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已如火山般爆發,兩具滾燙的身子在床上翻滾著,以各種姿勢在盡情地傾訴,所有的語言都化成指尖下的戰慄,喉間高亢的音符,以及無休止的殺伐。
從溫柔到狂野,從沉寂到爆發,周而復始,這漫長的一夜,已被漏*點切割得支離破碎。
凌晨五點多鐘,兩人已精疲力竭,但仍在不停地吻著對方,直到外面已經漸漸放亮,李青梅才戀戀不捨地掙脫王思宇的懷抱,悄悄地穿上睡袍,走到門口,低頭不語。
王思宇緩緩地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輕柔地吻著她的耳垂,李青梅轉過身子,默默地抱著王思宇,過了半晌,才低下頭,踮著腳尖,用力地在王思宇的肩頭咬上一口,隨後推開他,打開房門,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嗅著空氣中那縷幽香,王思宇緩緩閉上眼睛,抬手揉著肩頭,苦笑著搖搖頭,他知道,自己不能去送李青梅,否則必定會被李青璇察覺出異樣,此時的他已是又困又乏,再也堅持不住,關上門後,慢吞吞地走回床邊,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很快,就已經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鐘,王思宇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他將手機電池換好,打開機器時,只聽嘀嘀幾聲輕響,裡面跳出三條簡訊,翻開讀去,卻都是一樣的內容,只有三個字「勿忘我。」
長假過後,省委黨校那空曠的大院里再次熱鬧起來,人們似乎還沒有從長假中走出來,不少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疲倦,從神態上看,都有些萎靡不振,這就是所謂的節日綜合症,至少需要三五天才能適應正常的生活。
早晨七點半,王思宇西裝筆挺地走進大院,卻見門口的公示板前圍著許多人,他湊到人群中,踮起腳尖向前觀望,卻發現公示板上貼著大紅告示,上面是前段時間的違紀名單及處理決定,裡面倒沒有廳級幹部,有四個處級幹部和十幾名科級幹部頂風違紀,結果被從嚴從重處理。
王思宇在名單里找去,上面倒沒有發現有他認識的幹部,就抬腿走向教室,依舊像往常一樣,坐到最後一排,從夾包里拿出聽課筆記放在桌子上,而那隻簽字筆則在手指上轉來轉去,平淡如水的日子,就這樣被轉了過去。
十月底的考試很是順利,只是教授要求的那篇論文沒有寫好,雖然也在黨校的刊物上發表了,卻沒有出現在華西日報上,這多少讓王思宇有點失望,但仔細閱讀了上面刊登的論文,王思宇還是很服氣的,那篇論文在文字表達上雖然粗糙了些,但其中的內容卻極有見地,對很多農村問題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這篇論文的作者是來自一個郊縣的鎮黨委副書記,名字叫黃永新,王思宇在心裡暗暗記住了這個名字,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專門找機會結識了這位相貌憨厚樸實的中年漢子,向他虛心請教了許多問題,在王思宇的眼裡,那些來自基層的幹部,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他們就一些問題的看法往往比很多專家教授的觀點更有說服力。
黃永新這個人也極好相處,喝了幾回酒後,就開始和王思宇稱兄道弟,這倒不是因為他為人淺薄,而是他天性如此,為人直爽,你對他好上一分,他就要對你好上十分,否則,倒像虧欠了你似的。兩人熟悉了,王思宇也對他的事情了解了一些,知道他在鎮里已經幹了三屆的副書記,每次都是在推選新書記的時候被支開。
王思宇對他的際遇很是同情,但他知道,在基層,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黃永新不是第一個,肯定也不是最後一個。
這天上午,王思宇在上課的時候,總覺得周圍有人在窺視他,目光中充滿了好奇,那種感覺很讓人不舒服,他悄悄地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又在臉上摸了一圈,倒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這個謎團才被玉州市委辦的一位姓劉的科長給解開了,他把一張華西日報送到王思宇的面前,王思宇把手中的飯碗放下,接過報紙,低頭看去,居然在第三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份由省委宣傳部提供的「全省十佳青年掛職幹部名單」,王思宇的名字赫然在列,順位雖然不高,僅僅排在第九位,但這已經足夠讓王思宇驚奇的了,他仔細看去,只見上面簡要地介紹了他在青羊縣掛職期間的表現,雖然字數不多,但字裡行間充溢著讚譽之詞,不但引用了縣委書記粟遠山那八字評語,還有天鵬乳業生產基地普通工人張寶庫的心聲,盯著張寶庫那煽情的字句,王思宇不禁直搖頭,心想這二傻子要是能講出這麼有水平的話,打掃衛生那個啞巴都能朗誦詩歌。
王思宇拿著報紙抖了抖,心裡暗自揣測,這恐怕是周松林為自己爭取到的一份榮譽,算是一點補償吧,畢竟上次競爭青羊縣常務副縣長的時候,老爺子為了能讓項市長手下的得力幹將馬綱紀成功當上縣長,實際上是間接地犧牲了自己的利益,雖然周松林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想必心裡多少也會有些愧疚。
王思宇笑著搖搖頭,他哪裡會和老爺子計較那麼多,周松林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極重,也只有方如海才能與之相提並論。王思宇把目光向上移去,見排在前面的那幾位青年掛職幹部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出自相同的地方,原單位都是團省委或團市委,這其實是很正常的現象,畢竟共青團才是培養年輕幹部的主陣地,各級團組織里儲備了大量的青年才俊,他們能在掛職幹部中脫穎而出,其實並不稀奇。
當然,這其中也有例外,一些高官子女將共青團當成了跳板,進了共青團的門檻後提升的速度極快,又不會引起眾人的非議,二十幾歲的副廳級幹部在其他部門會很扎眼,容易引起輿論嘩然,但在團組織里,那是很常見的,一抓一大把,二十**的副部級幹部也大有人在,只是隱藏得極深,不被民間所知罷了,這些人在這有職無權的清水衙門裡鍍金完畢後,就會千方百計地尋求下放的機會,而一旦成功下放,很輕易就會謀到與級別相符的實權位置。
王思宇皺著眉頭,把手裡的報紙翻得嘩嘩直響,直接翻到頭版,注意力馬上被頭條消息吸引過去,那條新聞的題目是《華西省大規模選派年輕幹部到縣市區掛職鍛煉》。
消息的正文上寫著,為貫徹落實全國和全省組織工作會議精神,進一步確立在基層一線培養選拔幹部的用人導向,通過實踐環節,培養鍛煉優秀年輕幹部,近日,省委決定,將分三個批次,從省直單位及部分高校選派一批副處級以上的年輕幹部,到全省106個縣市、區進行為期一年半的掛職鍛煉。
王思宇耐心地把消息讀完,卻驚訝地從第一批選派的幹部名單里發現了周媛的名字,這時他才記起,周媛在華西大學時曾任校團委副書記,自己畢業那年當上的校團委書記,華西大學可是廳級學校,那周媛的行政級別已經是正處級了,到省教委這半年恐怕只是過渡而已,這樣看來,周松林表面上對這個女兒漠不關心,但實際已經鋪好了路,這是做了女承父業的準備,王思宇不禁對這位周老爺子由衷地佩服起來,總是不吭不響地把事情給辦了,恐怕連周媛自己都被蒙在鼓裡,這才真叫本事,要不怎麼說人老成精呢,王思宇覺得跟這些老狐狸相比,自己實在是太嫩了……
下午黨校依舊沒有課,不過有場籃球友誼賽,是鄉科班挑戰縣處班,雖說是友誼賽,但場上火藥味十足,只打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有三個人受傷下場,王思宇在中間替補出場了三分鐘,他抓緊機遇,一口氣投了四個三分球。
雖然王思宇自覺手感挺好,但那籃筐卻好像加了蓋子,每次都是刷筐而出,四個三分球居然一個都沒中,他正打算改變套路,以傳球為主時,教練卻已經對他失去了耐心,於是王思宇很鬱悶地被換下場,幸好來自東湖區城市規劃局的城建科副科長余宏業發揮出色,不但籃板球搶的好,還在一次合理衝撞中踩傷了對方的絕對主力,這才使鄉科班最終以三分險勝。
比賽完畢後,王思宇趕忙熱烈鼓掌,歡迎英雄凱旋,余宏業一瘸一拐地抱著籃球走過來,沖著王思宇苦笑道:「王科長,你要是少投兩個三分,咱們早贏了。」
王思宇也極鬱悶,搶過他手裡的籃球,在三分線外一步遠的地方再次起跳,將籃球投出去,只聽唰的一聲,籃球空心入網,場地上頓時傳來一陣噓聲,王思宇尷尬地撓撓頭道:「剛才沒掌握好起跳點。」
余宏業正嘿嘿地笑,卻見縣處班兩個傷員對他怒目而視,他生怕對方動武,趕忙拉著王思宇往外走,態度極其親密,一直走到黨校門口,兩人站在那閑聊了幾句,這才分頭離開。
下午,王思宇正睡午覺呢,卻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接起來一看,竟然是青州市組織部副部長鄒海打來的,自從兩人在青羊分手後,這還是第一次聯繫,王思宇趕忙接起電話,熱情地跟對方打招呼,畢竟都是從青羊出來的,也曾有過幾次深談,對鄒海這個人,王思宇還是好感居多,並且鄒海現在的位置極為重要,王思宇雖不必討好他,但也沒必要顯得太過生分。
兩人先在電話里回憶了一起共事的那段日子,又聊了聊彼此的近況,鄒海咳嗽了一聲,便神秘兮兮地道:「小王縣長,恭喜了。」
王思宇微微一愣,不知自己喜從何來,沉吟半晌,終於醒悟過來,估計對方也已經看了華西日報,就微笑道:「虛名而已,不值一提。」
他這話倒讓電話那邊的鄒海有些奇怪,鄒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話挑明,只是輕聲道:「小王縣長,以後大家多走動,爭取共同進步。」
王思宇忙打了個哈哈,輕聲道:「那是一定,以後還要靠你老兄多提攜啊。」
鄒海聽後趕忙壓低聲音道:「小王縣長說笑了,大家互相照應才是。」
掛斷電話,王思宇不禁有些狐疑,鄒海說話吞吞吐吐的,聽起來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想到對方的身份,王思宇就更加懷疑起來,難道是自己的去處有了什麼變化?
他的懷疑很快地得到了證實,接下來的三五天里,王思宇又分別接到了謝榮庭和杜峰的電話,和鄒海不同,謝榮庭是直言相告,說省委組織部的考察組到青羊縣對王思宇任職期間的表現做了調查,早上剛剛離開,估計調查組很快就會找王縣長進行談話,請王縣長做好準備。
杜峰來的電話就更直接了,笑呵呵地道:「王兄,這就要高升了,打算什麼時候請客啊?」
王思宇苦笑道:「我直到現在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好像滿世界都知道了,組織上就瞞著我一個人了。」
杜峰嘿嘿笑了兩聲,低聲道:「還不快給老爺子打電話,他這回可是真火了,說你翅膀硬了,想單飛了……」
王思宇不等他說完,連連喊冤,掛斷電話後,趕忙給周松林打過去,急聲解釋道:「老爺子,這事我真不知情,我可沒想著離開您。」
周松林聽完並沒有發火,而是輕輕嘆了口氣,沉聲道:「抽空回來一趟吧,咱們好好聊聊,省城水太深,對你,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王思宇心中感動,握著手機沉默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低聲道:「老爺子,周老師去看您了嗎?」
周松林笑了笑,喝了口茶水,點頭道:「你還算是幹了件好事,沒白喝我的酒。」
兩人又聊了會,王思宇掛斷電話,總覺得這事詭異,在心裡盤算了好一會,他就給方如海打了過去,把事情講了一遍,方如海聽了也感到奇怪,就說你先等下,我讓如鏡問問。
方如鏡曾經做過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這種事情他去了解,自然最合適不過,過了不到十分鐘,方如海就把電話打過來,疑惑地問道:「小宇,你什麼時候認識了焦南亭?」
王思宇聽得一頭霧水,不解地道:「焦南亭是誰?」
方如海輕聲道:「焦南亭是省委副書記孟超的秘書,這次是他打了招呼,你再仔細想想,真的不認識他?」
王思宇沉吟半晌,才皺眉道:「我前段有篇論文在黨校內部刊物上發表,會不會是被孟書記看中了?」
方如海想了想,也覺得有這種可能,因為一篇稿子得到領導的賞識,倒也是常見的事情,就笑著安慰道:「不管怎麼說,這對你來說是件好事,不必想得太多,如果新的崗位不合心意,我讓如鏡給你調到市裡就是了。」
王思宇笑道:「不敢再給二叔添麻煩了,其實去哪裡都一樣,好好乾就是了。」
方如海對王思宇的回答很滿意,他也曾起過把王思宇調到玉州發展的念頭,但還是覺得溫室里的花草經不起風雨,現在對王思宇照顧太多,反而是害了他,他這樣的年紀,就該在底下多吃些苦頭,所以就沒有刻意為之。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站在窗前,盯著西牆根那幾株石榴樹,陷入沉思之中,這次的變化,委實出乎意料,他是不會想到於家的,畢竟京城才是於家的勢力範圍,他們不可能隔著千山萬水把手伸到玉州來,除非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親自說話,但王思宇知道,他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情。
不過仔細想想,王思宇又有種解脫的感覺,因為他實在不想去青羊縣對付粟遠山,其實,現在的這種變化,不正是他一直所希望的嗎?
正沉思間,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王思宇拿起手機一看,卻是劉天成打來的,他趕忙接通,電話那邊傳來劉天成興奮的聲音:「王兄,蔡宏偉上吊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