐在龍座之上,他累了,擺了擺手,「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父皇!」朱高熾恭順地行禮退出。
三日後,朱棣傳旨,將趙王朱高燧的封地改到彰德,即日啟程永不入朝見駕。
經此風波之後,朱棣明顯老了,獨自一人靜處的時候心裡總是慌慌的,也許是為了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也許是為了向世人證明:永樂大帝還沒有老。朱棣在永樂二十二年初春,祭告天地之後領兵出發北征阿魯台,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五次北征。
四月初,大軍出居庸關、過赤城,五月過李陵城,六月到了納木兒河,卻因糧草不濟而傳旨班師。七月十七日到達榆木川,病情加重自知不省,於是擬遺詔傳位太子,第二日便駕崩于軍中,時年六十五歲。
隨同北征的大學士楊榮與總管太監馬雲等人商定,仿效秦始皇逝沙丘的故事,密不發喪,並把軍中將士使用的錫器收集起來,化成錫水做成錫棺,將朱棣裝殮放在龍車上。為了事不外泄,又將製作錫棺的匠人全部殺死。在返回京城的途中「朝夕起居進食如常儀」。八月十日將朱棣的錫棺運回北京並停放在宮中仁智殿。
十二月十九日葬於長陵,由此永樂大帝的時代真正結束,而長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太子之位上苦熬了二十年的朱高熾終於登上帝位,開啟了明朝歷史上的仁宣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