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慶彰並沒有在馬車上把鳳鳴幹掉的打算。
他沒有在馬車裡藏任何刺客和兵器,也沒有拒絕讓秋藍等侍女隨車伺候,上車後,他還非常高興地品嘗了所謂的永殷特產橘茶。
「嗯,果然橘香濃郁,滿口余甘。」
鳳鳴和他面對面坐著,一直充滿好奇地打量這個據說已經其兄長的大半王權收歸己手的同國王叔,忍不住開口請教,「王叔事務繁忙,為什麼竟不惜離開同國都城,來到方敵和我會面呢?」
慶彰飲完一杯橘茶,似乎意猶未盡,示意秋藍再倒一杯後,才回過臉來,「不親自親過來不放心啊。」
「哦?怎麼講?」
「鳴王也該聽過我同國大王下落不明的消息吧?」
「有的。」
「那麼,同國大王子慶離疑心鳴王殺害了他的父王,發誓如果鳴王敢到同國,必要鳴王償命的傳聞,鳴王多多少少也聽郅了一些吧。」
自從鳳鳴踏足同國,看見同國士兵那些寒光閃閃的長槍時,他的演技就再次不得不趕鴨子地被拿出來錘鍊了。
一想到他的成敗關係著容恬、烈中流、容處、蕭家上下,等等等等,再不怎麼爐火純青的演技,也會被逼迫得爐火純青。
一聽慶彰的話,鳳鳴立即義正詞嚴,微帶不滿地道,「難道連王叔也相信那個謠言?我如果謀害了同國大王,竟還敢到同國來?天下沒有這樣不怕死的傻子吧?我猜慶離王子也只是一時被小人迷惑而已,我相信不用多久,他就能醒悟過來了。」只要容虎暫時保管的那顆人頭沒有被他發現的話…。。
慶彰見他說得這樣嚴肅,失笑起來,連連擺手,「我當然絕不相信鳴王會做出這種泯滅天良的事,而且我也不相信王兄已經死了…。」
鳳鳴心忖,你當然不相信,如果連你都「相信」慶鼎死了,你的侄兒慶離就要登基為王,奪走你手上的權力了。
「……。慶離年紀,容易受人慫恿。我生怕他一時胡塗做出傻事,貿然襲擊鳴王,所以才在得到鳴王船隊靠同國的消息後,立即趕來這裡,就是為了在鳴王抵達同國的第一刻與鳴王會面,保證鳴王的安全。一來,是為了保護鳴王,二來,也是為了我那個不懂事的侄子——萬一他真的害死了鳴王,又怎麼面對蕭家和西雷王的報呢?唉,自從王兄行蹤不明,慶離的脾氣就一天壞過一天,對我這個王叔也越來越不尊敬,但他畢竟是我兄長唯一的骨肉,若讓他做出天大錯事,日後王兄回來,我可怎麼和王兄交待?」
這番話說得至情至性,配合他心寬體胖的身材和滿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倒也很讓人信服。
秋藍平常在鳳鳴身邊,聽著同國各種局勢變化,早明白慶彰一心是要奪取王權,但此刻也不禁有些被他的表演打動,雙手遞上第二杯橘茶,趁著慶彰接過的瞬間,特意滿懷敬仰地瞅了慶彰一眼,算給他一個表演安慰獎。
秋月秋星知道現在絕不是可以隨便說話的時候,默默在馬車中朝慶彰屈膝行了一禮,以示感激慶彰對鳳鳴的維,垂頭坐回原處。
鳳鳴當然也非常合作地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鳴王,」慶彰道,「我有一人固不情之請,希望鳴王答允。」
鳳鳴心裡咯登一下,不動聲色地道,「王叔請說。」
「慶離對於鳴王之恨,只是受了小人挑唆而致。我懇請鳴王不要放在心上。。…」
「那個當然。」
「……。我還懇請鳴王將來到達同澤後,能夠答允和慶離見上一面,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這個…。。」
「安全方面絕對沒問題,同澤兵馬在我控制之中。」慶彰連忙道,「我可用項上人頭保證鳴王的安全,有我在,慶離絕不敢動鳴王一根頭髮。而只要鳴王有膽量和慶離對上一面,就足以使慶離身邊的人也相信鳴王是無辜的。那時候慶離一人難成大事,即使不幡然醒悟,也無法做出多大的危害來。」
鳳鳴默默開動腦筋,整理裡面的關係。
慶離要殺他,是因為要藉他的性命來宣告慶鼎死亡的消息,好登基為王。為了這個,慶彰就絕寺不會允許慶離得手,所以,慶彰應該會儘力保護自己的安全才對。
而且,就算沒有慶離的因素,慶彰也犯不著害他。
平白無故得罪容恬和蕭家,豈是好玩的?
咽,這傢伙說話雖然有些不盡不實,但其中一部分還是真的。
他一邊在心裡打小算盤,一邊囁嚅道,「王叔的大恩,鳳鳴真不知怎麼報答才好?
慶彰唇角忽然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嘿笑道,「要報答還不簡單?只要鳴王答應我兩個條件,就算把我的大恩都報答盡了。」
「啊?」鳳鳴當即傻眼。
有沒有搞錯?
你老人家也太直接了吧?
「只是兩個小小的條件而已,保證為鳴王做起來毫不吃力。
「呃……。不知道是什麼小小的條件?」
「第一嘛…。。我希望鳴王日後能把在芬城碼頭上下的貨,換到方敵來。」
看著慶彰的貪婪白臉,鳳鳴立即明白過來。
蕭家是天下最大的船運商,芬城是一個常用的大碼頭,貨物上下都需要給予當地政府一定的稅金,如果將芬城的貨全運方敵去,那麼同國每年就可從蕭家獲取大量的稅金。
這個可比一筆過分的索賄好,因為碼頭稅金是年年都有的。
這個慶彰,居然是要和永殷搶稅金生意呢。反應還真快,他必定已經得到芬城碼掌吏泰蠶失蹤的消息,知道芬城碼頭運作不穩,隨即想到這個蕭家不算有害,但是對於自己的收入絕對有利,兼之讓鳳鳴可以輕鬆點頭的條件。
好傢夥!他如果生在現代,絕對是頂尖的業務員。
「其實,我們方敵也是一個不錯的碼頭,雖然殘舊了點,但只要打寬道路,把碼頭再加擴張修葺,會比芬城碼頭更好使用。」
鳳鳴當然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產生分,二話不說點頭道,「我會讓屬下去處理,只要適合在方敵上下的貨,以後一律在方敵上下貨。」
「好!鳴王真是痛快之人!」慶彰胖臉笑開了花,在鳳鳴肩上親熱地狠拍一記。
「第二個條件……」
「第二件事更簡單,」慶彰開門見山,親切殷勤地端詳鳳鳴,道,「久聞鳴王俊美過人,我本想坊間流言,不過誇大之詞。今日一見,竟比傳言中更有神采。所以我欲把同國最好的畫師招來,要他為鳴王畫一幅畫像,當然,鳴王的風姿,天下恐怕沒有哪支畫筆可以完全重現,但只要能晝出一半神韻,也已堪稱絕品。慶彰若可將此畫懸於宅中,也是一大幸事,不知鳴王可否答應?」
鳳鳴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的俊美到了這種出神入化的地步,居然要同國王叔不惜用大恩來換取一張畫像。
也不知道所謂坊間流言是怎麼說的,不會是「貌美無腦」、「有長想沒腦門」之類的評語吧?
他一臉尷尬道,「王叔過於讚譽了,我…。。嘿……我長得也挺普通的…。。要專門找最好的畫師來,還要掛在王叔府中,恐怕太費周折了…。。」
「鳴王太自謙了。鳴王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像在各國已經賣到天價?稍微像點樣子的都要賣到二十金一張,如果畫師筆力夠深,又真的曾經親觀察過鳴王,能畫得有七八分神似,更能賣得數百金。」
「什麼?」鳳鳴目瞪口呆。
詫異聲中,一直轉動的車輪終於停下,一個看起來似乎屬於慶彰親衛身份的男人在車外款款稟報。
「擺宴處已到,恭請王叔、鳴王下車。」
洛雲容虎等眾侍衛隨在車後一同過來,在鳳鳴下車前就已派了幾名機靈的侍衛入廳中「為少主布置慣用的餐具」。在鳳鳴坐下吃東西之前,自然所有可以查的地方都被他們徹底查過了。
接風宴充滿了同國獨特的氣氛,偌大的廳堂四個方向放置了比人還高的大香爐,裡面各燃著十來支千的熏香,地上鋪滿錦枕,方便權貴邊吃邊聊之餘,還可以輕鬆悠哉地斜躺下小睡片刻,每席旁邊都放置了隨時更換的溫水和乾淨布巾,以便隨時洗手抹臉。
宴會中人並不多,主要的也就鳳鳴、慶彰和庄濮而已。這位同國的御前將似乎不大愛說話,大部分時間充當了旁聽的角色。反而慶彰談與甚好,整頓飯在感慨王兄對自己的愛護,順便也對侄兒慶離的不肖表示一下痛心疾首,更多的是鳳鳴的稱頌讚美。
鳳鳴一邊含笑傾聽,偶爾風度翩翩地對答,一邊卻在心中大打哈欠。
為什麼同國宴會上會放讓人睡覺的錦枕,他現在總算明白了。
可惜自己實在沒勇氣就這麼趴下去大睡一場。
「蕭家譽滿天下,想不到鳴王如此年輕,就能管理得頭頭是道,真是罕見的俊才啊!哈哈哈!」
「王叔過獎了。」
「那個方敵碼頭的事情,請鳴王千萬記得。」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嘴巴不斷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的慶彰終於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鳳鳴簡直眼睛一亮,趕緊抓住機會,擠出一個關切的表情,「王叔累了嗎?今天勞王叔迎接,鳳鳴內心實在愧疚,不敢再讓王叔作陪,特請告辭。」說罷拱拱,站了起來。
慶彰對他倒也真的很有主人精神,打著大大的哈欠,也趕緊站起來施禮,又問,「鳴王準備在哪裡下塌?」
容虎對鳳鳴打個眼色。
鳳鳴微笑著回答,「我身邊的待衛太多了,若在城中留宿,很容易騷擾了百姓。還是回船上比較好。」
你老人家不會打算邀請我留宿吧?
就算我答應,我身邊這兩個年輕力壯,責任心超強的帥哥也不會答應的。
不料慶彰只是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並不勉強,居然還很體諒地點頭道,「回船也好,護衛容易些。鳴王身子矜貴,小心些沒壞處。鳴王是否打算到同澤去?」
「當然。」
同澤是同國的首都,鳳鳴和烈中流商量好的具體行程中,同澤是必去的一個大站。
「那太好了,我與鳴王同路。」慶彰顯然心中早有計劃,和鳳鳴商量道,「我的大船也泊在方敵碼頭,明天一早,請讓我的船隨同蕭家船隊一起出發,逆流而上,直達韓若。到了韓若,棄船登岸,再走四天左右,就能抵達同澤了。」
庄濮這時候也站了起來,開,「阿曼江是蕭家的地頭,船上又有眾多蕭家高手,水裡的安全就不用我擔心了。我另領一支人馬在岸邊跟隨船隊,互為呼應。到了韓若,便一起會合,由我和鳴王身邊的侍衛團共同在路上護送王叔和鳴王,如此王叔和鳴王的安全將有絕對保障,如何?」
洛雲和容虎負責保護鳳鳴安全,對於去同澤的路線已經反覆研究過幾次,沿阿曼江直達韓若,然後上岸走大路,是最輕鬆而且最安全的道路。
庄濮身為同國御前將,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護同國王族,當然也是高級保鏢中的精英,想的與洛雲容虎不謀而合。
容虎和洛雲互換一個眼色,都覺得這個想法還算可以接受。
鳳鳴現在已經成為慶彰和慶離角力的一大焦點,如果慶彰讓鳳鳴在同國出事,不但滿目無光,同時也向臣子們暴露了他無法掌控同國現況的弱點。
嗯,這群傢伙現是生怕鳳鳴真的被慶離宰掉啊。
「能得王叔同行,當然是最好不過。」鳳鳴一副欣然地道。
「如此就說定了。」
一場接風宴下來,賓主兩歡,約定明日清晨在碼頭會合出癹。
鳳鳴終於從枯燥的宴會中脫身出來,上了馬車就脫了韁的馬,大呼自由,容虎和洛雲二話不說也鑽了進來,貼身保護鳳鳴之餘,也利於互相交流意見。
「慶彰執意要和鳴王一路,你覺得怎樣?」
「看他的意思,倒真的是一心護住少主的周全。」
鳳鳴插話道,「現在他不保護我也不行,形勢逼人嘛,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這句話今天很徹底的應驗了。」
能夠和慶彰結成同盟,慶離的勢力入被削弱。對於一直被慶離指名道姓要宰掉的鳳鳴來說,這真是個好消息。
當然,對於慶離就未必了。
「就算慶彰願意保護鳴王,也難保他手下沒有慶離的人,現在不管他是真是假,這一路上絕不能有所鬆懈,無論水上陸路,都必須加強保護。」
「對,就這麼辦。」
慶彰親自將鳳鳴送到大門,攜手又說了幾句殷勤話,目送鳳鳴的馬車在團團護衛中遠處,才轉身回房。
進入在匆忙間也被布置得美崙美奐的奢侈睡房中,慶彰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揮退了眾女侍。
等所有人都出去後,他親自把房門掩上,眼神忽地在黑暗中一閃,灼灼有神,竟已無絲毫倦意。
「夫人?夫人?」慶彰點燃一支細燭,走到綉廉低垂的床邊,壓低嗓門問道,「夫人,你還在嗎?」
一隻白如透玉的手忽然從帳中伸出,美得驚心動魄。那手彷佛看得見似的一把抓到慶衣襟,使個巧勁。慶彰輕輕唉喲一聲,就被掀得滾入軟帳中,裡面昏暗難以視物,若有若無的幽香迎面而來,惹得他一陣心癢難熬。
「王叔回來了?」一把人酥軟的低音在帳中宛如音樂般響起,起承轉折,聽得人意馬心猿。
慶彰聲音中微帶討好,「我已經見到了鳴王。」
黑暗中寂靜了片刻,又聽見那悅耳女聲洋洋吐了一個子,「哦。」
「果然如夫人所言,他很容易相信人,我在宴會上不斷贊他種種功績,又再三表示不會允許慶離傷害他,在他心裡,應該已經覺得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臨走之前,他也已經答應和我一同去同澤。」
慶彰耳朵邊輕一熱,彷佛有誰在他耳後吹了一口仙氣。他把手往後一撈,竟大出意料地撈到了一隻軟若無骨的柔夷,頓時大喜。
這美人最會使若即若離的伎倆,看似對他有情,卻總不肯輕易讓他觸碰。今夜肯讓他大佔便宜,當然是對他努力用功的嘉獎了。
「王叔謹記,在到達同澤,讓他和慶離見面之前,絕不能讓他對你起任何疑心。」
慶彰輕輕把玩手中柔夷,自信滿滿地道,「芊芊夫人放心,本王叔豈是會露出馬腳的人,鳴王嫩丁,再來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而且這次我還特地把御前將庄濮帶了過來,此人對我的計劃一無所知,還以為我真的是為了同國的安定而執意保護鳴王,一定會把路上的保護做得滴水不漏,有他打掩護,任鳴王的侍衛們再聰明也看不出不對勁。」
他低下頭,在散發著女人清香的小臂上用力地親了一口,發出嘖嘖讚美後,又道,「經過從方敵到同澤的十幾天同行,他們會越來越相信我對鳴王絕無惡意,這樣,等到達同澤之後,由我安排慶離和鳴王的會面,他們的注意力會完全放在防範慶離的身上。」
那女子略帶譏諷地道「恭喜王叔,大事若成,同國的王位上坐的就是王叔你了。」
慶彰小小得意地笑道,「我恭喜夫人才是,貴公司有望繼承蕭家,所得不是更勝於一個小小同國的王位嗎?只盼事成之後,夫人不要忘記當初答應本王叔的條件。」
手中把玩的柔夷忽然一把抽了回去,再也摸不著了。
慶彰也不惱火,舔舔嘴角淫笑道,「世間傳聞,說不但西雷王迷戀鳴王,連離王也迷鳴王迷得神魂顛倒。依我看,那個鳴王雖然也挺耐看,但真正玩起來,還是像夫這樣的絕美少婦最讓人滿意,既有風情,又有風韻…。。」
「等王叔成功剷除那賤貨的兒子之後,再想這些吧。」女子聲音一轉,變得低沈陰冷。「現在我只擔心慶離那個無用之人。我們苦心為他製造種優勢,又打算為他暗中誘開小子的兩路保鏢,怕只怕他仍有可能錯過下手的機會。這個廢物一向做事拿不定主意,萬一他下手前又猶豫不決,白白錯過機會,我們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絕不可能。」慶彰胸有成竹地道,「他已被裳衣迷得神志全失,又一直吸食裳衣給他配的迷藥。現在,只要有我那乖寶貝裳衣的一句話,即使要慶離去跳海,這混小子也會照辦不誤。何況,她只是要他去為父報仇而已。當然,報這個仇,日後可是要用他的小命來償的,哈哈哈哈!我把他處死以堵西雷王和蕭家之口後,最多給他一個風光大葬,表達一下我這個叔叔的哀痛之心好了。」
夜色下,方敵沈浸在溫婉明亮的月光下。
岸邊茂密草叢中的春蟲,遠近和應地低鳴著。
蕭家大船在碼頭邊靜靜停泊,沒有燭光在窗前閃動,船艙中的人們似已熟睡,只有負責值夜的侍衛,四、五人分為一組,在船上各層默默交錯巡查。
在同國,由各方勢力織就,用以對付鳳鳴的網,第一根線,已經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緩緩抽緊了。
同國都城,同澤。
大王子慶離的住所,就在位於同國王宮東邊不到十里的同安院,這裡佔地頗大,四周築著高半丈的紅牆,裡面種植了各種罕見的植物,室內裝飾得相當奢華。因為這裡是歷代同國君主賜予長子居住的地方,也被同國人稱為「大王子院」。
慶離本人住的,當然就是「大王子院」中心那間最為寬敞通風的大睡房。和大睡房相連,來回最方便的北秀居,三個月剛剛大肆裝修過一番,讓最近備受大王子寵愛的美人裳衣住了進來。
這日已經到了晌午,慶離卻仍窩在睡房中,和裳衣狎玩。
「噓,讓人家靜心想一下嘛。」
「好、好,不吵你。」慶離斜靠在裳衣身後,手繞往前,握住美人盈盈細腰,寵溺地看著她蹙眉深思的美態。
此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容貌動人之外,性格溫順,極會逢迎討好,而且還略通求卜和醫術。她因為父母雙亡而被賣入同安院,初次相見就讓慶離驚為天人,大加寵愛,直以為這是上天為補償他失去父王消息而給予他的補償。
「殿,裳衣看好了。」
「哦?怎樣?」
「這一卜相,顯的是大吉之兆。」裳衣輕聲輕語地解釋著,彷佛嬌怯不堪勞累,就劫躺入慶離懷中,「殿下登基是上天註定的,任何人都阻攔不了。但…。」
慶離瞧見她臉上有擔憂之色,關切地問,「但怎樣?」
「但卜相中好像還藏著一點障礙,登基之事,似需要做成一件大事才行。」
慶離聽了,反而鬆了一口氣,不在意地笑道,「我還以為有什麼變故呢?原來如此,這件大事,自然就是要報我父王的大仇。多虧你那一天點醒了我,否則我到現在還會被王叔的事弄得一籌莫展呢。只要我殺了那個什麼鳴王,一來為父王報仇雪恨,二來也讓足以讓大臣和百姓們相信父王已經被害,三……。」
「三嘛,當然是可以得到現任西雷王的支持了。」裳衣輕笑一聲,朝後慵懶地拋了一個媚眼,「殿下這般英明,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大臣們會寧願奉承慶彰,也不來侍奉您。」
「他們遲早會後悔的。」慶離眼中掠過惡毒的光芒,不一會,又色迷迷地笑起來,手指順著腰帶縫隙,滑入裳衣的褻衣內,問,「你上次配的那些藥丸,還有沒有?」
裳衣蹙眉,不依地扭動身軀,「如婢不要吲。每次王子吃了那些葯就特別雄壯,奴婢遲早會被王子弄死的。」抱怨了幾句,卻又眉含春色地解開腰間掛著的香袋,從裡面取出兩顆墨綠色的藥丸,遞給慶離。
慶離大喜,拿著藥丸,竟不打算分兩次吃,命左右侍女立即端水過來送葯。
忽然,門外傳來稟報,「殿下,長柳王妃求見。」
「她來幹什麼?」慶離頓感心煩,皺眉道,「我正忙著,沒空見她。」
回頭看看裳衣,已自覺解了半邊衣襟,更是美不勝收,誘得慶離一陳心癢。嘿嘿笑了兩聲,拿起玉杯正要喝水服藥,房門忽然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門外艷陽直射進來。裳衣被驚了一跳,從床下霍然坐起,直瞪著門外。
慶離好事被破壞,更是大怒,喝問道,「誰!」灑進來的陽光刺得他好一會看東西都是花白一片,隔了一會,才看見眼前站著一個穿著正服,全身上下打扮得嚴嚴謹謹的華麗少婦,身後跟著四、五個侍女。
他愣了一會,悻悻道,「哼,原來是好。」
裳衣已經清醒過來,立即從床上下來,跪在床邊,垂頭顫聲道,「奴婢拜見王妃。」
長柳闖入房,早已把房中境況看得一清二楚,瞧見裳衣衣襟半開,心內更是惱怒,沉著臉不理會她的請安,向慶離冷淡地行了一個禮道,「拜見殿下。」
「你這是拜見?我已經說了沒空,你竟敢闖進來,昭北的公主都是這般不懂規矩的嗎?」慶離哼了一聲,看見心愛的裳衣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不禁心疼,一把將裳衣扶了起來,一面怒瞪自己的正妻,「這麼急著闖進來,有什麼要緊事?」
長柳公主當初拒絕父王為他提請的婚事,事情傳遍天下,杜風不要帝王的名聲當然大躁,卻讓他臉面大失。
雖然長柳最終嫁入同國,慶離卻一直不喜愛這個有公主名號的妻子。
「妾身已經再三求見,殿下卻屢次不肯接見。」長柳垂在腿側的右手默默握拳。藉以平靜自己的心情,低聲問,「請殿下,同安院後側那荒廢已久的幾處房舍,最近有陌生人頻頻出入,而且他們通常身攜兵刃,你知道嗎?」
「知道。」慶離毫不在意,冷然道,「那都是一些願意為我效力的高手,是我要他們暫住那裡的。」
「殿下要他們為殿下效什麼力?」
「你管不著。」
「是要他們為殿下暗殺西雷鳴王嗎?」長柳端莊的臉孔浮現一絲譏笑,彷佛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把想說的話大膽說出來,正色道,「西雷鳴王是何等人物,他深受西雷上下愛戴,現在又是蕭家少主。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他有膽量明目張胆地出遊各國?因為不管是誰殺了他,都逃不過容恬和蕭家的報復。這樣做不是自尋死路嗎?」
慶離見她竟越來越大膽,暴喝道,「你知道什麼?無知婦人!王者大事,豈到你放肆議論?」
長柳以公主之尊嫁入同國,雖然不受慶離喜愛,但畢竟是正妻,還未曾受過慶離如此重叱,驚愕之下,不再和自己的夫君對罵,轉移視線,瞪著站著一旁看似弱不禁風的裳衣道,「這都是你這個下賤女子教唆殿下的吧?你好大膽子,竟敢迷惑殿下…。。」
「你才好大的膽子!」慶離一把摟住裳衣,發覺裳衣簌簌發抖,更是怒不可遏,指著長柳鼻子罵道,「你給我滾出去,嫉妒惡毒,不可救藥!來人啊!把她給我拖下去!」
他連吼幾聲,侍衛從外面飛撲進來,向長柳靠去。
長柳啪一聲,甩手給了最靠近的一個侍衛一個響亮的耳光,威嚴地站在原地,一副凜然不可冒犯的樣子。盯著慶離好一會,張開顫抖的蒼白玉唇道,「不用你們動手,本王妃自己會走。」
狠狠瞪了裳衣一眼,轉身跨出門外。
她身後的幾名侍女,也忙跟在她身後離去。
慶離看著她的背影,猶不解恨,朝左右侍衛吼道,「滾!」飛起一腳,把房門狠狠踢上,卻忽得一下子站不穩,往後一個趔趄。
「殿下!」裳衣及時在後面扶住他,嬌聲道,「殿下千要不要氣壞身子。」
慶離回頭,看見美人面容,心情好了少許,任由裳衣將自己扶回床邊,為自己揉按胸口,嘆道,「我真不明白父王,為什麼要為我挑一個這麼可恨的妻子。日後我若登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廢了她,將你立為王后。」
「裳衣不敢奢望做王后。」裳衣輕輕道,「裳衣只願殿下早日為大王報仇,殺死鳴王,只要殿下成為同國大王,那將是所有同國百姓的福氣。」
「那是當然」被美人寬慰兩句,慶離心情又轉好不少,裳衣按在胸口的小手又輕又軟,引得慶離心跳加快。色迷迷的笑容,又慢慢從臉上漾了出來,「嗯?剛才的兩顆藥丸掉哪去了?你去把它們找出來,我們好好樂上一槳。。。。」
**********
長柳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寢房,揮退跟隨的侍女,身邊只留下從昭忠帶來的最親近的年長侍女師敏。
知道門關上後,她再也忍不住,伏在錦床上大哭起來。
師敏在昭北從小伺候這位長公,已有多,看長柳如同親妹一般。她圶一旁看得心疼,溫言勸道,「痛哭傷身,公主要愛惜身子。」
長柳含淚悲憤道,「何必愛惜身子?天下又有誰愛惜我?父王逼我嫁到同國,是為了兩國結盟,在這亂局中多個保障。可如今慶離不知死活,竟要暗殺鳴王。如果他不幸得手,我身為正妻,怎能不受波及?我若被皮及,保不定昭北也會遭殃,鳴王身後的勢力,是可以隨意開罪的嗎?」
師敏也明白長柳心中惶然,陪著一同抹淚,邊哭邊小聲道,「公主說的是,但殿下從前雖然胡鬧,也不是這麼胡塗的人,為什麼這次竟如此固執,聽不進人家一句話呢?」
「都在那個女人身上!」長柳翻身坐起,拿手絹緩緩把眼角淚痕抹了抹,眼中厲光暗閃,「自從這個不明來歷的女人出現,慶離就變得厲害了,專橫跋扈,驕傲自大,不聽人言,一心一意寵愛那個女。」
「我看那個女人來歷大不簡單,不但媚惑殿,而且她給殿下吃的那些葯,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公主沒瞧見嗎?殿下今天的眼神臉色,都比往常更為糟糕。」
長柳眼睛紅腫地冷笑一聲,「哼,活該。」
師敏嘆道,「都這個時候了,公主何必鬥氣。問題出在那個妖女身上,恐怕得解決那個妖女才行。」
「那女人小心得很,三個月來,片刻不離,她又極懂藥理,竟是難以對付。而慶離呢,說也不聽,勸也不信,竟口口聲聲說那賤人給的是良藥補藥。」長柳想起這一段時間與慶離見面,都是極不愉快的經歷,更覺自己一凋零,錯嫁於人,不禁又舉手抹淚。
「公主。」師敏走到窗邊,看過四周無人,收攏了窗子,回到床邊,低聲道,「公主當初嫁來這裡,本就不是自己的意思。現在何不趁著還有機會,逃回昭北?到時候就算鳴王被慶離王子所殺,庄少天下人也知道公主是極力反對過的。」
長柳眼光霍然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來,搖頭凄然道,「我本來是為了昭北百姓嫁過來的,棄夫而止,損毀我昭北王族名譽,也讓父王無法對同國交待。更可怕的是,萬一慶離真的得逞,藉此登上王位,豈不由於我而為昭北立下一個大敵?即使明後得到王位的是慶彰,為了同國王放的名譽,他恐怕也不會輕易原諒昭北國。」
師敏略一思索,也知道這個建議實在上並不可行,皺眉想了多時,聲請轉而變沈,「那……現在只能公主立即修書一封,由親信快馬趕赴昭忠,呈送大王,讓大王出面干預。」
「來不及了,同澤到昭北紫林一往一返,耗時甚多。而且父王遠在他國,慶離又食葯昏聵,未必有用。」
「公主?」
「我絕不能讓慶離得手。」
師敏瞧見長柳臉上的毅然,似已下了決定,驚道,「公主要怎麼做?」
長柳冷笑道,「我要親自修書,命人秘密送給鳴王,將慶離的事件,全都告訴他。我不但要告訴他慶離意圖殺他,我還會充當他的探子,為他刺探慶離的計劃。」
她狠咬一下下唇,轉頭看著師敏,端容泛起一絲無奈的微笑,「聽聞西雷鳴王為人極重情意,他受我這個人情,應該不會不報答,如此,不管局勢變得多麼複雜,至少我這個苦命人,在同國還能有一個值得倚靠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