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南航的飛機抵達首都機場,王思宇氣定神閑地隨著人流走出,遠遠地望見,接機口的欄杆處,張倩影穿著一身豹紋貂絨,挎著黑色坤包,正手扶欄杆,焦急地向這邊眺望,她的身材婀娜多姿,在人群中總是那麼醒目,只需一眼就能找得到,王思宇揚了揚手中的提包,遠遠地送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張倩影忙笑著舉起右手,輕輕揮動著,唇邊勾出一抹動人的笑意,向出口處迎了過來。
王思宇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兩人見面後,深情地相擁在一起,四目相對,無聲地笑了起來。
過了許久,張倩影才羞澀地推開他,柔聲道:「財叔、二哥佑江、小妹晴晴都來接你了,快去打個招呼吧,你要乖點,可不許耍牛脾氣,給人家臉色看,知道了嘛。」
王思宇『嗯』了一聲,抬頭望去,只見孫茂財和一對青年男女正站在幾米外,笑吟吟地望向這裡,財叔的氣色很好,精神狀態極為飽滿,腰桿拔得筆直,倒比許多年輕人看得都要精神,他臉上帶著極具親和力的微笑,緩緩走來,搶先伸出手,笑著說:「宇少,歡迎你回家過年。」
王思宇和他握了手,滿臉真誠地道:「財叔,好久不見,您的身子骨還是那麼硬朗,真是讓人高興。」
孫茂財咳嗽了兩聲,拿紙巾擦了擦嘴唇,笑呵呵地道:「不成了,到底是上歲數了,身體大不如以前了,年前還病了一場,住了幾天的醫院,現在還有些咳嗽。」
王思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關切地道:「那還是要多注意身體,這麼冷的天氣,小影過來就成了,您何必親自來接。」
孫茂財笑著擺手道:「宇少說笑了,您回來,我當然要過來迎接了,沒事,這把老骨頭還不至於那麼金貴,多出來活動活動,身體還能更好些。」
王思宇笑了笑,點點頭,或許因為財叔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於家人,所以他對這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並沒有什麼抵觸情緒,反而頗有好感,就拉著他的手,客氣地道:「財叔,常聽小影念叨,她在京城的這段日子裡,您一直都很照顧她,非常感謝。」
孫茂財忙擺手道:「那是應該的,少夫人細心,很會做事,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自打她來了以後,幫我減輕了很多負擔,老爺子也非常喜歡她,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聽她唱上兩句京韻大鼓,就會開懷大笑,她可是首長的開心果,於書記都講了,影丫頭不光能當好管家婆,還能頂上十個保健護士。」
王思宇聽他提起於春雷,心中不快,就有些微微皺眉,但也不便發作,只能一笑了之。
這時,一直站在孫茂財旁邊的少女走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笑著說:「四哥,我是于晴晴。」
王思宇見她二十歲上下,穿著樸素,但很乾凈,麵皮白凈,長得雖不漂亮,卻很是秀氣,俏皮的小鼻子邊長著兩粒青春痘,鼻樑以上的部分,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王思宇心中微微一暖,輕輕握了握她的小手,點頭道:「晴晴,你好。」
于晴晴笑嘻嘻地道:「四哥,我把禮物交給嫂子了,是一條用象牙雕成的項鏈,吊墜也是象牙雕成的佛像,上面還有經文,希望你能喜歡。」
王思宇微笑道:「謝謝你,晴晴,我也給你帶了禮物,等會讓小影交給你。」
此時,穿著一襲風衣的於佑江在旁邊笑了笑,摘下墨鏡,伸手拍了拍王思宇的肩頭,也笑著說:「老四,我是你二哥,於佑江,咱們以前通過電話。」
王思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一身名牌服裝,留著大背頭,頭髮上抹了摩絲,儼然一副公子哥的派頭,不禁淡然一笑,伸出手去,不冷不熱地道:「佑江兄,你好。」
於佑江微微一愣,覺得這稱呼有些不倫不類,對方的表情里也透著冷淡,他就尷尬地笑了笑,訕訕道:「老四,走吧,咱們回去再聊,上次你走得急,咱哥倆沒撈著見面,這次多聚聚,年後我領你好好逛逛京城。」
王思宇莞爾一笑,覺得這人倒也有趣,就點點頭,拉著張倩影的手,跟在三人的後面,向外走去,五個人出了候機大廳,到外面分別坐了車,兩輛奧迪車緩緩駛出機場,向市區方向開去。
一路上,王思宇攬著張倩影的纖腰,把嘴唇放到她的耳邊,輕聲嘀咕著,張倩影抿嘴聽了一會,就微笑著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一隻修長的右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胸口,眸光如水波一樣溫柔。
車子駛進於家大院,下車後,王思宇先去了西廂房,洗了把臉,便在張倩影的引領下,到各間屋子轉了轉,和於家上下眾人見了面,打了招呼,隨後回到房間里,和張倩影廝混在一起,兩人許久未見,早已裝了一肚子說不完的話,就躺在床上**,一時間濃情蜜意,美不勝收。
等到下午兩點半,財叔才從正房裡出來,快步走了過來,敲了敲房門,輕聲道:「宇少,老爺子醒了,要見見你,影丫頭也一起去吧。」
王思宇應了一聲,忙坐起身來,讓張倩影幫著理了理領帶,兩人挽手走了出去,來到於老的房間里,坐在沙發上,望著床上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於老雖然很是衰老,滿臉的皺紋,但氣色看上去還不錯,臉上帶著一絲紅潤,尤其是一對炯炯有神的目光,似乎一眼就能望到人心裡去。
王思宇在他面前,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拘謹,好在有張倩影在旁邊照應著,沒過幾分鐘,也就鬆弛下來,面對於老的提問,都能從容應對。
在聊了一些基層工作的話題後,於老笑了笑,抬眼望向窗外,語氣舒緩道:「小宇啊,外面天氣不錯,推我出去走走吧。」
王思宇忙和財叔一起,為於老披了件厚實的大衣,小心地將他扶上輪椅,推出門去,輪椅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緩緩而行,發出一陣『吱呀』『吱呀』的響聲。
於老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似乎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就抬手遮擋了下,過了許久,他才把手臂輕輕垂下,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地道:「小宇,不要怪你的父親,在你和你母親的問題上,責任在我。」
王思宇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沉思良久,就苦笑著搖搖頭,繼續將輪椅向前推去。
於老回頭望了他一眼,拿手輕輕拍了下輪椅,繼續道:「當初是我沒有同意他離婚再娶,才把事情搞得這樣糟,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你要怪,就怪爺爺吧。」
王思宇嘆了口氣,低聲道:「首長,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於老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顫微微地道:「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王思宇搖了搖頭,輕聲道:「戶籍上是二十八。」
於老『哦』了一聲,摸了摸頭髮,點頭道:「差點忘記了,當年有人追著這事查,就在密雲改了戶口,名字和年齡都改過了。」
王思宇呵呵一笑,低聲道:「首長記憶力真好,這點小事還記得。」
於老沉默了幾分鐘,嘆息道:「那時候黨內民主生活不太健康,法律化,制度化的機制還不完善,扣個帽子就能把人打倒,有些事情,還是要謹慎些。」
王思宇苦笑道:「現在是亞健康。」
於老微微一笑,沒有做聲,過了許久,才像囈語一般地道:「影丫頭不錯,爺爺很喜歡,你要好好對她。」
王思宇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之色,低頭湊到於老的耳邊,輕聲道:「首長放心,我會的。」
於老微笑著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疲倦之色,緩緩閉上眼睛,靠在輪椅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繞著假山轉了一圈,王思宇便推著輪椅折回來,向西院行去,這時於老已經眯著眼睛,似乎睡著了,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王思宇推著輪椅緩緩而行,心情忽然變得無比複雜,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讓他百感交集,眼睛變得濕潤起來,在模糊的視線中,堅定地推著輪椅,向前走去。
屋檐下,于晴晴挽著邵銀芳的手,踮著腳向西院望了一眼,就笑嘻嘻地道:「媽,我和四哥長得還有點像呢,尤其是眼睛以上的部分,簡直是一模一樣。」
邵銀芳哼了一聲,轉身回了屋子,冷冰冰地道:「都是老於家的種,能不像嗎?」
于晴晴笑嘻嘻地道:「都說男孩長得像母親,女孩長得像父親,兄妹不像的很多了,我和二哥長得就不像。」
邵銀芳坐在書桌旁,戴上老花鏡,捧了一本書,翻開幾頁,卻覺得胸中煩悶,看不進去,把書重重地敲在桌子上,嘆了口氣,摘下眼鏡丟在一旁,站起身子來到窗前,喃喃道:「鼻子以下長得和她太像了,她母親是個美人,在一次宴會上和你父親遇到,兩人一見鍾情,那以後的半年時間裡,你父親天天回來和我吵架,就要離婚,他那人最沒良心了。」
于晴晴吐了下小舌頭,悻悻道:「幸好沒離婚,不然就沒我了。」
邵銀芳嘆氣道:「好在老太太當時在,管得嚴,不然可不就真離了,不過自打那以後,你父親就落了病根,心臟一直都不好,我也不敢和他再吵了。」
于晴晴拉著母親的胳膊,輕聲道:「媽,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斤斤計較呢。」
邵銀芳哼了一聲,無可奈何地道:「提不提又怎麼樣,人都已經接回來了,如今我們老邵家不行了,你媽也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在於家只能委曲求全,哪有半點發言權。」
于晴晴忙剝了一顆荔枝送到她嘴邊,笑著安慰道:「媽,瞧您說得那麼可憐,哪有那樣嚴重。」
邵銀芳含了荔枝,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低聲道:「這半年你財叔往華西跑了三次,又這麼急著讓他認祖歸宗,怕是想拿他當備胎用了,回頭我得提醒你三哥點,爭口氣,不能讓外人比下去。」
于晴晴眨著眼睛道:「媽,什麼是備胎啊,你在說什麼呢?」
邵銀芳嘆了口氣,搖頭道:「別問那麼多了,你還是專心去讀書好了。」
于晴晴『噢』了一聲,在屋子裡轉了一會,就笑嘻嘻地跑到院子里,來到張倩影身前,伸出手來,悄聲道:「小嫂子,四哥送我的禮物呢?」
張倩影莞爾一笑,拉著她走進屋子裡,將一軸畫卷交到她的手裡,輕聲道:「瞧把你急得,快拿去吧。」
于晴晴輕輕打開捲軸,望著上面的水墨山水畫,不禁喜出望外,笑著道:「好漂亮啊。」
張倩影點了點頭,緩緩走到門邊,注視著王思宇推著輪椅走過來,忙迎了出去,挽著他的胳膊,並肩而行,俏臉上綻出一抹會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