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唐小舟立即站起來,分別對幾個人說,有點急事,趙書記要我馬上趕回去。說著,急急地往外走。
曹歡喜聽說他要趕回雍州,說,你喝了不少酒,又要開車走那麼遠的路,這怎麼行?我開車送你。
唐小舟一想,真是,當時只想到脫身,又因為邱麗佳暗中幫自己,使得自己並沒有喝太多酒,實在沒有酒意,因此把必須酒後駕車這事忘了。聽到曹歡喜一說,他立即說,你送我?你看看你自己。
曹歡喜說,我的司機在這裡,我讓司機送你。
這倒是提醒了唐小舟,他說,不用不用,我也不用自己開車。我的司機在賓館。只是很抱歉,你明天的活動,我盡量抽時間,萬一分不開身,你也別怪我。唐小舟的車剛剛駛出,鄧麗佳站在路邊朝他招手。他將車停下來,她立即拉開車門,坐上車。
唐小舟說,往哪裡去,你指路。
邱麗佳說,不去喝茶行不行?
唐小舟心中一愣,並沒有立即回答。
邱麗佳說,我突然想兜兜風,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就開著車到處瞎跑。跑到不想跑了,再回來。
這個要求,唐小舟還是能答應的。他也不想去喝茶。高嵐這種地方,認識他的人太多了,帶著這麼一個漂亮女人去茶樓,遇到熟人,不知會傳出什麼樣的話來。
他一邊駕駛汽車,一邊問她,你有心事?
她說,誰沒有心事?人如果沒有心事,那是死人。
唐小舟說,我當然不是指這個。
邱麗佳說,我知道你指什麼。在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小縣城,其實也沒有幾件開心事。今天能見到你,是我這麼多年來最開心的。唐小舟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調正自己,目視前方。她於是又說,你不要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我知道,你說你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這一輩子完了,是假話。儘管是假話,我還是開心。
唐小舟說,你怎麼認定我說的是假話,我說的是真的。
邱麗佳說,不管是真是假,我都開心,這一輩子,我就喜歡聽這種話,可是,已經有好多年沒聽到了。
唐小舟說,你好像有什麼事想我幫你?
邱麗佳說,如果我說沒有,那一定是假話。今天來了這麼多人,有幾個不是想你出手幫一幫的?
唐小舟說,你說了真話。
邱麗佳說,不過,到底想讓你幫我什麼?我還真不知道。我想當國家主席,你能幫我不?恐怕不能。我想當億萬富翁,你能幫我不?恐怕也不能。好歹我也在人世混了幾十年,這幾十年是白活了。我想你幫我回到從前,讓我再活一次,你能嗎?
唐小舟說,我不能。
邱麗佳說,就是。又說,我想你借給我一百塊錢。這事好像太小了,是不是?
唐小舟說,那確實。
邱麗佳說,那我就要好好想一想,想一件你能幫得了,而我又確實非常需要的事。
唐小舟覺得這個女人好有味,她身上有一種氣質,是他喜歡的。他說,那好,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訴我。
邱麗佳說,我看出來了,今天這種場合,你其實並不喜歡。
唐小舟說,不是我不喜歡。見到老同學,我是真的很開心。不過,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大家心裡到底想些什麼,大家都是些什麼人,我還真的拿不定。正你剛才所說,他們之中,很多人肯定是對我有所求。比如那個曹歡喜,他希望我明天去參加他的環信集團奠基儀式。恐怕不止參加儀式這麼簡單,他是想藉助我打開雷江官場的大門。這個門一旦打開,到底會發生些什麼事,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邱麗佳說,我知道,我懂。雖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大權力沒有,小權力還是有一點的。
唐小舟正想,她不肯說有什麼事求自己,是不是想找自己求官?她現在是衛生局辦公室主任,縣衛生局是一個科級單位,辦公室主任只是一個正股級。只要自己開口,無論是找馮海波,還是找陳志光,替她謀個副局長,應該沒有一點問題。
正想這事,手機響了,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號碼,還真是徐易江。他接起電話,問道,易江,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徐易江說,你在哪裡?
唐小舟說,我在高嵐。
徐易江說,你快回來吧,廳里出事了。
唐小舟問,什麼事?
徐易江說,余的事,大事。老闆讓我給你打電話,叫你最好趕回來。
放下電話,唐小舟對鄧麗佳說,剛才找你過橋,說是廳里徐秘書給我打電話,現在不用過橋了他真的打了電話來。很不好意思,不能再陪你了,我要趕回去。
他說過之後,開始調頭。
邱麗佳說,你有急事,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唐小舟說,我還要回家一越,向父母告個別,也要看一眼女兒。進入縣城,唐小舟問,你家住在哪裡?
邱麗佳說,你別管我,你先回家吧。
唐小舟確實有些急。徐易江只說是大事,卻又不說明是什麼事。余的事,那就一定是余丹鴻的事了。是不是用車撞死池仁綱的那個兇手坦白了,證實買兇者就是余丹鴻,余丹鴻被公安部門逮捕了?仔細一想,這種可能性很小。以余丹鴻這樣的高官,會親自去買兇殺人?太不可想像了,也太低級了。余丹鴻是個老資格的政客,他很懂官場套路,不至於做出如此低級的事。如果不是如此,那會是什麼事?查到了余丹鴻別的問題,被雙規了?若真是如此,江南省又麻煩了,一個省委常委被雙規,在全國會引起軒然大波,江南省委是難辭其咎的。
他很想將家裡安頓一下,然後在返回的路上,再和徐易江詳細了解。所以,他沒有堅持要送邱麗佳,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家。
他這次回來,原本有一個任務,勸父親去北京檢查身體。白天一直被事務纏繞著,根本沒有機會提起此事。他想趕回去對父親說一說。停好車,他和邱麗佳說了一聲再見,匆忙去按自家門鈴。平常,家人肯定都已經睡了,今天因為他還沒有回家,父母都在等他,連成蹊也在等。
進門第一句話,母親問他吃飯沒有。也真是,兒子無論多大,在母親眼裡,似乎永遠都是孩子。唐小舟回答一聲,吃了,坐下來,對女兒說,成蹊,過來,到爸爸這裡來。成蹊立即跑過來,偎在他的雙腿之間。他說,來,親親爸爸。成蹊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立即說,一股酒味。
唐小舟也沒有時間和女兒過多地纏綿,轉向父親說,爸,廳里來了電話,有急事,我要趕回去。
母親說,現在趕回去?都這麼晚了,回到省里,都幾點鐘了?
唐小舟說,事情急,我必須趕回去。
母親說,那你還不快走?
父親說,少喝點酒。
唐小舟說,我趕回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過幾天,我可能要去北京,北京那邊,我已經聯繫好了,我想讓爸去北京做次全面檢查。
母親說,你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肯聽就好了。
唐小舟說,你再勸勸爸,正好五一期間,我會在北京,可以陪爸。而且,姐和小雨也可以去北京。醫院方面,絕對沒有問題,我會請北京最好的專家。
他們已經說了半天,父親才冒出一句,不去,我沒病。
唐小舟不可能多呆,又勸了勸,再親了親女兒,然後離開。母親和小風以及成蹊將他送到門口,待他們進去後,他才走向自己的汽車,打開車門,剛剛坐上去,副手席的門開了,邱麗佳一下子坐了進來。
唐小舟一愣,問,你怎麼沒回去?
邱麗佳說,我原是準備回去的,走了一半,想想不對,又轉來了。
唐小舟說,為什麼轉來?什麼東西掉在車上了?
邱麗佳說,你喝了不少酒,一個人開車,又要走這麼遠的路,我不放心。我在你身邊陪著,多個人說說話,安全一些。
唐小舟說,多虧了你,我喝得很少,沒事。
邱麗佳說,你就讓我替你做件事吧。
這真是個特別的請求,看起來是一件小事,但實際上,他們的感情,又拉近了一步。有人說,官場沒有感情,這話也對也不對。官場同樣有感情,只不過,官場上所有一切感情,都是需要回報的。唐小舟漸漸接受了黎兆平的原則,寧可別人欠他的情,他不願欠別人的情。所以,邱麗佳提出這話時,他本能地想拒絕。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想她跟在身邊,既因為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情感,也因為自己喝了酒,開這麼長時間車,有個人確實可以增加安全係數。
唐小舟說,那你家人怎麼辦?孩子呢?
邱麗佳說,沒事,他們已經習慣了。
車到迎賓館,見門口站了好幾個警察在執勤。唐小舟暗自一驚,迎賓館的執勤工作,一直是由武警擔任的,而且,迎賓館公開對外營業,大門口雖然設崗,通常情況下,並不檢查來往賓客。今天不僅換了警察,而且,還對來往車輛進行檢查。唐小舟等待檢查時,拿出省委的車輛通行證,擺在車頭的檔風玻璃上。
唐小舟的車駛向門口,警察伸手,將他的車攔下來。他並沒有停車,而是指了指檔風玻璃上的通行證。那名警察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伸出手,沖他擺了擺,又示意他將車停下。唐小舟只好將車停下來,立即有一名警察過來,請他出示相關證件。
唐小舟想了想,並沒有出示身份證,而是拿出工作證,遞給警察。
警察認真地看了看,問,你進去幹什麼?
看來,這名警察並不清廷自己的身份,他只好解釋,我是趙德良書記的秘書,趙書記叫我來的。
警察立即將證件還給他,然後立正,向他敬了一個禮,
唐小舟將車開進去,停在迎賓館門前,對邱麗佳說,你自己去登記個房間吧,我不陪你過去了。明天早晨,我給你打電話。
邱麗佳說,好的。拉開車門,下車後站在一邊,看著他駕車向前駛去,才走向迎賓館。
因為有鄧麗佳在旁邊,說話不方便,路上,唐小舟並沒有給徐易江打電話,因此不是很清廷余丹鴻的情況。進入七號樓,趙薇替他開門,徐易江立即迎上來。唐小舟跨進門,聽到樓上有說話的聲音,他抬頭向上看了看,問,在開會?
徐易江說,已經開了好長時間了。
唐小舟再問,哪些人?
徐易江說,三位書記加部分常委。
唐小舟坐下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易江向樓上看了看,小聲地說,余自殺了。
唐小舟暗吃一驚,說,自殺?什麼時候的事?
徐易江說,現在還沒搞清廷具體時間,估計是昨天晚上,也可能是今天凌晨。在迎賓館的房間里,今天晚上才發現。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藥。
常委們在迎賓館都有自己的房間。絕大多數常委在省里都安排有住房,通常都是一套別墅如果是有別的常委,在迎賓館安排的,就是一個大豪華套間的休息室,基本上屬於專用,也有專門的服務員。只有趙德良,因為是外來幹部,又是單身一人在江南省,所以在迎賓館內安排了一套別,也就沒有安排別的房間。常委的房間,自己並沒有鑰匙,需要住的時候,和服務員打聲招呼就行。當然,也有個別常委,經常要用房間,備有專門的鑰匙。這方面,並沒有統一的規定。
余丹鴻是省委秘書長,同時也是省委辦公廳主任,分管的部門中,就有迎賓館。按照以前的慣例,迎賓館是由一名副主任分管的,這名副主任主要分管後勤,迎賓館也屬於後勤事務的一部分。余丹鴻由下面提拔上來時,就是分管迎賓館,後來當了秘書長,辦公廳的分工,由他說了算,他不肯把迎賓館交出來,別人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