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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漫漫官商路 第二十~二十四章 萬金油

所屬書籍: 官道之色戒

    在一波強似一波的悸動之下,沈丹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後『咕嚕咕嚕』地咽了下去,錢雨農笑了笑,任憑沈丹丹幫他將衣服整理好,隨後慢吞吞地繞過辦公桌,轉身坐在皮椅上,抬手在額頭輕輕抹了一下,緩緩地閉上眼睛,過了半晌,才低聲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沈丹丹笑了笑,抬手在嘴邊抹了抹,拉了椅子坐在辦公桌前,輕聲道:「錢書記,大富想接開發區西側的路橋改造工程。」

    錢雨農皺著眉頭從兜里摸出煙來,點上後深深吸上一口,擺手道:「不行,市裡有領導打過招呼了,要由外地公司來做。」

    沈丹丹聽了皺了皺眉,轉身坐在錢雨農的懷裡,撒嬌道:「錢書記,總要讓我們賺些錢防老嘛,這樣,最多再干三年,我和大富就遠走高飛,不再煩你了。」

    錢雨農冷笑了幾聲,把沈丹丹推了出去,卻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輕聲道:「這樣吧,我回去和曹縣長商量下,爭取幫你們把中心廣場提升改造工程拿下來,算是個補償吧。」

    沈丹丹嬌笑幾聲,走到錢雨農身邊,卻再次被他推開,錢雨農緩緩從皮椅上站起來,略帶疲憊地向門邊走去,來到門口處,轉身低聲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沈丹丹,以後在公共場合離我遠點!」

    說完摔門而去,沈丹丹輕蔑地笑了笑,轉身走到皮椅上,摸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出去,電話接通後,她仔細聽了聽,就如同發瘋一般地吼道:「趙大富,你個沒良心的,快給老娘滾回來!」——

    第二天清晨,灰濛濛的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司永年與高處長早早就離開了西山縣,縣委辦公室主任庄俊勇陪著錢書記送完客人後,便坐車趕到西山賓館門口,給王思宇掛了電話,此時王思宇早已吃過早飯,正在賓館的後院里散步,熟悉一下居住環境,接到電話後,他忙來到大門口,與庄俊勇握了手,寒暄一番後,王思宇便打開車門,鑽進桑塔納轎車裡,小車直奔西山縣委辦公大樓方向駛去。

    在小車上,庄俊勇向王思宇介紹了司機小孫,他雖然沒有把話點透,但王思宇非常清楚,這位小孫實際上就是自己以後的專職司機,雖說上面有明文規定,縣裡的領導不得配備專職秘書和司機,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為縣委常委,王思宇還是享受到了這種特殊待遇。

    司機小孫年紀不大,只有二十齣頭,長得眉清目秀,看起來倒也機靈,他其實是庄俊勇的遠房親屬,小孫中專畢業後,在老家廝混了半年,沒有找到工作,卻惹了一堆閑事出來,被父親一頓拳腳打出家門,他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來投奔在西山縣當官的庄俊勇,庄俊勇念在與他父親是幼年玩伴,便收留了他,並把他安排到司機班工作。

    車子開到縣委大院,王思宇在庄俊勇的陪同下進了辦公室,兩人閑聊了一會,庄俊勇便從包里取出一份縣委辦公室的名單出來,名單後面附著秘書人員的工作履歷,司機他可以指定,秘書就要請王書記自己來挑選了,不然會顯得不尊重領導。

    庄俊勇雖然也是縣委常委,但排名靠後,每次的常委會上,他都極少發言,只是負責整理會議紀要,王思宇雖是剛來這裡,但本身就是正處級幹部,又住進了西山賓館04號房間,實際上就是排定了座次,除了錢書記、曹縣長以及林海洋副書記外,王思宇在名義上已經是縣裡排名第四的常委了,當然,以他掛職幹部的身份,不可能擁有太大的實權。

    王思宇初來乍到,對這裡的情況還不熟悉,拿著名單隨意掃了兩眼,便輕輕地丟在桌子上,擺手道:「莊主任,秘書的事情不急,等等再說吧。」

    庄俊勇明白他的意思,知道王書記是打算在仔細考察之後再做決定,畢竟領導秘書身份特殊,需要貼身服務,能夠接觸到許多領導的隱私,如果選錯了人,很容易出現大問題,這是馬虎不得的,他對此非常理解,庄俊勇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微笑著從沙發上站起,輕聲道:「王書記,那我就不打擾了,您何時定下人選,直接給我打電話即可,另外錢書記讓我轉告您,十點鐘的書記碰頭會您要參加,地點在五樓的小會議室,稍後我就讓人把材料給您送來。」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著送他走到門口,幾分鐘後,一份討論材料放到了王思宇的辦公桌上,他信手翻看了一番,這次書記碰頭會的主要內容是六位鄉科級幹部的工作調整事宜,王思宇以前曾在青羊縣做過掛職副縣長,對基層的工作已經有了一些了解,他非常清楚,在幹部安排調整上,書記碰頭會無疑是最核心的、最權威的。

    按照一般的慣例,只有在書記碰頭會上形成了『一致意見』,才可以把擬定好的方案拿到縣委常委會上去研究,假如碰頭會開成了點頭會,那麼在常委會上的討論通常都會很順利地過關,就算偶爾有少數常委站出來反對某人的使用,參加過書記碰頭會的領導就會站出來,指出關於此人的任用,是書記碰頭會的意見,這時對方多半會放棄反對意見,但如果碰頭會開成了搖頭會,那問題就比較嚴重,通常說明班子的核心成員之間有著嚴重的分歧,那樣在常委會上的討論,多半也會出現問題。

    書記碰頭會實際上就是權力的一種集中體現,一個縣城的大權,基本就掌握在參加會議的少數常委手裡,而書記碰頭會,往往也最能體現縣委書記作為一把手的意志,因為在『減副』之後,哪些常委可以參加書記碰頭會,通常是由書記來指定的,這就使得縣委書記能夠最大限度地控制書記碰頭會的局面。

    上午十點鐘,王思宇準時來到了五樓的小會議室,幾分鐘後,組織部長駱智卓、副書記林海洋、縣長曹鳳陽、縣委書記錢雨農相繼從外面走了進來,五人圍在紫檀木的小會議桌邊聊了一會,便開始進行討論,王思宇初來乍到,當然不方便就人事問題發表看法,只是微笑著坐在一旁,手裡拿著簽字筆,低頭在材料上畫道道,偶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省委機關大院的日子久了些,潛移默化中,他已經頗具領導風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份從容淡定。

    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估計幾人在會前已經分別通過氣,早已達成了妥協,所以沒過二十分鐘,材料中制定的議題都已討論完畢,而在會議結束前的最後幾分鐘,錢雨農的興緻很高,就王思宇的工作分工問題提議道:「既然王副書記是下來掛職鍛煉的,那就應該全方面鍛煉,能掛上的就都給他掛上,年輕幹部嘛,經驗上可能會欠缺一些,但勝在精力充沛幹勁足,咱們就把他當萬金油用好嘍,要真能幹出名堂來,也就給我們幾個老傢伙分了擔子。」

    他這話說完,曹鳳陽笑了笑,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後,便輕輕放下杯子,順水推舟地道:「錢書記說的好,依我看,就把紀檢、政法、農業、經濟環境治理、招商引資、金融保險、郵政電信這方面的工作都給他加上去,協管一下吧。」

    林海洋也微微一笑,在旁邊點頭道:「不錯,這樣不錯,萬金油好。」

    王思宇笑了笑,什麼都管其實就是都不管,各項工作都有人分管,自己這個萬金油恐怕權力有限,當然了,作為剛剛掛職到這裡的幹部,他也沒有把目標訂得太高,前期肯定要韜光養晦的,能夠參加書記碰頭會,這本身就說明錢雨農這位縣委書記對自己還是很重視的,這倒是個好兆頭,接下來就是一段時間的磨合期,自己要儘快融入這個班子,認真幹些實事。

    會議結束後,王思宇回到辦公室里,屁股還沒坐熱,副縣長夏廣林便敲門走了進來,進屋就說:「王書記你好,真沒想到啊,新來的縣委副書記竟然是您。」

    王思宇趕忙笑臉相迎,把他讓到沙發上,笑眯眯地道:「老夏啊,昨天多虧你解圍了,不然估計我現在還躺在床上睡大覺。」

    夏廣林忙擺手道:「王書記,您的酒量我是最清楚的,昨天不過是我的酒癮發作,搶了您王書記的風頭而已。」

    王思宇拿手點了點他,搖頭道:「老夏,你倒是會說話,不過我初來西山縣,兩眼一團黑,以後你要多過來坐坐。」

    夏廣林喜形於色,喝了口茶水,笑呵呵地道:「放心,王書記,我是土生土長的西山縣人,對這裡的一些情況還都熟悉,如果有需要,我會經常過來彙報。」

    王思宇會意地一笑,點頭道:「歡迎之至,老夏啊,我這間辦公室,隨時向你敞開。」

    夏廣林聽後更加高興,趕忙放下茶杯,為王思宇點上一根煙,笑眯眯地道:「那我可當真了,王書記以後可別煩我。」

    王思宇笑了笑,擺手道:「怎麼會呢,你能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煩。」

    吸了口煙,王思宇彈了彈煙灰,忽地想起昨天在路上發生的攔車告狀的事情,便皺著眉頭道:「老夏,正好你來了,有個人我想跟你打聽下,嶺溪鄉的李建設,這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夏廣林微微一愣,點頭道:「王書記,你說的這人我知道,李建設原來是嶺溪鄉的黨委書記,後來因為一些問題被免職,老頭不服,最近三年一直在向上面告狀,成了上訪專業戶,每次都是政法委書記親自出面,把他從省城拉回來,這老頭脾氣真是夠倔的,本來他的事情縣裡已經同意解決他的待遇問題,但他對處理方案不滿意,非要搞掉一批人,把事情鬧大,李建設原來就是脾氣暴躁,做事喜歡獨斷專行,現在被免職後,更有些不知進退,落到現在這番田地,倒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的。」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是什麼問題,能具體說說嗎?」

    夏廣林猶豫了下,欲言又止,但在王思宇鼓勵的目光中,還是悄聲道:「李建設其實是被人搞下去的,當時和他搭班子的是林震,他是縣委林海洋書記的親侄子,當時林震是鄉長,與李建設向來不和,後來林震聯合下面十餘名鄉幹部,寫了檢舉材料,一共列舉了十條罪狀,反應到縣紀委,紀委派人下去調查,沒有發現太嚴重的問題,但因為底下反對他的人太多,李建設最終還是被就地免職。」

    王思宇點了點頭,在心裡揣測道:「這件事情倒真是沒法管,涉及到林海洋倒是其次,只是事情原本也並不太大,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的冤情,無非是內鬥結了仇,這種事情在基層倒極為常見,即便是林震在此事上動了手腳,但李建設本身也犯了眾怒,這樣的幹部被免職,倒也無可厚非。」

    正沉思間,夏廣林在旁邊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王書記,這李建設能力有限,性子執拗,他倒下去其實沒什麼,只是耽誤了一個人才啊。」

    王思宇微微一愣,抬頭道:「這話怎麼說?」

    夏廣林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李建設的事情牽連了一位副鄉長,那人名叫鍾嘉群,他是省農大的高材生,畢業後主動要求到農村工作,從村幹部做起,一直當上了鄉幹事、副鄉長,那人曾和我有過數面之緣,通過幾次接觸,感覺他能力很強,不但對農村工作特別熟悉,而且對於發展縣城經濟也很有見地,但因為沒有參與對李建設的檢舉,所以被後來的鄉黨委書記林震打壓,借著幾件事情,硬給降了職,好好的人才,就那麼埋沒了。」

    王思宇端起茶杯,輕輕吹開上面浮起的茶葉,呻上一口,沉聲道:「你說的這個鐘嘉群還在嶺溪鄉工作嗎?」

    夏廣林搖頭道:「沒有,他上個月已經調到縣裡來了,在縣委辦文秘組工作。」

    王思宇微微一愣,轉身回到辦公桌後,拿起庄俊勇提供的那份名單,仔細找去,果然在末尾的位置看到鍾嘉群的名字,他翻了下底下的資料,發現鍾嘉群的情況基本和夏廣林所講的一致,王思宇便拿著簽字筆在此人的名字下面挑了勾,笑了笑,抬手摸著下頜,似笑非笑地道:「老夏啊老夏,你這樣幫鍾嘉群說話,是不是別有目的啊?」

    夏廣林被點破了心事,不禁老臉一紅,『咳咳』地咳嗽幾聲,便把茶杯放下,從沙發上站起來,笑著解釋道:「王書記,不瞞您說,我其實和鍾嘉群以前並不熟悉,只是我女兒去年考上了縣一中,他愛人恰巧是班主任,這樣兩家就認識了,他能調到縣委辦,也是我在中間出了力,這次本想找機會向您推薦他,沒想到您先提起李建設的事情,就順便說了出來,倒不是我在故意打埋伏。」

    王思宇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坐下,笑吟吟地道:「老夏啊,你不必多心,我是不會懷疑你的,再說了,舉賢不避親嘛,莫說你們沒有什麼關係,即便是直系親屬,如果他真是人才,也應該得到重用,這樣吧,下午我抽空和他聊聊。」

    夏廣林登時面露喜色,忙站起來道:「王書記,那就不打擾您了,改日我再來拜訪。」

    王思宇也站起來,熱情地把他送到門外,回到辦公桌後,王思宇抬手看了看錶,便摸起電話給縣委辦主任庄俊勇打了過去,「喂,莊主任嗎,你好,我是王思宇,向你打聽個人,委辦文秘組的鐘嘉群平時表現怎麼樣?」

    庄俊勇忙回復道:「王書記,小鍾這個人我很清楚,他是從基層剛剛調上來的,小鍾雖然來委辦時間不長,但工作很努力,文字功夫也頗為了得,文章做得四平八穩,極有文采,是縣委辦重點培養的青年幹部。」

    王思宇聽後點點頭,既然庄俊勇對此人的評價也很高,那說明他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王思宇笑了笑,沉聲道:「那就好,下午抽個時間讓他過來一趟,我想和他聊聊。」

    庄俊勇說了聲好,掛斷電話後,他不禁微微皺眉,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在王思宇的秘書人選上,他還是動過一些心思的,將自己中意的人選排到了名單的前面,並且對每人的評價都很高,而王書記沒有從那些人里去選,而是直接點了鍾嘉群的名字,這就有些奇怪了。

    他抱著雙肩坐在皮椅上,沉思半晌,腦海中驀然閃過一道亮光,忽地憶起,昨天的見面會上,省委組織部的高處長在介紹王思宇時曾經提到過,這位王書記以前曾做過分管工業的副縣長,在發展工業方面很有經驗,而鍾嘉群以前是鄉里幹部,對農村工作很是熟悉,如果選他做秘書,確實可以在身邊協助王書記,有利於他全面熟悉基層工作,這樣想來,委辦這些秘書里,也確實只有鍾嘉群最為適合。

    想到這,庄俊勇豁然開朗,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趕忙撥了電話,將鍾嘉群叫進來,客氣地將他讓到沙發上,微笑道:「小鍾,怎麼樣,在委辦這段時間還適應嗎?」

    鍾嘉群趕忙欠身道:「感謝主任關心,這裡一切都好。」

    庄俊勇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好,最近我的工作太忙,一直沒有好好和你聊過,但你平時的表現不錯,工作積極肯干,能力也非常突出,這些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這次縣委王書記到任,需要一位專職秘書,我覺得你不錯,所以向縣委王書記推薦了你,王書記同意下午見見你,這樣,你現在抓緊時間準備一下,下午早點過去,要抓住機會啊。」

    鍾嘉群先是吃了一驚,臉上浮過一絲不信之色,但很快鎮定下來,微笑道:「主任,感謝您的信任,我一定會好好表現,努力爭取這次機會。」

    庄俊勇笑眯眯地端起茶杯,低頭喝了一口,笑眯眯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回去吧,好好準備一下,不要讓我失望。」

    鍾嘉群趕忙起身離開,回到辦公室後,走到角落裡,拉開椅子,坐在辦公桌後,翻開筆記本,在上面列了個提綱,把見到王書記之後要注意的事項都寫了下來,唯恐有所遺漏,又在腦海里模擬著問答,他也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機遇,若是能夠把握住,說不定就會時來運轉,再不必夾著尾巴做人,受盡白眼了。

    想到這,鍾嘉群的心情就有些激動,竟隱隱覺得膀胱里有些發漲,他趕忙合上筆記本,匆匆地去了廁所,閉著眼睛站在便池邊上醞釀了半晌,就是尿不出來,急得他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足足站了五分鐘的時間,才斷斷續續地擠出兩股渾濁的尿液來,鍾嘉群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重要的任務一樣,輕輕抖了抖,便收回軟綿綿的傢伙,拉上褲鏈,將腰帶系好,走到旁邊的水盆前放水洗了手,蘸著水將頭髮收攏了下,卻發現臉上有些發紅,就覺得是好運氣來了,他便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中午在縣委機關食堂吃飯時,仍有些魂不守舍,正在沉思時,鍾嘉群忽地發現同事馮曉珊端著餐具走了過來,他頓時覺得一陣頭疼,趕忙抓起兩個饅頭,起身離開食堂,回到辦公室里,把饅頭放在檔案袋上,拉開抽屜,從裡面翻出一大疊材料,認真地看了起來,不時拿筆在本子上唰唰地記著數字,這時辦公室的小劉推門走了進來,見狀哈哈一笑,扭頭沖身後的馮曉珊道:「小珊,你快看,鍾秀才多刻苦,這麼廢寢忘食的工作,怕是想當先進呢!」

    馮曉珊白了他一眼,進屋後倒了杯水,走到鍾嘉群身邊,搶了他的筆丟到一邊,遞過水去,皺眉道:「鍾大哥,先把饅頭吃了,有什麼要緊的材料交給我好了,我替你寫。」

    鍾嘉群笑了笑,擺擺手,把饅頭塞到嘴裡,就著溫水吃了下去,轉頭望向小劉,卻見他冷笑著望向自己,眼裡滿是敵意,忙對馮曉珊道:「小馮,沒事,我自己能弄過來,你去忙吧。」

    馮曉珊哦了一聲,轉身走回辦公桌邊,尚未坐下,卻聽前面的小劉輕聲嘟囔道:「一個鄉巴佬,還是有婦之夫,至於那麼迷戀嘛,他是怎麼從鄉里調上來的,別人不清楚,我劉海龍是最清楚的了,還不是靠他老婆……」

    馮曉珊聽後面色一變,轉身來到他的面前,抓起辦公桌上的煙灰缸,抬手就揚了過去,劉海龍的臉上登時滿是煙灰,嗆得咳咳地咳嗽起來,馮曉珊冷笑一聲,轉身出了辦公室。

    鍾嘉群嘆了口氣,把材料放在桌子上,取了毛巾走到劉海龍身邊,遞過去,卻被他一手拍開,劉海龍滿臉怒容,拿餐巾紙擦了臉,扭頭憤憤道:「姓鐘的,你走遠點,用不著你來假裝好人!」

    鍾嘉群無奈,只好轉身走出辦公室,站在走廊里默默地抽了一根煙,順著窗戶向下望去,卻見馮曉珊正站在假山邊上,和縣委宣傳部的一位女同志閑聊,他長長嘆了口氣,把手裡的半截煙掐滅,丟進煙灰缸里,轉身返了回去。

    下午,王思宇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與鍾嘉群進行了一次深談,他對這個三十二三歲的中年男人印象極佳,在談話進行中,鍾嘉群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反應速度極快,而且舉止莊重,除了剛進屋有些緊張外,其他各方面的表現都非常不錯。

    王思宇先是輕描淡寫地問了李建設的問題,鍾嘉群的回答倒和夏廣林的一致,李建設在任嶺溪鄉黨委書記期間,太過獨斷專行,得罪了不少下面的幹部,當初眾人在他的積威之下,不敢反抗,而當林震調到嶺溪鄉任鄉長後,眾人見他後台夠硬,敢於與李建設叫板,並在幾次爭鬥中佔到上風,所以就都倒了過去,當林震提出要搞李建設時,鄉里許多幹部都紛紛響應。

    王思宇笑呵呵地道:「那當時你為什麼沒有加入其中呢?」

    鍾嘉群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搖頭道:「李建設對我有恩,當初做村幹部時,他就很看重我,我能當上副鄉長,也是與他的提攜分不開的,他們說我是李建設的人,這話倒也沒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我雖然不能公開支持他,但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王思宇笑著點點頭,似是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對林震這位鄉黨委書記怎麼看?」

    鍾嘉群點頭道:「他很有魄力,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也善於團結同志,嶺溪鄉的幹部對他還是很服氣的。」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那他為什麼一直針對你呢?」

    這個問題就有些尖銳,鍾嘉群覺得有些難以回答,想了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輕聲道:「王書記,其實我和林震是大學同學,他之所以會去嶺溪鄉當鄉長,恐怕也與我有一定的關係。」

    鍾嘉群雖然沒有把話說完全,但王思宇已經意識到,他們兩人之間恐怕有些不為人知的舊怨,看鐘嘉群的臉色尷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王思宇便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笑眯眯地岔開話題,當兩人話題聊到農村問題時,鍾嘉群的能力就漸漸顯露出來,開始侃侃而談,對答如流。

    他對於嶺溪鄉的各自然村的情況了如指掌,對於人口分布,農戶狀況,人口情況,一般家庭收支情況,水旱田比例及山林面積、畜牧養殖業都做了詳細解答,甚至有些數字可以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這讓王思宇對他不禁刮目相看,為了進一步考察他,王思宇又把話題逐步升級,擴大到縣域經濟範圍,結果考核最後變成了熱烈的討論,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竟已匆匆過去。

    望著鍾嘉群眼裡興奮的目光,王思宇笑了笑,緩緩點上一根煙,皺眉沉思,他對鍾嘉群剛才的表現是非常滿意的,而且也很欣賞這位有著豐富基層工作經驗的幹部,但這樣的人實際上在鄉鎮崗位上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跟在自己身邊做秘書,委實有些屈才,這讓他有些猶豫不決。

    鍾嘉群並不清楚王思宇的想法,見年輕的王書記臉上陰晴不定,心裡就是一陣慌亂,以為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麼話,仔細想來,倒沒覺得出了什麼太大的疏漏,只是自己剛剛聊得太過投入,話說得有些多,難免會給領導留下夸夸其談,不夠成熟的印象,想到這,他不禁有些沮喪,忐忑不安地坐在沙發上,不再吭聲。

    王思宇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也猜到了他內心的想法,便笑了笑,沉聲道:「嘉群同志,這樣吧,我給你交個底,暫時你先跟著我,但以後時機成熟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你能到鄉鎮去工作,獨當一面,把你的特長充分發揮出來。」

    鍾嘉群愣了半晌,直勾勾地望著王思宇,過了兩分鐘才回過味來,趕忙從沙發上站起,連聲道謝,臉色漲紅地道:「感謝王書記,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嘉群啊,你先別謝我,要感謝也要去謝夏副縣長,上午他跑我這極力推薦你,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不應該被埋沒,現在看來,老夏說的倒是事實,你很不錯。」

    鍾嘉群聽後呆了一呆,面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點頭道:「是啊,王書記說得對,我要感謝夏副縣長。」

    王思宇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變化,就有些奇怪,但他也沒有多問,在閑聊了幾句後,王思宇便當著他的面,給縣委辦主任庄俊勇打了電話,把事情訂下來,隨後轉頭道:「那就這樣吧,明天開始你跟著我,先熟悉下機關里的情況,過些日子我打算到下面轉轉,你提前做好準備。」

    「好的,請王書記放心。」

    鍾嘉群趕忙回了一句,便告辭離開,在出了王思宇的辦公室後,他輕輕舒了一口氣,這次談話效果出奇的好,他能夠感受得到,年輕的王書記對自己是欣賞的,而且從對方的言談中完全能夠體會得到,王書記也是干實事的人,對於農村工作不是門外漢,幾次發問都是一針見血,極有針對性,令他這位土專家都有些冒汗,尤其重要的是,王副書記已經做了明顯的暗示,對自己將來的發展給與了明確的定位,看起來,前途的確是一片光明,經過三年最艱難的時光,鍾嘉群終於看到了東山再起的希望。

    可想到了夏廣林,鍾嘉群的臉上又泛起愁容,心裡也如同壓上一塊千斤巨石,變得沉重起來,想起上次吃飯時,夏廣林那兩道貪婪的目光,鍾嘉群的心裡就一陣陣地發顫,那位夏副縣長如此熱心幫助自己,恐怕也是為了討妻子白燕妮的歡心,他雖然放心老婆,相信她不會背叛自己,但實在是不放心那位夏副縣長,不過對方既然能把自己介紹給王書記當秘書,恐怕也應該不會起什麼惡念吧,這樣想著,他的心裡就變得輕鬆了許多,沉重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王思宇哪裡會知道這些事情,鍾嘉群離開後,他便給夏廣林打了電話,對他推薦的人選讚不絕口,夏廣林趕忙謙虛道:「是王書記慧眼識人才,你是真正的伯樂,他鐘嘉群這匹千里馬以後怕是要發達了。」

    這馬屁拍得就有些肉麻,王思宇笑了笑,閑聊了幾句,便掛斷電話,過了一會,錢雨農讓秘書小田把最近兩周的縣委領導活動安排表交給王思宇,請他過目,王思宇看後不禁啞然失笑,這兩周時間倒是安排得滿滿的,主要是參加各種名目繁多的會議,從黨風廉政會議到招商會議再到農村工作會議,以及婦聯工作會議,幾乎是逢會必到,這期間還穿插著到各單位的工作考察,看來這位縣委書記是真的要把自己當萬金油使喚了,王思宇苦笑一聲,提筆在上面簽下『同意』二字。

    下班後,司機小孫開車把王思宇送回西山賓館,先在餐廳吃了飯,回到後樓,三樓的女服務員眼尖,離了老遠就看到王思宇邁步走上來,趕忙迎過去,鞠躬道:「王書記,您好。」

    王思宇點點頭,跟著她進了房間,女服務員泡了茶,便悄悄地退了出去,緩緩帶上房門,王思宇躺在床上看了一會書,忽地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他走過去,打開房門,卻見鍾嘉群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包,王思宇登時臉色一變,沉聲道:「嘉群,你這是做什麼?」

    鍾嘉群滿臉尷尬地道:「王書記,這都是些地方特產,不值錢的。」

    王思宇皺眉道:「拿走,拿走,嘉群啊,你怎麼會這樣糊塗,以後再這樣,就不要再進我的門。」

    說罷揮了揮手,鍾嘉群無奈,只好拎著包下了樓,站在樹蔭下給愛人打了電話:「燕妮,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現在怎麼辦,我被王書記趕出來了,白天留下的好印象,這回可都沒了,搞不好,專職秘書的事也會泡湯。」

    電話那邊的白燕妮微微一愣,詫異地道:「王書記怎麼會這樣不通情理?多半是你這書獃子不會辦事,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鍾嘉群連聲道:「你千萬別過來,還嫌不夠亂嗎?算了,我把這些東西都拿給服務員吧,只說是王書記送的。」

    白燕妮想了想,只好道:「不成,給服務員太可惜了,花了七百多元呢,要不送給夏副縣長吧,你這事多虧了人家幫忙說話,這個人情總是要還的。」

    鍾嘉群聽後沒來由地心裡一酸,搖頭道:「好了,燕妮,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管了,我可不想靠老婆發達,另外,你今後少和他來往,我瞧他對你有企圖。」

    白燕妮『咯咯』地笑了笑,嘆氣道:「你這書獃子倒知道吃醋,可就是腦子不夠用,他要真是那種人,哪裡會把你介紹給王書記當秘書,再說了,我哪裡是那種輕浮女子,不然早就發達了,怎麼會守著你過貧苦日子。」

    鍾嘉群一時間也不好辯駁,便低低地『哼』了一聲,掛斷手機,瞧著四處沒人,就快步向牆根跑去,把東西藏在一棵大樹後面,隨後急匆匆地上了樓,再次敲開了王思宇的房間。

    王思宇見他把禮物都處理了,這才展顏一笑,熱情地把他讓進屋子裡,泡了茶後輕聲道:「嘉群,別怪我剛才不講情面,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輕鬆相處,不光我不收禮,我希望你以後也不要收,否則很容易積少成多,慢慢迷失了本性。」

    鍾嘉群趕忙道:「書記教訓的是,我記住了。」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在家裡,就不要稱呼官職了,你比我還要大上幾歲,咱們以兄弟相稱吧。」

    鍾嘉群正低頭喝茶,聽了這話忽地愣住了,嘴巴動了半晌,才吶吶道:「王書記,我張不開那嘴。」

    王思宇無奈,只好擺手道:「那算了,我也不難為你。」

    兩人相視一笑,便又閑聊了十幾分鐘,鍾嘉群才起身告辭,王思宇將他送到樓梯口,目送著他下樓,才轉身來到服務台前,對當班的女服務員道:「這樣,你記下,以後凡是帶禮品來找我的,一定要先將禮品留在這裡,否則無論是誰,都不要讓他進來。」

    女服務員趕忙點頭道:「王書記,我記下了,剛才是我工作失誤,請您諒解。」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不知者不怪,但以後一定要注意了。」

    女服務員連忙點頭稱是,並在當班記錄本上寫下了王思宇所講的話,又給總經理打了點話,將此事通報了一遍,沈丹丹掛斷電話後笑了笑,搖頭道:「這新來的副書記年紀輕輕的,到會作秀。」

    真皮沙發上,禿頭的趙大富蹺著二郎腿,擺擺手道:「老婆,別小看這人啊,年紀輕輕的,能當上縣委副書記,那都不是一般的人物,你一定要把他伺候好了,說不定以後能用上。」

    沈丹丹聽後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文件夾就丟了過去,叉腰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是你老婆啊,你讓我怎麼伺候他?」

    趙大富嘿嘿一笑,抬手拍了拍黑色的沙發墊,搖頭道:「發什麼火啊,他總比錢雨農那老傢伙看著順眼些吧?」

    沈丹丹氣得渾身發抖,便轉身去摸茶杯,趙大富卻嘿嘿一笑,快步躥了出去,待他關上房門時,茶杯才摔到地板上,裡面傳來『嗚嗚』的哭聲。

    趙大富仰頭嘆了口氣,從兜里摸出一根煙來,點上後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淡淡的兩個煙圈,接著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下了樓——

    都說當官的會多,經商的稅多,這話一點不假,接下來十多天的時間裡,王思宇竟然參加了大大小小二十幾次會議,每次開會都要長篇累牘地做報告,讓王思宇覺得苦不堪言,事實上,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務虛工作,好在秘書鍾嘉群文筆很好,各種會議報告都應付自如,王思宇倒是省了不少心思,只需坐在主席台前照本宣讀即可,這時他才體會到,為什麼那麼多的領導幹部都依賴秘書,果然是有緣由的。

    通過這些日子電視上的宣傳報道,西山縣裡有許多老百姓都已經發現,縣城裡來了位年輕的縣委書記,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下面的反應並不大,雖然鏡頭裡的那張面孔過於年輕,一時間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但人們更關心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何時才能漲工資,至於縣委副書記為何會這麼年輕,倒沒誰真正去關心,反正當官的在他們眼裡都一樣,腦門上幾乎都被貼上了腐敗分子的標籤,無論烏紗帽落在誰的頭上,都跟他們沒一毛錢的關係。

    這些日子,玉州市委書記方如鏡即將調離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西山官場上,人們對此開始議論紛紛,坊間傳聞,由於方書記的離開,玉州市委市政府也會進行新的一輪人員調整,這消息就牽動了許多人的神經,縣委書記錢雨農和縣長曹鳳陽也非常關心此事,隔三差五就去趟省城,打探消息,正所謂全省上下一盤棋,如果市裡出現了某些變化,也勢必會影響到下面縣城的格局,這兩人都是很有政治野心的幹部,對於這種事情,當然是最關心不過了。

    周三的上午,王思宇參加了西山縣婦聯半年工作總結會議,會議地點在縣委六樓的小禮堂,因為會前半小時接到電話,有省交通廳的領導臨時下來視察工作,原本準備前來參加會議的幾位常委都臨時缺席,都急匆匆地趕到高速公路上去迎接,所以主席台上,只有王思宇一名男士,他左右分別坐著縣婦聯主席張淑麗,共青團西山縣委副書記鄭小潔,以及縣婦聯副主席蔣愛玲。

    王思宇手裡摸著茶杯,望著底下全縣各鄉鎮、縣直機關企事業單位的婦女工作者,不禁悲從心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而在做總結報告時,他剛剛讀到「同志們,姐妹們……」,底下就是哄堂大笑,主席台上的幾位女性領導也不禁莞爾,以往也不是沒有這種場面,只是這位縣委副書記委實太過年輕了些,讓這些女人們看了,總有些抑制不住地想發笑的念頭,婦聯主席張淑麗對著麥克風說了說:「注意會場紀律,不許發笑。」可話音剛落,她自己卻也樂不可吱,底下的笑聲就愈發大了起來。

    王思宇『咳咳』地咳嗽幾聲,放下稿子,皺了皺眉頭,無奈之餘,也聳聳肩膀,摸著鼻子笑了笑,好在眾人也沒有太過難為她,幾位坐在前排的鄉鎮婦聯主席帶頭鼓起掌來,掌聲過後,王思宇才重新將稿子讀了起來,面色嚴峻地道:「縣婦聯要爭取在創新工作思路上有新的突破,要立足於維護婦女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要切實加強和改進婦女工作的領導,營造有利於婦女事業發展的良好環境,廣大婦幹部一定要從思想上認識婦女工作的重要性,在工作中要注意統籌兼顧,突出重點,要注重宣傳,培植亮點;開拓創新,求真務實……」

    會議從上午八點半一直開到十一點鐘才結束,散會後,應婦聯主席張淑麗的請求,王思宇只好勉為其難,站在主席台前,與這上百位娘子軍合影留念,之後縣婦聯副主席蔣愛玲更是別出心裁地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筆墨紙硯,請王書記題詞留念,王思宇推辭了一番,卻架不住幾人的軟語相求,只好捏了狼毫筆,飽蘸墨汁,揮筆寫下:「真抓實幹,搞好婦女工作。」幾個大字,落款寫上王思宇三個大字,眾人忙在旁邊拍手叫好,王思宇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心裡暗爽,總算報了剛才笑場的一箭之仇,他剛剛下了樓,屋子裡的女人們就又笑成一團。

    共青團西山縣委副書記鄭小潔還是個姑娘家,不懂得她們因何發笑,只好扭頭去問蔣愛玲,當聽到解釋後,她不禁滿面緋紅,搖頭道:「你們真流氓。」

    蔣愛玲卻不以為然地道:「是王書記想真抓實幹呢,小潔妹子,看來王書記是對你有想法哩。」

    鄭小潔聽了不禁芳心暗動,但轉念一想,人家王書記是省里下來的幹部,哪裡會看上她這縣裡的姑娘,一顆心就冷卻下來,板著面孔道:「你們這些人,哪裡可以在背後開領導玩笑。」

    她的話音剛落,就又引起一陣笑聲,最後還是聯主席張淑麗發了話,鄭小潔的姑姑可是縣委宣傳部長,她可不想這位年輕的團縣委副書記鬧出誤會來,在嘻嘻哈哈地鬧了一番後,眾女人才歡天喜地下了樓,去了早已訂好的飯店會餐。

    王思宇下樓後,沒有回到辦公室,而是直接來到院子里,根據日程安排,他下午要去黃龍鎮視察幾家企業,其中就包括亞鋼集團,想到要見到唐婉茹,王思宇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那個女人雖然設計過自己,但王思宇倒對她沒有太大的成見,並且他也有些喜歡那位性格潑辣的女人。

    那天下午的事情,依舊曆歷在目,要不是梁桂芝敲門,想必他當日就會將唐婉茹就地*了,這次唐婉茹做了亞鋼集團的總經理,王思宇還是很高興的,甚至期待著下午的會面,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意外的驚喜,而且,他也很想看看,重組之後的亞鋼集團現在是否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見王思宇邁步走出縣委辦公樓,來到早已等候在院里的小車前,秘書鍾嘉群拉開車門,待王思宇上了車後,他才坐進車子,輕輕關了車門,司機小孫放了輕柔舒緩的音樂,將桑塔納駛出縣委大院,向黃龍鎮方向趕去,鍾嘉群剛剛接到電話,黃龍鎮的鎮黨委書記程新鵬、鎮長岳南星已經在飯店等候多時,他瞥了王思宇一眼,見王書記正在閉目養神,就悄悄摸起手機,給程新鵬撥了過去,悄聲道:「程書記,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程新鵬低聲道:「知道了,鍾秘書,現在時間有些晚,提前訂餐還是等王書記來了再點菜?」

    鍾嘉群壓低聲音道:「提前點吧,但不要太鋪張浪費,簡單一些最好,王書記最喜歡吃糖醋鯉魚,這道菜要上,酒就不喝了,最重要的是,飯後不能送禮品,王書記很忌諱,前天當場翻臉,讓城南鎮的幾位領導下不來台。」

    兩人低聲聊了幾句,就掛斷電話,鍾嘉群微笑著閉上眼睛,這短短十幾天來,他明顯地感受到了周圍人對自己態度的轉變,那是一種非常直觀的變化,笑臉變多了,冷漠消失了,這種感覺他剛開始幾天還不太適應,從被忽視到被重視,似乎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即便是那個平時總是對自己冷臉相對的劉海龍,現在也變得拘謹起來,而原本冷清的手機忽然變得熱鬧非凡,幾乎委辦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鐘嘉群終於鹹魚翻身了,當然,只有馮曉珊沒有變,還是若即若離地飄蕩在他的身邊,用默默的溫情關心著他,但是,鍾嘉群卻不敢去接受那份沉甸甸的感情,甚至想想都有種犯罪的念頭。

    小車出了東關鎮,行駛在滾燙的板油路上,熱辣辣的太陽懸在半空中,把地面烤得如同火爐一般,現在已經是金秋十月,遠處的田野里,四五台收割機在金燦燦的稻田中穿梭忙碌著,另有許多戴著斗笠的農民在彎腰收割著,到處都是一脈熱氣騰騰的豐收景象。

    王思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微笑著把目光投向車窗外,這時,手機鈴聲忽地急促地響了起來,王思宇看了下號碼,是縣委錢書記打來的,趕忙接了電話,輕聲道:「喂,錢書記,你好。」

    「王書記,你現在在哪裡?」錢雨農在電話里的聲音很急,似乎出了要緊的事情。

    王思宇心中一沉,趕忙沉聲道:「錢書記,我正在趕往黃龍鎮的路上,按照原計劃,下午要去幾個企業走訪調研。」

    「黃龍鎮先不要去了,大王鄉出事了,有人砸了鄉政府和派出所,事情鬧得很大,要儘快控制住局面,我現在在省城,今晚趕不回去,曹縣長在市裡開會,林海洋和其他幾位常委陪省交通廳的領導中午喝多了酒,不方便出面,從現在起,就由你代表縣委縣政府去解決問題,千萬要儘快將事態平息下來,你儘快與榮副縣長聯繫,和他一起去趟大王鄉,如果有必要,可以和縣公安局的萬局長聯繫,但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激化矛盾。」

    王思宇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儘管錢雨農說得隱晦,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大王鄉出了群體事件,否則他不會說得如此嚴重,王思宇忙道:「錢書記,請放心,我馬上就過去。」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趕忙沖司機小孫喝道:「馬上改道,去大王鄉,要快!」

    小孫立時把車調過頭來,加了腳油門,風馳電騁般地向回開去,他的心裡也有些緊張,從王思宇的表情里,他也感覺到出了事情。

    王思宇來不及解釋,轉頭道:「嘉群,立即通知黃龍鎮的程書記,下午的行程取消,然後馬上幫我聯繫大王鄉的鄉黨委書記,和鄉長,讓他們立即向我彙報現場情況。」

    話音剛落,手機響起,王思宇接通後,聽到裡面有人大聲道:「王書記嗎?我是榮凱。」

    王思宇點頭道:「榮副縣長,你在哪裡?」

    榮凱大聲道:「我在縣文化館門口,現在正打車向東走,十分鐘後到三岔口等您。」

    王思宇『嗯』了一聲,沉聲道:「好,榮副縣長,大王鄉那邊的情況你掌握多少?」

    榮凱心急火燎地道:「王書記,我也是剛剛接到錢書記的電話,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王思宇失望地嘆了口氣,搖頭道:「那你儘快聯繫公安局的萬局長,請他帶人趕到三岔口匯合。」

    榮凱點頭道:「好的,王書記,我馬上聯繫萬立非局長。」

    王思宇點點頭,隨手掛斷電話,轉過身子,向著坐在后座的鐘嘉群道:「嘉群,大王鄉的黨委書記和鄉長都聯繫上了嗎?」

    鍾嘉群一臉焦急地道:「還沒有,王書記,真是奇怪,這兩人居然都關了手機。」

    王思宇皺著眉頭,敦促著小孫加快速度開車,還沒有趕到三岔口,王思宇便接到了萬局長打來的電話,事情的嚴重性超乎想像,大王鄉黨委書記和鄉長被幾百名群眾控制了起來,情況不明,鄉派出所李所長在大地里跑了十幾里的路,躥到一個自然屯裡的熟人家裡打了電話,而事情的起因,居然是因為土豆收購問題……

    在半路上,通過與萬局長和李所長的兩次通話,王思宇終於將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原來在年初,西山縣春華種子公司的經理來到大王鄉政府,推薦他們的新產品,「新農五號」土豆,雙方很快達成了協議,由鄉幹事出面,到各村屯做工作,鼓勵鄉里的農戶種植這種新型土豆,而春華種子公司負責提供種子、化肥和技術支持,並按最低保護價每公斤0.8元回收。

    這本來是好事,有鄉政府擔保,還有合同上的白紙黑字,而且價格也還公道,今年大王鄉就有近千名農民種植了「新農五號」土豆,他們種植的土豆面積多則十三四畝,少則五六畝。據統計,春華種子公司賣給大王鄉農民的土豆種子多達28.7萬公斤,種子款價值26.8萬元。而到了上個月,到了收穫土豆的時候,該公司以各種借口拒收,而更讓農民氣憤的是,他們按照合同規定種植的「新農五號」土豆,在華西範圍內無行無市,就連那些菜販子都不肯收,直接經濟損失恐怕在百萬元以上。

    村民們到縣城去找那家公司理論,卻發現人去樓空,失望的他們只好到鄉政府討個公道,因為當初他們是聽從了鄉政府的號召才與春華種子公司簽的合同,在他們看來,此事鄉政府有責任幫他們追回損失,可幾次去了之後,鄉長毛新竹都以各種借口將他們打發回去,並且將大王鄉的十幾個村長召集起來開了會,這些土豆賣不出去可以自己吃,人吃不了可以喂牲口,此事就算了吧,任何人都別再無理取鬧。

    矛盾的激化在上午,十幾家農戶到鄉政府理論,與鄉政府的工作人員發生了爭執,最後雙方動了手,鄉長毛新竹便給劉所長打了電話,讓他帶著民警與治安員將這些人抓了起來,沒想到這就捅了大簍子,不到半天的功夫,附近村子陸續湧來了數百人,情緒失控的人們先後砸了鄉政府和派出所,並把鄉黨委書記和鄉長捆到大王鄉幸福小學操場的籃球架上,把事情鬧得有些不可收拾。

    王思宇在了解這一情況後,就覺得這是一場典型的坑農事件引發的群體事件,在此事上,鄉政府肯定是有責任的,要想把問題順利解決掉,就要找到那家春華種子公司,讓他們履行合同上的責任,將欠款交還給大王鄉的村民,只有這樣,事情才能得到圓滿解決,但既然那家公司的去向不明,現在就應該由政府部門出來承擔責任,先把事態平息下來。

    想了想,王思宇便分別給縣委書記錢雨農與縣長曹鳳陽打了電話,把情況簡單扼要地做了說明,並建議縣財政先撥出款項墊付部分土豆收購款,先解決受害農民的生計問題,穩定農戶的情緒,同時令公安機關追查春華種子公司老闆的下落,力爭挽回損失,並且立即將此事向各鄉鎮通報,請他們查核有無類似情況,以避免再次發生此類事件。兩人都表示同意,縣長曹鳳陽當即給財政局的領導打電話,命他特事特辦,抓緊時間將款項劃撥到大王鄉。

    來到三岔口後,路邊停了四輛警車,王思宇沒有下車,只是打開車窗,與榮凱副縣長、萬局長打了招呼,便率領著車隊向大王鄉趕去,一路之上,王思宇憂心忡忡,只怕在自己趕到之前,鬧出大亂子來,那可就難以收拾了。

    小車在路上開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終於趕到大王鄉,在幸福小學門口停下,卻見裡面的操場上黑壓壓地擠了幾百人,大晌午的天,眾人有坐著的,也有站著的,許多人手裡還拄著鋤頭鐵鍬,都在議論紛紛,而那兩位鄉領導已經被鬆了綁,被團團圍在中間,和周圍的幾個人在大聲地爭辯著,原來鬧事的農戶情緒冷靜下來後,也覺得事情搞得太大,不知該如何收場,警車一到,就已經怯了幾分,已經有些膽小的人悄悄順著牆根溜走了。

    萬局長等人護著王思宇,分開亂糟糟的人群,走到裡面,副縣長榮凱大聲喊道:「大夥安靜一下,我是副縣長榮凱,縣裡對這件事很重視,特意委託縣委王書記來處理這件事情,現在請王書記講話。」

    這時候周圍就有膽大的人起鬨,揮著手裡的鋤頭,大聲喊道:「誰來都沒有用,不給錢就不行!」

    王思宇笑了笑,沖著那個農戶指了指,大聲道:「你拿鋤頭往天上捅啥?還嫌窟窿不夠大?」

    眾人聽他說得有趣,不禁哄堂大笑,那農戶訕訕地把鋤頭放到地上,把頭上的斗笠摘下來,一邊扇風一邊悻悻道:「只要能把土豆賣出去,鄉政府的那幾塊玻璃我包了。」

    王思宇點頭道:「好,那咱們就說好了,我負責幫大夥把土豆賣出去,你負責把砸爛的公物賠償了,不光鄉政府的,還有派出所的。」

    這時眾人就都笑了起來,氣氛變得輕鬆許多,那農戶吐了吐舌頭,扛著鋤頭走到遠處坐下,不敢再搭話。

    王思宇收回目光,微笑著掃向周圍眾人,揮手道:「我現在代表縣委縣政府表態,第一、我們會認真查處這起坑農害農的事件,保障大家的利益不受侵害。第二、在沒有找到春華種子公司老闆之前,縣裡會儘快墊付一部分款子,用來保證大家的生活能夠維持下去。第三、假如那家公司聯繫不上,或者官司打輸了,縣裡會將這些土豆收購下來,不會讓農戶受損失。第四、你們今天的行為太過衝動,做出了不理智的行為,這是不可原諒的,但我們這次既往不咎,只是要下不為例,要是再有類似事件,我們將從嚴從重處理。」

    一番話講完後,周圍群眾就嘩嘩鼓掌起來,王思宇又抬手打斷了掌聲,微笑道:「我雖然說了既往不咎,但砸壞的公務還是要賠償的,但大夥現在只有土豆沒有錢,怎麼辦呢,就每人送鄉政府一筐土豆,我建議鄉領導下半年多吃土豆,引以為戒,在今後的工作中,不要再出現這樣的疏漏,讓騙子公司鑽了空子。」

    群眾一聽,就又是一陣鬨笑,兩位鄉領導臉上很是尷尬,都是一陣紅一陣白,但事情搞到這般田地,他們二人難脫其咎,就算王思宇說得再難聽些,兩人也都只能接受,他們只是希望這次事件之後,能夠保住職位,但兩人心裡都有些沒底,只好望著王書記那張年輕的面孔,隨著眾人一起鼓起掌來,鄉長毛新竹一邊鼓掌一邊輕聲嘀咕道:「吃土豆好,吃土豆好。」

    榮凱與萬局長暗自鬆了一口氣,能夠這樣解決自然是再好不過,否則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在鄉下,這些村民向來相信法不責眾,若是把大夥逼急了,說不定會惹出更大的事端來,矛盾若是一再激化,到時必然是玉石俱焚之局,即便帶頭的農戶會被處理,但西山縣的這套黨政班子也脫不了干係,都會受到牽連。

    農戶陸陸續續地散掉,王思宇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沒有鬧出太大的事情來,他把情況向錢書記、曹縣長做了彙報,接著轉身沖著身邊的鄉黨委書記陳富貴、鄉長毛新竹道:「走吧,先去吃飯,我請客,給你們兩位壓壓驚。」

    陳富貴忙道:「王書記,我們兩人該負荊請罪啊,中午飯還是我們請吧。」

    毛新竹也在旁邊附和道:「王書記,是我們沒做好工作,給領導們添麻煩了,中午就到我家吃飯,順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再仔細向王書記彙報下,我們也有一肚子的苦衷啊。」

    王思宇笑了笑,沖榮凱與萬立非道:「走吧,咱們就去毛鄉長家憶苦思甜去。」

    榮凱哈哈一笑,就點頭說好,萬立非急著回縣裡,這幾天有兩個攔路搶劫的案子沒有破,把他攪得坐立不安,就打個哈哈道:「王書記,我先回縣裡吧,抓緊時間組織人力,儘快把春華種子公司的老闆找出來,早點給農戶一個交代。」

    王思宇點頭道:「那你們先回去吧。」

    眾人簇擁著走向小學門口,萬立非帶著三輛警車返回,留下來一輛負責安全保衛,儘管王思宇連連推辭,可萬立非還是怕出現意外,執意如此,王思宇也只好順了他的意思,帶著七八個人去了毛新竹家。

    毛新竹家是四間磚瓦房,院子很寬敞,太陽能熱水器上正燒著一壺水,眾人進屋後卻發現,四個婦女正坐在桌邊打麻將,毛新竹險些氣樂了,自己上午被人捆了遊街,老婆卻在家裡穩如泰山,連麻將桌都不肯下,要不是王思宇等人在場,他肯定把桌子翻了,將老婆暴打一頓,可這時沒法,只好笑道:「老婆子,別打了,縣裡王書記、榮縣長來了,還不快去收拾飯菜。」

    幾個女人這時方停下手裡的牌,將桌上的鈔票收好,忙不迭地去外面張羅飯菜,王思宇等人倒是坐在桌邊打了起來,麻將桌上自然也是要突出領導的,在眾人的有意相讓下,王思宇的手氣好得出奇,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贏了七百多塊,末了,他又從錢夾子里掏出五百塊丟到錢堆里,把錢往毛新竹手邊一丟,笑著道:「這些錢你負責給鄉里的特困戶送去。」

    毛新竹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卻見站在王思宇背後的鐘嘉群使勁向他使眼色,他趕忙點頭應承下來,眾人在屋子裡喝了會茶,就到外面的院子里吃飯,毛新竹的老婆倒是做了一桌子的菜,蒜台炒雞蛋、青椒炒肉、苦瓜炒臘肉,紅燒鯉魚,另外還有一道清燉土雞湯,農家飯菜確實可口,王思宇吃得讚不絕口,而那罈子純糧食酒味道也極為醇厚,口感極佳。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毛新竹就開始訴起苦來,原來那家春華種子公司是有來頭的,縣農業局的幾位幹部都在那家公司有股份,而且當初春華種子公司的經理曾經承諾,只要多用他們的種子,他們就會出資五萬元,幫助鄉里建一個農村科技閱覽室,保證能上玉州市電視台的新聞,他和書記陳富貴都覺得這是大好事,就一口答應下來,沒想到卻中了人家的圈套。

    王思宇放下酒杯,臉色變得嚴峻起來,不無憂慮地道:「不知他們用這花招騙了多少人啊!」

    一時間,酒桌上鴉雀無聲,過了半晌,王思宇才嘆了口氣,沉聲道:「這些日子你們要抓緊做群眾的工作,該上門道歉的就要道歉,有錯就改大家才能信任你們,明明做錯了還死要面子活受罪,險些搞出大麻煩來,這是何苦來的,不管最後縣裡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你們兩位要吸取教訓,絕對不能再犯這種錯誤了。」

    陳富貴與毛新竹對視一眼,不敢再吭聲,端起飯碗,默默地吃了起來,王思宇點燃一根煙,剛吸了一口,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下號碼,目光變得異常柔和,離了桌子,走到大門外,站在圍牆邊,接通電話,與張倩影悄聲聊了起來……

    當了一回救火隊員,受到了書記縣長的表揚,王思宇的心情卻沒有高興起來,因為他還要繼續處理善後事宜,經過三天的調查,數據終於統計了上來,全縣共有六個鄉出現了同樣的問題,涉及到的農戶近四千多名,如果不能及時找到春華種子公司的老闆,讓他切實履行合同,那這筆損失可就實在太過慘重了。

    但經過縣工商局經濟檢查大隊的調查,那家公司是虛假註冊的皮包公司,該公司在其提交給會計師事務所進行驗資的銀行進賬單上,轉出款項賬戶的賬號經銀行方面查證,結果竟然顯示該賬號不存在。

    同樣,經調查了解,該公司也根本沒有經營種子的資格,他們所銷售的種子,都是把正規廠家生產的便宜種子,改換包裝賣出高價,賺取高額的中間利潤。

    春華種子公司的老闆早在一個月前就消失匿跡了,公司的幾個經理也在找他,要還拖欠的工資,至於縣農業局那幾位領導,更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當初人家許了空頭支票,答應給他們股份,眾人受不住誘惑,便象徵性地出了些錢參了股,可沒想到錢沒拿到一分,居然成了替罪羊,要為那位許姓老闆背黑鍋。

    一個騙子竟在西山縣混得風生水起,騙取了十餘名鄉科級領導幹部的信任,最後撈錢跑掉,這讓王思宇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不由得他不信,騙子的精明之處,就在於能夠洞徹人性的弱點,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落入圈套,由於涉嫌合同欺詐,縣公安局已經開始立案調查,只是對方早已不知去向,要想在短時間內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實在是一種奢望。

    王思宇沒有被動等待,而是主動尋找出路,他放下了手頭的其他工作,三天兩頭地往省城跑,去聯繫土豆銷售事宜,好在有黃雅莉的牽線搭橋,幾經周折,他終於和一位特種澱粉加工廠的陳老闆碰了面,經過十多天艱苦的談判,對方終於同意以每公斤0.5元的價格收購這批土豆,合同簽署後,王思宇終於如釋重負,帶著一行人連夜返回了西山縣城。

    三天後,陳老闆將預付款打了過來,緊接著,一輛輛滿載著土豆的大車開始往返於玉州與西山縣之間,不但縣委書記錢雨農笑得合不攏嘴,縣長曹鳳陽更是長出了一口氣,現在是微妙時刻,市裡面下一步的變化誰都吃不準,兩人都不想在這要緊的當口出現任何閃失,而王思宇竟然輕而易舉便為他們拆除了這枚定時炸彈,兩人自然高興。

    周五的下午,在縣委常委擴大會議上,農業局的兩位局長、幾個鄉的一二把手也都做了深刻的檢查,由於沒有查到嚴重的腐敗案,經過討論,也就給了這些人通報批評的處分,宣布了決定後,縣委書記錢雨農拿筆敲打著暗紅色的會議桌,陰沉著臉道:「你們這些人都要感謝王書記,要不是他這些日子忙前跑後,找到了銷路,及時化解了一場危機,後果將不堪設想,同志們要吸取經驗教訓,以後工作一定要謹慎,不能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了。」

    縣長曹鳳陽抿了一口茶水,將茶杯輕輕放在會議桌上,把身子向後一仰,也笑吟吟地道:「是啊,王書記這次可是立了大功,要不然幾千名農戶跑到縣委大院門口來鬧,搞不好會上中央台的焦點訪談,那咱們可丟大人了。」

    他這句雖是玩笑話,可眾人聽了卻都笑不出來,仔細一想,曹縣長說的這話絕非危言聳聽,單單砸了鄉政府這事,一旦傳了出去,無疑也會讓西山縣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更何況是數千人圍住縣委縣政府,那事情就鬧大了,任誰都休想壓住。

    想到這,那幾個鄉的一二把手不禁都暗自出了一身冷汗,便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王思宇,眾人都知道是這位新來的王書記保了他們的烏紗帽,畢竟縣財政不可能補那麼大的窟窿,若是農戶真的鬧起來,縣裡的領導雖不好說,他們這些在基層的幹部是決計不會有好結果的。

    王思宇趕忙謙虛了幾句,只是說一切都在錢書記、曹縣長的正確領導下工作,自己所作有限,委實沒有做什麼貢獻,兩位縣委一二把手見他年紀輕輕,卻不貪功自傲,而是懂得突出領導,自然也覺得面上有光,就都笑容滿面,會場的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只有林海洋的眉頭微微抖動了幾下,眼睛盯在手中的簽字筆上,目光里透出一絲冷意。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他是極為關注的,只是他希望事情能夠鬧起來,鬧得越大越好,最好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書記或者縣長兩人能有人因此丟了烏紗帽,那他林海洋的機會就出來了,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在靜觀事態的發展,但沒有想到的是,王思宇竟然把麻煩順利地解決了,這讓他懊惱不已,只是林海洋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也只好笑了笑,點頭道:「王書記乾的好啊,幹得好。」

    這場由土豆引發的風波終於徹底解決了,王思宇的心裡也極為高興,畢竟這是他在西山縣做的第一件務實的事情,雖然費了許多心力,但也算辦得乾淨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在眾人面前露了漂亮的一手,要說心裡沒有一絲小小的得意,那肯定是假的,在會場上他還能裝作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回到辦公室後,王思宇就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愜意地燃起一根煙,蹺起二郎腿,坐在皮椅上搖來搖去,面帶微笑地哼起歌來。

    下班前,王思宇接到了大王鄉鄉長毛新竹打來的電話,說幾位鄉里的一二把手要在飯店請客,感謝王書記幫他們擋了一劫,王思宇忙笑著推辭道:「都是分內的工作,請大家不要在意,我看請客就免了吧,以後有機會到鄉里再說。」

    毛新竹卻執意不答應,低聲軟語地求了半天,最後祭出了殺手鐧,只說是錢書記要大夥感謝王書記的,這叫奉旨請客,王思宇被他纏得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下來,晚上眾人在飯店裡美美地吃上一頓,又去歌廳里唱了卡拉OK,王思宇在這些南腔北調的傢伙面前找到了自信,手裡握著麥克風,將一曲康熙王朝的主題曲《向天再借五百年》唱得驚心動魄,大氣蓬勃,引來一陣狼嚎般的叫好聲。

    而此時縣委家屬樓的一間房子里,縣委副書記林海洋正皺著眉頭坐在書房裡吸煙,他的侄子,嶺溪鄉黨委書記林震敲門進來,拉了把椅子坐在林海洋的身邊,微笑道:「叔,你今天好像有些反常啊?」

    「胡說八道,我能有什麼反常。」林海洋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轉頭道:「小震,你最近幹得不錯,前些天聽老曹講了,嶺溪鄉的財政增收和計生工作在全縣名列前茅,社會治安和綜合治理工作開展得也不錯,你好好乾,出了成績,我的面子上也有光彩。」

    林震笑了笑,站起身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曾國藩家書》,隨手翻了翻,便輕輕丟在書桌上,轉身道:「叔,我想早點調到縣裡來。」

    林海洋微微一怔,搖頭道:「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小震啊,你要沉住氣,在鄉黨委書記的位置上多幹些年,積累政績,這對你將來的發展非常有利,現在時機不好,最多只能平調,得不償失,再等等吧。」

    林震眉頭挑了挑,輕聲道:「叔,我已經和曹縣長談過了,他表示支持。」

    「啪!」林海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低聲喝道:「胡鬧!」

    林震卻不為所動,笑了笑,點上一根煙,抽了幾口,輕聲道:「叔,你別生氣,我在鄉里幹了四年,也該回縣裡來了。」

    林海洋冷笑著拿手指了指林震,低聲道:「小震,你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心裡在打什麼算盤,鍾嘉群前腳回縣裡,你後腳就要跟過來,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已經成家立業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不就是個女人嘛,怎麼就不能放下!」

    林震笑了笑,搖頭道:「叔,感情上的事兒,你是不會懂的……」

    林海洋擺手打斷他的話,痛心疾首地道:「我是不懂,你把鍾嘉群踩在腳底下整整三年,可你得到什麼了?小震啊,適可為止吧,不然會斷送大好前程的。」

    林震默然不語,皺著眉頭深吸了一口煙,嘴裡吐出淡淡的煙圈,過了半晌才低聲道:「要不是當初鍾嘉群橫刀奪愛,我這些年哪會過得這樣痛苦,這三年我起碼證明了,她選的的男人就是不如我,我就是比鍾嘉群強,她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我要讓她後悔一輩子。」

    說完後,他用力地將煙頭戳在煙灰缸里,抱肩站了半晌,擼開衣袖,摘下手錶,低頭看著手腕上那十幾個煙頭燙過的傷疤,目光變得狠厲起來。

    林海洋怔怔盯了他半晌,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侄子,過了許久,他才搖頭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帶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語氣低沉地道:「老曹是怎麼說的?」

    林震笑了笑,輕聲道:「曹縣長答應了,過幾個月就讓我去教育局做局長。」

    林海洋低低地『哼』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搖頭道:「小震啊小震,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真沒想到啊,為了個女人……枉費了我一番苦心。」

    林震抬手拂了拂頭髮,慢吞吞地坐到林海洋身邊,輕聲道:「叔,我並不是完全在意氣用事,在這件事情上,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換個角度去思考,假如我們叔侄兩人,一個是縣委副書記,一個當了副縣長,上面的人會怎麼想,外面的輿論會怎麼說,即便沒有出現風言風語,組織上也會考慮到這一點的,所以真到補選副縣長時,很容易出現變數,這樣看來,到教育局去緩衝兩年其實是很好的選擇。」

    林海洋擺手道:「你說的那些都不是問題,我早就想好了,等你進了縣級序列,我就提前退下來,為你讓路。」

    林震摸著下頜道:「叔,你不該這麼消沉,其實以你的年紀,還是可以再上一個台階的。」

    林海洋苦笑一聲,搖頭說:「不容易啊,歲數快到杠了,估計就在這個位置上退下來了,書記縣長一團和氣,他們兩個搭班子還能幹上一屆,我是沒什麼希望了。」

    林震笑了笑,輕聲道:「一團和氣?我看也未必,聽說他們因為中心廣場提升改造工程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林海洋稍微遲疑了下,擺手道:「那都是為了工作,他們兩人配合的還是很好的,這點我比你清楚。」

    林震嘿嘿一笑說:「叔,你這是當局者迷,他們兩人以前配合的好,是因為都沒有絕對的把握奈何得了對方,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了,聽說最近兩人頻繁往市裡跑,估計是在打探消息,如果市裡有了變化,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可能也會隨之變化,說不定就會產生矛盾。」

    林海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搖頭道:「他們兩個都是有根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可惜啊,大好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林震清楚,叔叔所講的大好機會,就是此次土豆風波,但他沒有點破,而是笑著道:「叔,其實有種辦法可以讓他們鬥起來,讓他們斗得兩敗俱傷,到時你坐享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林海洋微微一愣,轉頭道:「你說什麼?」

    林震低下頭去,在他的耳邊輕聲地嘀咕了幾句,隨後笑嘻嘻地望著林海洋,不肯再說話。

    林海洋沉吟良久,輕輕揮了揮手,低聲道:「小震,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聽到,你快回家去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該回去看看沙沙了。」

    林震默然半晌,笑了笑,輕聲道:「知道了,叔,那我先走了。」

    林海洋『嗯』了一聲,望著林震轉身走了出去,他皺著眉頭吸了一根煙,隨後拿著簽字筆,緩緩在一張白紙上寫下『沈丹丹』三個字,隨後閉上眼睛,輕聲嘆息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可惜啊,都是那小子壞了事,白白錯過了一次機會。」

    這時,西山賓館的房間里,王思宇躺在浴盆里猛地打了個噴嚏,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對著手機輕聲道:「媚兒,你明兒別過來了,還是我過去吧,你就在廖姐姐家等我,嗯,聽話啊,來,打個『啵』先……」

無憂書城 > 官場小說 > 官道之色戒 > 第五卷 漫漫官商路 第二十~二十四章 萬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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