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思勤說,談不上。不過,經歷了這麼多,我慢慢也明白了,一個人,肯定需要一些經歷。你要活著,就得有一個平台。喜歡不喜歡,是次要的,關鍵是平台要足夠大,足夠大你才會有展空間。喜歡這種事,是一種感情,而感情卻是可以變的。如果你每天對自己說一遍喜歡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就算你再討厭這種東西或者這個人,喊了幾年後,相信一切都改變了。
唐小舟說,難道說,你不相信愛情?
孔思勤說,相信呀,愛情就是你對自己說,你愛他,結果,你真的愛了。以後的某一天,你對自己說,你已經不愛他了,結果,你就真的不愛了,愛情消失了。
唐小舟開玩笑說,你這樣說,讓我覺得愛情就像你養的一條狗,你叫它過來,它就真的過來了,你叫它走,它乖乖地走了。
孔思勤說,不錯,我覺得這個比喻很切,愛情就是你精心養的一條狗,一條很漂亮很迷人的狗。
唐小舟好奇地問,你戀愛過嗎?
孔思勤笑了,說,你以為女研究生的感情生活,就一定是白紙一張?
唐小舟說,倒不是,只不過,我沒想到,你對感情看得這麼開,或者說看得這麼透。
孔思勤說,什麼叫感情?感情其實是一種極其私有化的情緒。你把對方當成你的私有物品,又騙自己說,這是愛。有一天,你現他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你覺得自己受了巨大傷害,那不是因為她原本就不是你的私有物品,而是因為你覺得你的東西被人偷了。
這句話點到了唐小舟的痛處。他確實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偷了,而且是極其寶貴的一件東西。雖然他並不喜歡那件東西,可那畢竟是他的東西,他早已經向全世界申明過所有權。這不是捍衛愛情,而是捍衛感情所有權,就像國家捍衛領土完整。天下有哪個國家能夠容忍自己的領土被人無端侵佔?別說侵佔全部,就算是侵佔一點點,都會釀成國際事件,弄得不好,還會爆戰爭。同樣的道理,人家的情感領地,自然也不容他人侵佔。換個角看,人又有一種天性,那就是侵佔他人領地的天性。
唐小舟說,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看待愛情的。
孔思勤看了他一眼,轉過頭,目光飄向窗外。她抬起一隻手,指著窗外那個霓虹燈廣告牌說,看到那個廣告沒有?
唐小舟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那是一個月餅廣告。時間過得真是快,轉眼又快到秋了。那個廣告架頂樓上,十分醒目,可他不知道她的用意。他問,是啊,看到了,你想說什麼?
她說,小時候,我們吃的月餅是不包裝的,多也就是包一層薄紙,堆商店裡賣。大家都知道,那東西叫月餅。現呢?所有的月餅,都要包裝了,一家比一家包裝得好。包裝得好,就不是月餅了?它還是月餅。愛情是什麼?就是那月餅,本質的東西只有一個,就是人的交配權。無論你用感情也好愛情也好,什麼五花八門的包裝,她的根本,還是人的交配權。
唐小舟覺得身上有點寒,同時也覺得,研究生就是研究生,看問題真是與眾不同,她的話力透紙背,一針見血,就像手術刀一樣,剖開現象見本質。另一方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聊了聊這個話題也蠻有趣,便站她的對立面,說,按你這樣說,我們不需要法律或者道德了,只要遵從一個原則,人的交配權,就像動物那樣。
孔思勤說,可人生活的世界,被叫做社會,動物生活的世界,叫世界。這就是不同。社會的法則是法律道德和秩序,任何對法律道德以及秩序的反叛,都可能受到社會法則的懲罰,而不是動物法則的懲罰。這是社會屬性範疇的東西,而不是動物屬性範疇。交配權是動物屬性範疇,或者說是動物本能。感情的佔有性,是動物屬性決定的,而感情的私有化,是社會屬性決定的。
孔思勤的話,似乎句句都有針對性,或許,她聽說了什麼,有心想勸說他?此時的唐小舟,哪裡是這些話所能勸解的?她越這樣說,他越感到鬱悶,又不能將心的塊壘吐出來。酒入愁腸,鬱結就加牢固。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已經醉了。
孔思勤感覺到了他的醉意,提醒他,是不是別喝了?
他說,我沒事,我可是一斤的量。
孔思勤以為他真的沒事,陪著他將那瓶酒喝完了。
唐小舟還要酒喝,孔思勤才真正意識到,他是真的醉了,無論如何,不讓他再喝。
唐小舟倒也沒有堅持,結了賬準備離去的時候,走路已經有些不穩。
孔思勤只好攙著他往外走。出門下了樓,車肯定是不能開了,孔思勤問他,是去我那裡,還是送你回家?
他說,我不想回家。
她說,那去我那裡,不過我那裡很簡陋。
他說,你把我扔這裡,我就睡這裡。
孔思勤說,你睡這裡,明天肯定上報紙的頭條。
好不容易到了孔思勤的住所,這是一套單身公寓。辦公廳因為沒房子給她安排,便給她報五元租房費,她自己了三,租下了這套單身公寓,看上去還不錯,乾淨整潔,裡面掛了很多飾物,很溫馨。唐小舟醉眼朦朧,當然看不到這些,進門之後,倒了她的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一看,不知身何處,只見自己睡一間很小的房子里,房瀰漫著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一盞桔黃色小燈,有一種夢幻般迷離的感覺。他覺得頭有點痛,嗓子乾澀,胸有一種火辣。他能想起的是,昨晚喝了酒,卻一時未能想起跟誰喝酒或者喝了多少。他想找水喝,翻身而起,動作大了點,驚動了睡沙上的孔思勤。
孔思勤一下子坐起來,對他說,你醒了?
看到燈光朦朧之的孔思勤,唐小舟想起了兩人喝酒時的情景。至於後來是怎麼回事,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又是怎麼睡下的,鞋襪之類是怎麼脫的,他想不起來了。
她走到床邊,彎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問她,好點了嗎?
他是坐著的,而她站著,身上穿的是一件很薄的睡衣。睡衣很松,就她彎腰的那一刻,**的輪線,完美地呈現他的眼前。管她躬身的時候,身體擋住了光線,她的整個胸脯,幾乎看不到光,以至於**的輪廓,呈現一種幽暗的黑色,不過,燈並不她的正面,恰好有一點微弱的光從側面穿過她的睡衣,斜斜地照**的側面,令那部分弧線,顯得如此的觸目驚心。
他說,有水嗎?我想喝水。
她轉身而去,說,我估計你醒來要喝水,我涼了開水。
他看清了,這是一間單身公寓。公寓被隔成了兩部分,進門是一個小空間,間是一扇推拉的鋁合金玻璃門,門的另一邊,應該是廚房和廁所。孔思勤走去的地方,正是廚房。他是第一次這樣看著她的背影,背部的一大半是裸露的,整個上肢,有一種向上伸展的感覺,就像一隻蝴蝶,震動著翅膀向上飛。他突然明白,有些女人,背部曲線為生動優美,而有些女人,從背部看,非常埋汰,關鍵就這個向上或者向下的趨勢。向上則挺拔流暢,向下則不夠伸展,顯得收縮,自然就少了張揚和釋放。因為睡衣很簡潔,她的腰部曲線非常清晰,細細的,隨著腿部的運動,輕微地扭動著,很有韌性。腰部以下,線條又開始奔放,到了臀部,便開始膨脹,像是兩瓣綻開的蓮花。
孔思勤將水端來,不是遞到他的手裡,而是直接送到他的唇邊。
唐小舟彎下身,用嘴接了杯沿,大口地喝著。孔思勤為了看清他喝下去的進,身子向前勾著,頭偏向一邊,努力看著杯子。她不太可能望到杯子里的情況,卻本能地做出這樣的動作。到了後來,杯子傾斜的斜,不夠唐小舟喝水的進,他伸出自己手,托著杯子,手就和她的手握了一起。
水喝完了。她略顯猶豫,還是將手和杯子一起抽出來。她問,還喝嗎?
他說,剛才好像全世界都著了大火,不過現火已經澆滅了。
她將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又回到沙,躺下來之前說,再要喝,你叫我。
唐小舟見她躺了下去,頭對著他,烏黑的長,耷沙上,有一些梢吊沙的扶手上,如黑色的瀑布。他有些不忍,說,你睡床。
她問,你呢?
他說,我睡沙。
她說,那不行,沙太短,你的腳伸不直。
他說,你還是睡床,這樣我的心裡會不安,根本睡不著。
她想了想,說,那你也睡床。
他說,我還是睡沙,我怕我管不住自己。
她從沙上起來,走到床邊,坐下來,說,上帝派我來考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