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間邊境城市,含歸。
春回大地。
休息了一季的商人們再度出發,被嚴冬阻礙的商業貿易逐漸恢復興旺,每天都有商隊絡繹不絕地進出城門。
這天,含歸城門的草地上卻響起一陣陣不滿聲。
已是日上三竿。
「咦?」
「怎麼回事?」
「今天是怎麼了?城門怎麼還不開啊?」
打算進程的平民和商隊,都不解地看著緊閉的城門。
「都什麼時候了?」
「官兵大爺睡過了頭吧?」
「別瞎猜。」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商人打扮的年輕人扯住一位老翁,恭敬地問:「這位大叔,我第一次走南貨,請問一下,城門什麼時候能開啊?」
「要是往常,早就開了。」老翁一臉焦慮,伸長脖子看著城門,喃喃道:「我還答應了宏大老爺今天晌午之前把蠶絲送到呢。這下糟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現在可好,經商的,借道過境永殷的,進城購買絲綢的,都被關在這厚厚的城門外。也怨不得眾人怒氣沸騰。
正嚷嚷,忽然聽見有人喊:「門開了!」
果然,厚重的城門略略晃動了一下,眾多期待的目光下,城門發出吱吱的聲音,被推開一道小縫。縫隙越開越大,從中間湧出兩隊每天都可以在城門上看見的守城兵。
「進城啰!」急著辦自己事的人一起向大門的關卡處擠過去。
那老翁也抹了額上的汗,看看天上的太陽,放心道:「還好,應該能及時送到。」
「別擠!別擠!」兵隊長的大嗓門從人群中傳出來:「都給我退回去!現在不許進城!」
眾人愕然。
「為什麼?」
「長官,我趕著去買葯呢,我老婆病了。」
「還不許進啊?」
兵隊長被人們圍得幾乎悶不過氣來,招來幾個手下,抽出兵刃向周圍劃個半圓。人群中傳出幾聲驚叫,眾人呼啦啦退開一片空地。
「現在不許進城。」兵隊長不耐煩地擺手:「要進城的都到一邊等著,別擋路。你,還有宋德,帶著一隊人,把城門洗刷一下。快!快!別磨蹭!」
「長官,」商人小心翼翼地湊前:「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城?」
「給你進的時候就能進。走開!別阻著官爺幹事!來人!都幹什麼去了?把這些人趕到一邊去,別擋著。」兵隊長一聲吆喝,又有兩隊守城兵從城門邊緣小跑過來,揮著兵刃,將眾人驅趕到一邊的綠地上去。
眾人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真倒霉。」
「誰知道?等吧。」
官字兩個口,平民怎麼敢作聲。小百姓們只好無精打采地繼續等待。
四五隊商隊也同樣被阻擋在城門外。這些走南闖北的人見慣了風浪,並沒有為這些小事而不安。拖延了生意,皺一下眉頭也就算了。橫豎是要等,便紛紛從馬上或者馬車上下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做生意的機會。
周遊列國的商人們剛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換最近的新聞。因為處於城門受到官兵守衛的安全地帶,各隊中負責保護貨物的壯碩大漢們也放鬆下來,大夥聚攏了大肆商量進城後難得的夜間玩樂節目。更有精明幹練的老闆,趁機將貨物拆卸下來,攤開一地:「朴戎的銅鏡!宴亭的煙槍!一等一的好貨色哦,過來看看。」
一輪此起彼伏的吆喝後,綠草蔥蔥的城門郊野,儼然成了熱鬧的小市場。
最遠離熱鬧中心處,停著並不起眼的一輛商隊馬車,十幾個保鏢模樣的漢子或遠或近地守護在馬車四周,馬車後面本應該重點保護的一列貨物,卻只有兩三個人在看守。
馬車上的帘子,封得嚴嚴實實。
忽然間,帘子微動,從那下面探出了一顆靈活的腦袋來。長而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烏黑滾圓的大眼睛。
「哇,好熱鬧。商人們都聚在一起做買賣了。」
烏黑眼睛的主人還沒有把一句話說完,驀然慘叫一聲,彷彿被什麼狠狠扯了一把似的,尚未被人看清楚的臉已經消失在簾後。
誰能猜到,這輛只有區區十幾個守衛的馬車上坐的,正是有可能在將來主宰這整個世界的人──西雷容恬,和他最最心肝、剛剛從東凡救回來的鳴王。
「好疼……」馬車內,鳳鳴縮回脖子,不滿地扭頭往後一瞪,這個世界上敢隨便擰西雷鳴王耳朵的人可不多。他揉著自己小巧的耳朵,嘟囔道:「我不過是看一眼。」
「關鍵時刻,看一眼也有可能招來兇險。」
鳳鳴哼道:「容虎說了,過了含歸,再走一天路程,我們就可以抵達博間和永殷交會的邊境,只要進入永殷,我們就安全了。唉,容恬啊……」他忽然湊過去,壓低聲音,露出詭異的笑容。
「怎麼?」
「外面有很多各國的商人。」
「嗯?」
「反正又是在城郊,我能不能……」
「不能。」話未說完,已經被容恬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
「可是……」
「可是什麼?」容恬沉下臉:「離國和東凡的教訓還不夠?」他登基數年,王者氣勢有增無減,黑瞳一瞪,誰都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鳳鳴沒料到他如此嚴厲,整個人僵了僵,垂下眼睛半天不作聲,鬱郁坐在一旁,抓起銀碗里的米粒,無聊地一粒一粒數著。
外面人聲喧嘩,分外襯得馬車內沉悶得幾乎使人窒息。
容恬靜靜看了一會手中書卷,暗中觀察,只見鳳鳴低著頭,眼角不時小心翼翼偷瞥他一下,小臉上帶著幾分謹慎,越發顯得可憐兮兮。忍不住嘆息一聲,扔了手裡的書卷,往背墊靠下,勾勾指頭,沉聲道:「過來。」
鳳鳴看他一眼,磨磨蹭蹭起身,到了他跟前,無精打采地不肯抬頭。
「怎麼不說話?」
「我錯了,我不應該任性,我這樣做很危險,會害死所有人……」最近被容恬教訓的話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鳳鳴……」
「我總會犯這樣的錯誤,是我不對,我應該克制自己,不要惹禍。」背書似的把自己的罪狀背完,鳳鳴才怯生生地抬眼瞄容恬一下。
容恬被他瞄得心裡猛然發緊。
「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
「我……」鳳鳴悶悶道:「容恬,你是不是對我很不滿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滿意?討厭?」容恬的濃眉擰起來:「鳳鳴,你怎麼會這樣想?」
鳳鳴縮縮脖子,小聲道:「你沒有發現嗎?你現在對我越來越凶,從前我們從繁佳回西雷,也是兩個人藏在馬車裡,你從不會這樣。」
太陽穴處神經緊抽兩下,容恬舉手揉揉眼角兩端。
「鳳鳴……」他長嘆一聲,把鳳鳴拉到自己大腿上,用額頭抵著鳳鳴的額頭,低聲問:「你知道現在十一國中最有名的人是誰嗎?」
「是你。」鳳鳴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你。」容恬搖頭:「探子回報,你的畫像已經流傳開來。現在十一國中,上至大王,中至權貴,下至軍蔚等級的小官吏,也許未必認識我,卻九成有可能認得出你的樣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鳳鳴苦著臉思索:「意味著……我已經變成了國際通緝犯?」他帶著惱意斜容恬一眼:「但這並不能解釋你為什麼對我越來越凶,這幾天,我每次和你說話,你都黑著臉。你每次和我說話,也是黑著臉。你一黑著臉,我心裡就難受……」
他小聲地嘮叨個沒完,容恬不禁皺眉,伸手摸摸他的耳朵,柔聲問:「扯疼了沒有?」
「當然很疼。」鳳鳴重重點頭,繼續發牢騷:「你老是窩在馬車裡看書,把我扔在一邊,還有……」臉頰迅速紅了一下,但他還是咬著牙道:「你為什麼這些天都不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我說的是,」鳳鳴的脖子象被火燒著一樣紅起來:「那樣的在一起……」
容恬眼神古怪地看著鳳鳴。
「看什麼?」鳳鳴帶著怒氣問了一句,隨即低頭小聲嘀咕:「我討論一下這個問題也很正常嘛……」
容恬問:「我們不……那樣在一起幾天了?」
「十天。」鳳鳴毫不思索地答道。
容恬冷冷地問:「十天前,是誰說以後絕對不允許我碰他一根頭髮的?」
鳳鳴小臉猛紅:「那是因為你縱慾過度,不管我死活嘛。」
容恬又問:「那十一天前那個晚上大聲嚷嚷要盡興,把我背上抓住二十三道痕的人是誰?」
鳳鳴耳朵全紅,咬牙哼道:「難道就是為了什麼不許你碰我一根頭髮那麼區區一句話,你就對我擺了整整十天的臭臉,把我當木偶一樣扔在一邊自生自滅,甚至對我提出的每一個小小要求都給予至少一個時辰的嚴厲指責?」
「倒不是為了什麼不許我碰你一根頭髮那麼一句話,」容恬表情更加嚴肅:「我這樣做是為了你的另一句話。」
「我還說了別的?」鳳鳴眉頭緊皺苦思冥想,猛然神情一動,抬頭一望,眼神剛好與容恬對個正著,頓時張大嘴巴,半天才氣急敗壞道:「不算數!那個不算數!」連連擺手搖頭。
「怎麼可以不算數?」容恬哈哈大笑,縱前一把抓住打算偷溜的鳳鳴:「有人發誓,他再也不會主動提這種疼死人的事,違誓就從此以後喪失床上的發言權。」
「不算,不算!」
容恬往他紅通通的耳朵里吹一口甜蜜的熱氣,低聲道:「再耍賴,我又要整整十天不和你說話。」
鳳鳴愣住,哭喪著臉道:「你也算堂堂大王,不必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吧?明知道我悶不住。」
容恬嘿嘿笑著,正欲開口,容虎壓低的聲音從簾外傳進來:「大王,已經打探到了,今日有貴人駕臨含歸,城門要打掃清潔,關卡處鋪上紅毯,以示尊敬。」
兩人停了玩笑,坐回座墊上。
「貴人?」
容恬見鳳鳴面露不解,順便低聲教導道:「博間慣例,尊先卑後。遇到王族或者身份非常特殊的大人物進入城池,通常會讓貴人第一個入城。所以今天在這個貴人未進入含歸之前,其它平民都不能入城。」
鳳鳴癟嘴道:「為了小小虛榮把這麼多忙著幹活的人都攔在城外,怪不得博間無法強大。」
容恬笑道:「從前西雷也有類似的慣例,僅僅為了表現貴族的地位而浪費人力物力,太過可惜。我登基後把這些通通都廢除了。」又招了容虎進車,問道:「今天來的貴客是誰?」
容虎掃旁邊的鳳鳴一眼:「是鳴王的熟人。」
「熟人?」鳳鳴黑眸微轉,猜道:「博間的四王子博臨?」
容虎搖頭。
「難道是三王子博勤?」
容虎搖頭。
「難道……」鳳鳴瞪大眼睛:「難道是博間王親自駕臨?」
容虎還是搖頭。
容恬長嘆著拍拍他吹彈可破的精緻臉蛋:「睿智無雙的鳴王啊,為什麼只要本王在你身邊,你就會變笨十倍呢?」
「因為如果只有一個答案的話,讓一個人想出來就可以了,不必浪費兩個人的腦汁。」鳳鳴朝他賊兮兮地一笑:「反正你會告訴我答案。」
容恬回他一個無可奈何的寵溺笑容,視線徐徐轉到厚實的門帘處,臉色漸轉嚴肅,沉聲道:「我猜這個人,是離國公主妙光。」
「妙光?」鳳鳴詫異,看向容虎。
容虎仰視容恬的目光充滿敬佩嘆服,答道:「大王是怎麼猜到的?屬下打探回來的消息,這名貴客正是妙光。」
「慢著!」鳳鳴猛一擺手,在迷惑中抽出幾秒思索道:「不可能,離國和博間向來不合,若言還曾幾次試圖侵犯博間,妙光即使出現在含歸,也不應該受到如此尊崇的待遇。」
容恬微笑著反駁:「有一種情況,能使妙光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
「什麼情況?」
「那就是妙光已經答應嫁給博勤,做博勤的王妃。」
這消息實在夠震撼。鳳鳴大腦停機數息,蹙起秀眉,愣愣道:「你別忘了,妙光那次為了抓我,欺騙博勤,殺了博勤身邊的侍衛,還害博勤百口莫辯。博勤雖然喜歡妙光,但經過那些事之後,他還會娶妙光為妻?」
容恬不以為然道:「我整整十天沒有理你,很兇很兇的教訓你,你現在還不是乖乖坐在我大腿上?」
鳳鳴頓時臉紅過半,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兔子一樣從容恬大腿上跳起來。
烈兒接到消息,早一溜煙進了馬車坐在角落裡聽他們商量,見鳳鳴害羞,向容虎偷偷做個鬼臉,暗中捂嘴竊笑。
鳳鳴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就算博勤答應,但博間王一定不會同意。」
容恬緩緩道:「若言重傷,他若死了,妙光就是離國的主人。娶一個媳婦,可以獲得一個強大的鄰邦,甚至可以不費一絲力氣獲得一個強大的國家,博間王身為一國之君,這麼簡單的帳怎麼不會算?」
「但是博間有四個王子,博勤最愛好自由,根本不想當大王。」
烈兒見鳳鳴還轉不過彎來,忍不住插嘴道:「鳴王太天真了,早說了妙光那個女人不能輕饒。以妙光那女人奸詐的本性,她答應嫁給博勤,一定附帶了要成為博間未來王后的條件,這樣將來才可以謀取博間。博勤那傢伙想老婆想瘋了,就算要他當賤民恐怕他都會願意,犧牲一點自由繼承王位又算什麼。」
「博間王四子中,只有三王子博勤是王后所生,所以博間王和王后都非常偏愛三王子,希望將王位傳給三王子。」容虎沉聲道:「因此,如果妙光這條計策附帶了使博勤成為博間太子的條件,首先就會獲得博間王后的支持,誰都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王位。」
聽他們這樣一說,妙光此計切合各方需求,似乎博間王,博間王后,博勤本人都會心甘情願中妙光的圈套,鳳鳴更急,仍然搖頭道:「不對,博間王曾經說過要公平選擇太子,還特意出了三道題目。」
烈兒曬道:「那種異想天開的題目,答案對錯與否都是博間王自己說了算,哪有公平可言?」
「但是……」
容恬截住鳳鳴的話,將他拉回自己腿上,柔聲問:「鳳鳴,為什麼如此焦慮?」
鳳鳴沉默良久,咬著下唇道:「假如我們猜想的沒錯,離國和博間已經成為姻親友邦,那對西雷會是一大威脅。」
「對。」
鳳鳴感覺無力,索性挨進容恬懷裡,悶聲道:「容恬,上次妙光冒險來西雷王宮,你是為了我才放過她嗎?」
「不是。」
「你騙我。」
「那是我自己的決定。」
「是我影響了你的正確決定吧?」
烈兒和容虎對望一眼,知道沒有自己的事了,識趣地無聲無息離開。
馬車裡變得寂靜。
「鳳鳴,把頭抬起來。你的小腦袋又在想什麼不該想的東西?」
鳳鳴把額頭抵在容恬胸前,不肯抬起眼睛,半天才悶聲喚道:「容恬……」
「我在這。」
「要不是我太心軟,就不會留下妙光這個禍患吧?」
懷中人語氣中充滿自責,容恬不由搖頭失笑。
「鳳鳴,你看。」容恬撫摸著鳳鳴的頭,把他的髮髻松下來,讓已經長得很長的柔軟黑髮從指縫中垂落:「若言的妹妹,離國的公主,妙光,她還不如你一根頭髮。」
鳳鳴苦笑:「可她現在不僅是若言的妹妹,離國的公主,還是博勤的太子妃,博間未來的王后。」
「雖然身份有一點變化,勢力比原來強大,但是,」容恬咬住鳳鳴軟軟的小指:「她還是不如你的一片指甲。」
鳳鳴略略好轉,抬起頭追問:「我的指甲比一位王后還值錢嗎?」
「當然。」
「容恬……」
「嗯?」
「你咬得我的指甲好疼。」鳳鳴瞪他。
容恬嘿嘿低聲笑起來:「本王好久沒有嘗鳴王的味道了,哦,好香的指甲。」
鳳鳴見他星眸閃爍,貴氣非凡,滿心的甜蜜像快溢出來似的,不由自主挨上去,正要好好在容恬耳垂上反咬一口,卻忽然聽見馬蹄聲從馬車外傳來。來者至少過百騎,由遠至近,賓士而至,引起大地一陣沉重的顫動。
「離國公主妙光殿下駕臨!開啟城門,恭迎公主殿下!」來的原來只是先頭部隊。
容恬掀開帘子一角,遠遠看了一眼,冷笑道:「好大的架勢。妙光公主……嗯,她還沒有正式和博勤成親,不過博間給她相當於王族的特權,可見婚期已在議定之中。」
鳳鳴湊上去,和容恬臉蹭著臉,朝外面迅速看了一眼,扯扯容恬的衣袖道:「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妙光身為博間未來的王后,為什麼會親自駕臨博間邊境的一個小城?」
連鳳鳴也不得不佩服地看容恬一眼,古怪地盯著他喃喃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肚子裡面的蛔蟲。」
容恬溫柔地笑起來:「不是肚子。」修長的指往鳳鳴心窩上輕輕一點,耳語道:「我可是住在這裡的。」
甜言蜜語聽得鳳鳴大腦一陣空白,索性整個身子挨到容恬身邊,吸取著容恬傳遞過來的絲絲體溫,傻笑了片刻,忽然悟道:「不對,中了你圍魏救趙的計。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妙光要來含歸這個小城。」
容恬似乎沒聽見鳳鳴的問題,將視線轉到簾外,打量妙光龐大隆重的車隊遠遠而來,正準備抵達城門。
鳳鳴小心翼翼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不是有什麼很不妙的事情不想告訴我?」
容恬失笑道:「哪有什麼不妙的事?只是妙光來含歸的用意,我也只是猜測之中,暫時還沒有想到真正的答案。」用力揉揉鳳鳴的頭髮:「你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到底怎麼了?」
「誰叫你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轉變,我自然會胡思亂想。」
「哦,是太久沒有做那個在一起的事情了。」
「容恬!」
鳳鳴剛想給他一個後肘,容恬忽沉聲道:「噤聲。」鷹目盯住車外,臉色陰沈下來。
鳳鳴愕然,順著他的視線向外看去。
車隊已經到達,十餘部華麗的馬車連成一線,侍者數十人簇擁著妙光從最前面的馬車上下來。百餘名親隨侍衛手按刀劍亦步亦趨,跟隨在後,周圍看熱鬧的平民稍微走近一點都會被鞭子驅逐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難免議論紛紛。
「那位貴人到底是誰啊?」
「王后娘娘吧?」
「胡說!沒聽見離國公主嗎?叫妙光呢。」
「離國不是敵國嗎?」
「閉嘴,軍國大事,平民不可隨便議論,你不要命了?」
妙光身穿離國王族服飾,神色淡然,高貴優雅地踏上城門專為她鋪設的紅色地毯。一道犀利的視線從遠方的馬車中射出,容恬沉靜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鳳鳴小聲道:「那些侍衛穿的好像是博間宮廷侍衛服飾。」
「是博間一等貴族侍衛服飾。」
鳳鳴詫道:「竟然是一等貴族侍衛?只有建立過軍功,有真正硬本領的侍衛才有可能得到博間王的獎賞成為一等貴族侍衛。一等貴族侍衛武藝高強,忠勇可信,他們的職責與權利都與其它侍衛不同,只負責保護博間王本人嗎?」
容恬微露苦惱的表情:「看妙光這般排場,可見我們的猜想完全正確。而且,博間對這位未來王后的保護非常重視。」
鳳鳴轉頭看看容恬,疑惑道:「你剛才臉色忽然變沉,只是因為看見了這些侍衛?」
容恬嘆道:「我剛剛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誰?」
「你猜一下。」
「又要我猜?」鳳鳴哀叫一聲,合掌道:「西雷大王陛下,我自知沒有你聰明,不必總用這種方法來打擊我的自尊心吧?我怎麼知道你在十一國有多少熟人?」
容恬在他腦袋上輕敲一記,訓道:「你應該經常動動腦筋,別忘了,你現在可是西雷的鳴王,著名的智者。」
「動腦筋很累啊。」鳳鳴吐出鮮紅的小舌頭做個鬼臉,賊兮兮道:「除非有獎品。」
容恬皺眉:「這也能討獎品?好吧,你要什麼?」
鳳鳴精神一振,忙道:「假如我猜對了,今天晚上由我抱你。」
「如果猜錯了,以後誰抱誰都由我說了算。」容恬迅速提出條件。
鳳鳴苦著臉,猶豫了半天,咬牙道:「好,成交。不過你不許耍賴,我們擊掌明誓。」
「本王可沒有鳴王那麼喜歡耍賴。」
兩人擊掌三下,容恬道:「好,你猜吧,我看到的人是誰?給你三次機會,三次都答錯,可要遵守誓言,不得反悔。」
「這麼難的題,竟然只給三次機會。嗯……你剛剛在人群中看見的熟人,可能是……可能是……」鳳鳴故意愁眉苦臉了半晌,驀然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是同國的大王慶鼎,對不對?」
容恬愕然:「你怎會猜到是他?」
「因為我也看到他在人群中了呀,同國的易容術實在不怎麼樣,和妙光的手藝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眼力竟然進步了這麼多?可你從來沒有見過慶鼎,怎知道那人就是他?」
鳳鳴贏了一場,少不了眉飛色舞,聽了容恬的疑問,向後一退,利落地向容恬行了個禮,學秋月等捏著嗓子道:「多謝大王將容虎派給我當老師,容虎從前教導我十一國常識時逼我把十一國君主的畫像全部記在腦子裡面了。嘿嘿,容恬小寶貝,今天晚上我會好好愛你的。」最後那句話故意說得粗聲粗氣,得意非常。
「那個獎品的事……」
「不許反悔!不許反悔!來,容恬心肝,親一個……」
玩笑之中,駿馬揚蹄,兩人所在的馬車緩緩移動。
容虎策馬與馬車一同前進,靠在窗邊壓低聲音稟報:「妙光已經進城,城門現在開通了。」
「先找地方住下,派人打探妙光的落腳點。」容恬吩咐。
「遵命。」
「等等,容虎。」鳳鳴隔著帘子連珠炮似的道:「今晚在含歸過夜,千萬記得找一家最最上等的客棧,要一間最最豪華的上房,還有……算了,含歸這樣的小城,恐怕沒什麼一流客棧。這樣吧,別的都不要緊,最主要是找一張舒服的床……哎喲!」興奮的聲音忽然中斷,應該是被誰擰了耳朵。
烈兒和容虎一左一右騎馬護衛馬車,烈兒聽見鳳鳴吩咐,奇道:「鳴王怎麼忽然這麼高興?」
鳳鳴的耳朵被容恬擰著,怎敢說出真相,在馬車中支支吾吾道:「因為想到離開含歸後,過了邊境進入永殷,很快就可以看見秋藍他們。嗯嗯,真想念秋藍啊。」
烈兒嘿嘿道:「鳴王只想秋月秋星好了,秋藍讓別人想念去吧,哎喲!」容虎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馬車另一側,在烈兒屁股上用劍鞘狠狠敲烈兒一記。
「門開了!」
「進城哦!」
「唉,貨這會才送過去,今天可要挨大老爺罵了。」
被阻攔在城外的百姓匆匆忙忙進城,各商隊夾雜其中,奇貨琳琅,人鬧馬嘶,給含歸帶來一股勃勃生氣。
這座博間的邊境小城,大概從來沒有聚集過這麼多的大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