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還沒有把這件事想透,心緒就被另一件事纏住了。
那天,他正無聊賴地坐辦公室里看報紙,電話極其意外地響起來。開始,唐小舟還以為打錯了,聽了幾句才搞清楚,果然是找他的。打電話的人是舒,省委組織部排後一位的副部長。唐小舟第一次隨趙德良下市州考察,舒是成員之一,此後雖然見過幾次,都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接觸,沒有深入來往。這次,舒主動打來電話,確實令他吃驚。
舒也沒什麼事,只是約他吃個飯,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
以前要約唐小舟吃飯不容易,只有那些關係非常特別的人,早將時間地點定了,告訴他,由他相機而行,抽得出時間就去,抽不出時間也就算了。現不同了,除了黎兆平等極少幾個朋友,或者自己的妹夫任大為,幾乎沒有人主動請他。副部長竟然打電話請他吃飯,讓他受寵若驚。他既擔心人家找他辦什麼自己難以辦到的事,又覺得面子上的事,還是要注意一下,便說,晚上恐怕沒時間,這幾天都安排了,看午行不行。
舒竟然說,行,那就今天午怎麼樣?
他當然不能說今天午不妥,便問,都有哪些人?
舒說,沒別人,就我們倆人,隨便坐一坐,畢竟好久沒見了嘛。
果然是他們兩人,地點離省委也不遠。
省委大院很大,正門之外,有好幾個側門。靠西北的側門後面一條街,叫街,是雍州城裡的一條老街,與墨巷相對應,屬於舊時的化街,市聯、市作協、市畫院等,都街上。街臨街的門面,經營特色也以化為主,承襲了舊時傳統,仍然是琴棋書畫。當然,琴當今被歸於音樂,棋被歸於體育,這兩個門類,便從這條街淡了出去,書畫古董,是這條街的特色。
與墨巷已經沒有墨跡不同,街卻是脈濃厚。近幾十年來,江南省批量生產作家,享譽海內外的書法家畫家也出了幾個,可雍州市,這方面的人才卻是奇缺,尤其書畫界,全國一流,竟然占不上一席之地。書畫的沒落,直接影響了街上各種藝術品的品相,能夠看到的,多是一些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作品。
雍州書畫界奇人,只有一個,是一位女性,名叫春春,街上開了一間春春畫廊。
春春的這間畫廊,與人們理解的國外的畫廊並不是同一個意思,實際是一間以書畫會友的餐廳。春春自己也寫字作畫,但她比較另類,寫字作畫不用手,而用腳。她圈內之所以大大的出名,並不是因為她用腳寫字作畫,坊間的說法是,她用女性的私部運筆寫字作畫。
唐小舟聽到過此說,認為是無稽之談。其一,寫字作畫,那可是要從小訓練的,哪有人訓練她用那個地方寫字作畫。其二,寫字作畫,要讓人家欣賞,她用那個地方寫字作畫,如果不能讓人看到,人家憑什麼相信她是那樣寫出來畫出來的?讓人看著現場寫字?可能嗎?其三,書法是藝術,終比拼的是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是書畫家的功力,而不是你所使用的手段,任何噱頭,都是對藝術的損害,旁門左道,只能嘩眾取寵,與藝術無涉。唐小舟願意相信,這個聞,是這個女人製造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替她的春春畫廊做宣傳。
說起來,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媚俗,有了這樣一個傳說,春春畫廊的生意,竟然好得出奇。一些人雅士或者自詡為人雅士者,都喜歡往那裡走,那裡吃餐飯,甚至那裡潑幾點墨。唐小舟早就知道這麼個地方,從來沒有去過。也曾有人約他,他聽說去春春畫廊,便大擺其頭。
讓他沒想到的是,舒約的,竟然就是春春畫廊。唐小舟很奇怪,按照自己的脾氣,應該拒絕才對的。不是拒絕這次相約,而是拒絕這個地點。可如今,心境真是完全變了,他連拒絕的念頭都沒有興起。
春春畫廊二樓,沿著一條窄窄的樓梯上去,當面是一間畫室,擺了畫案以及不知從哪裡羅來的名家書畫作品,倒也頗有些氣。畫室周邊,是一些充分利用了空間的單間,既是茶座,也是餐室。舒定的地方叫蘭亭。當一張很大的餐桌,四周的椅子是固定的,呈u形,牆上掛著本市一些畫家的畫作。這些畫作,並非山水風景,一律都是人物,而且,全都是裸女,或畫或照片。當一幅誇張,頭和腳都畫得很小,只有胸腔和盆腔畫得碩大無比,畫家有意突出裸女的**和陰部,甚至將一根根毛都畫得非常仔細。
舒早到了,正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坐那裡說話。
唐小舟有一種感覺,牆上那幅畫,就是根據面前這個女人畫的。她長相一般,一張圓而且平面的南瓜臉,皮膚挺好,細白細白的,腰顯得有些粗,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的胸部。她顯然清楚這一點並且刻意突出這一優勢,穿了一件很休閑的布衫,只是**的地方扣了一顆扣子,衣擺的兩角,扎一起。如此一來,**的下半部分,顯得密不透風,上半部分,卻顯露著兩隻又大又白的半球。稍稍活動的時候,那兩隻半球便有起伏,就像兩隻巨大的肉色眼睛,沖著你一眨一眨的,充滿了挑逗性。
房間的座位活動不便,見到唐小舟,舒只是欠了欠身,站起來說,小舟,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春春畫廊的老闆,美女藝術家春春小姐。
現的人真是奇怪,什麼人面前都要冠以美女兩個字,丑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女作家,一定要說成是美女作家。面前這張臉也是如此,既不美也不青春,硬要安一個美女藝術家的名銜,真不知這些人是污辱美女還是污辱藝術。
唐小舟竟然不再對此噁心,只是很平常地點了點頭,極其低調地坐下來。
舒約唐小舟,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整個午,也就是吃飯閑聊。唐小舟想,這大概也是一種官場投資,舒之所以此前不約自己,自己還是省委書記秘書的時候,他自然是約不上,那時相約的人太多了。自己被閑置以後,他自然可以立即約上,卻沒有行動,他需要判斷,這個人是從此沒戲了還是有機會東山再起?如果判斷是後者,那應該早就有行動了。沒有立即行動拖到現的原因,顯然是無法得出這一判斷。雖然形勢不明,卻並非不能採取行動。這就像炒股票時,低點買進,成本很小,就算是繼續下跌,虧了,對自己影響也不大。相反,如果投了一隻黑馬,那就大賺了。
舒問,是不是喝點酒?
唐小舟說,我無所謂,反正沒人管,你不同了。
舒便說,無酒不成宴,那就喝點。春春有自製的米酒,我們就喝這個。
原來,這個春春竟然是少數民族,他們那個民族自製的米酒很有特點。
春春很快離席,不一會兒,抱來一隻黑色的罈子,上面用紅綢布包的蓋子蓋著,手還抓著一摞黑色的粗陶碗。她將罈子放桌子的一角,又將碗擺桌上,打開紅綢蓋,裡面有一隻舀子,她便舀起酒,倒進三隻碗里。做完後,她先端起酒,主動敬舒和唐小舟。然後是舒和唐小舟分別敬酒,一碗酒,恰好三口喝完了。
酒過三巡,春春便站起來告辭,她還有別的客人需要陪。想想,一個女人做生意還真是不容易,需要當三陪。利潤往往是陪出來的。
舒和唐小舟一邊喝酒,一邊閑聊。
唐小舟問舒,近忙些什麼。
舒竟然不對他保密,說剛剛做完一次組織考察。
唐小舟說,哦,又要動人事了嗎?這次是哪些人?
舒說,這可是組織機密,不過對你老弟,也算不上什麼機密。還像以前一樣,不是大調,還是微調。主要是幾個部門出現了空缺需要補上。政協有一個處級職位,人大有一個副廳級職位,公安廳有一個副廳長退了。
舒將此次需要遞補的幾個職位說了一遍。這些職位的缺員情況,唐小舟是清楚的。他感興趣的還是省公安廳,那是他住過好多年的地方。他問,省公安廳的副廳長,準備安排誰?
舒說,翁秋水。他是你老婆的頂頭上司?他這一升,就給你老婆留出空間了,你應該去廳里走動走動。
唐小舟明白了,午這餐飯,舒其實是要給自己送份大禮。省公安廳要提一個副廳長,恰好被提的這個人,是宣傳處長,隨後,將增補一名處長。提拔處長的權力不省里,而是廳里。舒這是暗示唐小舟,要提前找廳里活動,替谷瑞丹謀得這個職位。
翁秋水要提副廳?唐小舟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