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侍女進來侍侯了穿著,隨茵端上一盤熱騰騰的點心和一碗稀粥,道:「聽說十三軍佐做事嚴謹,和她一同處理軍務最是勞累的。鳴王先吃些早點再過去吧,這會過去恐怕要到中午才能歇息呢。」
鳳鳴暗暗叫苦,聽從隨茵勸告,吃個飽飽,抹嘴道:「我還是快點去吧,讓她等久了,不知道又會搬出什麼軍規來。唉,受制於這麼個小姑娘,我這鳴王越當越回去了。」
隨茵等侍女見他身份尊貴,說話卻總帶著天真,都掩嘴輕笑,不過軍亭是軍令司的人,她們知道裡面輕重,都不敢開口回話。
鳳鳴抱怨兩聲,乖乖去了。
穿過客廳,抬頭卻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來。
鳳鳴習慣成自然地張口道:「太……」被太后淡淡一道視線掃過來,頓時把後面的字吞回肚子里,連忙改口道:「太冷了,師父怎麼起得怎麼早?」笑嘻嘻向太后請安,額頭卻已嚇出一層冷汗。
太后徐徐點頭道:「清晨的雪景最是迷人,為師怎可錯過。你今天也起得很早啊。」
鳳鳴哀嘆道:「徒兒命苦,奉命要和十三軍佐研究練兵之術。哦,十三軍佐名叫軍亭,也就是昨天那位非常威武的軍令司大人的女兒。徒兒正要到書房去呢。」
「為師要到後院走動一下,正好同一小段路。」
太后朝鳳鳴打個眼色,兩人並肩延著走廊緩緩前進。
鳳鳴猜想太后有話要說,低頭隨著太后,但前後左右遠近處都有侍衛或侍女,難保有人偷聽,不知道太后有什麼機密話要說。他們兩人雖在同一個宮殿內居住,但處處有人監視,交流其實並不比在鹿丹面前容易,如果和太后特意私下相處,或竊竊私語,更會引人懷疑。
眼看前面就是後院與書房的岔道,太后卻還一直沉默不語。鳳鳴正皺眉揣摩,太后忽然沉沉道:「徒兒的心機,這幾年雖有長進,卻未免讓為師有點失望。」
「啊?」鳳鳴無辜地抬頭,嘴裡應道:「是,是,徒兒不長進,請師父教訓。」
「你已經大了,為師不想再教訓你了。」太后停下腳步,露出慈笑:「只是為師看你昨晚一早就上床睡覺,似乎早把為師當年教你每天晚上要反思當日的習慣給忘記了,有點感嘆而已。確實,現在象東凡國師這等好學勤勉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為師感嘆之餘,甚至有再收一個弟子的想法。」
鳳鳴下意識腳步一停,蹙眉道:「師父要收新弟子?」
「不錯。」太后優雅地遠眺,看著迴廊盡頭露出的大片白皚,輕描淡寫道:「孫子兵法,為師已完全傳授於你,但重孫子兵法,你卻沒有足夠的資質完全學習到它的精髓。為師雖是修鍊之人,但到底不是神仙,總有一日要死的。找到一個有足夠資質和勢力的人,使重孫子兵法流傳下去,是為師的心愿,也是為師這次出山最大的目的。東凡是信奉神靈極虔誠的國家,所以子民中也有許多人擁有神明賜予的慧根,我相信能夠在這裡找到我的第二個徒弟。鳴兒,你心目可有什麼人選?」充滿智慧的目光,看向鳳鳴。
鳳鳴一個頭變得有兩個大,拚命撓頭道:「人選這個嘛……」
「為師覺得,鹿丹國師聰慧而有靈性,是個不錯的人選。」太后沉吟道:「但兵法也重勇猛氣勢,這一點來說,似乎由有沙場領兵經驗的現役將領來繼承重孫子兵法,更為適合。昨日那位軍令司大人便不錯,唉,可惜年紀又太大了……」
鳳鳴站在一邊,傻子一樣張大嘴巴。
老天,尊敬的冒牌孫子大人,你也太會下誘餌了吧。昨天才告訴你有重孫子兵法這麼一樣虛擬東西存在,第二天你就充分利用上了。這宮殿四面八方都有偷聽的姦細,一個時辰後這些話八成一字不漏的傳到鹿丹和軍令司耳朵里。
東凡現在軍令司和鳴王的輔政之爭不過癮,還要弄個「兵法大師孫子正宗繼承人爭奪賽」出來。
有您老大家在,東凡本已劍拔弩張的內部政局還不在一個月內被攪成一鍋香噴噴的稀飯?
果然不愧是容恬的老娘。
鳳鳴肚子里嘀咕了半天,猛地想起軍亭一直等在書房裡,這會說不定就要點火燒房子泄憤了,呀一聲驚呼起來,暫且將太后要收弟子的事放在一邊,朝太后道:「師父先賞雪去吧,徒兒約了十三軍佐在書房等,再不去她可要大振軍威了,這東凡軍隊動不動就軍鞭板子的,可怕之極,可怕之極。」拜了一拜,朝書房急步走去。
太后顯然還有話未說,暗示來暗示去都不見鳳鳴覺悟,憋個半死,只好出言提醒:「徒兒記得派人向鹿丹國師言謝。國師將為師迎到東凡王宮,殷勤招待,昨天還打算入夜就來和為師討論兵法。如此好學之人,真值得讚賞。」
鳳鳴胡亂應了一聲,猛然想到什麼,剎住腳步,轉頭一看,恰好對上太后另有深意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神色微變。
鹿丹確實說了昨夜要親自過來討教兵法,不知為何卻食言了。
孫子大師是鹿丹重要的客人,而兵法更是鹿丹志在必得的東西,如果不是萬不得已,鹿丹絕對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放棄探訪「孫子大師」的機會。
這麼說,難道昨晚出了什麼重大變故?
這時他才明白太后為什麼會有懶覺不睡,要一大早來截住自己。
也只有太后這麼習慣於宮廷鬥爭的人,能從蛛絲馬跡里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想起鹿丹實際上快油盡燈枯的身體,鳳鳴的心驀然一沉。
「那位十三軍佐應該等急了吧,鳴兒還呆著幹嘛?快點去吧。」太后的聲音從後傳來。
「是,是。」心裡雖然裝了不少東西,不過目前最要緊是應付等在書房的軍亭,鳳鳴邊皺眉,邊匆匆朝書房走去。
轉過迴廊,書房就在盡頭。周圍並無侍衛把守,不知是否軍亭把他們遣走了。
鳳鳴火燒屁股似的趕到書房外,忽然停下腳步,暗道:這姓軍的小姑娘邪門得很,這會等了半天,不知道有沒有準備點什麼軍規刑罰在裡面等我,還是看清楚形勢再說。
悄悄走到書房後,靠近一扇微微打開一道縫隙的窗子。
只聽一把溫潤的男聲道:「小心墨汁沾到軍服,你看……」
一陣短暫的沉默,又聽一把女聲道:「放開。」是軍亭的聲音,雖然冷冰冰依然,卻隱隱有種令人異樣的感覺。
鳳鳴心裡一動,偷偷朝窗里瞄去。窗戶的縫隙很小,他又不敢把縫隙拉大,以免弄出動靜,只能勉強看見兩個背影站在書桌前面。
「我幫你把它擦乾淨。」
「不要,放開我。」
軍亭的背影微微動了動,鳳鳴連忙低頭,可軍亭並未轉身,只是稍微退開一步。鳳鳴小心翼翼再看過去,從這個角度,剛好看見軍亭的手被那同樣穿著將領服飾的男人握著。
老天,原來正上演浪漫鏡頭。
怪不得附近的侍衛全部被遣到別處,連侍女也看不見影子。
軍亭沉聲喝道:「林蔭,我叫你放手,你敢以下犯上?」
「亭兒,我……」
「不許叫!」軍亭氣急道:「我已經說過,不許你再這樣喚我。放開我的手。」
鳳鳴暗道:你官階比他高,身手也說不定比他好,為什麼自己不把手抽回來,反而假惺惺叫人放手。妙計,看來軍令司的乖女兒動心了。好一個林蔭,居然敢追求一隻看起來會咬人的母老虎。
若是碰上鹿丹或者容恬看見這樣的事,第一個想的便是如何利用這段顯然未被眾人察覺的戀情攻擊對手。只有鳳鳴才會因為覺得有趣而在一旁大呼過癮。
林蔭一直背對著鳳鳴。不論軍亭怎樣呵斥威脅,只不肯鬆開軍亭的手,沉聲道:「你只管揚聲呼喚侍衛們進來,便被軍令司凌遲處死又如何?」
軍亭愕住,別過頭,半晌才道:「我的手抓慣劍,又粗又有繭子,有什麼好?」竟隱約露出小女兒嬌態,叫在一旁偷看的鳳鳴目瞪口呆,大嘆愛情力量無所不能。
林蔭悶聲道:「我一次無心胡言,你記恨那麼久……」
軍亭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咬牙道:「可笑,我堂堂軍佐竟要記恨自己的下屬?今日之事,念你……」一抬頭,猛然瞧見林蔭的臉色,心裡也嚇了一跳,從小養成的軍家人特有的高高在上的腔調頓時沒了影子。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林蔭盯著她,冷笑道。
軍亭別過臉。
林蔭凝視她許久,深吸一口氣,忽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森然道:「既然如此,屬下請調十二軍。」
「為什麼?」軍亭吃了一驚,轉頭看著林蔭。
「屬下更願意跟隨十二軍佐。」
軍亭氣得臉都白了,冷冷道:「不行。」
「十三軍佐無權反對。屬下是副軍佐,有權直接向軍令司提出請調。反正你也不想看見我,找一個比我順眼的副將不更好嗎?」
軍亭跺腳道:「誰說我不想看見你?」她這一跺腳,總算給鳳鳴感覺到她是個貨真價實的花季少女。
鳳鳴心道:乖乖,立即開始打情罵俏了。唉,早知道就多睡一會,瞧這個情形,就算我晚上過來軍亭也不會生氣。
這種情況要到了容恬和鳳鳴身上,八成就會演變成越來越甜蜜曖昧的鬥嘴,最後肢體交纏,來個劇烈體能運動。
不過看來林蔭倒是個比較笨拙的傢伙,與容恬那種花花公子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見軍亭撒嬌,不但不會打蛇隨棍上,反而愣了好一會,怔怔看著軍亭,才悶悶道:「我配不上你,又惹你討厭,何必留在十三軍。比我好的副軍佐級將領,軍令司大人手下有許多。反正我負責的事,也不是沒人能……」
軍亭氣得胸口一滯,手一揮。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書房。
「胡言亂語……給我站到雪地里去,好好清醒一下。」她往書房大門一指,狠狠下令。
林蔭轉身就走。
軍亭喝道:「站住!」頓了頓,放軟聲音道:「幹什麼去?」
林蔭不吭聲,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鳳鳴在窗外吐吐舌頭,趕緊從書房後跑回迴廊,剛好碰上林蔭,裝作氣喘吁吁道:「這位大人,十三軍佐在書房裡面嗎?我已經儘快起床穿衣吃早飯趕來書房了,偏偏途中遇上師父,嘿嘿,就是昨天軍令司大人親自到大王的側殿請教北旗姦細身上搜出的……」
林蔭一擺手,漠然打斷鳳鳴的滔滔不絕:「十三軍佐等待鳴王多時了,請鳴王快點進去。」剛才鳳鳴偷窺只看見他的背影,現在面對面,才發現這位充滿勇氣的軍亭的追求者並不象普通的將領一樣身上散發鐵一般的威嚴,相反,林蔭身上帶有一股濃重的書生氣味,眉目間微藏憂鬱,彷彿總有一些心事縈繞,也許正是這種在軍人中少見的朦朧傷感使軍亭對他另眼相看。
林蔭不欲多說,舉步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道:「軍佐不喜歡辦事的人拖延時間,鳴王下次最好來早一點。」
鳳鳴對他現在的沮喪心情也有幾分了解,看著他的背影遠處,不由搖了搖頭,掀開帘子。
一跨入書房,迎頭看見軍亭臉色難看地站在書桌前,雙手叉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道:「鳴王可知道耽誤軍務要受什麼處罰?」
「對不起,因為我……」
「不要對我狡辯!什麼借口都沒用。雖然你是大王特許參與軍務的人,但沒有人能無視軍紀。」
鳳鳴看著軍亭大發雌威,一肚子委屈。你和男朋友吵嘴,幹嘛把火氣撒在我頭上?這話當然不能拿出來和軍亭對質,只能退讓:「十三軍佐息怒,我來得確實晚了一點,因為……」
「夠了。」軍亭擺手制止他繼續,似已意識到自己失態,踱到書桌前,低頭凝視著桌面已經準備好的筆墨道:「鳴王不必解釋了,還是快點開始撰寫練兵方略吧。」
鳳鳴猶自站在一邊,軍亭將筆墨推過來:「鳴王?」
「哦,我現在就寫。」鳳鳴坐下,拿起毛筆。
他對於練兵認識不多,不過既然敢提出寫練兵方略,還是對這個問題詳細思考過的。大致的草稿肚子裡面都有,略想了想,提筆緩緩寫起來。
軍亭站在他身後,看著黑色的字一個一個出現在潔白的絲帛上。
有了腹稿一切都比較好辦。鳳鳴因為有軍亭在一旁觀看,為了表現一下自己的實力,努力寫得一氣呵成。軍亭在一旁靜靜看著,起初還不在意,後來神色漸漸凝重,又帶了幾分不解,待鳳鳴寫完兩張絲帛後,忍不住開口道:「鳴王所寫的,似乎不是練兵方略吧。而且,打仗時不命各級將領帶領士兵沖陣殺敵,反而要他們跟隨在主帥身邊,這是為何?」
鳳鳴放下筆,抬頭笑道:「軍佐統率十三軍,是否每位士兵的訓練都由軍佐負責?」
軍亭搖頭道:「當然不可能,我屬下三千士兵,哪能由我一人監督。但凡軍隊訓練,都是一級向一級負責,最底下一級是小隊長,每人負責率領五十士兵。平日操練,就由小隊長負責他們屬下的五十人。」
「那就對了。」鳳鳴道:「最大限度的開發每位士兵的潛力,才能使東凡軍隊變得真正強大。要開發每位士兵的潛力,需要各級將領的細心努力。訓練是一級一級開展的。東凡士兵數以萬計,要真正的訓練成一支優秀的軍隊並不容易。我這個方法,就可以讓各級將領在訓練自己的士兵時下狠功夫。」
見軍亭緊蹙秀眉,鳳鳴耐心解釋道:「打仗的時候,將領們跟隨在主帥身邊,遠遠觀看戰況。若陣中出現有士兵潰退逃跑,立即查明是何將領屬下,然後將這名將領處斬。這樣一來,各級將領都會在平時努力訓練旗下士兵,以保自己的性命。這樣一來,各軍練兵一定大有長進。」
軍亭這才明白過來,頜首道:「仔細一想,確實又有點道理。不過,我一直以為鳴王會寫一些具體的練兵計策呢。如果只是這樣大概的東西,恐怕到時候無法過父親那關。」
「軍佐大錯了。我正要寫的第二條,就是不要設定太多陳腐的練兵策略,以免拘束各位將領的能動發揮。」鳳鳴面容一肅,擺出兵法大家的架子,反正戲演多了,帥臉一板起來,還是有幾分懾人氣勢的。鳳鳴胸膛一挺,居然大模大樣把中國古聖賢孔子老先生的思想搬了出來:「說到教育,最重要的是因材施教。士兵是活生生的人,有他們特殊的優點和缺點,從不同地方徵集過來的士兵,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不同,或有人善攀登,或有人善水。過多的條條框框,那些所謂的練兵策略,還不如要各級將領按照自己屬下士兵的實際情況,加以操練。要知道,天下萬物是有個性的,例如猴子,猴子善爬山,如果你要教導一隻猴子成為山林軍,那當然輕而易舉;但如果你要教導一隻猴子做水軍……」
鳳鳴談興一起,滔滔然哇啦了大半個時辰,從中國古代的因材施教說到自然界萬物各有自己的優勢,把自己看過的動物世界的例子都拿出來賣弄一番,最後扯到現代教育。
「……其實主觀形式的教育造成失敗的例子屢見不鮮,例如應試型教育,就導致了……咳咳……我什麼也沒說。反正,」鳳鳴總結道:「我認為,練兵應該因材施教,就是根據不同的士兵的特點來設定訓練模式。所以,那些死板的練兵條陳,根本就不值得我們花太多心機。當高級將領嘛,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責任分給下面的低級將領分擔。有了第一條讓各位低級將領心驚膽戰的條款後,練兵的事,讓下面的低級將領頭疼去吧。」說罷,朝軍亭俏皮地擠了擠眼。
軍青面無表情,冷冷瞅著他,剛要說話,一陣冷風從窗隙處猛闖進來,凍得兩人微微一震。
「又開始下雪了。」鳳鳴怕冷,縮著脖子趕緊關窗:「好不容易停了一會,這麼快又開始下了,好冷。十三軍佐,我剛剛說了這麼多科學教育理論,你到底明白了多少?」他轉身看向軍亭。
軍亭卻似心不在焉,不知想到什麼,臉色微變,對鳳鳴道:「鳴王稍等,我去去就來。」
「啊?你去哪啊?我正談得過癮,你還沒有說你的感想……」
未等鳳鳴說完,軍亭已經掀開帘子,匆匆離開。
鳳鳴看著空蕩蕩的書房,撓頭苦惱道:「糟糕,看她的臉色,似乎對我的新理論並不怎麼欣賞。真是的,人家又不是真的神仙,總不能什麼都懂吧,古代的練兵理論關我什麼事啊?早知道當年讀書的時候就少看點漫畫,多看點科普雜誌了。」
嘀嘀咕咕中,房簾忽被掀起,一陣冷風趁機捲來,吹得鳳鳴寒毛直豎,眼前人影一閃,軍亭已經回來了,身後跟著表情一樣冷冰冰的林蔭。林蔭雙肩上鋪了一層薄薄雪花,烏黑的頭髮上也掛了白色的雪粉,臉凍得煞白。
鳳鳴暗道:乖乖,這林蔭真是天底下最聽話的傢伙,軍亭叫他去雪地里冷靜頭腦,他居然真去了。怪不得軍亭一聽下雪趕緊跑出去,原來是捨不得情人挨凍,嘖嘖。
又不由想道,還是容恬最體貼溫柔,他是寧願自己受凍也不肯讓我打一個噴嚏的,下雪的時候他一定會好好抱住我,以免我著涼。嗯,現在想起來,容恬的懷裡可真暖和。
如此一來,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笑容。
軍青帶了凍得發抖的林蔭回來,正是又氣又心疼,猛然看見鳳鳴微笑,難免心虛,惡狠狠瞪鳳鳴一眼道:「你笑什麼?」
鳳鳴這才察覺,似乎只要有林蔭在,軍青隱藏得深深的女兒嬌態就不免浮出水面來。不過這個時候不宜惹她,鳳鳴連忙收斂笑容道:「軍佐不要誤會,我只是在想,又下大雪了,晚上的雪景一定很漂亮,說不定國師會過來邀師父共賞雪景。」
「國師?」軍青輕輕哼了一聲,動了動嘴角。
鳳鳴想起太后早上的提醒,留心起軍亭對鹿丹的態度,看似隨意地說:「國師如果來了,說不定會邀請軍佐一起賞雪呢。聽說國師也很仰慕軍佐的治軍才能,他還說軍佐將來極有可能繼承軍令司一位呢。」
軍青凝視鳳鳴,忽道:「鳴王為什麼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呢?」
鳳鳴愣了愣,擠出一個笑容:「軍佐此話似有深意。」
「鳴王被國師利用,陷入與父親爭奪輔政的鬥爭中,一定也覺得很苦惱吧。」軍青徐徐道:「現在,國師是鳴王的唯一靠山,而軍方系統,卻是不可能接受鳴王的加入的。這個緊要關頭,假如國師有何意外發生,鳴王將如何自處?鳴王難道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嗎?」
「軍佐的意思,似乎國師會發生意外?」鳳鳴沉聲道:「若國師有什麼意外,軍方又如何向大王交代?」
軍青搖頭,嘆道:「鳴王誤會了。我們是不會對國師下手的,他到底是東凡的棟樑,大王的親信。但根據我們最新的情報,國師的身體日漸虛弱,尤其是今年冬天來臨之後,宮廷御醫幾乎常駐國師寢宮。」
鳳鳴心臟一陣狂跳。
果然,鹿丹的病發了。這應該也是他昨夜無法來訪的原因。容恬曾經說過,這種由於長期勞損心智而導致的隱患,不發則已,一旦發作,恐怕無法渡冬,幾乎沒什麼藥物可以治療。
「我雖然和鳴王相處不久,但卻覺得鳴王並非壞人。」軍青嘆道:「祭師院已除,國師大權在手,卻在這個時候不惜冒險將鳴王捧出來,這給了我們一個很明顯的訊息他希望鳴王替代他在東凡朝局中的地位。但一個臣子挾持朝局,永不可能使東凡強大。東凡已經夠亂了,不需要再來一場殘酷的宮廷政變,內部鬥爭並不是軍方所希望看見的。如果鳴王願意保持中立,我們不會為難鳴王。」
林蔭在一旁道:「這也是軍令司大人的意思。」
「多說無用。」軍青拍拍手,攤開手掌道:「我已經將一切坦然相告,鳴王可以給我答覆了嗎?」
鳳鳴沉默不語,百感交集,千萬個念頭涌了過來。
不用說,軍方的人從鹿丹最近的動靜中,已經察覺鹿丹的不妥,並且推測出鹿丹嚴重的病情。真慚愧,鹿丹明明告知過的鳳鳴卻這個時候才想起這方面的問題……
而軍青等人的做法,可謂用心良苦,一等一的忠良心腸。他們只希望東凡朝政不要再受到奸臣把持,也就是不要再有一言堂的出現,使東凡各種勢力和睦相處,維持東凡的綜合國力。
只要祭師院和鹿丹這兩個對權利有極重慾望的傢伙消失,東凡朝局應該能在軍方不偏不倚的做法下穩步走向團結。
但前提是他鳴王不能代替鹿丹,繼續鹿丹時代把持朝政的運作模式。
這卻恰好是鹿丹所希望的,他要鳳鳴替代自己的地位,以幕後統治者的身份治理東凡,以強權保護東凡王。鹿丹是絕對信奉專制制度的人。
林蔭沉聲道:「這種情勢下,鳴王應該知道如何取捨了吧。」
軍亭千年難得一遇地柔聲道:「我並不勉強鳴王給我答覆,只是鳴王既然明白局勢,就請不要再嘗試對東凡趨向穩定的朝局作任何破壞性舉動。」
鳳鳴重重嘆了口氣,他總不能告訴軍亭,他和鹿丹早達成協議。要命的是,他已經將無雙劍佩在身上,等於已經認可了那個詭異的咒語。要知道,另一把無雙劍在鹿丹手裡,而且似乎還沒有掛到東凡王身上。萬一鹿丹知道他反悔,將另一把無雙劍掛在另一個不重要的人身上,然後手起刀落宰了那個倒霉的傢伙,他堂堂鳴王豈不死得比竇娥還冤?
雖說咒語那種東西未必靈驗,問題是萬一它靈驗那怎麼辦?
最最重要的是,他又不是東凡的鳴王,他親愛的容恬藏在不知哪個角落,一定也很希望狠狠破壞一下東凡的和平穩定吧。對了,東凡的穩定關他鳳鳴什麼事?
鳳鳴在空氣忽然變的沉重的書房中踱來踱去,連連嘆氣,最後停下腳步,視線射向林蔭,恍然道:「我明白了,林蔭副軍佐是負責軍情密報的,怪不得一身風霜地回來,十三軍佐立即提出國師的身體狀況問題。」虧他還以為林蔭真罰站去了呢。
林蔭和軍青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鳳鳴推斷力如此厲害。
林蔭點頭道:「不錯,下屬負責收集宮內情報。」他剛剛見過安插在鹿丹身邊的姦細,終於確定鹿丹病重。
軍青道:「鳴王隨時可以將此事告知國師,不過國師對這個應該也很清楚。宮廷之中,哪裡沒有姦細呢。何況林蔭是我十三軍的人,諒國師也不敢輕易動他。」轉頭看向林蔭,微微露出笑容。
鳳鳴這才知道林蔭並不簡單,暗中吐吐舌頭:怪不得他有膽子追求軍青,根本就是個表面斯文內里厲害的角色。這邊吵完架怒氣沖沖走掉,那邊冷靜下來就去干自己的刺探工作,真是一流特務。
心潮起伏時,門外傳來隨茵的聲音:「稟告鳴王,十三軍佐,蒼顏將軍來了。」
門帘被掀起,又一陣冷風呼嘯而入,鬚髮上都沾著雪末的蒼顏一看就知道是從雪中趕到宮殿來的,一進門就沉聲說:「立即到軍務議廳,剛剛抓到另一個北旗國的姦細,他的身上也有一張奇怪的文書。」
眾人一呆後才反應過來,立即七手八腳穿上披風,匆匆出門。
鳳鳴更是興奮得手腳發麻。
容恬那個該死的,又傳遞什麼進來了?希望不是肉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