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了四十幾分鐘後,奧迪車進了老城區,這裡的路況很差,許多路面都是坑窪不平,儘管車速已經降了下來,奧迪車還是在不停地顛簸著,王思宇透過車窗,望著街道兩邊破爛不堪的建築,隨處可見的生活垃圾,以及滿目蕭條的景象,心情變得格外沉重,久久無言。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吳方舟微微一笑,輕聲道:「王書記,老城區基礎差,底子薄,加上這幾年,市裡將主要投入都放在新港區那邊,使得兩邊的發展非常不均衡,前些日子,李市長還在會上強調,必須改變這種狀況,儘快縮短差距。」
王思宇不便過多發表議論,就點點頭,微笑道:「老吳,你們肩上的擔子很重啊。」
吳方舟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是啊,其實政府這邊,為了儘快把老城區的經濟搞上來,也開過很多次會議,制定了許多計劃,但真正實施起來,難度卻很大,關鍵還是缺少資金,前段時間,我專程跑了趟省城,拜訪了盧省長,希望爭取到上面的支持,但收效不大,現在各地都在跑資金,要項目,省里也有難處,不好平衡。」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是啊,估計盧省長會送你八個字,『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吳方舟輕笑了幾聲,意味深長地道:「老爺子這句口頭禪,盡人皆知,其實,這也是當初華波書記常講的話,作為老上級,華波書記對盧省長的影響很深。」
王思宇會意地一笑,便眯了眼睛,靠在座椅上,不再吭聲。
對於省里的一些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前省委書記華波在華西主持了四年的工作,後來由於健康原因,提前退了下來,而他提拔的一批幹部中,最器重的就是盧副省長。
盧副省長為了報答知遇之恩,提攜之意,自然會對華波書記的女婿李晨高看一眼,百般呵護,而吳方舟又是盧副省長著力培養的幹部,有了這層關係,在市委書記鮑昌榮與市長李晨之間,吳方舟選擇無條件地支持李晨,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也就情有可原了,這倒頗有點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意思了。
小車又開了十幾分鐘,來到了坐落在東郊的青雲庵前,雖然是周末,但庵堂沒有對外開放,門前也就顯得很是冷落,並沒有香客經過,門口處,除了幾個站在石獅子邊嬉戲玩耍的兒童外,再無別人。
吳方舟坐在車裡打了個電話,又與王思宇閑聊了幾句,過了一會,硃紅色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尼姑走了出來,蹦跳著來到車前,站在車門邊,笑盈盈地道:「吳市長,你來啦!」
王思宇見這女孩年紀不大,就遁入空門,不禁暗自覺得可惜,就多看了這小尼姑幾眼,沒想卻被她翻著白眼瞪了一眼,就摸著鼻子笑笑,推開門走了下來。
吳方舟也下了車,走到小尼姑身邊,從衣兜里摸出一個最新款的p,塞到她的手裡,微笑道:「靜心,這是上次答應送你的,吳伯伯沒有扯謊吧?」
小尼姑伸出小手,收下p,美滋滋地道:「吳伯伯最好了,靜心就知道你會守信用的。」
吳方舟笑笑,背著手道:「怎麼樣,最近沒有哭鼻子吧?」
小尼姑有些難為情地笑了起來,撅著嘴巴道:「昨兒晚上剛哭過呢,擦拭佛龕的時候,不小心闖了禍,把那尊觀音菩薩的木雕弄掉了,破了點漆,被靜明告到師傅那裡,罰我抄寫一千遍的金剛經,到現在只完成了一百五十篇,只怕要半個月才能完成呢。」
吳方舟哈哈一笑,擺手道:「讓你淘氣,做事的時候也不專心,你師傅這算好的,要在古代啊,這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小尼姑嘻嘻一笑,轉頭望了王思宇一眼,好奇地道:「吳伯伯,他是誰啊,你換司機了嗎?」
吳方舟搖頭道:「不是,他可是大官,是吳伯伯的領導。」
小尼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撒嬌般地道:「不可能,吳伯伯又在逗人家了。」
這時旁邊有個十歲左右的胖小子,從石獅子上跳了下來,向前走了幾步,壯著膽子問道:「靜心姐姐,他們說……你們尼姑都是站著撒尿的,是嗎?」
「虎子,你又欠打了?」小尼姑頓時臉色一黑,隨手撿了根短粗的棍子,在一群兒童的鬨笑聲中,快步追了過去。
王思宇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詫異地道:「老吳,青雲庵里怎麼會收留這麼小的女孩子?」
吳方舟嘆了口氣,輕聲道:「這孩子滿可憐的,是個被遺棄的孤兒,一直都在庵堂里長大,主持本想送她去上學,她卻不肯,哭哭啼啼地要出家,主持見她鬧得厲害,又與佛門有緣,就答應下來,讓她拜妙可為師,學習佛法,只是孩子還小,性情頑劣,經常闖禍。」
王思宇笑了笑,抬頭望著門楣上『青雲庵』的金字匾額,點頭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果然不錯,和其他被遺棄的孤兒相比,這孩子算是幸運的了。」
「就是!」吳方舟笑笑,就引領王思宇走了進去,大殿外面,幾個女尼正在照常掃地,兩人經過時,幾人都只是抬頭一笑,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
王思宇見了,就對這座庵堂里的出家人又高看了一眼,心無牽掛,行事自然,不趨炎附勢,這才是出家人的本分,而同樣是出家人,玉壺山古華寺的那些僧人,就顯得市儈了許多,其追名逐利之心,並不在世俗中人之下,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不過與古華寺相比,這座庵堂就小了許多,很是簡陋,正殿里供奉的佛像也很少,體型也小,不似古華寺里的佛像,不但高大威猛,而且每尊都是金光閃閃,寶相莊嚴,賣相十足,但這裡的佛像,看起來雖是寒酸了些,卻都被精心擦拭,顯得極為潔凈,一塵不染。
經過功德箱邊,王思宇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抽了幾張百元大鈔,丟了進去,笑著道:「聊表寸心,意思意思。」
吳方舟見狀,也摸出幾張大鈔,丟了進去,兩人出了正殿,走到後院,就聽到一陣誦讀經文的聲音,伴著木魚聲飄了出來:「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須菩提!又念過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於爾所世,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是故須菩提!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
王思宇立於禪堂之外,靜靜地聆聽半晌,只覺得那聲音竟有種說不出的悅耳,過了許久,他才笑了笑,轉過頭去,望著東牆邊懸著的那口直徑一米多的銅鐘,走了過去,伸手撫摸著鐘上的銘文,有些唏噓地道:「這口鐘怕是有年頭了,應該是也是件寶貝。」
吳方舟微微一笑,點頭道:「我曾專門研究過,應該是永樂年間造的銅鐘。」
兩人站在牆邊,又聊了幾句,靜心就從外面跑了進來,她伸手抹了把汗,領著二人進了一間廂房,泡了茶後,就笑嘻嘻地道:「吳伯伯,你們先坐,師傅要晚些時候才能過來,我也要去抄寫經文了,不然晚上又要挨訓了。」
吳方舟點點頭,見小尼姑出了房門,就眯著眼睛,神秘兮兮地道:「王書記,你不是一直不肯相信妙可大師嗎?一會咱們不點明身份,讓她測試一番,怎麼樣?」
王思宇有些心動,卻笑著擺了擺手,搖頭道:「老吳,虧你想的出來,這種玩笑不太好,做人要厚道,不能存心戲弄人家。」
吳方舟卻笑著說:「沒關係,我這是對大師有信心,你若是見識了她的本事,只怕也會變得迷信起來的。」
「也許吧。」王思宇嘆了口氣,此時卻想到了那個身穿軍大衣的周卦師,也不知那傢伙現在到哪裡逍遙去了,那老頭雖未剃度,卻更像是個遊歷四方的僧人。
吳方舟見他興緻不高,眼珠一轉,就又笑著道:「王書記,一會在庵堂里呆膩了,我們可以到附近的山莊里轉轉,那裡有溫泉浴,還能吃上些稀罕的野味。」
「老吳,既然出來了,就聽你的安排。」王思宇微微一笑,很爽快地回道,他心中有數,吳方舟既然費力拉攏自己,肯定已經把行程安排妥帖,他也相信,無論如何,對方是不敢用太下作的手段對付自己的,通過剛才的接觸,王思宇發現,此人在處理人際關係上,還是很有些功力的,火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而且,吳方舟對靜心無意中流露出的關心,也贏得了王思宇的一絲好感,就有心借著機會,和他建立聯繫,日後若是時機成熟,爭取把他拉過來,為己所用。
吳方舟也是很希望和這位年輕的市委常委加深私人感情,就刻意揀些有趣的事情,和王思宇聊了起來,兩人品著茶,在屋子裡談笑風生,倒也融洽,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半個小時,外面誦讀佛經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沒一會,房門打開,一個極美貌的中年尼姑出現在面前,她只向屋子裡掃了一眼,目光就落在王思宇的臉上,似笑非笑地道:「貴客駕到,有失遠迎,妙可失禮了。」
事實證明,不能尼姑,我怎麼會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一鍵復原,又中途重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