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非夜從旁晚站到了天幕垂落,整個世界都暗掉,顧七少都沒有動過一下。
與其說他像個垂幕的老人,還不如說他像個死物。
龍非夜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可是,他都站到顧七少面前了,顧七少還是沒有察覺,一動不動地埋頭在黑袍上。
這麼近,龍非夜還是看不到他的臉。
反倒是屋內的顧北月察覺到有人過來,他出門來,一見龍非夜,倒也不意外。
他知道,龍非夜遲早會過來的。
「他怎麼了?」龍非夜問道。
顧北月看了顧七少一眼,眼底滿是軟軟和疼惜,就像在看一個小孩子。他說,「應該是睡著了吧?他這一月來經常一睡就是一兩天。」
龍非夜立馬蹙起眉頭,顧北月無奈淺笑,「怕不得了,或許,睡著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對他來說也算是折磨的終結。」
「顧七少,醒醒!」龍非夜忽然凶凶地叫了一聲。
只可惜,顧七少無動於衷。
顧北月沒做聲,便進屋去繼續配藥,他明明知道顧七少隨時都可能消失,變成一顆荊棘樹。可是他至今都還沒有放棄。
龍非夜跟了進去,只見滿屋子全都是藥材和顧北月寫的筆記。
龍非夜捏了捏眉頭,尋了個位置坐下,單單問,「沐靈兒那邊也沒進展嗎?」
沐靈兒去醫城的事情,龍非夜是知道的,韓芸汐不知道,顧七少更不知曉。
「應該是沒希望了,前幾日靈兒就離開醫城去找葯了,有十多日沒她的消息。」
顧北月看似理智,其實最不理智。他明明知道自己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勞,卻還是日夜不停地配藥。像個孩子一樣,奢望著奇蹟會出現。
龍非夜沉默了。
顧北月也沉浸在藥材實驗中。
許久之後,龍非夜才又淡淡說,「四日後,睿兒滿月,我打算帶芸汐和睿兒一道過來。」
顧北月的手微微一僵,回頭看來,「殿下,來得及嗎?」
這也是龍非夜此行最想問的呀!
來得及嗎……
「殿下,都瞞了那麼久,就別讓公主傷心了。小主子滿月是喜慶的日子,不能虧待了小主子。」顧北月淡淡說。
龍非夜仰頭靠在牆上,淡淡道,「來不及……韓芸汐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顧北月無話,不知不覺停下手中的活兒,亦是坐了下來。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比門外的顧七少還要沉默。
而這個時候,後營的大帳里,韓芸汐對一切都依舊一無所知。
寧靜陪了韓芸汐一整日,小睿兒被抱走之後,大帳里就剩下她們兩個人。
寧靜這才開口,「公主,我想帶唐離回唐門去了。」
韓芸汐眼底掠過一抹複雜,如此看來,寧靜原本就打算帶唐離回唐門的,只是順道路過軍營,來看一看他們。
韓芸汐點了點頭,沒多言,寧靜笑了下,「想女兒了,再不回去,她真的會不認爹娘的。」
「唐離是唐門的單傳,又是唐門門主,我不能欺負他痴傻,不讓他回唐門。」寧靜又說。
「我明白。」韓芸汐淡淡說,唐子晉和唐門整個長老會都在為籌建帝都皇宮的事情忙碌,他們全在天安那邊,都不在唐門。你這個時候回去,也算是時候。」
寧靜沉默了好久,才認真說,「公主,我就告訴你一個。此行,無論如何,再苦再難,我都守著,守到唐離恢復。」
唐離恢復之後呢?
寧靜這話分明沒有說完,而這話的重點也在她沒有說完的後半句里。
韓芸汐等了好久,寧靜似乎想說,可隨和還是一笑了之,「好了,我去收拾了。明兒一早就走。」
韓芸汐有千言萬語,全在心中,她在心中暗暗說,「寧靜,你放心吧。有我在,定不會讓唐門虧欠你!」
寧靜都起身了,韓芸汐徑自喃喃說了一句,「你們回去了,靈兒那丫頭也該過來了。」
她想著,靈兒那丫頭一過來,必定要追著問顧七少的下落的。
寧靜卻止步,狐疑地說,「靈兒早就不在唐門了,她被顧北月請去醫城幫忙了。」
有些疲倦的韓芸汐頓時大驚,「醫城?顧北月?」
「應該有一個月了吧?她離開唐門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封信,說要去醫城幫顧大夫配藥。」寧靜解釋道。
韓芸汐緊張地拉住寧靜的手,「什麼葯?誰要用的葯?」
顧北月一直都在幫顧七少找葯配藥呀!而且,徐東臨送來的信函里根本沒有提及沐靈兒的事情。
韓芸汐還未來得及細想,但是,她已經感覺得到這件事不簡單,這件事跟顧七少的事情一定有牽扯。
為什麼顧北月需要沐靈兒幫忙?顧北月和顧七少兩人搭配,事情不是進展得頗為順利嗎?
都這個時候了,按照徐東臨送來的消息,顧七少應該把葯送到了,他和顧北月應該在配製最終的解藥了呀!
寧靜對情況一無所知,就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韓芸汐會如此激動。
她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公主,怎麼了嗎?」
「你快說,沐靈兒幫顧北月配什麼葯,要給誰的?」韓芸汐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可是,寧靜發現了。寧靜無法想像這會是多大的事情,竟會讓韓芸汐再還未了解清楚情況之前,就嚇成這樣。
「你說呀!」韓芸汐急得大吼。
要知道,如果是顧北月因為顧七少的事情,求助沐靈兒,那就說明,醫城來的信函都是騙她的!
那就說明,在她離開醫城到生下睿兒這幾個月來,龍非夜,顧北月和顧七少全都在騙她!
他們為何要騙她?
找不到葯就找不到葯,顧七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他們找葯,原本也就是為了防範未然的呀!
他們找不到葯,也沒必要這麼瞞著她的。
難不成是顧七少出了什麼事?
事情又到底有多嚴重,才會讓他們三個人聯起手來矇騙她?
韓芸汐的心都亂了,腦子也亂了,她不敢往下想。不安的感覺在心底擴大,越來越大,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完全吞噬掉。
寧靜都被她嚇到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而外頭的趙嬤嬤聽到裡頭的聲音也急急趕了過來。
「公主,你們……你們怎麼了?」
韓芸汐這才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事態。
可是,她無法平靜,她還是拉著寧靜的手,認真問,「寧靜,靈兒到底去醫城做什麼?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嗎?」
寧靜點了點頭,解釋道,「我知道的不多。靈兒就告訴我顧大夫邀她去醫城,幫忙配藥,要她儘快趕過去,說顧大夫那位病人,非常危險……」
話到這裡,韓芸汐忽然就放開了寧靜的手,跌坐在暖塌上。
「靈兒原本要等我們回去她才離開的,但是,顧大夫說這一兩個月里要是沒有配出葯來,那位病人就活不了了。」
當寧靜這句話說完,韓芸汐的臉色就全白掉了,一身的力氣似乎瞬間被抽光。
她無力地癱坐在暖塌上,怔怔地看著寧靜,忽然……忽然就淚水盈眶,她哭了起來,「小七!是小七!就是小七!」
還不夠明白嗎?
龍非夜他們三個人都在騙她,全都在騙她!醫城來的信函全都是假的!
「騙子!」
「全都是騙子!」
韓芸汐淚如雨下,都顧不上穿鞋,踩著襪子下榻,「龍非夜呢?我要見龍非夜!龍非夜呢!」
她直接衝到大帳去,寧靜和趙嬤嬤都沒緩過神來,追出去的時候,韓芸汐已經踩在雪地里了。
「龍非夜!你給我出來!你出來!」
「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你們又騙我又騙我!有騙我!」
「為什麼要騙我!」
後營里的影衛和下人都追了出來,趙嬤嬤和寧靜連忙來拉人。
要知道,公主還得幾日才正式出月子呢,她是不能出來的呀!別說還在月子的人,就是正常的人就穿一雙襪子踩在雪地里,也會被凍著的。而且,這夜裡,屋外的氣溫特別低,北風冷冽得很。
這怎麼受得了?
趙嬤嬤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急得也快哭了,她拿了厚厚的狐裘披風過來,硬是替公主裹住,死死地抱住,「公主,不管發生了啥,你千萬千萬聽老奴一聲勸,趕緊回去吧!」
寧靜拿了棉鞋,蹲著雪地里替韓芸汐穿,幾個婢女也顧不上會不會冒犯,全都過來幫忙,按住韓芸汐的手和腳,生怕她亂動,生怕她掙扎。
韓芸汐沒動動彈,也無力動彈,她的眼淚像是決了堤,止不住流淌。
「我要見龍非夜……我要見龍非夜……我要見小七……我要見他!」
「他們不能這樣!我要見他們……他們不能這樣騙我,不可以!」
「他們當我是傻瓜嗎……我就個傻瓜!」
「寧靜,我就是傻瓜!」
「嗚嗚……他們是騙子,我是傻瓜……」
「寧靜,你知道嗎?顧北月的病人就是小七……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了,顧北月是不會求助靈兒的……不會的……」
……
韓芸汐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寧靜愣在原地,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沐靈兒呢?
沐靈兒知不知道顧北月的病人,就是她的七哥哥呀?
一幫婢女圍著韓芸汐,楚西風從外頭回來,見所有人都圍在帳外,連忙過來詢問,卻沒人說得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公主要見殿下,要見顧七少。
楚西風一聽就傻了,隨口問身旁的人,「那殿下呢?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