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王當心!」容虎的狂叫驟然闖入耳內,和洛雲同時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來勢將鳳鳴撲倒。
鳳鳴被湧來的大力撲得一個趔趄,暈頭轉向間聽見一陣奇怪的撞擊聲和大的離奇的重物墜地聲,接著噌噌噌噌,兵器出鞘聲不絕於耳。
「啊!」女孩的驚叫忽起。
鳳鳴身前站著容虎洛雲,視線被遮擋得十分嚴實,聽見聲音頓時大吃一驚,唯恐秋藍等有失,從兩人身後探頭出來叫道,「秋藍你們快過來!」
頭一探出去,不由一楞。
外面侍衛們如臨大敵,早抽刀拔劍衝上來將這丈來寬的地方團團圍住,更有五六人將泰蠶和那個老婆婆用劍指著監視起來。
秋藍三個女孩站在劍光閃爍中,一臉驚恐,目光都聚集在一個地方--剛才鳳鳴安坐的桌子已經被砸成幾塊,杯碗酒壺碎了一地,滿店飄蕩濃郁的酒香。一個血跡斑斑的男人躺在破碎的木桌殘骸上面,四肢和脖子都呈現不自然的扭曲,小店上方的破茅頂敞開一個大洞。
不用說,這個奇怪的男人是從天而降,砸破小店的屋頂摔下來的。
洛雲驚惕地看了周圍一眼,才跨出來,半蹲下探了探那人鼻息,簡單地道,「死了。」
秋藍驚魂未定,顫聲道,「是刺客嗎?」
「如果是刺客,那他也太笨了。」容虎皺眉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走出小店,在外面仰頭看了片刻,回來道,「小店依附著一棟三層樓高的大客棧,這人恐怕是從上面摔下來,剛好砸到了小店屋頂。幸虧小店茅頂破舊,上有小洞,我們才能發現上面驀地一閃似有東西墜下。這人死了就死了。卻差點砸到鳴王。」
洛雲翻弄了死者一遍,下結論道:「這人是被毆打後扔下來摔死的。」
「不知什麼這麼兇惡,連當地的官兵也敢虐殺。」容虎奇道。
既然不是刺客,周圍侍衛們的刀劍也紛紛收回。
鳳鳴走了出來,蹙眉道:「看他身上穿著,是芬城守駐當地的官兵?」把視線轉向泰蠶。
泰蠶是當地人,應該會清楚。
泰蠶也算倒楣,為了救他妹夫千方百計謀劃好的哀兵之策,接連遇上挫折,第一次被木颯那個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傢伙打斷也就罷了,第二次居然撞上個「天外飛屍」,實在流年不利,剛才被侍衛們團團圍住差點被殺,到現在還嚇得臉青唇白,見鳳鳴看他,嘴唇抖了抖,正要哆哆嗦
嗦說話,洛雲冷冷截道:「死個把人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少主管這些幹什麼?」
容虎也道:「這裡死了人,畢竟是是非之地,鳴王身份貴重,不宜久留,不如先回船再說吧。」
羅登也這樣說。
人多力量大,鳳鳴無奈,只好答應,容虎遵他的指示,把泰蠶兩人都一同帶回船上。
眾人出城,上了馬車,秋月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原先插在秋藍頭上半開喜人的遊子花,正在黯然枯萎,速度快的令人驚詫。
秋月秋星將自己頭上的遊子花摘下來。果然也一樣,女孩們只能將花都拋出車窗外,不由感嘆。
因此,歸路更添了一層愁緒。
一趟快快樂樂的芬城遊玩,最後變得不歡而回,秋藍一群女孩親眼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摔死,上船後直到黃昏還是怯怯的,平日的說笑聲都沒了。鳳鳴也鬱鬱不樂,想起那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命人把泰蠶叫了過來,道:「你妹夫的事情今天還沒有說完,後來怎麼了?」
泰蠶沒想到鳳鳴經過今日之事後,還會關心他妹夫的事,心中大為感激,撲通一下又跪了下來,趕緊回答道:「我妹夫釀得一手好酒,芬城中人人知道,慢慢攢錢開了一家小酒館,生意也不錯……唉,明說了吧,今天容虎將軍說的那個三層樓高的大客棧,一個月前還是我妹夫的產業。」
鳳鳴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迷惑地眨眨大眼睛。
不過也難怪,他也正奇怪,泰蠶怎麼說也算是個官,怎麼會把自己唯一的親妹妹嫁給一個窮小店的釀酒郎,原來他妹夫不久前還擁有一個大客棧。
三層高的大客棧,應該也算個不大不小的芬城富翁吧,
「那麼今天那個小店……」
「這事說起來,真叫人又氣又恨。」
泰蠶嘆了一聲,剛要繼續,鳳鳴截道:「你別老跪著,我低頭看著脖子好酸,起來坐著說話不好嗎?」
把泰蠶扶起,命秋月端了熱茶上來。
芬城碼頭掌吏這個官職雖小,卻是代代沿襲的,泰蠶從小跟著祖父父親,甚至自己當官後迎送過不少聲名赫赫的人物,卻從沒見過鳳鳴這樣的,貴氣怡然,又稚嫩單純,待人接物溫和之極,卻不讓人覺得有絲毫虛偽。
他被鳳鳴用手一扶,微微愕然,情不自禁站了起來,偷偷打量鳳鳴兩眼,謝過秋月奉上的茶,才接著道:「我妹夫本來開了客棧,妹子又懷有身孕,日子本來過得很好。不料三個月前,禍事忽臨,上頭忽然下令,說是聞得我妹夫釀的一手好遊子酒,命我妹夫貢上都城。但遊子酒離開芬城酒會變酸,酒水送到都城,全部變酸。」說到這裡,泰蠶聲音里有隱隱帶了哭音,道:「因此我妹夫被關了起來,產業也被沒收,連有孕的妹妹和她婆婆一起都被趕出家門。妹妹身子不方便,只能讓婆婆外面的破棚子里賣點剩下的遊子酒度日。」
「居然有這麼混帳的事?」鳳鳴聽見這樣不平的事情,大為憤概,呼呼喘氣了一會,忽然想起烈中流給他的「教訓」,凡事不可逞氣胡來,按捺自己平靜一點,思索著道:「如果關在芬城監獄,你身上有官職,應該也可以為妹夫走動一下,喊冤要求澄清吧。」
「怎麼可能不去喊冤?」泰蠶嘆道:「這段日子我見人求人,見神求神,來往永殷的各位官員我都求過了,幾次親自去給掌管此事的樂庭將軍磕頭,求他饒我妹夫一條性命,可憐我妹夫並無心犯錯,實在是遊子酒有此特性,芬城人人皆知。」
鳳鳴想起今天出城的時候,遊子花無端枯萎,知道泰蠶說的是實話,點了點頭,又問,「樂庭將軍是什麼人?」
「他是大王親自任命,掌管我們這一帶的大將軍,手上有生殺大權。我妹夫是殺是放,都在將軍一念之間。」泰蠶清清略為沙啞的嗓子道,「我去了幾次將軍府,幾乎把累世祖上積聚的財寶送上,大將軍才開答應稍稍開恩。」
鳳鳴問,「他答應放你妹夫?」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泰蠶苦笑道,「我妹夫本來己經要以欺蔑朝廷大罪處斬,大將軍開恩,答允再運一次遊子酒到都城,如果依然發酸,還是要斬的。我妹夫是家裡唯一支柱,殺我妹夫一人,和殺他一家子有什麼不同呢?」
鳳鳴皺眉,這算哪門子的開恩?如果遊子酒就是這種特性,送多少次也是酸的。
泰蠶知道他想什麼,嘆道,「雖然不能把人救出來,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只想利用這點時間,看看能否求一個大人物幫幫忙,放我妹夫一條生路。唉,這世道,小民生死不過草芥,只要有權勢顯赫者開口,一句話就救了一條人命。」說罷用眼可憐巴巴地看著鳳鳴,不用說,鳳鳴就是那個理想的「權勢顯赫者」了。
鳳鳴倒不覺得自己怎麼顯赫。他蕭家少主的身份,最多只能調動調動黃金和大船,至於鳴王這個稱號是西雷王給的,現在西雷被瞳兒佔了,恐怕西雷人碰上他都不會怎麼給他面子,何況永殷?
不過遊子酒這個奇怪的現象說不定裡面有化學道理。
可惜他不是化學家,手頭也沒試驗儀器,不然也許真的可以看看能不能幫忙。
泰蠶見他默不作聲,恐怕是不願幫忙,鼻子一酸,哭道:「若是連鳴王也不肯伸手,我妹子一輩子就完了。鳴王你發發慈悲,看在她們婆媳和未出生的孩子份上,可憐可憐吧。我給你磕頭了……」從椅上站起來,膝蓋又是一彎。
這次鳳鳴早有準備,一把扶住了,皺眉道:「你不要著急,我沒有說不幫忙。你妹夫這事確實很冤枉,這個……這個……唉,好吧,我盡量幫你想辦法。」
泰蠶得他這一句話,頓時小黑豆眼大亮,激動的道:「那麼一切就拜託鳴王了!妹夫若逃出一命,鳴王就是他再生父母。」
再三拜謝,抹著眼淚拖著肥胖的身軀快步去了,顯然是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在另一個房裡哭得死去活來的老婆婆。
鳳鳴一時心軟答應下來,其實如何救一點把握也沒有,送走泰蠶,轉回室內坐下,對眾人苦惱道:「你們都聽見了,現在怎麼辦好?」
洛雲一向待在一邊冷眼旁觀,沒有必要絕不開口,這次罕見的第一個發言,卻是潑了鳳鳴一頭冷水,道:「人家死活和我們無關,少主惹這個麻煩幹什麼?而且那個泰蠶,一看就知道是個狡猾的傢伙,絕不單純。」
鳳鳴脾氣溫和,和洛雲相處多日,已經習慣他的冷言冷語,耐心道:「人命關天,怎麼可以見死不救?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如果沒有俠義心腸,豈不可惜了你一身好武功?」
洛雲懂事之日就開始苦練劍術,除了洛寧親自教授外,高手團中不少前輩也對他傾囊相授,個個教他殺人要快准狠,無情冷酷,不可猶豫,卻從沒人和他說過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鳳鳴語氣雖然溫和,實際外綿內針,仔細聽過去,其實句句都在教訓。洛雲一楞,暗忖,想不到這呆小子也有言辭這麼鋒利的時候。半晌,冷冷吐出一句:「俠義可不是我們蕭家的家訓。」
鳳鳴淡淡道,「有我一日當家作主,這就是蕭家的家訓。」
洛雲轉過來瞅著他,目光彷彿寒針一樣,完全是殺手似的無情。鳳鳴平靜地和他對視,心裡卻咚咚咚咚大敲小鼓,不安地想,蕭家人個個沾染了我老爹的乖僻,惹得洛雲狠了,他晚上看護我的時候會不會趁我睡覺不防,來個一劍穿心?哎呀不好,今天晚上一定要容虎也陪著我安全點,秋藍那邊只好委屈她獨守空房了。秋藍獨守空房,一定不會向我抱怨,不過和容虎獨處時,也許會拗容虎的耳朵泄憤……
想到容虎被拗耳朵的模樣,居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看在別人眼裡,只當他根本不懼洛雲陰沉的眼神,所以無驚無恐,從容含笑以對。
連容虎也心裡暗道,鳴王比起從前來,果然長進不少,再不是當初第一次出便繁佳時的膽怯少年了。
如果他知道鳳鳴此刻腦子裡轉什麼念頭,說不定會暈倒過去。
「鳴王說的對,人命關天,如果可以救,我們不妨伸一把手,也算功德。」容虎思忖了一會,有條不紊地道:「不過洛雲剛剛說泰蠶狡猾,屬下也有這樣的看法。別的不說,既然他這麼疼愛自己的妹子,當然會救濟她們婆媳,何至於要擺個破棚子賣酒?我看那個破棚子大概是拿來討鳴王同情的。」
羅登點頭贊同道:「確實像泰蠶這個人的作為。他這個人我打過多次交道,不是個壞人,就是喜歡和人家玩心思,拐著彎辦事。大概先是藉遊子花遊子酒把少主引過去,然後再藉破棚老人引發少主的同情,好求少主開恩,插手此事。」
「原來是這樣。」鳳鳴恍然大悟,卻不怎麼生氣,只是苦笑著道,「不過他這個方法確實不錯,我喝了遊子酒聽了那個故事之後,再看見那個可憐的老婆婆,然後聽見他妹夫的不平事,確實心情鬱憤,對他妹夫的遭遇大為同情。這個人如果是個將軍,一定善於攻心之計。」
秋月輕聲道:「一定是他聽說我們鳴王心腸好,所以才想出這些主意。」
「雖然用了心計,但他也沒有害人之心,算了吧。」鳳鳴大方地擺手,忽用奇怪的語氣問:「如果我們沒有在芬城下船,豈不浪費他一番布置?」
羅登笑道,「少主多慮了。芬城碼頭是蕭家船運一個大點,路過此處,少主多數會停下。而且就算沒有停下又怎樣呢?他不過準備一個破棚子罷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說果然如此。
鳳鳴笑了一會,蹙眉道:「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麼把他的妹夫救出來呢?我已經答應下來,就算只為了那個可憐的老人家,也應該儘力而為。就算是報答那幾杯美味的遊子酒吧。」
正在沉吟,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稟少主!」蕭家高手團中的冉青推門進來,稟報道,「永殷樂庭將軍得知少主經過他管轄的地帶,特來遞帖拜訪。」他也是洛寧安排在鳳鳴身邊貼身的十大高手之一。
「啊?」鳳鳴一愕。
真是說人人來,說鬼鬼到。
不過永殷的將軍過來拜訪他幹什麼?難道嫌他敢管永殷的閑事,故意過來警告的?
鳳鳴問:「已經來了嗎?」
「回稟少主,樂庭將軍已經到碼頭了,正在登船。」
羅登建議道:「這也算是永殷一方掌握重兵的權貴,少主應該親自迎接,以示敬重。」
鳳鳴點頭,「好,我們出去接他。」等一下還要和他談泰蠶妹夫的事情呢,算先拉攏拉攏關係也是必要的。
鳳鳴領著眾人出到外面,遠遠看見碼頭上停著十幾匹駿馬,依稀看見駿馬上都是一色永殷軍制轡頭馬鞍。
一行人正在跨過船板登船。
「貴客登船,不曾遠迎,恕罪恕罪!」鳳鳴朗聲一笑,帶著眾人一同迎到船頭,笑言道:「大將軍到來,我這小船頓時蓬蓽生輝。」這幾句是電視劇裡面常用的古代外交辭令,這裡正巧用上。
樂庭大概在三十五六左右,長得高大威武,身上穿著一襲玄青長袍,並沒有身著甲胄,只有腰間掛著一柄寶劍,顯得精幹俐落,一看就知道是沙場的幹將。他領著五六個親衛登船,到了鳳鳴面前,哈哈大笑,聲若洪鐘道:「鳴王謙虛得過分了,這也叫小船?那麼什麼樣的才算大船呢?」
頓了頓,上下打量鳳鳴一番,目光炯炯有神,贊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同凡響。總聽人家傳言西雷鳴王如何如何,今天一見,真是英氣逼人,令人印象深刻。」
鳳鳴拿出西雷鳴王和蕭家少主應有的態度,微笑道:「英氣逼人?呵,我正想用這樣的形容詞讚美將軍呢,想不到被將軍先用了。」
樂庭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樂庭,暗自奇怪。
聽了泰蠶妹夫的事情後,他自然而然把樂庭想像成豬頭肥腸,不講道理的傢伙,現在一看,才知道對方絕不是想像中的人物。一邊想著,一邊轉身做出邀請的手勢,「樂將軍,請進去再談。」
蕭家大船號稱天下最豪華,絕對不是誇口。
大廳比尋常人家客廳還大,布置得美崙美奐,紫翠交輝。樂庭和鳳鳴並肩進去,分主客一一坐下,由侍女流水般奉上熱茶美點。
「蕭家大船名不虛傳,真是氣派。嘖嘖,即使大王坐駕,也不過如此。」樂庭打量廳內一番,首先誇獎了一番,才含笑對鳳鳴道:「鳴王不要怪樂庭不請自來,實在是因為西雷鳴王的名氣太大了,這次出遊各國的事情又鬧得天下皆知,害本將好奇心大起,極想親眼看看名震天下的人物。得知鳴王在芬城碼頭暫時停靠,趕緊吩咐備馬,趁夜趕來一見,免得錯過機會。」
「不敢當。能見到大名鼎鼎的樂庭將軍,才是我的榮幸。」也算是容恬容虎等人教導有功,鳳鳴被調教到現在,對於類似的普通官方會面己經應付有餘,順口捧了樂庭一句。
雙方邊飲好茶,邊吃美點,聊了一會天氣之類的無聊話題。樂庭看來是個豪爽人,說話坦白直接,正合了鳳鳴脾胃。
雖然兩人言談甚歡,但鳳鳴還不敢過於莽撞,直接談及泰蠶妹夫的事。
畢竟這個是別人職權範圍內的事,如果貿然被問,誰都會不高興。一個不小心,要是讓樂庭不快,遊說樂庭放過那個無辜釀酒者的事情也就告吹了。
先閑聊培養一下感情為好。
談過天氣、點心、歌舞等等沒營養的話題,鳳鳴尋思了半天,忽然想起今天遇上的那個男人。如此人物,一定不是普通人,說不定樂庭認識,便對樂庭請教道,「恕我冒昧,想向樂庭將軍打聽一個人。」
「哦?什麼人?」
鳳鳴將那人的身高相貌形容,舉止言談形容了一番,語帶仰慕嘆道:「可惜當時沒有時間深談,他來去匆匆,只說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叫木颯,將來如果我去北旗,歡迎我去他家做客,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唉,北旗好歹也是一個國家,誰知道有多少個木颯呢?」非常惋惜地搖了兩下頭。
樂庭聽了他這樣說,低頭思忖半日,喃喃道:「竟能讓見識多廣的鳴王一見難忘,可見此人必定有過人之處,不是尋常之輩。嗯……木颯?北旗杜姓大族中,似乎沒有這樣一個人物。不過聽鳳鳴敘述形容,我又覺得有點印象……」
鳳鳴聽他一會說「似乎沒有」,一會又「有點印象」,更加糊塗。
樂庭把木颯二字在嘴中念了兩遍,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小桌上比劃著寫,動作忽然一停,驀然仰頭大笑道:「哈哈,這位公子真是脾氣不改,專愛出這些啞謎。我說怎麼覺得聽那個形容穿戴,言行談吐,覺得有點熟呢。」
鳳鳴大喜,問,「將軍也認識木公子?」
樂庭笑得連大船都幾乎微微震動,擺手哂道:「什麼木公子?鳴王被捉弄了。這位公子名叫杜風,確實出身高貴,乃是北旗王族的分支。此人才華橫溢,喜愛遊山玩水,遊歷天下,因為其人才風流,華貴儒雅,又有才學,和各國不少權貴交好。就只有一個奇怪的癖好,喜歡和人打啞謎。」
鳳鳴「哦?」了一聲,學樂庭的樣子沾茶水在桌面上寫了木颯兩個字,將「立」字兩點合併做一點,拆開後分別組字,果然是杜風,愣了一會,呵呵笑道:「果然有趣。原來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不要帝王。」
木颯這個名字不見經傳,但杜風這個名字,卻是如雷貫耳。
西雷王宮中那些容恬專門指派給他的老夫子中,就曾經有一人對他提過這個名字。
鳳鳴至今仍記得老夫子一字一頓,抑揚頓挫教授的滑稽樣子。
「若說交友之廣,舉止之從容,氣質之尊貴,風度之無可挑剔,各國朝堂之上,自然首數我們西雷之王,而朝堂之下,飄然天下者中,莫過於北旗的杜風公子,世稱不要帝王。」老夫子說這句話時,三番四次用眼神暗示--鳴王您有人家一半就不錯了。
那時候的鳳鳴整天考慮怎麼偷偷瞞著容恬把白雲牽出去,放縱快活地騎上幾個小時,哪裡有閑功夫培養自己的從容舉止、尊貴氣質,更不用談無可挑剔的風度,不過,他對那個「不要帝王」的稱號卻頗感興趣,舉手發問:「為什麼叫不要帝王?是他放棄了王位,不肯當大王,寧願浪跡天涯嗎?哇,好瀟洒!」
老夫子看他傻兮兮的模樣,大嘆無奈,提早下課,臨走也沒有回答鳳鳴的問題。
鳳鳴自有辦法,下課就跑去問烈兒。
烈兒聽了,狂笑道,「什麼不肯當帝王,這裡面有個風流故事,塵大臣嚴謹古板,不好意思說,所以趕緊放學溜走了。」
鳳鳴聽了,更是好奇,逼著烈兒全盤吐出。
烈兒告訴他道:「這個鼎鼎有名的杜公子,只是北旗王族旁枝,並沒有王位繼承權,不過家裡也很尊貴外加有錢就是了。他模樣長得好,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又喜歡到處走動,而且對女孩子非常憐惜,每到一個地方,必勾引不少貴族小姐的芳心,說來也奇怪,這麼多女人愛他,卻沒有一人恨他的。」
鳳鳴不耐道:「快說快說,不許打岔。」
「據說他一次經過昭北,只在昭北王宮逗留了兩三日,就將昭北公主的芳心勾引走了,公主從此對他日思夜想。剛巧同國大王子年滿十五,同國大王想找媳婦,看上昭北這位公主,寫了國書,說希望讓兒子迎娶公主。鳴王想想,杜風再英俊,也不能和王位拉上邊,那位王子卻大有可能成為將來同國的國君,兩者相較下,多數女子會選擇王子。不料昭北公主死活不肯,鬧得要死要活,還寫了首詩,命使者帶回給同國的大王子。」
「哇?還寫詩?」鳳鳴睜著大眼睛,聽得十分津津有味。
「這首詩才有趣呢。」烈兒宛如在台上表演,表情十足地走起台步,聲音高低起伏地背道:「清風撫柳柳自傷,傷盡淚乾仍相盼,恕妾辭卻雙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
秋藍等當時也在旁,聽了大覺有趣,拍掌笑道:「不要帝王要杜郎,這個詩寫得好玩,那昭北公主真是直接了當夠坦白的。居然能勾引這樣的女人芳心,杜風一定個很有趣的人。」
烈兒嘻嘻道:「這詩後來傳遍天下,越傳越神,天下人從此就把他稱為不要帝王了。」
鳳鳴當時就一直在想那個讓昭北公主連王后都不想當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回想白日見到的木颯,哦,不,是杜風,才覺氣質這種東西真是想學都學不來,那般清澈柔和的眼神,只要朝你看上一眼,就讓你忍不住生出好感。
塵灘老師說他風度無可挑剔,果然不謬。
鳳鳴一邊回想,一邊更加捶心後悔,懊惱道:「早知道是他,絕不該讓他走。聽說這個人是閑雲野鶴,蹤跡飄忽,極難碰上的。」又疑惑道:「他來芬城幹什麼?難道這裡也有什麼絕色美人、多情公主?」
樂庭卻忽沉聲道:「恕我交淺言深,鳴王此言不妥。」
「哦?」
「鳴王這樣說,足見鳴王看錯此人。」樂庭正色道:「杜公子為人風流,只是他的本性,無知世人僅僅憑此,就將他當成一個輕浮好色之徒。其實杜風公子正直剛毅,忠耿豪邁,實在是當世難得一見的奇男子。」
這一說引得鳳鳴好奇心大起,一時把泰蠶妹夫的事都差點忘了,忙問:「將軍和杜公子是朋友嗎?」
「我哪有那種福氣。」樂庭道:「可是我聽過不少關於他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從德高望重的人口裡傳出來的,應該不假。」
鳳鳴眼睛大亮,「將軍快講,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我這個人口齒不太伶俐,講故事不生動……」
「就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