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黨校的日子過得清閑,轉眼間就到了六月份,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王思宇前些天本來有些煩悶,只怕方晶月底放假回來,闖見柳媚兒,那可真是件麻煩事,只怕到時一個解釋不清,兩人鬧起來,可就收不了場了,而且方晶古靈精怪,不好對付,即便是看不到柳媚兒,以那小丫頭驚人的嗅覺,說不定也能查到些端倪。
幸好,方晶昨晚打來電話,說假期方如海一家人要去加拿大去玩,順便探望嬸嬸,不能來玉州,王思宇聽後險些高興得跳起來,他怕方晶察覺到異樣,突然改變主意,也臨時撒了個慌,說正好七月份要到外地辦案,即便來了也陪不了她,方晶只罵了幾句沒良心的,又撒了一會嬌,便急匆匆地掛斷電話,興沖沖地和舍友逛夜店去了。
王思宇總算是長出一口氣,但心裡仍然有些忐忑不安,這種事情遮掩不了太久,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要想讓女人們彼此接受對方,和平相處,那想法無異於天方夜譚,只能想些別的辦法,好好規劃一下,只是他冥思苦想了一個晚上,卻始終找不到解決問題之道,一時火起,就發狠道:「撞見就撞見,哪個膽敢不聽話,休了便是!」
話雖這樣說,可一想到那幾位羞花閉月的大小美人,王思宇便又捨不得起來,患得患失間,竟有些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直到凌晨兩點多鐘,才進入了夢鄉,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這晚睡得就不安穩,夢裡幾個女人扭打在一團,李青璇姐妹也互不相讓,只有張倩影獨自垂淚,王思宇便走過去安慰她,可唐婉茹竟拿著一把大剪刀從她身後站出來,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下身,發瘋樣地撲過來,張倩影忙大聲喊道:「小宇,快跑,快跑……」
王思宇趕忙轉身逃走,後面一眾女人追趕過來,他直跑到懸崖邊,見無路可走,便縱身跳了下去,只聽眾女齊聲慘叫,王思宇冷笑道:「現在後悔了吧,晚了!」
耳邊呼呼風響,下面的懸崖卻深不見底,手忙腳亂間,王思宇硬是捉到一根粗大的樹榦,身子止住下墜之勢,迷迷糊糊間,他便爬到一個陰暗潮濕的山洞裡,王思宇拿著打火機向里走,卻看到一個美艷少婦怯生生地站在山洞盡頭,正風情萬種地沖他媚笑,那少婦穿著一身黃色連衣裙,鵝蛋臉,細眉柳腰,婀娜多姿,目光里卻透著一股沉著與堅定,王思宇皺眉道:「你是誰?」
那女人笑盈盈地走過來,伸手抱住他的腰,低聲道:「我是葉小蕾,特地來陪你的。」
王思宇嚇了一跳,伸手往出推道:「你走吧,我已經戒色了。」
葉小蕾聽後微微一笑,卻把連衣裙脫了下來,露出柔軟滾燙的身段來,王思宇立時興奮起來,抱著她動作起來,葉小蕾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兩人變了很多樣式,把《艷史通鑒》中所記載的姿勢都經歷了一遍,幾番雲雨,忒地銷魂,直到最後,王思宇盯著她左胸上的一顆美人痣,發力地衝刺了一會,便氣喘吁吁地撲倒在她身上,再也動彈不得。
天亮後,王思宇發現身下濕漉漉的一片,不禁暗自搖頭,只覺得這夢荒誕,但仔細想時,卻依稀記得,夢裡那美人的模樣,倒和玉州娛樂報上面葉小蕾的照片有幾分相似,王思宇知道,葉小蕾十六歲就跟了柳顯堂,真實年齡其實只比葉小蔓大上兩歲,但一想到她是柳媚兒的母親,王思宇頓時心中充滿了負罪感,趕忙抱著床單衝進浴室,稀里嘩啦地放出水來。
早晨,吃過早點之後,王思宇打上一輛計程車,便趕到省委黨校,進到班級里,發現三五個人已經坐在那裡閑聊,王思宇便默不作聲地坐到最後一排,從包里拿出一疊報紙,信手翻了起來,這屆縣處班人不多,只有三十幾人,認真聽課的卻一個都沒有,大家都是上午睡覺,下午喝酒,晚上出去瀟洒,相對而言,王思宇這位二進宮的老學員,對自己的要求倒是最嚴格的。
講師在上面講著人民政協理論,王思宇低頭翻著報紙,看了一會,他便被一則消息吸引,說是一對小青年,因為打錯電話相識,那男子因為聽到女人聲音優美,便頻發簡訊,這樣漸漸熟絡起來,在戲耍間,感情日深,不到半年的時間,兩人互生情愫,約定地點見面之後,雙方都很滿意,很快就辦了婚事,盯著這則報道半晌,王思宇暗自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中午,日頭火辣辣的,王思宇出了省委黨校,在外面的街邊餐館吃過午飯,便把墨鏡戴上,來到街角的一家手機店,花錢買了個二手手機,外加一個神州行的手機卡,沖了值之後,便樂顛顛地跑了出去,打了車趕回家,躺在床上嘿嘿直笑,只等天黑後拿簡訊勾搭廖姐姐。
兩點多鐘時,卻接到何仲良打來的電話,說江濤的工作有著落了,一個是去玉州國畫院當畫家,一個是到華西大學教體育,這兩個去向都可以,王思宇奇道:「他全無繪畫基礎,怎麼能到國畫院上班?」
何仲良卻笑道:「國畫院里倒養著些閑人,不礙事,那裡的實際任務就是每年交上一些畫,作為送給廳級以上幹部的禮品,平時倒也無事可做,他們那裡的院長是市文化局的張副局長與我熟悉,上次提起這事,她一口應承下來,只是掛個名領工資,平時去不去都無所謂,萬一上面來檢查,就說出去採風了。」
王思宇聽後不禁心中一動,忙道:「何大秘,等幾分鐘我在給你回話,這兩個名額我都要了,江濤安排到華大即可,那裡也很清閑,國畫院那個名額,我倒有個好人選,她的國畫很有功底,最近在單位過得也不太如意,我先去問問她是否有要動的意向。」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忙摸起手機給廖景卿打了過去,這位廖姐姐平素最喜歡繪畫,而且在電視台做得也不太如意,加上瑤瑤的拖累,每日工作都很辛苦,王思宇早有意幫她安排一下,可又怕到了新地方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畢竟她那樣的漂亮女人,最好就是閑在家裡,否則到哪裡都會有人惦記,既然國畫院的條件這麼好,不妨試探下她的口風。
廖景卿接了電話後,聽王思宇說完情況,也是開心得不得了,當即應承下來,只是擔心事情難辦,為王思宇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王思宇嘿嘿笑道:「姐,你儘管放心,十拿九穩呢,一點都不麻煩。」
廖景卿見他誇下海口,知道王思宇極有把握,也就安心下來,笑吟吟地道:「那樣最好呢,我如今倒是沾了弟弟的光。」
王思宇聽她聲音旖旎動聽,不禁心尖亂顫,眉開眼笑地道:「姐,咱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要客氣了。」
廖景卿哪裡曉得他話里的歧義,只道這個弟弟真心體貼自己,也感動得一塌糊塗,趕忙輕聲道:「小弟,晚上過來吃飯吧,我給你做糖醋鯉魚。」
王思宇微微一笑,道:「那是最好不過了,姐,等會我去接瑤瑤好了,你就不必來回跑了。」
兩人閑聊了一會,王思宇便把電話到何仲良的手機里,和他說了情況,並囑咐他務必把事情辦好,何仲良記下後,又低聲道:「王兄,省里第三批下掛幹部的名額已經分下去了,一共三十五個,你們省紀委撈到兩個,若是感覺在紀檢監察室做得不舒服,就想辦法到基層去吧,飄在在上面始終施展不開手腳,還是底下容易干出成績來。」
王思宇嘆氣道:「仲良兄,你說的倒是實話,但省紀委的羅副書記對我有看法,恐怕這等好事落不到我身上。」
何仲良道:「那也未必,熱門的地方前兩次已經分過了,剩下的去處都不見得理想,比你級別高的幹部,大半都已經拖家帶口了,未必會有人願意兩地分居,依我看,成不成你先報上名試試,別錯過了機會。」
王思宇點頭道:「那我聽你的,說老實話,看到羅副書記的那張臉,我總覺得不舒服,離他遠些當然最好不過了。」
何仲良笑了笑,輕聲道:「你的事情老闆也聽說了,上周梁主任到書記家的時候提起過,老闆說你年輕,吃點苦頭也是好的,不磨磨性子,以後幹不成大事。」
王思宇嘿嘿一笑,擺手道:「他們那些老人家啊,動不動就是磨練磨練,摔打摔打,但實際上有些具體情況,他們還是不清楚的。」
何仲良道:「你若有難處儘管和老闆提啊,他那麼忙,哪裡能時刻想到你,由他打個電話,幫你疏通一下,那邊多少要買些賬的。」
王思宇搖頭道:「我想自己解決一些問題,總是倚仗著上面也不是辦法,還是要自己想辦法克服困難。」
何仲良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好了,張局長過來了,咱們兄弟改天再聊。」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將手機丟到一旁,抱著雙臂沉思起來,前段時間老黃偷偷給他打過電話,說副主任孫福泉總是隔三差五地到羅副書記那裡彙報工作,在辦公室里也威風十足,跟著他的那些人也已經放出話來,說姓王的在紀委呆不久,很快就會夾包走人。
「莫非劉福泉得到什麼風聲了?」王思宇皺皺眉頭,一時間心煩意亂,側過身子,躺在枕頭上琢磨起來,要想扭轉現在的被動局面,實在是很難,張陽出事以後,羅雲浩肯定是不願面對自己,因為有些事情,只有他們兩人心知肚明,這樣想來,對方確實是有把自己調出省紀委的動機。
在床上躺了半個多點,便起來換上衣服,匆匆下了樓,打車趕到育才實驗小學門口,那裡已經站了一些家長,十幾分鐘後,一隊隊低年級的小學生便在老師的帶領下走了出來,瑤瑤眼尖,老遠就望見王思宇,張著一雙小手就飛奔過來,猛地鑽進他的懷抱里,王思宇抱著瑤瑤轉了兩個圈,便把她放到地上,擰了擰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解下她背上的書包,便領著瑤瑤做進計程車,趕回電視台家屬樓。
廖景卿還沒有回來,瑤瑤坐在茶几邊寫作業,王思宇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便慢悠悠地走進月亮門,來到書房裡,見書桌上放著一幅國畫,畫中山水纏繞間,雲煙浮蕩,水墨淋漓,洒脫之中得見自然,充滿空靈意向,王思宇愈看愈是喜歡,忍不住對著畫卷嘖嘖讚歎,更加惋惜,為什麼昨夜夢裡的那美人不是廖姐姐呢?
在書房裡翻了會書,聽到外面房門響動,王思宇知道廖景卿回來了,忙轉身走了出去,來到門口,卻見先進屋的竟是柳媚兒,她上身穿著白色小衫,下身是一件鉛灰色的低腰牛仔褲,身段苗條優美,雙腿細長,一頭烏黑油亮的秀髮披在肩頭,雖擋住了半邊俏臉,看起來卻是格外的清純可愛。
王思宇笑眯眯地迎上前去,伸手將她手裡的兩個白色塑料袋接過來,笑吟吟地道:「廖姐姐接你過來的?」
柳媚兒點點頭,彎腰脫下高跟鞋,輕輕丟在牆角的鞋架上,穿著拖鞋走進客廳,柔聲道:「是啊,景卿姐姐說今天做好吃的,還要教我做糖醋鯉魚呢。」
王思宇心中微動,卻沒有吭聲,只是笑了笑,就拎著兩個沉甸甸的塑料袋走進廚房,先把那尾鮮活的鯉魚撈出來,丟在池子里,放上水,鯉魚便開始甩著尾巴撲通起來,飛濺出的水花,竟淋濕了他的前襟,王思宇趕忙把水稍稍放出去些。
等把其他的蔬菜放進菜籃里,洗了手,從廚房走出時,柳媚兒已坐在沙發上,抱著瑤瑤看動畫片,畫面里,一隻肥肥的卡通貓正輪著手杖,在大笨狗頭上敲來敲去,瑤瑤看得手舞足蹈,咯咯地笑道:「貓貓加油,打死那隻大笨狗!」
又過了幾分鐘,廖景卿裊娜地從卧室里走出,她穿著一件薄荷色蕾絲花邊弔帶裙,上身罩著一件淡粉色的透明網線衫,黑色的抹胸裹在晶瑩雪白的肌膚上,分外惹眼,簡潔優雅之餘,又透著性感靚麗,那張秀美脫俗的俏臉上,浮蕩著一抹淡如輕煙的笑意,眸光流轉時,如水般清澈透明,王思宇一不留神,就又著了她的道,目光陷落在她那峰巒疊嶂的前胸上,半晌都掙脫不開。
「瑤瑤,快看那隻大饞貓,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呢!」
柳媚兒指著電視里的那隻卡通貓,輕聲道,王思宇驀然驚覺,趕忙皺著眉頭望去,卻見柳媚兒正專註地看著電視,屏幕上,那隻黑色的卡通貓正望著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在地上轉來轉去,大吞口水,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柳媚兒有意無意地瞟來一眼,那眼波中分明帶著幾分嘲弄之意,王思宇訕訕地笑了笑,走到她旁邊坐下,摸著鼻子輕聲道:「這貓挺可愛的哈。」
柳媚兒哼了一聲,抱著瑤瑤向沙發另一側移了移,瑤瑤卻轉過頭來,笑嘻嘻地道:「是啊,大饞貓是最可愛的呢!」
廖景卿嫣然一笑,裊娜地走進廚房,洗了葡萄端出來,放在茶几上,又摸起空調的遙控器,打開空調,走到牆邊,踮起腳尖,拿手試了試出風口的溫度,滿意地點點頭,便紮上圍裙,再次飄進廚房,洗完手後,先將米飯煮上,便洗了菜,倚在門邊喊了聲:「媚兒,快過來幫忙。」
「哎!」柳媚兒應了一聲,便放下瑤瑤,從沙發上站起身子,挽起袖口,露出瓷器般精緻的玉臂來,她不從前面走過,偏偏向王思宇這邊走,一個不小心,竟踩到王思宇的腳面上,柳媚兒趕忙回過頭來,報以歉意的一笑,隨後轉過身子,板著面孔走進廚房,不大一會,裡面傳出一陣愉悅的笑聲,王思宇伸手揉了揉腳面,嘆了口氣,從盤子里摘了一粒葡萄,丟到嘴吧里,嚼了幾口,若有所思地搖頭道:「這葡萄可真夠酸的……」
瑤瑤回過頭來,撅著小嘴巴抗議道:「才不是呢,明明很甜的啦,是我和媽媽一起去超市買的。」
「你個小破孩懂什麼。」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把瑤瑤抱過來,陪著她一起看電視,不時地將薯片丟到她的小嘴裡,瑤瑤吃得香甜,嘴裡發出咔咔的脆響聲,竟將清亮的口水滴到他的手指上,王思宇抽出紙巾擦了手,就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捏了下,嘆氣道:「你這小饞貓,小心些!」
「知道了,大饞貓!」
瑤瑤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沒有回頭,悠蕩著兩條小腿道。
過了一會,動畫片演完,瑤瑤便抱著玩具熊在屋子裡跑來跑去,王思宇一邊吃著葡萄,一邊仰卧在沙發上,信手按著遙控器,把頻道播到華西電視台,這時正在播放省內新聞,王思宇只匆匆掃了一眼,無意中,卻在一堆人里看到了周媛,他還沒看得清晰,鏡頭就在瞬間切換到一張大圓臉上,聽著新聞解說才知道,那人是閔江市的一位知名企業家,在當地捐了四個希望小學。
半個小時後,撲鼻的香氣便飄了進來,廚房裡的兩人張羅出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廖景卿做了糖醋鯉魚、清炒油菜、地三鮮和一道番茄牛肉湯,柳媚兒做了啤酒雞翅和水煮肉片,在把兩樣冷盤端上來後,四個人便圍坐在餐桌旁,邊吃邊聊。
柳媚兒吃了口青菜,瞥了王思宇一眼,便微笑著沖廖景卿道:「景卿姐姐,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我們院里有位男老師,長得又高又帥,還是海歸呢,家裡條件特別好,光車就有三輛,他去年剛剛離過婚,我看啊,你們兩個郎才女貌,肯定般配……」
「媚兒啊,多吃點菜。」王思宇皺著眉頭站起身子,夾了幾樣菜,都丟到柳媚兒的碗里,在她的碗里堆出一座小山,笑眯眯地道:「多吃菜。」
「多吃菜,那就是少說話咯?」
柳媚兒非常清楚他的意思,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她白了王思宇一眼,把飯碗輕輕放下,推到一邊,只低頭喝了幾口湯,便轉頭央著廖景卿道:「景卿姐姐,要不要見見他呢,那人真的很優秀。」
廖景卿微微一笑,搖頭道:「媚兒,你才多大呢,就學著為人做媒,我是不打算再嫁人了,就守著我家小乖乖過日子,瑤瑤大了再說吧。」
瑤瑤此時也撅著嘴巴道:「我才不要後爸爸呢,聽說打人很兇的。」
柳媚兒微微一愣,詫異道:「你聽誰說的?」
瑤瑤剛要說話,王思宇便笑呵呵地將一個雞翅送到瑤瑤嘴裡,點頭道:「婚姻非同兒戲,慎重些還是對的,媚兒,你還小,做媒的事情,你就不要摻和了。」
柳媚兒極溫柔地笑了笑,抬手理了理秀髮,點點頭,便不再說話,卻將那條纖長的右腿悄悄探了過去,在對面的空地上踩來踩去,卻都沒有找到那雙大腳丫子,她皺著眉頭向下張望,卻見王思宇的雙腿已經收到椅子後面極遠處,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施展這一招,柳媚兒氣哼哼地白了他一眼,便捧起碗來,只顧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王思宇嘆了口氣,夾起雞翅丟到嘴裡,一語雙關地道:「這翅膀有點硬。」
柳媚兒撅起嘴巴,雖沒有搶白他,卻在心裡悄悄嘟囔道:「硬就別吃啊,幹嘛還總招惹人家!」
「不硬啊!」
瑤瑤的小嘴一張,噗地吐出半塊脆骨,伸出小手在小嘴上抹了抹,便拿筷子又夾了一塊,廖景卿趕忙笑呵呵地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左手,輕聲道:「媚兒阿姨做得菜很好吃吧?」
「好吃!」瑤瑤用力地點點頭,放下筷子,雙手把著雞翅,吃得津津有味。
廖景卿見那兩人都悶頭吃飯,不肯說話,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冷,忙微笑道:「媚兒,你這麼漂亮,在學校里一定很多男生追求你吧。」
柳媚兒『嗯』了一聲,抬頭笑了笑,搖頭道:「總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都討厭死了,不過長得都挺帥的。」
王思宇拿筷子重重地敲了敲桌子,皺眉道:「你還小,沒到談情說愛的年齡,要以學業為重,不能和他們胡鬧,知道嗎?」
柳媚兒點點頭,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廖景卿也不禁莞爾,只有王思宇陰沉著臉,對著那道糖醋鯉魚發起猛攻。
吃過晚飯,廖景卿撿了碗,開始收拾桌子,柳媚兒在屋子裡轉了一會,便悄悄勾了勾手指,把王思宇叫進書房,低頭吶吶道:「哥,我周末要和同學出去郊遊,給我點錢吧。」
王思宇微微皺眉道:「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別去了,馬上就要考試了,複習功課才是正經,你要是考試掛了科,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明明就是打擊報復嘛!」
柳媚兒撇撇嘴,皺著眉頭哼了一聲,伸出一隻瑩白的玉手來,俏聲道:「又不多,三百塊就好了,幹嘛那麼小氣!」
王思宇伸手摸出錢夾子,從裡面抽出五張鈔票來,在她面前輕輕一晃,低聲道:「省著點花。」
柳媚兒嘴角微微上揚,彎出一個美妙的弧度,伸手去搶,王思宇卻閃電般地把手藏到身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左面頰,向前貼了過去,柳媚兒瞥了他一眼,滿臉緋紅,氣哼哼地跺了下腳,癟著小嘴嗔怪道:「不給就算了,我還不去了呢,就知道欺負我。」
說罷,竟覺得受了莫大的委屈,眼淚在眶里直打轉,睫毛顫動間,鼻子微微一酸,竟已灑落清亮的淚花來,她轉身就走,王思宇忙捉住她的手腕,嘿嘿笑著哄她,將錢硬塞到柳媚兒的手裡,拍了拍她的肩頭,悄聲道:「乖,聽話,別哭了,出去玩注意安全,知道嗎?」
柳媚兒細若遊絲般地『嗯』了一聲,紅著臉跑了出去,王思宇這時才注意到,瑤瑤正手把著房門,愣眉愣眼地望向這裡,他趕忙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聲道:「瑤瑤,不去外面玩,在這看什麼。」
瑤瑤把嘴巴撅得老高,伸出白嫩的右手,怯生生地道:「舅舅,舅舅,我們班級下周也有活動呢!」
王思宇哈哈一笑,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十元錢來,塞到瑤瑤手中,瑤瑤美滋滋地把錢放到小兜兜里,伸出雙臂,攀著王思宇的脖子,拿小嘴湊過來,在他的臉上『吧嗒』一聲香了一口,王思宇忙抱起她,嘆氣道:「還是瑤瑤最有良心了。」
瑤瑤咬著他的耳朵,低聲道:「說的就是呢,舅舅,十塊錢不夠呢,我要吃好多好多冰激凌。」
王思宇登時無語,望著瑤瑤可憐巴巴的樣子,只好又摸出一張大票,塞到她的小兜兜里,瑤瑤這下高興了,在王思宇的臉上親了許多下,掙扎著落回地上,搖頭晃腦地跑了出去,奶聲奶氣地喊道:「媽媽,媽媽,我又賺到錢錢啦!」
廖景卿從廚房忙完,笑盈盈地飄出來,嘆氣道:「小孩子不能給太多錢的,會寵壞的。」
王思宇嘿嘿笑著撓撓頭,坐到沙發上,端起茶水來,搖頭道:「姐,放心吧,瑤瑤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不會學壞的。」
瑤瑤連連點頭道:「舅舅說的對呢。」
說完,抱著一個毛毛熊跑過來,爬到王思宇的膝蓋上,搖來晃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廖景卿端了熱茶過來,卻發現王思宇和柳媚兒的身子離得雖遠,兩人的腳卻不閑著,在地上勾來勾去,她忍不住嗤笑一聲,柳媚兒這才趕忙收回腳來,羞慚慚地低下頭,輕聲道:「景卿姐姐,那我就先走了,最近學校查得嚴,回去太晚了,收發室的阿姨會向上面彙報。」
廖景卿忙道:「那我開車送你。」
柳媚兒卻推說不必,沖著王思宇道:「哥,我忘記帶鑰匙了,有本書要回去拿。」
王思宇只好從沙發上站起,陪著她一起下了樓,走到樓下時,柳媚兒卻蹦跳著走向南門,王思宇納悶地喊道:「媚兒,你不是要回家取書嗎?」
柳媚兒轉過身來,擺手道:「不用了,我想起來了,那本書忘在同學那裡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從上衣口袋裡摸出煙盒來,抽出一根,點上後,望著柳媚兒苗條纖長的身影走出門外,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往回走去。
回到家裡,洗過澡,摸出下午買的手機,王思宇重重地躺在大床上,給廖景卿發過一條簡訊過去:「睡了嗎?」
幾分鐘過後,手機上的指示燈輕輕閃爍,一條簡訊回了過來,「還沒呢,你是誰?」
王思宇微微一笑,翻過身子,抱著枕頭按動手機鍵,「猜猜看?」
廖景卿的簡訊很快傳了過來,「對不起,我猜不到,也不想猜,你到底是誰?」
王思宇翻過身子,飛快地回到:「你希望我是誰?」
「無論你是誰,請不要再發騷擾簡訊了!」廖景卿的簡訊也極快地回了過來。
王思宇啞笑半晌,繼續發了一封簡訊過去:「這不是騷擾簡訊,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我想沒這個必要,你大概是找錯人了,我還是那句話,請你不要再發簡訊了,謝謝。」廖景卿似乎對這個遊戲毫無興緻,態度堅決地拒絕了王思宇的邀請。
王思宇接著又發送了十幾封簡訊,廖景卿卻全無反應,再也不肯搭理他,王思宇便最後發了封簡訊過去:『晚安,祝你好夢!」
儘管幾天來,王思宇的簡訊戰術沒有收到任何效果,但他並不氣餒,抱著打一場持久戰的精神,每天晚上都堅持給廖景卿發上三十條溫馨曖昧的簡訊,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日子久了,廖景卿自然會有所回應,除此之外,王思宇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的心裡非常清楚,廖景卿對他的感情,是一種類似於姐弟親情的關懷,而王思宇更希望建立一種更加親密的關係,而這中間的差距,看起來只有一步之遙,但實際上卻是隔著千山萬水,有時候,王思宇甚至有些氣憤,為什麼自己長得和廖長青如此相似,這在開始是好事,但到了現在,卻成了難以逾越的障礙。
張愛玲在《色.戒》中曾經提到,要想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進入他的胃;要想得到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進入她的因道。
這句話雖然不無道理,但對於廖景卿來講,肯定是不適合的,王思宇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若是自己有非分的舉動,廖景卿會有什麼樣的表情,那是他不想看到的,要想徹底顛覆兩人之間現在的感情線,只能慢慢來,先從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戀開始,再緩緩過渡,這個方法雖然略顯笨拙,不過還是相對安全的,不至於一下子搞到難以收拾的境地。
周日的上午,外面天氣很好,日光很足,只是風稍稍大了些,將頭髮吹得亂蓬蓬的,王思宇戴著墨鏡,穿著一身運動裝走到大門口,打開車門,鑽進銀白色的銳志車裡,瑤瑤便把小手伸過來,遞給他一根棒棒糖,王思宇笑了笑,將棒棒糖含在嘴裡,捏了捏瑤瑤的小臉蛋,轉身坐好,望著前面那朵盛開在廖景卿耳畔的墨菊,目光遊離不定。
廖景卿抬手向內側撥動了下肩頭的弔帶,微笑著發動車子,小車緩緩地駛進主道,匯入川流不息的車流之中,沿著二環路向隱湖方向駛去。
昨天晚上,瑤瑤聽了《海的女兒》的童話,便非要嚷嚷著去看大海,華西這地方山倒不缺,就是離海太遙遠了,她這個異想天開的願望顯然無法實現,但架不住瑤瑤的軟磨硬泡,廖景卿便只好答應帶她來看看隱湖,算是對女兒的一種補償。
但即便是這樣,小傢伙還是興奮得又叫又跳,跑到客廳里,抓起電話給王思宇撥了過來,高興地告訴了他這個消息,放下電話後,又纏著廖景卿將童話再講了一遍,直到夜裡十一點多鐘才睡下,而早晨五點多鐘便從床上爬起來,敲響了媽媽的房門,磨了廖景卿整整一個早晨。
小車平穩地在路面上行駛著,廖景卿打開音響,放出悠揚的樂曲,后座上,瑤瑤卻不安分,搖著王思宇的胳膊,好奇地問道:「舅舅,舅舅,霧隱湖裡有沒有美人魚啊?」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當然有了。」
瑤瑤立時來了興趣,瞪圓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那她長得什麼樣子啊?」
「和舅舅長得差不多,只不過是多了一條小尾巴。」
王思宇忍不住逗著這小可愛,見瑤瑤一臉失望的表情,王思宇趕忙輕聲道:「瑤瑤,你就是一條小美人魚,是媽媽去海邊揀回來的。」
瑤瑤不禁興奮起來,大聲喊道:「媽媽,媽媽,是這樣的嗎?」
廖景卿嫣然一笑,柔聲道:「是啊,只是你三歲的時候太淘氣了,把小尾巴弄丟了!」
瑤瑤伸手在小屁股上摸了一下,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撅著小嘴嘟囔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呢!」
廖景卿微微一笑,將車子轉了個彎,停到路邊,從包里翻出墨鏡戴上,推開車門走下去,到一家街邊店買了頂灰色的太陽帽回來,才又發動車子,向前開去。
半個小時後,三人下了車,王思宇抱起瑤瑤,向隱湖邊上走去,望著岸邊無數嬉戲的人群,以及遼闊的水面,廖景卿的心情也是大好,駐足在車邊望了一會,便微笑著走下台階,跟在王思宇的身後,慢慢地向前行去。
看了一會風景,在岸邊的餐館吃過漁家飯之後,三人又在銀色的沙灘上玩了兩個多小時,瑤瑤撿了一堆貝殼和漂亮的小石頭,廖景卿站在旁邊替她拿著那些小玩意,她穿著一套素淡的長裙,一陣風拂過,衣袂飄飄間,那凸凹有致的曼妙身材便一覽無餘。
王思宇此刻卻無暇欣賞眼前的美景佳人,而是皺著眉頭倚在礁石上,低頭看著手機,兩個小時前,王思宇在陪瑤瑤玩耍的時候,卻意外地發覺,竟然有人躲在這個礁石背後,對他進行偷拍,他不露聲色地觀察了一會,確認那人的目標不是廖景卿,而完全在自己身上,這讓王思宇大為吃驚,他當然不會以為遇到變態的男人,那人的舉止行為小心謹慎,看起來極為老練,絕對不是什麼搞藝術攝影的傢伙,雖然王思宇有時也很自戀,但這次,他隱隱感覺到,這傢伙是來找麻煩的。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並且怕搞壞了廖景卿和瑤瑤的好興緻,王思宇並沒有當場發作,只是悄悄給劉天成掛了電話,那傢伙卻關機,電話沒有打通,王思宇便給賀焰打了過去,讓他帶人來查探下,而他則故意若即若離地在廖景卿身邊打轉,藉以來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好在那人剛要離開時,賀焰飛和邱兆官及時趕到,兩人正跟蹤那人返回城裡,還不清楚現在的具體情況。
漫長的等待過後,手機終於震動起來,王思宇趕忙接通電話,轉過身子,輕聲道:「怎麼樣了?」
賀焰飛壓低聲音道:「主任,人跟丟了,那傢伙好像發現我們了,麵包車在市內兜了幾個圈子後,就逃掉了,不過好在邱兆官記住了他的車牌號,他讓我轉告您,事情交給他來處理就好了,請你務必放心,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晚上您等他電話。」
「好,知道了!」
王思宇皺著眉頭掛斷電話,抬手重重地拍了下堅硬的礁石,兩台車居然都沒有跟住對方,這讓他有些惱火,不過邱兆官既然已經記下對方的車牌號,想必那人還是跑不掉的,想到這,他的心情漸漸明朗起來。
這時廖景卿牽著瑤瑤走過來,柔聲道:「小弟,你有事情要忙嗎?要不咱們先回去吧,別耽誤了正經事。」
「姐,沒事,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當然要盡興。」
王思宇微笑著搖搖頭,挽起褲管,將鞋襪脫下來,光腳踩在鬆軟溫熱的細沙上,走到瑤瑤身前,俯身抱起她,向前方跑去,衝到十幾米外的湖水中,大聲地喊了起來,瑤瑤也把兩隻小手攏在小嘴邊,跟著他一起吆喝起來,廖景卿嫻靜地倚在礁石上,信手理了下額前飄蕩的幾縷秀髮,臉上綻出會心的笑意。
整整一下午,王思宇都在極力掩飾著煩躁的情緒,陪著廖景卿母女在霧隱湖邊盡情嬉戲,直到天漸漸暗下來,三人才坐車返回,王思宇下車後匆匆返回家中,給邱兆官撥了過去,電話那邊卻一直佔線,他把手機丟到一邊,重重地倒在床上,暗自狐疑:「到底是誰對自己這麼感興趣,難道又出了個唐婉茹?」
晚上八點鐘,邱兆官終於把電話打了過來,語氣輕鬆地道:「主任,成了,事情擺平了。」
王思宇皺眉道:「兆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講下。」
邱兆官搖頭道:「主任,電話里一時說不清楚,半個小時後您去趟悅來飯店1588號房間,有人向您賠罪,到時候您就全明白了。」
王思宇笑了笑,嘆氣道:「你這傢伙,什麼時候養成故弄玄虛的毛病了,說話吞吞吐吐的。」
邱兆官也隨著他笑了幾聲,壓低聲音道:「不太方便在電話里講,另外,這是您的家事,我這外人還是不去為好。」
「家事?」
王思宇微微一怔,難道說,是京城那邊來的人?
掛斷電話後,沉思半晌,王思宇抬腕看看錶,見時間差不多了,忙起身下了樓,打上一輛計程車,急匆匆地趕到悅來飯店,乘電梯上了十五樓後,推開包間的房門,卻忽然愣住了,卻見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副主任劉福泉正坐在桌邊發獃,他旁邊還坐著一位瘦高個,也是監察五室的科員,名叫鄔什麼來著,王思宇一時間倒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那個姓鄔的分明是劉福泉的跟屁蟲,他剛才正無精打采地擺.弄著桌上的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兩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王思宇皺皺眉頭,見兩人束手站起,把複雜的目光投過來,不禁微微一笑,邁上一步,爽朗地笑道:「我不是走錯房間了吧,老劉,你怎麼會在這裡。」
劉福泉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尷尬之色,但很快恢復平靜,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邊,伸出手道:「王主任,沒錯,今天我老劉是負荊請罪來的,都是鄔達這小子把我害了。」
王思宇聽後心裡一沉,登時明白了幾分,深深地望了劉福泉一眼後,與他輕輕握了下手,便將房門關上,走到桌邊坐下,從上衣口袋裡摸出煙盒來,輕輕丟在桌子上,抽出一根點上,低聲道:「說吧,老劉,今兒演的是哪一出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倆可把我鬧糊塗了。」
劉福泉訕訕地笑了笑,轉身瞪了鄔達一眼,低聲喝道:「傻站在那幹啥,還不快給主任倒酒賠罪,他要是抬抬手,還能放你一馬,不然你明天直接打辭職報告好了,省得給咱們五室丟人。」
鄔達抓起酒瓶,擰開蓋後,畢恭畢敬地走到王思宇身旁,將酒杯滿上,又為劉福泉和自己的酒杯倒上酒,端著酒杯站起來,先是左右開弓,啪啪地抽了自己兩個響亮的耳光,接著垂眉順目地道:「主任,下午那人是我找來跟蹤調查您的,我是想抓住您點把柄,搞臭您,結果沒玩明白,被您的人揪出來了,我願打願罰,但事情我可要說清楚,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劉副主任沒半點關係。」
王思宇笑了笑,瞄了劉福成一眼,沒有吭聲,也沒動桌上的杯子,而是輕輕吸上一口煙,吐出淡淡的煙圈,輕聲道:「你怎麼會想出這個辦法來。」
鄔達一仰脖把酒倒進去,轉身從包里掏出一封牛皮紙的信封,雙手遞過來,低聲道:「什麼都不要講了,主任,這是我的辭職信,明兒我就不來上班了,這事也別鬧出去,家醜不可外揚,我也不想往五室臉上抹黑。」
劉福泉忙按住他的手,硬是把信推了回去,端著杯子站起來道:「王主任,你剛來五室的時候,我想和你打對台,這事是我辦得不對,鄔達算計你是為了我劉福泉,所以不管他這事辦得有多不地道,我老劉沒法責怪他,你要是喝了這杯酒,把前面的事情揭過去,我以後肯定聽你的話,你要是覺得心裡不舒服,我打報告申請調走,你讓老鄔留下。」
王思宇皺皺眉頭,嘆了口氣,把煙丟到一邊,端著杯子站起來道:「老劉,你這杯酒我喝,鄔達的事我也不計較了,但他馬上給我滾出這間屋子。」
劉福泉一聽,喜出望外,轉頭大聲道:「鄔達,還不快謝謝主任?」
鄔達抓過酒瓶,咕咚咕咚地把剩下的酒都喝光,沖王思宇挑了挑拇指,咧著嘴巴道:「主任,您今兒放過我一次,我鄔達記著您的情,早晚會報答您的。」
說完抓起旁邊的包,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王思宇笑了笑,拍了拍劉福泉的肩膀,和他碰了杯子,兩人一口乾掉之後,便坐了下來,劉福泉擼起袖子,把酒滿上,嘆了口氣道:「我呢,一直不服人,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辦案子從來不含糊,所以有點犟脾氣,你到紀委上班的頭一天,開會那次我沒來,夏副廳長把我給罵了,他跟我是一個部隊退伍的,算是半個戰友,所以我也沒怎麼聽他的話,一門心思把你擠走,這次栽你手裡了,我慫了,以後我一定聽你指揮。」
王思宇擺手道:「老劉,我覺得你這話說重了,也扯遠了,什麼栽不栽的,咱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在辦公室里總共也沒碰過幾次頭,沒時間磨合,所以有點分歧都是很正常的,都說日久見人心,人得相處久了才能看出本色來,我覺得咱倆搭班子沒問題,這次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想追根問底,但是有句話我必須給你拍在桌子上,我不想整人,但如果下次還有人敢在我背後搞這種下作的小動作,我會讓他好看。」
劉福泉苦笑著端起杯子道:「哪還有下次了,刀把都攥在你手裡了,來吧,啥也別說了,喝酒。」
王思宇微微皺眉,跟他又碰了一杯,兩人夾了口菜,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王思宇對此人的印象一直不佳,所以這飯桌上也就提不起興趣來,連酒都喝得沒有滋味,但能讓劉福泉當場服軟,王思宇還是很開心的,只不過直到現在,他也沒把事情搞得十分清楚。
席間,劉福泉接了個電話,便起身道:「王主任,我那邊還有事,得走了,麻煩您和那位小兄弟說一聲,我答應他的話永遠算數。」
王思宇點點頭,把他送到門口,又坐在酒桌邊上吸了一根煙,想著劉福泉說的最後一句話,總琢磨著事出蹊蹺,邱兆官這小子裝神弄鬼的,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不問個明白,他是不會安心的,王思宇便掏出手機撥了過去,不到一分鐘的功夫,悅耳的手機鈴聲便在門口響起,穿著一身休閑裝的邱兆官輕輕推開房門,探頭道:「主任,您找我有事?」
邱兆官穿著白色休閑褲,灰黑色格子襯衫,腋下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棕色皮包,神色輕鬆地推門而入,如同往常一樣,他微笑著坐到王思宇的左側,從那張平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異常表情。但是王思宇卻非常清楚,在幾個小時之內能把事情辦得這樣漂亮,那需要具備多麼大的能量,眼前這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倒真是有點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意思。
在督查室期間,王思宇最看不透的人就是邱兆官,只知道他背景很深,為人低調,但兩人除了工作之外,極少單獨來往,雖然在王思宇離開督查室的聚會上,邱兆官似乎是喝多了酒,說了幾句兄弟長兄弟短的醉話,王思宇當時也沒有在意,卻沒想到這小子今天居然露了這一手,幫了自己的大忙,只是王思宇仍有些擔憂,這種乾淨利落的手法,不像是通過正常手段解決的。
欣喜之餘,也生出一絲隱憂,這令王思宇更加對邱兆官的背景產生了某些懷疑,但他沒有直接發問,而是把話題扯向別處,端著杯子和邱兆官邊喝邊聊,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喝掉了一瓶五糧液,抬眼望去,發現邱兆官已經滿面通紅,目光里也流露出些許醉意,正舉著筷子伸向盤子里,吃力地夾著一塊肉凍,接連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王思宇笑了笑,拿勺子幫他舀到碗里,邱兆官呵呵一笑,自嘲地道:「主任,不好意思,喝得有點多了。」
王思宇笑了笑,摸起打火機,低頭燃上一根煙,輕輕吸了一口,嘴裡吐出淡淡的煙霧,不動聲色地道:「兆官,把事情的經過都講一遍吧。」
邱兆官輕輕瞥了王思宇一眼,先把肉凍丟進嘴裡,咀嚼了一會,放下筷子,扯下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嘴裡噴著酒氣道:「通過車牌號碼找到偷拍的人,花了十五分鐘;再通過那人找出鄔達,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從鄔達的嘴裡摳出劉福泉來,用了一個小時;查找劉福泉的不良記錄用的時間最長,有三個多小時,不過劉福泉在見到那些東西後,沒過五分鐘就服軟了,很快打電話答應我,以後不會再給您找麻煩,我知道的就這些了,細節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是家裡老人安排人去做的,主任,這個回答您滿意么?」
王思宇端著酒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方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測,能這樣快地把事情擺平,必然採用了非常手段,甚至是……不擇手段!這個邱兆官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儘管王思宇對玉州的地下世界知之甚少,但他隱約猜測到,身邊的這位恐怕就是出自某個黑道家庭。
「兆官,家裡人是做什麼的?」王思宇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目光炯炯地盯著邱兆官問道。
既然心裡有了疑慮,王思宇也不想藏著掖著,索性把話挑明了講出來,他一向不太喜歡和黑道中人打交道,究其原因,除了小腹上那道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刀口外,也和他對那些人的認識有關,黑道中人做事大都不計後果,不喜歡按規矩出牌,一旦沾上邊,就會被對方死死咬住,慢慢拖下深淵,這些年來,每次打黑行動,都能帶出不少官員出來,並不是那些官員腦力不夠,而是上船容易下船難,落了把柄在對方手中,就等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人家,除了同流合污,乖乖就範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嗯,做生意的,是偏門生意。」
邱兆官這次沒有掩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句話說完後,酒桌上立時陷入了短暫的沉寂,邱兆官以玩味的目光觀察著王思宇的表情,他也想看看,這位自己很欣賞的昔日頂頭上司,在聽到剛才這番話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很多人都對黑道上的人深惡痛絕,想來這位年輕的主任也不會例外。
王思宇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吸著煙,過了半晌,他才把半截煙頭丟在地上,拿腳踩了踩,神色複雜地盯著邱兆官看了一會,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把杯子重重地鐓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道:「兆官,你既然已經上岸了,就別再回頭,在這件事情上我感謝你,但以後別再用類似的手法,我不希望你掉進去。」
邱兆官展顏一笑,先幫王思宇斟了酒,接著抬手在發紅的頸部摩挲幾下,便舉起杯子道:「主任,難得我們能單獨在一起喝酒,今晚要喝個痛快。」
王思宇微微一笑,點點頭,端起酒杯道:「好,這是你說的,一會可別後悔。」
兩人碰了杯,各自把杯中酒喝了進去,便開始聊著閑話,繼續推杯換盞,邱兆官今晚狀態出奇的好,酒量竟然比尋常高出許多,上身雖然搖搖擺擺,下身卻巋然不動,倒有點不倒翁的意思,王思宇見狀不禁莞爾,忙喊來服務員,讓她又端了些酒菜進來,再下一瓶後,兩人的狀態就全出來了,勾肩搭背地比划起來,舌頭雖然有些僵硬,卻互不相讓,你一句我一句地搶著說話,兩人都講了些掏心窩子的話,王思宇講了些前段在工作上遇到的煩心事,邱兆官大聲嚷嚷著:「理解,理解!」他也不喊主任了,直接叫了王哥,並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談了很多家裡的事情。
邱兆官的外公是玉州最早開賭場的人,後來雖然被警方砸了三次,賭場被迫關閉,但他轉行控制了餐飲娛樂業,在完成原始積累之後,又進軍房地產行業,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現在已經開了多家公司,名頭響噹噹,是大華公司的董事長,他的兒子早年被仇家綁架撕票,所以現在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邱兆官的母親,她現在和丈夫掌管家裡的生意,老人則專心結交政商兩屆的重要人物,並經常做些善舉,現在已經是華西省政協委員,也是玉州黑道中的顯赫人物。
邱兆官從小喜歡在一些娛樂場合廝混,尤其喜歡搗亂,在十六七歲時,就經常帶著一群人到處惹事生非,早就在市局裡留了許多案底,後來邱兆官的母親把他送到國外呆了一段時間,在新加坡,他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跨國戀愛,分手後意志消沉,回到華西後閉門不出,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兩年時間,再次出來後,竟洗心革面,安分起來,家裡人也異常高興,這才幫他改了名字,疏通門路,把他安排到省委辦公廳來工作,這件事情,他以前從未和人提及。
兩人喝得開心,聊得更加痛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晚上十一點半,邱兆官醉得不省人事,王思宇扶著他出了包房,飯店的老闆卻從樓上下來,自告奮勇地送邱兆官回家,因為以前在這家飯店吃飯的時候,那老闆曾過來敬過酒,王思宇便很信任他,把人交了出去,自己打車回了家。
推門進屋後,他沒有脫衣服,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王思宇此時也已經有了七分醉意,卻仍不忘掏出手機,給廖景卿發去一封封簡訊,過了一會,那隻手機就從他的手裡脫落,『吧嗒』一聲掉在地上,電池飛出幾米遠,而床上的王思宇渾然未覺,雙手抱著一團被子,嘴裡已經發出了陣陣輕微的鼾聲。
第二天上午,王思宇接到省紀委辦公廳副主任司永年的電話,兩人先是寒暄了幾句,司永年便開門見山地道:「王主任,省紀委分到兩個掛職名額,機會難得,不知王主任是否有這個意向,如果有意向,請抽時間回來填寫報名材料。」
王思宇試探道:「司副主任,上面領導對這次掛職有什麼指導性意見嗎?」
司永年明白他的意思,便隱晦地回答道:「羅副書記曾多次強調,這次省紀委的掛職,要與省委領導的指示精神保持高度一致,以培養鍛煉年輕幹部為主。」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幾聲,嘆氣道:「知道了,那我還是回去報名吧。」
掛斷電話後,和黨校這邊打了招呼,王思宇打車來到省紀委,先去填寫了資料,隨後到紀檢監察五室轉了一圈,劉福泉倒是說話算話,見王思宇推門進來,趕忙放下手中的電話,大步流星地走過去,與王思宇熱情地握手,臉上全是笑意,其他人也都呼啦一下圍了過來,極有禮貌地打著招呼:「王主任好。」
只有老黃和程剛迷惑不解,愣愣地望向那裡,不知劉福泉對王思宇的態度為何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時間張大了嘴巴,愣在那裡,王思宇和那些人敷衍了幾句,就笑眯眯地轉身出去,並沒有對老黃和程剛表現出絲毫的熱情,而是刻意地疏遠二人,畢竟若真是被分派到下面去掛職,紀檢監察五室的日常工作想必還是由劉福泉這位副主任來把持,如果王思宇對兩人表現出特殊的好感,一旦落到劉福泉眼裡,反倒對他們不利。
說心裡話,王思宇對劉福泉還是很佩服的,這傢伙不但很有手腕,演技也極高明,分明是被邱兆官捉到了不可告人的短處,不得不就範,但在酒桌上依舊做了場戲,不但收買到鄔達的忠心,即便是自己,也險些被他哄騙過去,以為他是條磊落漢子,怪不得他能攏住一些人,此人還是很有些道行的。
回到辦公室里坐了一會,一杯茶喝完,報紙只看了一半,電話鈴聲響起,王思宇便下了樓,敲開羅雲浩的辦公室,羅雲浩見他進來,把手頭的文件放下,身子向後一仰,很是熱情地招手道:「王主任,快坐,最近在黨校學習的怎麼樣?」
王思宇微笑著坐在沙發上,點頭道:「謝謝羅副書記的關心,在黨校這段時間收穫很大。」
羅雲浩點點頭,喟然道:「是啊,年輕幹部就要加強學習,當然,不止是理論上的,還要理論聯繫實際,更要活學活用,不能頭腦僵化,對了,聽說這次掛職你也報名了,很好嘛,你這麼年輕就是正處級了,這在我們華西省也算很少見的嘛,要是到基層好好打磨幾年,以後那就是棟樑之才,前途無量啊。」
王思宇點頭笑了笑,隨口敷衍道:「羅副書記言重了。」
羅雲浩極為大氣地擺擺手,爽朗地笑道:「王主任,你不必謙虛,我對你的印象非常好,你這個人優點很多,誠實穩重,業務能力強,看問題也比較全面,這在年輕幹部裡面還是很少見的嘛,遠的不說,就說青州那個案子,你是有功的,年底有個華西省十大青年幹部的評比活動,我準備把你報上去,另外,這次下去掛職,我一定會支持你的,好好乾吧!」
說完,他笑眯眯地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上一口,目光移向別處,表情逐漸變得冷淡下來。
王思宇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便微笑著起身告辭,走到樓道里,卻遇到了信訪室主任劉廣原,他這次也報了名,只是這次報名的人倒是出奇的多,有七八位正處級幹部,不過劉廣原看上去倒很樂觀,擠眉弄眼地道:「這次下去非我們兩個莫屬,畢竟上面有人大力支持嘛。」
王思宇當然能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嘿嘿地笑了笑,拿手指了指劉廣原,兩人現在的情形倒有些相似,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思,只不過王思宇更慘了點,剛來省紀委沒多久,就又要挪地方,雖說以這種形式離開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但他的心情還是有些不爽。
閑聊了一會,王思宇忽地想起夏餘姚來,他知道劉廣原和夏餘姚之間的關係,便輕聲道:「夏副廳長現在怎麼樣?」
劉廣原嘆了口氣,搖頭道:「別提了,就他那脾氣,到哪都一樣,什麼都看不慣,去了新單位就跟人吵了一架。」
王思宇微微皺眉,點頭道:「夏副廳長原則性太強了,輕易不肯妥協,這樣確實容易被動。」
劉廣原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他那是一條道走到黑,現在當官的哪有幾個像他那樣的,以前在荊南市的時候,就有好多次被排擠得沒了位置,能走到省里來,都算萬幸了。」
在劉廣原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抽了一支煙,王思宇便起身告辭,回到電視台家屬樓,抱肩躺在床上,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竟有些心灰意冷,不由得暗自琢磨道:「官場上打拚太累了,時刻都要提放著明槍暗箭,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不能只在一棵樹上弔死,應該早做準備,想辦法搞些乾淨錢來,以後若是仕途不暢,大不了辭官走人,學學韋爵爺,領著大小老婆們過神仙日子去。」
省城市委書記秘書的能量果然很大,何仲良打過招呼以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廖景卿便從電視台轉到了玉州市國畫院,只是她沒有按照王思宇的想法閑下來,反而更加忙碌起來,每日仍像往常一樣,準點到國畫院上班,除此之外,每逢周六日,還開車帶著瑤瑤外出採風,這倒是讓王思宇有些始料未及的。
沒過幾天,江濤的工作也辦了下來,只是已經快到暑期,學校馬上就要放假,他只能等到九月份開學才能到華大上班,為了他的事,王思宇特意去了趟華西大學,拜訪了劉副校長,把他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番,請校方能夠給予適當的照顧,劉副校長笑著答應下來,只是這位劉副校長不想吃虧,要王思宇也幫他們解決幾個應屆畢業生的分配問題。
王思宇推脫不過,便當場給杜峰打了電話,要說進人,還是周松林那邊仗義些,畢竟老爺子已經當了青州市的市長,與項書記相處的也融洽,現在的說話分量,比以前要高上許多,這件事情,估計只需杜峰動動嘴即可,果然,杜峰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一張嘴就定了十五名大學生,這讓劉副校長樂得合不攏嘴,王思宇不禁嘆了口氣道:「劉校長,我這趟買賣倒是做虧了。」
劉副校長逗弄著桌上的鸚鵡,笑著調侃道:「你啊,和母校還講條件,太不像話了。」
王思宇嘿嘿一笑,輕輕抿上一口茶水,沒有吭聲。
劉副校長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忙低頭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份檔案袋,在王思宇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道:「差點忘了,你的研究生文憑下來了,你為母校做出貢獻,校領導可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呢,前幾天就想給你打電話來著,結果給忘得死死的,幸好你來了,要不然真是想不起來了,這兩年的記憶力越來越差,真是老了啊。」
王思宇接過文憑,打開後望了一眼,便放到夾包里,忍不住調侃道:「劉校長,您哪裡是老了,分明是拿這文憑要挾我嘛,要是剛才的事情沒辦成,估計這文憑我就撈不到了。」
劉校長笑著擺擺手,嘆氣道:「要是要挾有用的話,我明年還想要挾你下,現在的就業形勢不太樂觀了。」
王思宇點點頭,抬手看看錶,趕忙起身告辭,劉副校長把他送到門口,兩人握手道別。
從行政樓出來後,王思宇先站在門口,望了眼蔥蔥鬱郁的小北山,微笑著搖搖頭,便轉身向藝術學院的方向走去,來到教學樓前,恰巧見到柳媚兒站在花壇邊,和幾個女生輕聲說笑著。
王思宇微笑著走過去,離了十幾米遠便停下腳步,輕輕咳嗽一聲,柳媚兒這時才瞥到他,目光中瞬間閃過一絲驚喜之色,趕忙奔了過來,急切間,鞋子有些不跟腳,竟險些當場絆倒,身後立時傳來一陣鬨笑聲,柳媚兒的臉瞬間變得粉紅,來到王思宇身邊,把嘴巴撅得老高,氣哼哼地道:「都怪你,讓她們笑話我了。」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搖頭道:「媚兒,你自己不小心,卻來埋怨我,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就不講道理呢!」
柳媚兒揚起頭來,飛快地瞟了王思宇一眼,俏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得意之色,她以為王思宇是專程來看自己的,心裡美滋滋的,只是嘴巴仍有些硬。
王思宇見她素口蠻腰,樣貌清純可愛,心裡高興,忍不住打趣道:「你啊,再不聽話就把你弄小北山上捆起來。」
柳媚兒憶起當初相識情景,也不禁心中一盪,咯咯地笑了幾聲,悄悄地那手捶了王思宇後背一下,低聲道:「大色狼,還好意思說呢,就知道欺負人家。」
兩人在綠蔭下找了個墨綠色的長椅,坐在上面聊了七八分鐘,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分了手,望著柳媚兒纖細修長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王思宇輕輕嘆了口氣,燃了一根煙,轉身向校園門口走去。
自從進了黨校後,王思宇就閑得無聊,每日里無所事事,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他便打電話給賀焰飛,從他那裡借來車子,在後玻璃上貼了『新手上路』的字樣,每天開著桑塔納到路上練車,經歷了幾次驚險之後,他的手法便漸漸純熟起來,特別是停車的時候,一個漂亮的轉身動作,再將車子穩穩地停在兩車之間,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那種愜意的感覺,讓他舒服到了極點。
炎炎夏日無聲無息地到來了,外面天氣很是炎熱,路面被烘烤得滾燙,空氣中似乎都升騰起若隱若現的熱氣,這天中午,聯繫好華西省新城子女子監獄後,王思宇下樓發動車子,幾分鐘後,柳媚兒拎著些水果禮物走下來,她戴著王思宇那副墨鏡,穿著白色的V領小衫,腰收得窄窄的,下身穿著短褲,兩條白嫩柔細的大腿都露在外面,上車之後,柳媚兒坐在副駕駛位上,系好安全帶,轉頭道:「哥,慢點開啊,你開車有時好嚇人的。」
王思宇『嗯』了一聲,點點頭,踩了腳油門,桑塔納蹭地一下躥了出去,柳媚兒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向前一聳,她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撐在車前的鋼體上,過了半晌,才輕輕吁了口氣,揮起小拳頭照著王思宇的肩膀輕輕擂了幾下,撅著嘴巴抱怨道:「哥,你壞死了,又捉弄人家。」
王思宇嘿嘿笑了笑,緩緩地把桑塔納駛出小區,進了主道,匯入車流之中,向城外駛去,新城子女子監獄在玉州的西北方向,中間要穿過三個鎮子,小車出了市區,拐進國道,開了不到五分鐘,柳媚兒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不時發出嘖嘖的讚歎聲,王思宇也瞥著國道兩邊飛快閃過的白楊,高低起伏的麥浪,田埂上星星點點的野花,一時間心情大好,把車子開得如同風馳電騁般,半個小時後,柳媚兒收回目光,伸手打開音響,聽著胡可兒的新歌:「我是小妖迷死你。」
她一邊聽著輕鬆明快的歌曲,一邊把小腰扭來扭去,王思宇則心無旁騖,專心開車,不知不覺中,遠遠地就望見那棟灰白色的建築,監獄依山而建,堅固的石牆上布滿了鐵絲網,高高的崗樓上,正有武警戰士手握微沖頂著烈日執勤,王思宇把車子停到門口,在門衛處出示了證件,又撥了個電話,過了一會,一位面色黝黑的管教走過來,與王思宇握了手,此人姓胡,曾在東湖區司法局工作過,和俞漢濤打過交道,胡管教上午曾與王思宇通過電話,兩人站在門口寒暄一會,胡管教便領著二人走了進去,到了一棟辦公樓里辦了接見證,老胡便將一位負責管理葉小蕾的林管教喊來,帶了兩人去探監。
他們來的時間很巧,接見室外沒有人,林管教帶著柳媚兒進了接見室,王思宇和胡管教站在門外,一邊抽著煙,一邊低聲聊天,胡管教心裡有底,這麼年輕的正處級幹部,他以前很少見過,知道這人是有來頭的,便起了結交之心,兩人聊得倒還投機,只是屋子裡傳來柳媚兒的哽咽聲,王思宇聽了怪不是滋味的,便在胡管教的陪同下,向前方走去,現在還不到放風時間,監獄的外面空蕩蕩的,只有三五個獄警站在西邊院牆的綠蔭下面納涼聊天。
通過胡管教的介紹,王思宇對這裡大概有了些了解,這座監獄的管理比較鬆散,不用像其他地方,每天早晨起來還要定時背誦監規條例,每天勞動之後還可以有時間玩些娛樂項目,跳棋象棋撲克都齊全,一天三次的放風時間也是華西省各大監獄裡最多的,這裡的女犯人大概有七百多名,因為省城的女子監獄服刑人員太多,不少省城的犯人也都轉了過來,監獄過段時間還要擴建,增加一倍的監舍,這些女囚平時做些縫紉的活,葉小蕾因為上面有人打過招呼,所以分配的活並不是很多,在監獄裡也沒有人欺負她,因為她長得漂亮,氣質又好,所以剛來這邊沒多久,就成了獄姐之花,這裡很多人都很熟悉她。
聽了胡管教的介紹,王思宇不禁有些納悶,柳顯堂出事之後,家財都被查抄,葉家也出了那檔子事情,到底是誰在為葉小蕾打招呼呢,他便有意無意地問了幾句,胡管教的嘴巴不嚴,很快透露出很多事情來,他倒沒有點名,只說上面有領導打過招呼,即便是獄警管教對葉小蕾都很客氣,而且葉小蕾的減刑報告已經打上去了,如果順利的話,大概下個月就會批下來,王思宇聽了微微一笑,他本來打算找些關係,想辦法將葉小蕾轉到華西省女子監獄,以便柳媚兒可以方便探望,這樣看來,倒是不必再麻煩了。
二十分鐘後,探監時間結束,柳媚兒眼睛紅腫地從裡面走出來,慢慢來到王思宇身邊,柔聲道:「哥,我媽想見見你。」
王思宇笑著點點頭,對胡管教道:「怕是不合規矩吧?可不要給你們的工作帶來麻煩。」
胡管教擺擺手道:「今天人少,不妨事,再說了,你是省紀委的領導,這個後門還是要開的。」
王思宇忙道了聲感謝,便推門走了進去,只見一個樣貌端莊秀美的漂亮女人正坐在方桌後面,看相貌,到和那日夢中的美婦有些相似,她看上去比起葉小蔓還要年輕些,也是鵝蛋臉,下巴尖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沉穩而堅定,雖然穿著灰布囚服,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貌,看上去依舊是那樣的明艷動人,怪不得玉州都市報曾把她與蘭櫻並稱為嬌妻美妾。
想起那夜夢裡的種種情形,王思宇不禁有些恍惚,目光飛快地向她的左胸瞟了一眼,記憶中,左.乳附近應該是有個美人痣,只可惜那身粗布的囚服遮掩的嚴實,什麼都看不真切,王思宇笑了笑,走到對面坐下,主動搭話道:「葉……阿姨,在這裡還好吧。」
王思宇本來是想稱呼她葉姐姐的,可一想到柳媚兒叫自己哥哥,那姐姐二字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臨時變成阿姨兩字,感覺說不出的彆扭,面前這女人,兩人若是並肩出去,怕有一半的人都會認為她不會大上自己三歲,漂亮女人的真實年齡,一向都是很難從臉蛋上看出來的。
葉小蕾欠了欠身,微笑著點點頭,柔聲道:「這裡一切都好,王主任,真是太感謝你了,媚兒都和我講過了,要不是你,她不知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那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的,有時任性了些,希望你能多擔待,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王思宇擺擺手道:「葉阿姨,您不必客氣,媚兒平時很會說話的,還燒得一手好菜,她到我這,倒是幫我做了不少的家務活,說起來慚愧,我這人其實一貫都很懶的,現在媚兒每周都回來幫我洗洗涮涮,熨燙衣服,我把她當妹妹看。」
葉小蕾輕輕嘆了口氣,道:「王主任,你人真好,媚兒這孩子算是遇到貴人了,你放心,等我出去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她欠你的學費,我會加倍還給你的,只是希望她不懂事的時候,你能夠不必介意,讓著她些,這孩子,都是她爸爸生前給慣壞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擺手道:「葉阿姨你多心了。」
兩人聊了幾句,王思宇心中有些猶豫,他實際一直對亞鋼的事情念念不忘,上次無功而返,讓他非常鬱悶,所以也一直存了心思,打算通過葉小蕾來了解一些情況,但他感覺時機還有些不太成熟,所以打算過段時間再提,但從葉小蕾對他的態度來看,應該已經很信任他了,估計自己對柳媚兒的關心,已經獲得了她的好感,此刻來查那些事情,應該是水到渠成了。
又聊了幾分鐘,王思宇終於下定決心,便微笑道:「葉阿姨,我以前曾經去過黃龍鎮,到亞鋼集團做過一段時間的調研,有件事情一直不太清楚,財務室的縱火案好像非常蹊蹺,不知道您對那件事情了解多少?」
葉小蔓神色自若地道:「王主任,那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當時財務室里應該是沒有人,我當時在採購部談事情,得到消息回來的時候,火已經滅了,顯堂生前從未提起那件事情,如果是他做的,我現在完全不必隱瞞你,因為畢竟再怎麼說,人已經沒了,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再遮掩,但事實上,對於那場火災,我們也都很意外,請你務必相信我。」
王思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微笑道:「葉阿姨,我相信你講的都是事實,那蘭櫻的情況,對於她,您了解多少呢?」
葉小蔓歪著腦袋想了想,便點頭道:「我和她到是見過幾面,這個女人其實很好,並不是外面媒體所傳的那樣,她和顯堂之間是清白的,顯堂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吹噓,所以惹出那麼些事情來。」
說到這,她的臉上一灰,神色黯然地低下頭來,抬手理了下秀髮,默然半晌,沒有再說話。
王思宇知道,她可能是想起妹妹的遭遇,心情受到了影響,趕忙低聲道:「抱歉,葉阿姨,我不該提起這件事情。」
葉小蕾搖搖頭,柔聲道:「沒關係,其實蘭櫻的事情我知道一點,但因為涉及到一些個人隱私,所以不太方便透露,還請王主任見諒。」
王思宇知道時機還沒有成熟,葉小蕾在這件事情上對自己還是有所保留的,他也不想勉強,便把話題扯到別處,兩人聊了一會後,王思宇便起身告辭,林管教走進屋子,把葉小蕾帶了出去。
望著葉小蕾的背影,柳媚兒臉上露出痛苦之色,雙手緊緊抓著王思宇的胳膊,流出好多眼淚,王思宇和老胡告別後,便擁著她走出監獄大門,直到上了車,柳媚兒才止住眼淚,輕聲道:「哥,你慢點開車。」
王思宇『嗯』了一聲,點點頭,踩了腳油門,桑塔納蹭地一下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