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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誰道無情帝王家 第178——181章:葬花亦心傷

所屬書籍: 傾世皇妃

  我與浣薇、心婉於昭鳳宮殿後的飛仙亭靜坐,驕陽煦暖和風吹,風散飛花絮漸飄。兩個月,他再沒來過,溫靜若小產之事已隨著時間而淡去,竟沒人再追究她的孩子到底是我害的還是自己摔的。弈冰也未再上表請奏徹查此事。如何平息下去的我不知道,但是平息之人定是祈佑,我知道。

  陪在我身邊的也就只有她們兩了,其他奴才都懶懶散散,對著我的態度也不如往常那麼殷勤,對我的話置若未聞,似聽非聽。這也許就就叫世態炎涼吧。

  我端起亭桌上擺放的梅香釀煮香茶,放在唇邊輕抿一口,我的心情頓時開朗許多。這是心婉每日為我調配的茶,很香很甘甜,最重要的是,這個茶名帶有一個『梅』字。

  「遼闊蒼穹,千林白如霜。卧看碧天,雲煙腌藹間。細葉舒眉,輕花吐絮,綠陰垂暖,只恐遠歸來。

  臨水夭桃,倚牆且酬春。千里暮雲,瑤草碧何處。隱隱青冢,畫戟朱翠,香凝今宵,遙知隔晚晴。「心婉突然朗朗吟道。

  我訝異的瞅著她,「這詞是你自己作的?」

  她用力點頭,「這是奴婢昨夜想了一晚的詞,就想著今日借它讓您心情開朗些。」

  我放開自己一聲輕笑,心中漸浮感動之情,「謝謝。」

  「皇妃,恕奴才多嘴說一句。兩個月了,如今的尹晶已是九嬪第三等昭媛,皇妃敗落失勢,卻至今未來瞧您一眼,虧您當日還將她推給皇上。她真是忘恩負義。」浣薇緊抿著唇畔,惱怒行於色。

  「如今我失勢,眾人都避之惟恐不及,尹晶的叛離情有可原。」我將眸投放至微波粼粼的湖面,光芒因水波蕩漾而刺著我的眼睛,微帶疼痛。

  心婉哀哀一嘆,「我認為,您與皇上還是可以和好如初的。要不……您寫首梅妃的樓東賦,奴婢給您送過去?要不,卓文君的數字詩也行。」她滔滔不絕的念叨著,想為我出主意。

  聽著她的一字一句,我用力忽略掉心中逐漸開的酸澀,霍然開口道,「不做阿嬌吟長門,不為飛燕亂後宮。不學獨孤禁帝愛,不罕長孫尊為師。這是我封皇妃後每日對自己說的話,如今我失了皇上的寵愛,也絕對不會如歷代皇后那般自艾自憐,妄想利用手段而奪回皇上的心。」

  「但是,您可能會永遠喚不會皇上的心……」

  「請讓我留下自己僅剩的驕傲吧。」

  我的聲音剛落下,另一聲起,「皇妃。」韓冥遠遠的叫了一句,我們一齊朝他望去,只見他悠悠而來,神色如常。

  「冥衣侯,這可是後宮,您這樣出現在此會害了皇妃的。」浣薇驚道,口氣中全是戒備之色。

  韓冥的視線在四周環顧了一下,「如今的昭鳳宮早已不如前,一路上我一個奴才也沒見著,你認為還會有誰注意我的到來?」

  「你們都退下吧。」我又端起杯中之茶飲下一口,香氣撲鼻傳遍口中。

  待三人都遠遠避開,韓冥才與我面對面坐下,竟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茶,由於他的力氣較大,茶灑出了一些在他袖口上,「好香的茶,你常喝嗎?」

  「這是梅花釀茶,我每日都喝,現在已然成為一種習慣。」對於他的舉動我只是一笑置之,「你知道嗎,佩刀上的毒,是皇后所下。」

  他的臉上並未因我的話而有所變化,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淡淡說道,「是么。」

  「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呢,但是我卻很驚訝。」我撫弄著指甲上鑲金細紋,凹凸之感,「皇后怎就料定我會拔刀呢?」

  韓盟不語,迴避著我的問題,似乎在考慮著我此話之意,又似在迴避著什麼。

  我未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將話題調轉,「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關於靜夫人之事,那個孩子……」他的聲音突然延長著。

  「是我。」毫不避諱的承認,對他我一直無隱瞞。況且,以他與祈佑的關係,又怎會不清楚其中之事,「我很奇怪,你竟與皇上一樣,沒有問我原因。」

  他再次迴避了我的目光,垂首道,「因為我相信你。」

  「又或者,你根本就知道原因?」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了一句,笑容依舊如常,彷彿與他只是閑話家常而已。

  只見他的手輕顫,最後勾了勾嘴角,想開口說些什麼,我搶先一步道,「我開玩笑的,侯爺怎麼會知道呢。」

  他輕輕撥弄著案上的茶蓋,「皇上許久未來了吧。」一句話暗藏幾層意思,我明了,亦輕點頭,他又道,「或許……這對你是件好事。」

  「聽說,皇上很寵愛尹昭媛。」如今在說起尹晶,我已心如明鏡,平淡無波。

  「過些日子,皇上就封她為夫人,或許……正位西宮之人會是她了。」他有著擔憂之情,說話時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我的情緒會因此而有波動。

  我只是雲淡風清的洒脫,浮華一場,我費盡心機換來自己的心有不忍。若我夠狠,現在的我依舊是寵耀一身的皇妃。可若真的狠下心,我就真成了一個世俗的女子,「記得嗎?你曾對我說,上天賦予可我美貌、聰慧、善良。可當我被仇恨蒙蔽之後,我的才智盡被湮沒,我沉浸於一個完美的夢中,再無與身俱來的靈氣。」

  「現在,你清醒了嗎?」

  「這兩個月來,我真的冷靜了許多,也理清了許多,我真的錯的離譜。」冷不住的,凝望不遠處粉白一片的桃林,來到這個皇宮有一年了。在這短短的一年間,我竟發生了這麼多事,雲珠的死,祈星的死,杜皇后的死,我冊封為蒂皇妃,被人下毒加害,親手拿掉靜夫人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連串起來,竟是如此清晰。「韓冥,陪我去那片桃林走走好嗎?」

  韓冥點頭,扶起略微有些站不穩的我,領我朝那片桃瓣紛飛的林中走去,粉白一片,飄然幽卧,傾國傾城。猶記得毀容後的一年多時間,在蘭溪鎮的桃花源是我過的最平靜的一段日子。只可惜,我為了一段情而孤身來到皇宮,毅然放棄自己的自由,只為見他一面。但是,見面換來的是什麼呢?

  我兩置身在桃林間,枝上花如雪,似血染雪色,淡褪去。煙盡溶溶與誰同,暗凄斷,無人說。「你知道嗎,溫靜若曾來過。還記得她臨走前對我說了一句話。」蹲下身子,雙手撥開微濕鬆軟的泥土,髒了我的手,卻依舊不停的撥弄著。

  「她,說什麼了。」

  「她說,她看見了將那封揭發雲珠身份的匿名信送至百鶯宮前的人,是徐公公。」我將紛鋪在地的片片桃花攏於手心,再一片片的將它丟入那個不深不淺的坑,「一直伺候在養心殿,皇上身邊的徐公公。」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著處。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獨把香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脅下生雙翼,隨花飛落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紅樓夢。葬花吟》

  此次的我又是一身禁衛衣著,隨在韓冥身後進入了養心殿,是我求他帶我來的。因為我不願在逃避,我想面對,我想知道一切,雖然,我心中已隱隱浮現了真相。但是我更想的是親耳聽到真相。

  養心殿只有幾名侍衛看守著,我想,那些都是皇上的親信吧。而我則以韓冥的親信看守在外,正殿內只有皇上有韓冥,朱門微微掩著,露著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我不住的朝那條縫隙中輕輕挪動著。豎耳傾聽裡邊的動靜。

  「皇上打算拿皇妃怎麼辦?將她丟在昭鳳宮永遠不再理會?」韓冥聲音中藏著隱隱的怒氣,在皇上面前,他敢這樣說話,是第一人吧。

  「朕……不想再將她牽扯進來了。」祈佑的聲音依舊是淡漠如常,無波無瀾。好久沒再聽到他的聲音了,我竟是這樣的懷念。

  「那就是打算不再管她了?」音量又提高了幾分,「皇上當初打算牽扯她進來的時候為何不考慮著要放她?你可知道她為你承受了多少,她待你如此真心,凡事都為你著想。而你盡為了鞏固您的皇位,吩咐莫蘭將毒塗在佩刀上,而嫁禍給皇后娘娘,只為喚起她的仇恨,助你剷除杜家!」

  「皇上可知道,當她在生命垂危之即,想到的依舊是皇上,她的口中不斷念著皇上您的名字……她說她不要死,她不要再拋下你一個人繼續孤獨,她想一輩子陪著您……我看著她的血源源不絕的從口吐出,染紅了整個衣襟,染紅了我的雙手。」

  「那毒有解藥,只要救的及時,她絕對不會有事。」祈佑的聲音略微的沙啞。

  「皇上知道,那不是解藥的問題!」韓冥聲聲質問著,「你可有考慮過,若她知道自己如此信任的人這樣對她,她會有多傷心?你真的沒有考慮過嗎?」

  「還有靜夫人的孩子,你早就知道那是她與弈大人的骨肉,你故意讓她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私情,你要借她之手除掉靜夫人與弈冰。但是讓你沒想到的是,她始終不忍心如此對待靜夫人與弈冰,而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如鬼魅之音源源傳進我的耳中,我木然靜站,靜靜的聽著韓冥一聲一聲將我心中早就猜到七八分的真相說出。

  對,自那日刀光對我說,是皇后在佩刀上下毒,我就起了疑心。杜莞怎麼能料到我會拔刀,最了解我的只有祈佑。對,我是故意在眾目睽睽下端著墮胎藥去百鶯宮,我的目的只為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測。對,我一直在懷疑祈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弈冰竟妄想將自己的孩子冒充朕的龍子,這是謀逆,難道不該殺嗎?」祈佑情緒突然波動了起來,聲音提高了好多。

  「是該殺,但是你不該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對你的信任,這樣比你親手殺了她還要痛苦。」

  「所以在那日我就已經決定不再利用她了,我要放了她。」

  「然後你就找了尹晶,一個與皇妃同樣有過人聰慧的女人,代替她來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我再也忍不住,捂住顫抖的唇,抑制自己的哭聲,不讓自己的聲音傳出。原來,最傻的那個其實是我,我妄想著感情與仇恨可以並存,我天真的以為祈佑對我的感情是純澈乾淨的。原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抵不過皇權來的重要,原來我們的感情竟是如此卑微不堪一擊。

  「只要尹晶助朕除去了一切障礙,朕就會對她說出真相,她就是朕唯一的皇后。」

  「皇上認為,她若知道真相還會原諒你?」

  「那朕……就不對她說出真相。」聲音片刻間的停頓,然後娓娓而道。

  「納蘭祈佑,你根本不配愛她,更不配得到她的愛。」一聲怒吼響徹殿內,與我同站的幾名侍衛皆打了一個冷顫,我更是無聲的冷笑著。

  愛?

  他對我的愛,遠不如皇權來的重要。

  愛?

  不顧我能不能承受,而毅然對我用毒。

  愛?

  或許,他更愛的是他自己。

  只聽見「咯吱」一聲巨響,微掩的朱門被人用力拉開,一陣冷風吹打在我身上,未看清來人手腕已被人握住,扯著我就走,我必須放開步伐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游廊百燈通明,灼灼映影,腳步聲聲盪。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放慢步伐,領著我一步一步在寂靜悲愴無人的游廊內走。腳步很沉重,握著我的手始終不放。

  我一直盯著他的背影,勾起苦澀一笑,「那樣頂撞皇上,你不怕嗎?」

  他苦笑一聲,「若我怕就不會帶你來了。」

  跟隨著他,虛浮的踩著那步子,很有節奏感。

  「若擁有這個皇位,必須用你來交換,我寧可不要。」

  沒有擁有皇位之時,你不捨得拿我來交換。如今你擁有了皇位,卻捨得拿我來交換了嗎?

  我不敢接受今夜發生的一切,我早就猜到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如此心痛,納蘭祈佑,你想利用我扳道杜家,可以明確對我說啊。我會幫你的,可你為何要用這樣的手段呢。你難道忘記了,你說過不再利用我的,難道我們之間的承諾就像過眼煙雲?只要風一吹便飄散無蹤?

  我中毒醒來那日,你為我流的淚,原來不是心疼我,不是怕失去我,而是愧疚。你對我的寵愛只是為了把我推向風尖浪口,用仇恨來蒙蔽我的心,你要用我來對付這後宮的勢力。你竟如先帝對韓昭儀般,想用她來牽制皇后的勢力。我在你心中的價值竟是這樣的嗎?

  既然,你已將我拉進局,為何半途又要題我出局?因為捨不得?也許真的是我不夠狠,無法達到你的標準,所以你要放棄我了。尹晶,確實是個很聰明很有野心的女子呢,你很會挑人。而我從頭到尾如一隻猴,被你耍的團團轉。

  我雙腿突然失去了知覺,一軟,便蹲在地上,韓冥的步伐停了下來。握著我的手鬆開,靜靜的俯視著我。

  我剋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問,「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重重的吐了口氣,也曲膝而蹲,「愛上像祈佑這樣的帝王,你註定要受傷。」

  「是我錯了……」我哽咽著聲音,忍著從心底湧上眼眶的淚,強逼了回去。可是,淚終是滴落在手心。

  「哭出來吧。」他將我摟入懷中,輕拍脊背撫慰著我。

  雙手不住的扯著他胸前的衣襟,哭了出聲,將淚水全都抹在他胸前,「他怎麼可以這樣踐踏我們的愛情,他怎麼可以!」

  他的雙臂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用他的溫暖安慰著我,我的淚水更如河水決堤,把我的恨全數湧出。

  「冥衣侯這是在做什麼呢!」清淡之聲由我們左側風雅傳來,帶著幾分凌厲。

  我與他一驚,齊目望去。

  「這不是蒂皇妃嘛!」他又是一聲戲謔之語,目光深不可測,我猛的從韓冥懷中掙脫而出,慌亂的擦擦臉上的淚痕。

  只見一身青衣的菱緞,風雅的淡笑望著我們兩,不知道為何,在他眼中我卻感覺到有暗藏的冷凜。不對,這不是我認識的祈殞。

  韓冥向他行了個禮,「楚清王。」

  「侯爺和皇妃好興緻,深夜相擁游廊前,難免不讓人產生遐想。」他朝我們兩靠了過來,輕風吹散他披肩的髮絲,更顯瀟洒揚逸。

  我與韓冥對望一眼,很契合的沒有說話,因為我們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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