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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歸途日夜憶春華 第八章 潮平兩岸闊

    驕陽似火,整個皇宮裡所有的主子都在睡午覺,乾清宮的東暖閣里也靜悄悄的,大明天子朱瞻基坐在桌案前批閱堆積如山的奏摺。

    汗水順著他的面頰悄然滴落,眼前的冰鎮酸梅湯早已被暑氣熏得溫吞吞的,而他卻忘了喝。

    直到最後一本奏摺批完,才稍稍鬆了口氣,他微閉龍目以手撐頭,一臉倦色、眉頭深鎖,彷彿心中積了許多難以決斷的大事一樣費盡思量。

    側立在旁的倩影悄悄走上前伸出一雙玉手在他脖頸之處輕輕揉捏,綿綿小手柔弱無骨而力道卻恰到好處。

    朱瞻基立時感覺輕鬆了不少,他睜開眼睛微微一笑:「何時來的,怎麼朕都沒有發現?」「皇上日理萬機,全神聚精於奏摺之上,哪裡會看到月奴?」她嘟著小嘴一副嬌憨可人的俏模樣。

    朱瞻基盯著她仔細打量,今日她穿了一身翠綠色的宮妝如同碧荷映水清新至極,細觀她的容顏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與熟悉,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心無旁騖地相信她,並把她帶回宮。

    只是細揣之後仍不免暗存疑慮,於是說道:「返京路上太過匆忙,一直沒來得及細問你的身世,如今得了空,你就跟朕說說。」「皇上,永樂十八年臘月在北郊冰場,演武軍士中的一個兵卒欺凌弱小,您與越郡王仗義相救,此事,您還記得嗎?」月奴的手從朱瞻基的脖頸之處輕輕滑下,她的身子也如一片輕盈的飛絮飄落在地上。

    是的,她跪在他面前,把頭輕放在他的膝上。

    這個動作讓朱瞻基陷入驚詫之中,是的,皇家子孫天之驕子,從小他身邊就不乏投懷送抱主動示好的女子,只是不管她們或是嬌媚或是柔美,再或是火辣,他都可以嚴詞拒絕,他討厭那些女人帶著種種目的親近或是盲目地崇拜與逢迎。

    因為他知道,她們獻媚的是他的名號和身份。

    所以他可以對她們置之不理,漠視或是乾脆一把推開。

    然而對於面前這個如同草芥一般又身世不明的平民女子月奴,他突然覺得難以拒絕。

    「您不記得了,是嗎?」她笑了,仰起頭,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是淚嗎?朱瞻基疑惑了,如果是淚,為何她的唇是在笑,笑起來還有淡淡的酒窩。

    「對於您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對於我,這個被您救過的孤女那就是生命的全部。」她含著笑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

    原本是含淚滴血的凄慘經歷,然而她含笑講來卻像一個感人至深的傳說。

    朱瞻基難以置信,可是他又不能不信,艱難地抽搐著嘴角:「你,太傻了。」那一年,還是皇太孫的朱瞻基攜若微與二弟越郡王朱瞻墉一起去北郊冰場閱軍,正巧遇到一個兵士仗勢欺人威逼民女,朱瞻基出手相救,對他而言只是一樁隨風而逝的小事不足掛牽。

    而她卻因為這樣的一面之緣瘋狂地愛上了他,孤身直入內城想盡辦法只為再見他一面,卻不料被別有用心的漢王遇見。

    「皇上,您知道月奴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嗎?」月奴笑了,她仰著頭亮晶晶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望著朱瞻基,「他把我帶回漢王府,他說要教我規矩,教好之後再帶我去見您。規矩?他的規矩就是強迫我做了他的女人。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再也沒臉去見您。那天晚上新月如鉤,孤星滿天,她們便給我改了名字叫月奴。」朱瞻基怔住了,他終於想明白了,自己對她那份莫名的憐惜正是因為她這雙眼睛,因為與若微的很像很像,都是明亮而清澈的。

    只有在細看之下才會發現她們的不同,若微是恰似明珠美玉般純凈無瑕的靈動之眸,而月奴的眼神兒里則滿是孤寂和幽怨,冷峭峭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滄桑。

    從小客棧里看到她的第一眼,朱瞻基就知道她是一個藏著秘密和故事的人,絕不是尋常的小家碧玉更不是淪落風塵的大家閨秀。

    她就像長在山澗邊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弱小卻並不堪憐,因為她迎風而舞自有一番倔強和氣度,鮮活生動比宮中所見的女子真實而直白。

    她想要的就那樣直接表露在臉上,堅定中又帶著飛蛾撲火的勇氣讓人難以拒絕。

    「失了身我應該去死,可是我沒有。我順從他,奉迎他,一點兒一點兒取得他的信任。我知道他想讓我幹什麼,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做他還會找別人來做同樣的事情,所以我做。」月奴再次把頭枕在朱瞻基的膝上,聲音低緩如同自言自語一般,「七年的時間,我等到了。他讓我守在小客棧去認人。認出你之後給你的飯菜里下藥,他說那不是毒藥,你服下了,他可以得到江山,而我就會得到你。」這是供詞嗎?朱瞻基心中暗暗發狠,這是供詞,只是這樣的供詞能用來法辦叔王嗎?「我不信,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所以我給你暗遞消息,我知道你會信我的。」月奴一直在笑,但是透過那層龍袍,朱瞻基分明感覺到膝頭微微有些濕潤,涼絲絲的珠淚浸入他的肌膚。

    他恍惚了,記憶中曾看過很多女人流淚。

    最怕的是若微的淚水,一滴一滴晶瑩剔透像是顆顆明珠,瞬間在他面前摔個粉碎令他心痛不已。

    而這一次,她沒有在他面前哭,她一直在笑,但是她的淚卻無聲無息地浸入他的內心。

    朱瞻基抬起手,他很想輕撫她的髮髻,只是隔了片刻,這手還是收了回來。

    深深吸了口氣,朱瞻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姓什麼?」她索性撒起嬌來,用手指在他的膝頭寫了一個字。

    「吳?」朱瞻基微一思忖,「朕為你改個名字,以後你就叫『雨晴』吧!」「雨晴?」月奴揚起臉痴痴地看著朱瞻基,「無雨則晴,有皇上護佑自然是艷陽高照,那以後皇上叫喚奴家『晴兒』吧!」「晴兒!」朱瞻基微微點頭。

    「萬歲爺!」門口傳來近侍太監小善子的高喚。

    「叫什麼,進來回話!」朱瞻基低喝道。

    小善子探頭探腦進入室內,晴兒立即起身站在朱瞻基身後,然而剛剛曖昧的一幕還是被他看到了。

    小善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朱瞻基面色微沉:「叫你去收拾坤寧宮怎麼又回來了?」小善子身子向前一伏,腦門兒緊貼著大紅地毯,細聲細氣地回話:「回萬歲爺,奴才前去坤寧宮傳旨,可是,可是……」「可是什麼?」朱瞻基面色更沉,「她不搬?」「回萬歲爺,胡娘娘倒是沒說什麼,可是慧珠……」小善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朱瞻基又急又氣,從桌上拿起一個紫金鎮紙狠狠砸在小善子身上:「年紀越大越不會辦事了,如今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了,朕養你們有何用?」「萬歲爺息怒!」小善子叩頭如搗蒜,「慧珠說,當初胡娘娘遷入坤寧宮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這如今要遷出恐怕還是得請皇太后下旨。」「什麼?她真是這麼說的?」朱瞻基騰地從龍椅上坐了起來,他面色微紅在室內來回踱步,突然疾色道:「她一個小小的六品宮正就敢駁了你這個四品總管?宮規何在?來人,叫李誠帶人去把慧珠拿下……」「皇太后駕到!」外面高聲唱念。

    朱瞻基一愣,剛要向外迎接,只見皇太后張妍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母后金安!」朱瞻基揖首行禮。

    「皇太后吉祥!」屋裡屋外請安的人各自跪了一地。

    「皇兒不必多禮!」張太后面色和煦不見絲毫不悅這倒讓朱瞻基微微有些意外,他連忙將張太后讓到臨窗的大炕上,又命人上茶。

    一身皇太后的隆重華服和鳳冠妝點,張妍顯得格外華美端莊。

    「午後驕陽如火,母后怎麼反倒鳳儀如此隆重,不如換了輕便的常服舒適些!」朱瞻基笑語道。

    張太后眼中含笑,環顧四周,像是在看這乾清宮東暖閣里的擺設,又像是細細檢視每一個下人,目光略過龍案上堆積的奏摺,看似隨意地說道:「天氣雖熱,但禮不能廢,就像在這乾清宮龍案之後批閱奏摺的只能是皇上,再熱的天,再苦再累,執御筆硃批的也只能是皇上。」「瞧母后說的,不是朕還能是誰?」朱瞻基似乎並未覺察到張太后話里的意思。

    「哦?」張太后細細打量著朱瞻基,從頭到腳看了個仔仔細細,眼中神色意味深遠,「皇上還知道祖宗規矩禮法典章?真是難得!看來是宮裡的下人太閑了,傳話走了樣,如此倒是錯怪了皇上?」「母后此話怎講?」朱瞻基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只等著太后捅開這層窗戶紙。

    只是張太后似乎並不急著表態,她把目光突然投向晴兒,鳳目圓睜,清聲問道:「好俊的丫頭,只是看著眼生得很,是哪個宮裡的?」晴兒立即跪下,剛待回話就被朱瞻基搶了去,「母后,她是晴兒,就是此次回京路上為朕示警又捨身相救的那名女子。」「哦?」張太后掃了一眼朱瞻基,只見他面色沉靜並無半點兒不妥,則又沖晴兒招了招手,「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是!」晴兒跪著向前移了兩步,稍稍把頭抬起。

    張太后仔細端詳著晴兒,見她的眉眼居然與若微有三分相似,心中雖暗暗有些不悅,然而面上卻越發和顏悅色起來:「好姑娘,此番你能知大義懂進退,在緊要關頭救助皇上脫險,於皇上是有大功的。你姓什麼,叫什麼,家在哪裡?且一一稟明,哀家一定重重封賞!」「回太后,民女姓吳,剛剛得皇上賜名喚作『雨晴』,家中父母均已過世,如今正如飄零之燕孤身一人。」晴兒雖是據實回答,但字字句句確是斟酌再三唯恐出了差錯。

    只是這番話說完,張太后端坐炕上卻遲遲沒了下文。

    過了半晌之後,她才開口:「好孩子,怪可憐的。這樣吧,哀家就頒個恩旨給你,在京里賜你良田莊園,再為你擇一門好親事,以後也算有個依託好好度日。」張太后此語一出,晴兒面色通紅緊抿雙唇,她正暗自思忖著該如何回話,朱瞻基已然開口替她擋了回去:「母后,晴兒聰慧機敏,朕很喜歡,所以想留在身邊。」「留在身邊?」張太后臉色微變,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晴兒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年輕天子,「皇上想怎麼個留法?是做宮女,當女官,還是要納入後宮?」「這?」朱瞻基稍稍一頓。

    「回皇太后,晴兒只願做個粗使宮女就足矣了。」晴兒搶先答道。

    「皇上的意思呢?」張太后直視著朱瞻基。

    朱瞻基看著晴兒,心中稍有不忍:「就讓她先在這乾清宮裡當差吧。」張太后心中暗暗發緊,若當個宮女倒簡單了,怕的就是封為嬪妃,而比這更可怕的就是封為女官留在皇上身邊,張太后想了想又說道:「既如此就按規矩來吧,雲汀!」太后一聲低喚,從外面應聲入內的正是張太后身邊的管事姑姑雲汀,她深施一禮:「皇太后!」「帶晴兒下去,先著醫女驗身,然後至教習所由柳嬤嬤帶著教規矩,兩三個月後你看著行了再來回我。」張太后面沉如墨,淡然說道。

    「是!」雲汀垂首相應,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晴兒,「晴姑娘跟我來吧。」晴兒沖著張太后行了禮,又沖著朱瞻基恭敬異常地跪拜之後才隨著雲汀向外走去。

    她緊攥著手裡的帕子,眉頭深鎖,只是面上冷峻異常。

    微微垂首跟著雲汀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出了乾清宮門恍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回頭一看竟是小善子。

    「金公公有何吩咐?」晴兒知道小善子本家姓金名英,現在這個名字也是皇上給起的,只有皇上和皇太后叫得,別人對他還是得尊稱一聲金公公的。

    「皇上請姑娘放心,萬事有皇上為姑娘做主!」小善子低語一句立即轉頭退了回去。

    雲汀在邊上聽得不十分真切,而晴兒卻明白了,面上立時染紅如火一般燒了起來。

    「皇上,那個丫頭留不得!」當侍立在側的太監與宮女全部退下之後,東暖閣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時候,皇太后張妍說話也少了許多顧忌。

    「為何?」皇上的態度依舊恭敬,可是顯然並不順從。

    「為何?就憑她是漢王府出來的這一條就不行。」皇太后張妍對於漢王是談虎色變,自己的丈夫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這二十多年就是在漢王的虎視眈眈與陰謀構陷中如履薄冰一點兒一點兒熬過來的,有多少次險些被他從太子寶座上拉下來。

    這世上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漢王對於皇位的覬覦和威脅,他的野心與膽量讓兩代先皇深感忌憚,如今事情如此蹊蹺,安知此女不是以詐降和苦肉計來取得瞻基的信任從而再圖大位?一想到此,張太后便如坐針氈、不寒而慄。

    「她是漢王府出來的不錯,可是她並沒有與叔王同道,否則她用不著冒死相救。」朱瞻基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地應付著。

    他的態度顯然激怒了張太后:「皇上怎麼知道她沒有與漢王同道?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十年磨一劍』,她此次相救也許正是為了取信於你另圖不軌,在這背後也許正隱藏著一個天大的陰謀。」「朕蒙她所救,於路上又朝夕相處,她若想毒害於朕也並非難事,所以朕信她。」朱瞻基依舊淡然以對。

    「好好好,她的事先放一放,剛剛母后也說了,先讓她去學規矩,學好了以後先放在仁壽宮,母后好好調教調教她,確信無害之後再還給皇上也就是了。」張太后暗想,先把此人從皇上身邊支開緩緩再說,今日她來找皇上要談的正題遠比這個要嚴重多了。

    「母后就不必費心了。剛剛母后說著人帶她去驗身,朕正想跟母后說,她已非璞玉,這驗身就免了吧!」朱瞻基端起桌上的玉霜冰凌露送到張太后手邊。

    「什麼?」張太后大感意外。

    「朕已經收了她,原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再面呈母后,沒想到……」朱瞻基終究還是微微有些發窘。

    張太后緊盯著朱瞻基,沒有去接他遞來的冰碗,看著身穿龍袍的兒子突然覺得很陌生。

    朱瞻基微微一笑:「讓母后失望了?」張太后沉默片刻之後又換了一副神態,彷彿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一般,依舊和顏悅色說道:「她的事情先放一放,既是皇上喜歡又受了寵幸就該納入後宮,只是如今皇后之位未定,自然也顧不上她了。你們小夫妻的事情,母后本不願意管,原本就是該皇后來操持的事務,母后也是瞎操心。母后今兒過來還是想問問皇上打算何時立後?」朱瞻基眼帘低垂,輕聲答道:「這要看她何時遷出坤寧宮。」「什麼意思?」張太后鳳目圓睜,「皇上為何執意要善祥遷宮?」「朕也是為了她好。否則立後詔書一下,她自己也沒臉住下去。到那個時候再搬恐怕對誰都不好。」朱瞻基的目光掠到不遠處九龍屏風前面的龍案上,看到那最後一本奏摺,立即心硬似鐵。

    張太后沒有放過兒子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她強抑心中不快好言相勸道:「聽皇上這話里的意思,莫非這皇后之位還要另立她人不成?」朱瞻基從唇邊浮起一絲笑容:「兒子的心意母后一向都知道,就請母后成全兒子吧!」「糊塗!」張太后在桌几上重重一拍,「善祥是你皇爺爺和父皇欽定的元妃嫡妻,如果她不能當這個皇后,還有誰能當?」朱瞻基沒有回答。

    「母后知道你念著跟若微的青梅之情,閨房之中你寵她愛她,平日里偏袒她,這些母后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可是善祥又沒有半點兒失德之舉,你若棄她而立若微,會讓天下人說你無德無義的。」張太后疾言厲色顯然是動了真氣。

    「沒有失德之舉?」朱瞻基輕哼一聲站起身緊走幾步,於龍案上拿起那本奏摺放在炕桌之上,「請母后裁奪。」張太后打開奏摺一目十行,臉色已然是變了又變。

    「這?」她不敢相信。

    「心如蛇蠍,嫉賢妒能,陷害皇妃與皇女……她還沒有失德之舉嗎?」朱瞻基眼中冷如寒箭,像是在問太后又像是在問自己。

    張太后搖了搖頭:「皇上,此事還要細查。若微回京的船在途中遇險,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就像皇上迴鑾途中於水上和陸路雙雙遇襲,我們卻不能嚴辦漢王一樣。沒有真憑實據不能定罪更不能詔告天下以度悠悠眾口,況且……」張太后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後半句話,她實在不相信那樣賢良大度的兒媳胡善祥會做出買兇殺人、暗中設伏謀殺若微和郡主的事情。她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

    「況且什麼?」朱瞻基笑了,「母后常怪兒子偏袒若微,其實母后何嘗不是偏袒善祥呢?」「母后只偏袒理和義。若是你查出實證此事為善祥所為,到時候你要廢、要殺,母后絕無二話。但是現在還請皇上早日下旨冊善祥為後。」張太后站起身抖了抖鳳袍,「坤寧宮是母后讓善祥去住的,如果要搬也得母后點頭,否則皇上就是讓母后難堪,那仁壽宮母后也不敢再住下去了,就請皇上在皇祖的長陵邊上為母后修一間小屋,以後的日子母后就在祖宗的陵寢前日夜懺悔請罪吧。」「母后!」朱瞻基看著張太后挺直的背、高昂的頭和那流光溢彩、點翠鑲金的鳳冠,突然覺得母子之間再沒有什麼要說的話了。

    「恭送母后!」他揖首行禮。

    夕陽西下,晚霞映天,紫禁城內的景緻華美而迤邐。

    「小善子,依你看哪個宮的景緻最好?」朱瞻基坐在四人抬的小轎上從東六宮走到西六宮只想為若微找一處好居所,只是看過之後總覺得這十二座宮苑是各有各的好,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回皇上的話,若說是寬敞氣派當屬承乾宮;若以景緻來論自然是儲秀宮最佳;不過,要說是雅緻安靜就要數長樂宮、降雪軒了……可是這燦美堂、晚情軒也都各有特色,風景獨好,還真是難以品評!」小善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笑嘻嘻地說道:「萬歲爺,這可不像是七年前在咱們皇太孫府里給微主子選居所那麼容易了。這宮裡好地方太多,可是微主子卻只有一個,要住也只能住一處,咱又不能讓微主子一個月換一處輪著住,所以萬歲爺您金口玉言隨便選哪一處都好,咱們娘娘肯定喜歡!」朱瞻基手拿摺扇在小扇子頭上狠狠敲了一下:「就你話多!說了一大車一句正經的都沒有,看來這學堂真是白去了。」「皇上這次可是說錯了,學堂的先生都說了,小善子我悟性最好、學東西最快,先生還說了用不了多久小善子就可以開館授徒給那些新入宮的小太監們講學了。」小善子眉飛色舞越說越美有些喜不自勝,是呀,成為太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不幸,而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從小跟在朱瞻基的身旁。

    朱瞻基十分體恤下人,除了對他們這幾個近身服侍的小內侍有時會耍耍性子以外,對於其他太監和宮女,他甚至連句重話都不會說。

    如今,還特意在紫禁城裡專門辟出幾間偏殿,又請了師傅來給他們這些幼年入宮的小太監們開班講學,真是天大的恩典,想到這兒小善子就覺得自己的命還是很不錯的。

    「真的?」朱瞻基掃了他一眼,「你是朕身邊的人,得用功好好學,也好給朕長長臉。」「那是自然!」小善子樂呵呵地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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