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的夜彷彿格外地深沉。如懿記得在王府的時候,院子也是大院子,福晉侍妾們也各有自己的閣子院落,但那夜是淺的,這頭望得到那頭。站在自己的院中,默默數著,往前幾進院落便是弘曆的書房了。夜晚乏悶了,出了閣子幾步便是旁的妾室的閣院。雖然見面也有齟齬,也有爭寵,但那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事。總有幾個稍稍要好些的,斟著茶水,用著點心,說說笑笑,便也填了寂寞。連弘曆走進誰的閣樓了,那得寵的人的樓檯燈火也格外明艷些,心酸醋意都是看得見的,也越發有了盼望。
可是如今,規矩越發大了,宮牆深深,朱紅的壁影下,人都成了微小的螻蟻。長街幽深,哪怕立滿了宮人侍婢,也是悄然無聲,靜得讓人生怕。很多次如懿坐在暖閣里,安靜地聽著更漏滴滴,以為四下里是無人了,一轉頭,卻是一個個泥胎木偶似的站著,殿外有,廊下有,宮苑內外更多的是人,但那都是說不上話的人。一眾入宮的嬪妃里,格外要好些的,只有蘇綠筠與珂里葉特氏海蘭。她們都是性情平和的人。從前她的性子尖銳孤傲,與高晞月一向是彼此看不過的。高晞月身邊有黃綺沄和金玉妍,更依附著富察琅,她也只是冷冷地不與她們多言。可如今,蘇綠筠沉浸在兒子去了阿哥所不得相見的愁苦裡,每常見了也不過是鬱鬱寡歡。海蘭呢,當年一夕承歡就被弘曆忘在腦後,受盡了奚落白眼。如懿雖然不喜歡弘曆有新寵,但到底也看不過人人都欺負她,偶爾在弘曆面前提了一句,才成全了海蘭的身份,在府里有了一席棲身之地。為著這個緣故,海蘭也喜歡總跟著她,怯怯的,像是在尋找羽翼蔭庇的受傷的小鳥,總是楚楚可憐的樣子。現下海蘭與晞月同住,她也不便總和海蘭來往,免得晞月介意,讓海蘭越發難過。
如此一來,如懿便更覺得寂寞了。像一根空落落燃燒在大殿里的蠟燭,只她一根,孤獨地燃燒著,怎麼樣也只是煎熬燒灼了自己。
皇帝剛剛登基,進後宮的日子並不多。每日敬事房遞了牌子上去,三四日才翻一個綠頭牌,先是皇后,然後是慧貴妃,彷彿是按著位次來的。如懿盼著數著,以為總該是輪到自己了,皇帝卻又久久地沒有翻牌子了。
漸漸地,她也曉得這寂寞是無用的了。宮中的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長,連重重金色的獸脊,也是鎮壓著滿宮女人的怨思的。
這一夜晚來風急,連延禧宮院中的幾色菊花也被吹落了滿地花瓣堆積。京城的天氣,過了十月中旬,便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如懿用畢晚膳,換過了燕居的雅青色綢綉枝五瓣梅紋襯衣,濃淡得宜的青色平紋暗花春綢上,只銀線納綉疏疏幾枝淺絳色折枝五瓣梅花,每朵梅花的蕊上皆綉著米粒大的粉白米珠,襯著挽起的青絲間碧璽梅花鈿映著燭火幽亮一閃。地下新添了幾個暖爐,皆裝了上等的銀屑炭,燃起來頗有松枝清氣。
如懿捧了一卷宮詞斜倚在暖閣的榻上,聽著窗外風聲嗚咽如訴,眼中便有些倦澀。她迷濛地閉上眼睛,忽然手中一空,握在手裡的書卷似是被誰抽走了。她懶怠睜眼,只輕聲道:「阿箬,那書我要看的。」
臉上似是被誰呵了一口氣,她一驚,驀然睜開眼,卻見皇帝笑吟吟地俯在身前,晃晃手裡的書道:「還說看書,都成了瞌睡貓了。」
如懿忙起身福了福,嗔道:「皇上來了外面也不通傳一聲,專是來看臣妾的笑話呢。」
皇帝笑著搓了搓手在榻上坐下,取過紫檀小桌上的茶水就要喝。如懿忙攔下道:「這茶都涼了,臣妾給皇上換杯熱的吧。」
皇帝搖手道:「罷了。朕本來是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的。內務府的人晌午來回話,說明日怕是要大寒,太后年紀大了受不住冷,朕去請安的時候就看看,讓內務府的人趕緊暖了地龍,別凍著了太后。這一路過來便冷得受不住,想著你這兒肯定有熱茶,便來喝一杯,誰知你還不肯。」
如懿奪過茶盞,唬了臉道:「是不給喝。現下覺得涼的也無妨,等下喝了肚子不舒服,又該埋怨臣妾了。」她回頭才見守在屋裡的宮人一個也不在,想是皇帝進來,都趕著退下了。如懿朝著窗外喚了一聲「阿箬」,阿箬應了一聲,便捧熱茶進來,倒了一杯在金線青蓮茶盞中。
皇帝捧過喝了一口,便問:「是齊雲瓜片?」
阿箬嬌俏一笑,伶俐地道:「齊雲瓜片是六安茶中最好的。這個時候奴婢估摸著皇上剛用了晚膳,天氣冷了難免多用葷腥,這茶消垢膩、去積滯是最好的。」
皇帝向著如懿一笑:「千伶百俐的,心思又細,是你調教出來的。」
阿箬笑生兩靨:「奴婢能懂什麼呢?這話都是小主日常口裡顛來倒去說的,惦記著皇上用了什麼,用得好不好。奴婢不過是耳熟,隨口說出來罷了。」說罷她便欠身退下了。
皇帝握了如懿的手引她一同坐下:「難怪朕會想著你的茶,原來你也念著朕。」
如懿低了頭,笑嗔道:「皇上也不過是惦記著茶罷了。明兒臣妾就把這些茶散到各宮裡去,也好引皇上每宮裡都去坐坐。」
皇帝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天一冷就手腳冰涼的,自己不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么,也不多披件衣裳。」他見榻上隨手丟著一件湖色綉粉白藤蘿花琵琶襟袷馬褂,便伸手給如懿披上,嘆口氣繼續道,「這話便是賭氣了。」他攤開如懿方才看的書,一字一字讀道,「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遙窺正殿簾開處,袍袴宮人掃御床①。」
如懿面紅耳赤,忙要去奪那書:「不許讀了。這詞只許看,不許讀。」
皇帝將書還到她手裡:「是不能讀,一讀就心酸了。」
如懿奇道:「宮詞寫的是女人,皇上心酸什麼?」
皇帝靜靜道:「朕在太和殿里坐著上朝,在乾清宮裡與大臣們議事,在養心殿書房裡批閱奏摺。你想著朕,朕難道不想著你么?你在『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的時候,朕也在聽著更漏處理著國事;你在『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的時候,朕在想著你在延禧宮中的日子如何,是不是一切順心遂意?」
如懿動容,伏在皇帝肩頭,感受著他溫熱的氣息。皇帝身上有隱隱的香氣,那是帝王家專用的龍涎香。那香氣沉鬱中帶著淡淡的清苦氣味,卻是細膩的、妥帖的,讓人心靜。暖閣里豎著一對仙鶴銜芝紫銅燈架,架上的紅燭蒙著蟬翼似的乳白宮紗,透出的燈火便落成了十八九的月色,清透如瓷,卻昏黃地溫暖。皇帝背著光站著,身後便是這樣光暈一團,如懿只覺得沉沉的安穩,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良久,如懿才依偎著皇帝極輕聲道:「臣妾初嫁給皇上之時,其實內心忐忑,不知自己託付終身之人會是怎樣的男子。可是成婚之後日夕相對,皇上體貼入微,臣妾感激不盡。如今皇上身負乾坤重任,雖然念及後宮之情,卻也隱忍以江山為重,臣妾萬分欽佩。」
皇帝的聲音沉沉入耳:「朕忍的是兒女私情,不過一時而已。而你也要和朕一樣,有什麼委屈,先忍著。朕知道入宮之後,你的日子不好過,可再不好過,想想朕,也該什麼都忍一忍。朕才登基,諸事繁瑣,你在後宮,就不要再讓朕為難了。」
如懿雙眸一瞬,睜開眼道:「皇上可是聽說了什麼?」
皇帝道:「朕是皇帝,耳朵里落著四面八方的聲音,可以入耳,卻未必入心。但朕知道,住在這延禧宮是委屈了你,僅僅給你妃位,也是委屈了你。」
如懿道:「延禧宮鄰近蒼震門,那兒是宮女、太監們出入後宮的唯一門戶,出入人員繁雜、關防難以嚴密,自然是不太好。但宮裡哪裡沒有人?臣妾只當鬧中取靜罷了。至於位份,有皇上這句話,臣妾什麼委屈也沒有。」
皇帝微微鬆開她:「有你這句話,朕就知道自己沒有囑咐錯。」他停一停,朝外頭喚了一句,「王欽,拿進來吧。」
王欽在外答應了一聲,帶著兩個小太監捧了一幅字進來,笑吟吟地向如懿打了個千兒:「給嫻妃娘娘請安。」
如懿含笑頷首:「起來吧。」
王欽答應著,吩咐小太監展開那幅字,卻是斗大的四個字——慎贊徽音。
皇帝笑道:「朕親手為你寫的,如何?」
如懿心頭一熱,便要欠身:「臣妾多謝皇上。」
皇帝忙扶住了她,柔聲道:「《詩經》中說『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徽音即為美譽,這個『慎』字是告訴你,唯有謹慎,才能得美譽。日後宮中度日,朕是先把這四個字送給你。」
如懿明白皇帝語中深意,沉吟著道:「那臣妾便囑咐內務府的人將皇上的字做成匾額,放在延禧宮正殿,可好?」
皇帝攏一攏她的肩:「你與朕的意思彼此明白,那就最好。」
往下的日子,皇帝依著各人位份在各宮裡都歇了一夜,是謂「雨露均沾」。之後皇帝便是隨性翻著牌子,細數下來,總是慧貴妃與嘉嬪往養心殿侍寢的日子最多。除了每月朔望,皇帝也喜歡往皇后宮中坐坐,閑話家常。如懿的恩寵不復潛邸之時,倒是隨著純嬪、怡貴人和海常在一般沉寂了下來。
紛紛揚揚下了幾場雪之後,紫禁城便入冬了。內務府忙碌著各宮的事宜,漸漸也疏懶了延禧宮的功夫。這日午後,如懿正坐著和海蘭描花樣子,卻聽阿箬掀了帘子進來道:「內務府越發會看臉子欺負人了,皇后娘娘今兒賞給各宮的白花丹和海枯藤是做成了香包的,說是宮裡濕氣重,戴著能祛風濕通絡止痛。結果奴婢打開一看,裡面塞的白花丹粉末全是次貨,想要再跟內務府要,他們說太醫院送來的就是這些,沒更好的了。奴婢想,慧貴妃那兒他們敢送這樣的?連縫的香包都鬆鬆散散的,針腳不成個模樣……」
海蘭停了手,含了一縷憂色:「姐姐這兒都是這樣的,我那裡就更不必說了。」
如懿抬頭看了看阿箬:「既是次的,也比不用好。先擱著吧。」
海蘭道:「也是,外頭快下雪了,省得來回折騰。這樣吧,阿箬,你先都把這些香包送到我那兒去,我替姐姐把針腳都縫一縫,省得用著便散了。」
如懿道:「這些微末功夫,教她們做便罷了,你何必自己這麼累。」
海蘭靜靜一笑:「姐姐忘了。我本閑著,最會這些功夫了。就當給我打發時間吧。」
這一日下了一上午的雪點子,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王欽親自過來了。那王欽本是先帝時的傳奏事首領太監,因皇帝為皇子時侍奉殷勤,十分得力,皇帝登基後便留在了身邊為養心殿副總管太監。因總管太監的位子一直空缺,他又近身伺候著皇帝,所以宮中連皇后也待他格外客氣。
王欽進來時,皇后穿了一身藕荷色緞綉牡丹團壽紋袷衣,外罩著月白底碧青竹紋織金緞紫貂小坎肩,籠著一個畫琺琅花鳥手爐,看著素心與蓮心折了蠟梅來插瓶。
王欽見了皇后,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奴才王欽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含笑道:「外頭剛下了雪,地上滑,皇上怎麼派了你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說著吩咐了蓮心上茶賜座。
王欽諾諾謝恩,方道:「謝皇后娘娘的賞,實在是奴才不敢逾越。話說完了,還等著別的差事呢。」說著道,「皇上吩咐了,明兒是十五,要在娘娘的長春宮用晚膳,也宿在長春宮,請娘娘預備著接駕。」
皇后眉目間微有笑意,臉上卻淡淡的:「知道了。夜來霜雪滑腳,你囑咐著抬轎的小太監們仔細腳下。還有,多打幾盞燈籠,替皇上照著路。」
王欽忙道:「娘娘放心,奴才不敢不留心著呢。」
皇后微微頷首,揚了揚臉,道了句「賞」。蓮心立馬從屜子里取出十兩銀子悄悄兒放在王欽的手心裡。
王欽嘴上千恩萬謝著,眼睛卻往蓮心臉上一瞟,蓮心紅了臉,忙退到後頭去了。王欽又道:「還有一件事。昨兒夜裡下了一夜的雪,皇上想起去年潛邸里歿了的大阿哥的生母,道了好幾句『可惜』。」
皇后惋惜道:「諸瑛是本宮富察氏的族妹,伺候皇上已久。誰知去歲病了這一場,好好的竟去了,也沒享這宮裡一日的福。」說罷便拿絹子按了按眼角,繼續慢慢說,「諸瑛是大阿哥的生母,當年也只是潛邸里的一位格格,位份不高。如今她雖福薄棄世而去,但皇上也不能不給她一個恩典,定下名份,給個貴人或嬪位,也是看顧大阿哥的面子。」
王欽恭謹道:「皇后娘娘慈心,皇上昨夜便說了,是要追封為哲妃,過兩日便行追封禮,還要在寶華殿舉行一場大法事,還請皇后娘娘打點著。」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和婉笑道:「還是皇上顧慮周全,先想到了。那你去回稟皇上,哲妃與本宮姐妹一場,又是本宮的族妹,她的追封禮,本宮會命人好好主持的。」
王欽笑道:「是。那奴才先告退。」
皇后眼看著王欽出去了,笑容才慢慢凝在嘴角,似一朵凝結的霜花,隱隱迸著寒氣。
皇后眼看著王欽出去了,笑容才慢慢凝在嘴角,似一朵凝結的霜花,隱隱迸著寒氣。
素心素知皇后心思,忙端了一盞茶上來,輕聲道:「天冷了難免火氣大,這江南進宮的白菊還是皇上前兒賞的,說是最清熱去火的,娘娘嘗嘗。」
皇后接過茶盞卻並不喝,只是緩緩道:「本宮是皇后,六宮之主,有什麼好生氣的?」
素心看了皇后一眼,低婉道:「娘娘說的是。其實皇上給哲妃臉面,也是看著皇后娘娘的緣故,要不是哲妃和娘娘同宗,都是富察氏的女兒,哪怕她生了大阿哥,又算什麼呢?純嬪生了三阿哥,皇上不也只給她嬪位么?」
皇后淡淡一笑:「哲妃是與本宮同宗,可她伺候皇上早,和皇上好歹也有些情分,所以也是她先生了大阿哥。」
皇后郁然嘆了口氣,望著榻上內務府送來的一堆精心綉制的幼兒衣裳:「這件事本宮想起來便有些心酸。當年本宮嫁給皇上為嫡福晉,可是皇上每常只去如懿和晞月的房中多,長久下來,本宮都是恩寵稀薄,膝下無望。本宮還沒著急呢,本宮的母家就著急了,硬生生塞了諸瑛進來,說是本宮的族人,她萬一得幸生下了孩子,就等於是本宮的孩子。」
素心慨然道:「這件事,娘娘是受委屈了。」
「結果諸瑛一進府,不出幾個月就懷上了大阿哥,本宮心裡雖然欣慰,卻更難過。幸好後來皇天有眼,皇上對本宮越來越眷顧,這才有了二阿哥。」皇后愛惜地撫著那些孩兒衣裳,心酸道,「只是嫡子非長子,本來就是失了本宮的顏面了。」
素心道:「雖然都是富察氏,可哲妃的身份卻不能和娘娘比肩的。再怎麼樣,在潛邸時也不過是個格格。」
皇后搖搖頭,雙眉微蹙:「她身份如何且不說,皇上如今追封她為妃,就不能不當心了。母憑子貴,子憑母貴是祖宗家法。如今慧貴妃和嫻妃都無所出,純嬪身份略低。除了本宮的二阿哥,就是大阿哥身份最尊了。古來立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長。若是永璉是嫡長子,那就更好了。」
素心忙勸解道:「不管怎麼樣,哲妃都已經沒了。大阿哥哪怕再爭氣,沒娘的孩子能翻出什麼天來?娘娘可是正宮皇后呢。」
皇后喝了口茶,沉吟道:「凡事但求萬全,本宮已經讓哲妃福薄了,可不能讓大阿哥再福薄。記著,照顧大阿哥的人必須多,萬不可虧待了這沒娘的孩子。」
素心略略不解:「娘娘?是像厚待三阿哥一樣么?」
皇后微微一笑,神色端然:「太后和皇上素來誇本宮是賢后,本宮自然要當得起這兩個字。但是三阿哥還小,從襁褓里寵愛著,自然能定了性子。大阿哥年紀卻長成了,先頭在潛邸的時候皇上還親自教導過一陣,這個時候才寵著護著,由著他淘氣,豈不是背了皇上的心思?福薄的額娘最會生下福薄的孩子,哪怕多多的人照顧著,也是不濟事的。人多,才手忙腳亂么。」
素心會意,即刻笑道:「奴婢知道了。」
注釋:
①出自薛逢的《宮詞》。宮怨是唐詩中屢見的題材。薛逢的這首《宮詞》,從望幸著筆,刻畫了宮妃企望君王恩幸而不可得的怨恨心理,情致委婉,有其獨特風格。全詩為: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遙窺正殿簾開處,袍袴宮人掃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