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稚馨指著他說,不說真話,你說謊。是不是有事讓你煩,所以,你想躲開?唐小舟說,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操心。冷稚馨說,一點都不好玩。不睬你。說著,鬆開他的手,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唐小舟也不理她。他確實是精神不支,又累又困,加上是臨時回家,行李都沒帶,兩天沒有洗澡了,急於到溫泉池裡泡一下然後睡覺。他走進隔壁的大浴室,裡面有一個大池子,池子里有兩個水籠頭。他將放溫泉水的籠頭打開,往池子里放水。放溫泉水的時候,人閑著,他想到自己洗完就上床睡了,冷稚馨或許也想泡一泡,他必須教會她操作,便走到門邊,對她說,丫頭,你過來一下。冷稚馨獨自坐在沙發上,見唐小舟不哄她,正無聊著,聽到他叫,立即跳起來,幾步跨到門口,問,什麼事?唐小舟沒有回答她,轉身進去。她跟著也進去了,見他在放水,說,你要洗澡?準備往外退。唐小舟說,這是溫泉,你泡不泡?她的臉一紅,問,你要我和你一起泡?唐小舟說,隨便你。你單獨泡也可以。等我泡完後,我去睡覺。你把池子里的水放掉,重新放水。這個是溫泉水籠頭,可以一直開著,水可以循環。如果覺得水溫高了,這個是自來水籠頭,你自己調節。冷稚馨指著旁邊的幾個按鈕問,那是什麼?唐小舟說,那是按摩開關。這個浴池是可以自動按摩的,既可以通過控制水流進行按摩,也可以通過控制旁邊的一些按摩器進行按摩。冷稚馨說,這麼複雜,我不會用。唐小舟說,你可以躺進去,我教你用。她的臉突然一紅,說,你在這裡,我怎麼進去?唐小舟指著旁邊一扇門說,那裡是更衣室,裡面有泳衣,一次性的,你可以去換。冷稚馨走進更衣室,換了泳衣出來。唐小舟看了她一眼,眼睛頓時一亮。雖說她外表看上去青澀,身材卻非常好,小巧玲瓏。冷稚馨見他望著自己發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看什麼看?沒看過關女呀。唐小舟自知失態,連忙說,你試試水溫吧,可以稍熱一點,只要不燙就行。
我去換衣服。他走進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冷稚馨已經泡進了溫泉池。唐小舟問,怎麼樣?冷稚馨說,和洗熱水澡差不多。唐小舟說,溫泉本來就是熱水,自然沒有區別。他跨進去,在另一頭坐下來,頭靠著池壁。冷稚馨說,那我每天洗熱水澡,也是泡溫泉。唐小舟在旁邊按了一下,池子里的水,開始震動起來。冷稚馨嚇了一大跳,立即站了起來,說,地震了。唐小舟哈哈大笑,說,哪有什麼地震?這是按摩。冷稚馨試探著再次坐下來,又立即站了起來,說,好癢。唐小舟說,就是要麻麻的,痒痒的,才舒服。冷稚馨說,真的?你不是捉弄我吧?唐小舟哪有心情捉弄她?這幾天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完全是疲勞戰術,現在被溫泉水一泡,困意立即上來了。他說,我不管你了,我要睡一覺。冷稚馨顯得有些吃驚,說,你就這樣睡?唐小舟想說,當然就這樣睡。你沒見這池子邊沿有擱頭和頸的地方?這是專門設計來給人睡覺的。只要將頭和頸擱在上面,即使睡著了,也不至於溜進水裡發生危險。他懶得說,盡量讓自己放鬆,很快進入了睡眠。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時,見冷稚馨也睡著了。睡態很安詳,像個小孩子,很惹人憐愛。他有些不忍叫她,悄悄爬起來,到外面打了送餐電話,再回到裡面,準備沖洗一下。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設計有點問題,清水是淋浴,就在溫泉池的旁邊,安了一個淋浴噴頭,中間竟然沒有隔開,甚至沒有安一道布簾。他只好穿著泳衣,站進噴頭之下。淋浴的水量很大,噴水的聲音顯得有些響,冷稚馨被驚醒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他,說,我睡著了嗎?唐小舟說,把你吵醒了?冷稚馨說,我本來就沒有準備睡的。可你一下就睡著了,我一個人躺在這裡,稀里糊塗就睡了。唐小舟說,醒了也好,我叫了飯,送到房間來吃。冷稚馨從浴池裡起來,鑽進淋浴噴頭下面,開始沖洗自己。
唐小舟說,這樣怎麼沖我已經沖好了,我出去,你放心沖吧。換了衣服出來,打開電視機,看了一會兒電視,冷稚馨還沒有出來。服務員送來了午餐,唐小舟餓了,很想她出來吃飯,等了一下,還沒有出來。唐小舟有些擔心了,想她是不是在裡面昏倒了?走到浴室門口聽了聽,裡面有放水的聲音。他敲了敲門,裡面沒有答應。他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還沒有洗完嗎?仍然沒有聲音。他將門推開,往裡面一看,傻了。她還在裡面洗澡,嬌小的酮體,完全地呈現在他的面前。聽到門聲,她轉頭望過來,恰好看到他那噴火的眼神。她猛地愣了一下,說,你賴皮,你偷看女生洗澡。他連忙解釋,我在外面叫過,也敲過門,你沒有反應,我怕你有什麼事,所以進來看看。她輕輕跺了跺腳,說,現在你看到了,還不走?他說,好好好,我走。你快一點。飯菜都冷了。他說著,將門帶上。重新坐下來,等了一會兒,冷稚馨出來了。走到他身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你好壞,竟然偷看女生洗澡,嚇得我魂都掉了。唐小舟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冷稚馨說,你如果是故意的,我就慘了,我肯定被你欺負了。唐小舟說,你怎麼老說我欺負你?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同一個房間睡覺,有過,同一張床睡覺,也有過。你說,我欺負過你嗎?冷稚馨揮了揮手,說,不說了不說了,餓壞了。吃飯。她走到他的對面,坐下來,開始吃飯。唐小舟也開始吃飯。儘管他已經很餓,卻吃得並不快。他一邊吃,一邊看著冷稚馨,越看越覺得她清純可愛,潛意識之中,覺得是自己的女兒唐成蹊坐在面前。這次回去,雖然只是很短暫地見過女兒兩次,感覺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離開了谷瑞開陰影的籠罩,他覺得女兒正在還原其天真活潑的天性。想到這一點,他心裡軟軟的,溫溫的,有一股暖流,在五臟六腑間流淌。吃飯完,唐小舟不想出門,暫時也不想睡覺,便走到沙發上坐下來,說,好了,一直以來,都沒有時間,今天剛好有點時間,過問一下你的學業吧。你彙報一下。冷稚馨和他之間,沒有陌生感,她主動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說,你以為你是我的領導呀,還彙報一下。他輕輕地抱住她,說,我是你爸爸的領導呀,所以,自然就是你的領導了。
她伸手在他的鼻子上颳了一下,說,耶耶耶,美的你。刮鼻子這個動作,原本是他喜歡對她做的,現在,她受了傳染,動不動,也刮他的鼻子。兩人膩在一起鬧著,完全沒有任何顧忌。唐小舟沒有反刮她,而是用兩隻手指,輕輕揪住她的臉,搖了搖,說,你必須告訴我,在學校學得怎麼樣?如果學得不好,要打屁股。冷稚馨說,你以為你是我爸呀。唐小舟說,我是你叔。冷稚馨說,耶耶耶,好大個叔。唐小舟說,不和你鬧了,我要睡覺。冷稚馨說,你剛才不是睡了嗎?還沒睡夠?唐小舟說,你哪裡知道,這幾天我幾乎沒有合眼,恨不得睡三天三夜。他將手機調到震動,然後躺上床。時隔未久,睡了過去。這覺睡得沉,醒來時,四周都是黑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在哪裡。他伸手在旁邊摸了摸,身邊沒人,外面客廳里有亮光,電視機有聲音傳出來。唐小舟翻身而起,來到門前,見電視機正播放節目,冷稚馨縮在沙發上睡著了。唐小舟在門邊站著,想讓她多睡一會兒,可肚子提杭議,他看了看錶,快九點了,難怪會這麼餓。順手打開房間的燈,返回床頭,拿起手機,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未接電話,他一個一個地查看。還好,沒有哪個特別重要的電話,也沒有重複撥打多次的電話。再看簡訊。官員們都忙,加上地方口音以及漢語拼音不好,發簡訊是一件既費時又費神的事,除非必要,官員們通常不喜歡發簡訊。當然,也有些高級官員,他們自己不發,讓秘書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通常情況下,如果打電話對方未接,發條簡訊說明,以便對方判斷是否該回復。正查看簡訊的時候,手機開始震動,號碼很陌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是陵桐縣縣委書記卿志伍打來的。卿志伍是陳運達在地區行署當專員時的秘書,當過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長,現在當縣委書記,已經八九年。早就有傳言說,他要當副市長,同時也有傳言說,此人仗著有陳運達撐腰,十分囂張,什麼話都敢說,什麼飯都敢吃,什麼錢都敢拿,什麼女人都敢睡。在陵丘市官場,名聲很不好,可別人拿他無可奈何,因為他的靠山太硬。卿志伍的電話,並沒有實質性內容,只是告訴他,剛剛和池仁綱吃完飯,沒想到池仁綱的酒量這麼淺,才喝了半斤茅台,就醉倒了。又問唐小舟這個副組長什麼時候來.陵桐縣已經做好了迎接首長的準備。
聽了這話,唐小舟心裡有些打鼓。這次下去,不依靠下面肯定不行,但太依靠下面,肯定更不行。池仁綱初一下去,就和下面的官員打成一片,還把自己搞醉了,這就有點問題了。池仁綱不可能不知道,只要在中國範圍內,任何一起礦難的背後,都有一個巨大的官場關係網,你自己一下子鑽到了網中心,那你一定不可能成為知情者,更不可能成為破網者,只可能成為網上魚。是池仁綱太不懂這個官場,還是他根本就不準備查出個什麼結果,故意自投羅網?趙德良如果讓他當秘書長,豈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看來,陵明自己是不去不行,但又不能像池仁綱那樣去撞網,得考慮一下去的方法。他對卿志伍說,沒辦法,剛好家裡出了點事,脫不開身。卿志伍說,我聽池主任說了,你父親已經脫險了?唐小舟說,已經醒過來,但是否脫險,醫生說還要觀察二十四小時。卿志伍說,這是大事,你一定要處理好。唐小舟說,是啊,就算好轉,有沒有後遺症,還難說。現在除了能睜開眼睛,什麼都不會,不會認人,不會說話,甚至不會動。真是急死人了。卿志伍說,你也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好起來的。唐小舟和卿志伍並不熟,完全沒有必要和他談太多。只不過,因為馬上要去陵峒,一定會和卿志伍接觸,此時多說幾句,或許有好處。同時,他又不能談礦難的事,只好像個祥林嫂似的,事無巨細談父親的情況。卿志伍自然不想和他征這些,大概早就想找機會結束。恰好有電話進來,唐小舟便說,卿書記,我這裡有電話來了,過幾天到了縣裡,我再向你彙報,這裡先掛了。這個電話是二哥打來的。唐小田說,到現在為止,大概來了一百二三十個人,今天來得最多的,竟然是雍州市一些單位。當然以王宗平的來頭最大,送的札也最多,他本人送了一萬塊錢,彭清源也送了一萬。到目前為止,又收了二十多萬,估計晚上或者明天還會有些人來。唐小舟不想在電話里說這些事,他隨便應了幾句,把電話掛斷了。冷稚馨已經醒來,站在門口等著他打完電話,說,我餓了。唐小舟把電話收進衣袋,說,好,我們現在找地方吃飯。他的話音剛落,電話又開始震動。他只好將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是容易。沒有接聽之前,他對冷稚馨說,現在也晚了,要不你打電話叫餐吧,這樣快一些。說過之後,接聽電話。容易說,肇事者已經抓到了,屬於酒後駕撞人後,酒嚇醒了,卻又因為
害怕,逃了。交警部門正在審訊,並且已經通知車主。補償方面的事,靠這個司機,估計有相當難度,下一步的工作重點,主要是其公司。公司的負責人還沒有到,保險情況等,不是太清廷。服務員送來了晚餐,唐小舟陪著冷稚馨吃飯。這餐飯也吃得不太安寧,老是有電話進來。這類電話,如果個個都仔細接聽,會沒完沒了。許多電話,唐小舟會找借口推掉,或者說在開會,或者說正和趙書記一起,當然,還有其他一些理由。人家即使明知他是在找理由,也無可奈何。一是無法證實也不能證實,二是話語權掌握在唐小舟手裡。有一個電話值得提一提。這是一個匿名電話,對方不肯報出姓名。唐小舟問過兩次對方的身份,對方不肯說,他原想掛斷電話,對方卻說,你不想知道是誰把孟慶西救出去的嗎?聽到這話,唐小舟改變了主意。就算對方準備造謠,這樣的謠言,也值得一聽。他說,你知道什麼?對方說,你知道孟慶西是怎麼起來的?孟慶西是怎樣起來的,唐小舟多少知道一些。當年,孟慶西在派出所當所長,認識了兩個人,一個是宗盛瑤,一個是羅先暉。宗盛瑤當時是副市長,羅先暉是公安廳副廳長。孟慶西確實有本事,先搞好了羅先暉的關係,又介紹羅先暉和宗盛瑤認識,很快,三人便成了極其特別的官場盟友。日後,孟慶西的升遷,與這兩個人,有著密切關係。匿名者說,設計把孟慶西救走的,不是別人,而是政法委書記羅先暉。這個消息,讓唐小舟暗吃了一驚。羅先暉救走孟慶西?可能嗎?只要仔細一想,似乎又完全有可能。匿名者說,孟慶西和羅先暉的關係太特別了,手裡有大量羅先暉貪污腐敗的證據。只要他把這些證據拿出來,羅先暉肯定完蛋。掃黑行動掀起第二次風暴的時候,孟慶西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路走到頭了,他暗中做了準備,將一些材料交給了一個信任的人。羅先暉要得到這些材料,必須把孟慶西救出來,這是他們的交換條件。這個電話確實令唐小舟震撼,同時,又覺得這個電話沒有必要當真。所有一切,全都言之有物,查無實據。官場這類東西實在太多了,如果每一條此類消息都相信的話,你會讓那些漫天飛舞的謠言弄得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