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養心殿整整待了十日,莫蘭和心宛經皇上的吩咐寸步不離的看著我,果然啊,她們兩真是聽命與祈佑的。想到曾經莫蘭偷偷撫摩祈佑,眼底對他那深深的迷戀,想到我曾經手把手教心宛寫詩,她悉心為我泡的梅花釀。我想,每日一杯的梅花釀是心宛真心實意為我泡的,卻因為韓冥一個謊言我對她戒備了起來,甚至為了逃跑而在她身上下毒。
祈佑為何一定要硬留下我,我的腹中懷著連城的孩子啊,即使他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我知道,要一個帝王接受自己女人與他人壞的孩子是一件異常痛苦的事,即使他接受了,心中永遠都會有一根刺。待到他某日怒火打發,說不準這個孩子就要成為一個陪葬品,君心難測,況且眼前這個人是祈佑,為了權利能放棄一切的祈佑。
這幾日來我害喜的越來越嚴重,飯菜食不下咽,看到油膩的東西都會不自覺的噁心,嘔吐非常嚴重。太醫說是我的體質太差所以害喜的癥狀尤其嚴重,祈佑每日會養心殿都會要人為我準備一碗酸梅湯,儘管我很想喝,但是我卻沒有動一口,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喂,你這個女人怎麼不知好歹啊,我這輩子都沒見皇上對哪個女人這麼上心過。」莫蘭看著我再次推開的那碗酸梅湯,再也忍受不住怒火朝我吼了過來,我不語,任她朝我怒吼,或許她忘記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是個奴才了吧。
「莫蘭……」心宛覺得她過於衝動,忙攔住衝動的她,「她是主子,不可以放肆。」
「什麼主子,我的主子只有皇上。她肚子里的孩子還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呢,來歷不明也妄想進宮做主子。」莫蘭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依舊漠然以對。
「皇上。」心宛攸地一聲低呼止住了莫蘭的聲音,她也垂首呼了聲,「皇上。」
祈佑邁入大殿,臉上雖是淡然之色,但蘊藏著隱隱的怒火,「無論她腹中之子是誰的,她依舊是你們的主子。」
兩人異口同聲回到,「是。」但我卻見莫蘭起伏的胸口,明顯是強壓著怒火,那神色是妒忌,我一直都知道,莫蘭是如此喜歡祈佑。
祈佑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然後走到我身邊,望著一口未動的酸梅湯,「聽說這幾日你根本沒吃什麼東西。」他於我對面坐下,深邃的瞳緊緊的注視著我,「為了這個孩子,你也應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我不答話,依舊遙望窗邊的大雁於窮天盤旋,那是自由。原來自由對我來說竟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
「我知道,你在怪我囚了你。」祈佑的話語伴隨著大雁嘀撕而響起,「對不起,我是真的想留你在我身邊。」
「放我走……」這些天來我第一次開口同他說話,而這三個字也是我連日來最想說的話。但我知道,他不會放我走,否則就不會有數日前將我打暈,囚於養心殿。
「七日,到時候,要走要留,我都尊重你的意願。」
七日?
為何是七日,他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又想到什麼計劃,利用我來對付連城,還是鞏固自己的皇權?
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他露出淡淡的苦澀,「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彌補你,僅此而已。」
襟鈌飄然,渺茫紫雲邊,闌千雲如藹,鶯花橋如滴。我與祈佑相對而乘著一方小舟。他親自執槳泛舟湖上,碧水划出漣漪,深深淺淺的朝遠方蔓延,水聲潺潺。
昨日,我答應了他的「七日」,只是七日而已,一轉眼便過去。希望他能說話算話,到時候真的能放我離開。而今他領著我來到養心殿後的幽寂小湖,四處悲蹌凄涼,荒蕪人跡。他卻獨自帶我乘舟而去,我心中奇怪也未問明所以。
驕陽傾灑在我們身上,略感燥熱,一直划槳的他額上滲有汗水,我很想為他拭去那滴滴汗珠。可是,我始終未有動作。今時不同往日了,我與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終於,我們到達了對岸,他一手牽著我,另一手指向前方,「馥雅,這七日我們就住在那。」
順著他所指而望,在密密麻麻的從林間有一處小竹屋聳立其間,我有些詫異,這荒蕪的地方怎會別有洞天藏有一處竹屋?
「我知道,你想過普通的日子,兩年前我就吩咐奴才秘密再次修築一處小居,打算給你一個驚喜。還未修建完成,你卻離我而去。」他伴隨我朝那條唯一能通往竹屋的花石小階走去。我的目光不斷逡巡四周的一切,淺紅深綠,暖香濃,楊柳參差,堪憐許。這裡,是為了我而建的?
「這七日,不問朝政,只有你與我。」
他的話音方罷,我的步伐一頓,心頭湧現出一陣酸澀,眼眶的水氣開始瀰漫,『我與你』,曾經,我一直在期望,如有朝一日唯有我與他,那將會是我此生最快樂之事。而今,這份奢望,他要幫我完成了嗎?如果真的可以,我便可以沒有遺憾的回到連城身邊了。
「你是皇帝,怎可在此七日不問朝政?」我哽咽的開問,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
「朝廷之事自有大哥代為處理。」
大哥?納蘭祈皓嗎。他們兩兄弟終於能夠和好了,我真心為祈佑感到高興,從此,他將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了,他還有擱親人,他的大哥。
我們走進小屋,裡面格外雅緻,青草的芬芳伴隨著野草的味道,讓我心頭舒快。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我緊緊回握著他的手,「長生殿,為何給她?」
他一愣,側首睇著我,眸中竟閃爍著笑意。我才發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尷尬的迴避著。
「初見她,聞她妙音之曲,我錯將她當成你,有些失態,後來,我覺得那日她的出現彷彿刻意安排,便秘密派人調查她,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原來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她是昱國派來的人。之所以對她那麼好,只為降低她的戒心,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他說話時的神情異常愉悅,臉上保持著笑。
聽到他說這句話,我的心竟松下了一口氣,壓抑在心的悶氣一掃而空,我又問,「那日,為何攜她通往夏國?」
「你怎會知道?」神情一愣,瞥眉望我,最後恍然,「原來那一家三口……那夫人是你!」
我被他表情逗笑,點頭承認了。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狠狠的摟著我,「我應該想到的……」他在我耳邊喃喃一番,「那年突然想起,你父皇母后的忌日快到,你流落在外,或許會去拜祭,於是我便去了,我怎麼沒想到……那個夫人會是你……如果我當初認出了你,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樣了?」
深深的呼吸著他衣襟間的龍誕熏香,整個臉埋進他的肩窩,淚水早已傾灑了他一衣,濕了他的龍袍。他真是去找我的……如果不是見他將長生殿賜予蘇思雲,如果不是見他攜蘇思雲來夏國,我又怎會誤會他的變心,我又怎會胡亂信了連曦的話,最後接受了連城的愛。
「如果沒有韓冥的那句謊言,我絕對不會有那麼堅定離開你的信念,你一次一次利用了我,我都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原諒你,可唯獨馥香這件事……你知道,我多想擁有一個屬於我們之間的孩子,可是你卻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當我得知自己的懷孕,得知體內根本沒有馥香,我的所有計劃都被打亂。」我顫抖著聲音,任淚水宣洩在他龍袍之上,「原來最傻的那個人是我……頭一次,我如此痛恨自己。
只覺祈佑的身子也在微微的顫抖著,但他的雙手卻在安撫著我,輕拍我的脊背,「對不起,是我不好,才不能讓你對我有足夠的信任。」
我們之間終於沒在言語,只是靜靜的相擁著。那一刻,我是矛盾複雜的,心中竟隱隱想與他永遠在一起,但是理智和良心卻告訴我,不可以……這樣對連城不公平,對孩子也不公平。所以,我會好好享受這七日,帶著亓國最快樂的回憶而離開。
終於,我平復了內心的暗潮湧動,輕輕的從他懷抱中掙脫,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這小屋這麼久沒人打掃,好多灰塵……如果我們這七日都要呆在這,應該好好打理一番了。」
說動手便動手,我們一人打水,一人打掃。這看似不大的小屋,打掃起來卻頗為費勁。知道碧水將落日吞沒,我們才汗水淋漓的將這個小屋打掃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