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上午,經過緊鑼密鼓的籌備,華宇娛樂有限公司終於開業了,胡可兒的高調復出,無疑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開業當天,眾星雲集,各大媒體記者蜂擁而至,新聞發布會現場熱鬧非凡。
人頭攢動,笑語如珠,當攝像鏡頭齊刷刷地對準娛樂圈的諸多明星大腕時,很少有人注意到,靠近窗口的位置,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懷裡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在輕聲說笑著。
瑤瑤身穿灰色純棉連衣裙,頭上扎著兩個俏皮的羊角辮,脖子上掛著名貴的藍寶石項鏈,她還是初次出席這樣隆重的場合,興奮之餘,也有些緊張,膩在王思宇的懷裡,眨著一對靈動的眸子,好奇地望著這些星光熠熠的名人。
半晌,她勾了勾白嫩的手指,把小嘴湊到王思宇的耳邊,悄聲道:「舅舅,我要和那些大明星合影留念。」
王思宇微微一笑,點頭道:「小寶貝,不要急,再等等,午餐結束後,讓你大舅媽安排。」
「舅舅,我到底有幾個舅媽啊?」瑤瑤抓著俏皮的羊角辮,笑嘻嘻地問道。
王思宇忙剝了一瓣桔子,送到她的小嘴裡,輕聲道:「不多,別亂打聽。」
瑤瑤咯咯地笑了起來,掰著手指,念念有詞道:「有方阿姨、張阿姨,還有媚兒阿姨,還不多啊!」
王思宇『噓』了一聲,指著前面擁做一團的記者,輕聲道:「小寶貝,別說這些,小心被那些人聽到。」
瑤瑤忙拿手掩了小嘴,神秘兮兮地道:「舅舅,放心好了,我不會講出去的。」
王思宇不禁莞爾,望著被記者包圍的張倩影、胡可兒,心裡也頗為自得。
十幾分鐘後,於佑江姍姍來遲,在向張倩影,胡可兒表示祝賀之後,又和圈中熟人打過招呼,就來到王思宇的身邊坐下,看著活潑可愛的瑤瑤,不禁心中歡喜,笑著道:「老四,這是誰家的孩子,生得這樣水靈兒。」
王思宇笑笑,捏了捏瑤瑤的臉蛋,輕聲道:「小寶貝,這是於伯伯,快問好。」
「於伯伯好!」瑤瑤歪著腦袋,怯生生地道,接著就鑽進王思宇的懷裡,用額頭拱著他的下頜,又拿起胸前的藍寶石,含在小嘴裡,東張西望起來。
於佑江打開一柄摺扇,輕輕搖了搖,望著大廳里眾多賓客,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嘆息道:「這也就是胡可兒吧,其她的一線明星要是歇了這麼久,肯定沒有現在的人氣,不一樣,真是不一樣。」
王思宇微微一笑,知道他還在耿耿於懷,就轉移話題道:「佑江兄,最近影視公司運作的怎麼樣,還順利吧?」
於佑江沏了杯茶水,嘆息道:「不太理想,前兩部片子推出以後,市場反應平平,現在的影視行業,還是不夠景氣。」
頓了頓,他又轉過頭,搖著扇子,笑眯眯地道:「不過,老四,還要拜你所賜,最近,那個珠寶行的崔老闆,想涉足地產業,他底氣不足,就要拉我入股。」
王思宇微微皺眉,淡淡地道:「佑江兄,項目搞得太多,能管理過來嗎?」
於佑江嘿嘿一笑,側過身子,輕聲道:「只是象徵性地投入七、八百萬,弄個副董事長噹噹,平時不用去公司,遇到困難時,幫忙疏通下關係,老四,這事兒,我可只告訴你了,千萬別和家裡人講,免得他們嘮叨個沒完。」
王思宇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滿地道:「佑江兄,這件事情,你可要掂量一下,春雷書記身體不好,別為了些蠅頭小利,搞出事端,惹他生氣。」
「別擔心,我心裡有數。」於佑江把扇子一合,丟在茶几上,摸出一顆煙,遞給王思宇,笑著道:「洛水那邊,能照顧下嗎?」
「不能!」王思宇擺擺手,皺起眉頭,抬眼望天,語氣很是生硬。
於佑江笑了,把手中的煙拿到鼻端,嗅了嗅,身子向後一仰,懶洋洋地道:「早知道你會拒絕,得了,算我沒提。」
王思宇摘了新鮮的葡萄,剝了皮,送到瑤瑤的小嘴裡,輕聲道:「地產行業的泡沫太大,國家遲早還是要進行調控的,現在介入,可不是什麼好時機。」
於佑江蹺起二郎腿,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滿不在乎地道:「不怕,土地財政的問題不解決,房地產行業是不會有問題的,泡沫是有了點,不過,高風險高回報嘛。」
兩人這邊說著話,李青璇卻走了過來,她穿著雪白的襯衫,黑色套筒群,肉色絲襪,越發顯得性感迷人,來到兩人身邊坐下,她摸起一本畫報,信手翻動起來,目光卻瞟向瑤瑤,向她眨了眨眼。
瑤瑤依稀記得,這位漂亮阿姨,曾經到家裡坐過,一時卻想不起名字,就也眨眨眼睛,抿嘴笑道:「阿姨好。」
李青璇莞爾一笑,剛想伸手,抱過瑤瑤,卻見前面有記者舉著相機,向這邊拍照,只好忍住了,蹙起秀眉,把俏臉轉到旁邊。
又過了一會兒,新聞發布會結束,宴席開始,服務員把精緻的酒菜端上餐桌,瑤瑤卻無心享用,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悄悄溜到張倩影的身邊,耳語幾句,就在她的帶領下,與眾多演藝界明星在桌邊合了影,圓了心愿。
下午一點多鐘,送走了諸多客人和各路記者,幾人從酒店裡出來,剛剛來到車邊,王思宇卻接到財叔打來的電話,只說於老醒了,精神狀態極好,想見見他。
聽著財叔沙啞低沉的聲音,王思宇心裡『咯噔』一下,抬頭看了陰鬱的天空,心裡生出一絲不祥之兆,忙把瑤瑤交給張倩影,驅車趕往醫院,老人家病情嚴重,一直沉睡不醒,這時忽然好轉,怕是有迴光返照的嫌疑。
半個小時後,來到特護病房,卻見於春雷夫婦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於老倚在病床上,面色紅潤,正戴著老花鏡,看著財叔手裡的相冊,他忙走了過去,畢恭畢敬地道:「首長好。」
於老抬起頭來,目光和藹地望著他,嘴唇微動,有些吃力地道:「宇,這邊……坐。」
王思宇不敢怠慢,忙坐到他的身邊,摸起一隻滿是褶皺的大手,輕輕捏了捏,把嘴唇湊到他的耳邊,悄聲道:「爺爺,氣色好多啦。」
於老面上一喜,眉頭舒展開,手指微動,顫巍巍地道:「好,好,總算聽……到了,就是聲音…….咳咳……小了點。」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於春雷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又抬手摸了眼角,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扶著窗欞,眺望著遠處的風景,默然不語,內心之中,也是百感交集。
旁邊的邵銀芳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瞅瞅王思宇,就閉上眼睛,轉動著手中的念珠,默誦佛經。
財叔嘆了口氣,把手中相冊翻過一頁,指著一張發黃的照片,輕聲道:「宇少,首長聽到陳老過世的消息,心情很是不好,當初,他們幾人年輕時,交情都是極好的,沒想到,在從政以後,卻因為理念不同,把關係搞得很僵。」
王思宇點點頭,目光落在照片上,看著那群穿著破舊的軍大衣,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也不禁有些感慨,輕聲道:「政治太沉重了,能壓斷一切,包括友誼。」
於老垂下頭,盯著照片中左排後面,一個瘦高年輕人的臉孔,斷斷續續地道:「墨白……走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爭吵……卻還在繼續,有些事情,誰對誰錯,也只能……讓後人評價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微笑道:「有爭論也是好事,您不要太擔心,把身體調理好最重要。」
於老點點頭,抿了發乾的嘴唇,抬起頭,望著於春雷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春,這段時間,像……做夢一樣,把一生的經歷,都……回憶了,正確的,錯誤的,卻忽然……驚醒了,這是宿命,也是輪迴。」
於春雷緩緩轉身,來到床邊,用手掖了被角,語氣平靜地道:「爸,不要擔心,總會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於老皺起眉頭,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半晌,才看著王思宇,氣喘吁吁地道:「宇,兩千年……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我們……原以為,推翻了一切腐朽的東西,沒想到,它還在,依舊有……強大的生命力,官僚政治……不解決,就永遠跳不出……這個輪迴,像夢魘一樣,周而復始,總有一天,歷史……還會重演。」
王思宇眼角濕潤了,握緊了於老的大手,輕聲道:「請放心,既然能推翻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徹底瓦解崩潰,我們會搶在怪獸發瘋之前,完成政治體制改革,把它關進籠子,戴上枷鎖,歷史絕對不會重演。」
於老揚起頭,盯著王思宇看了半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艱難地把手抬起來,放到他的肩頭,含笑道:「宇……真的長大了,要當心,時間……不多了。」
於春雷輕輕點頭,俯下身子,語氣平靜地道:「爸,別擔心,他們這代人已經成長起來了,我們會共同努力,解決難題。」
於老閉上眼睛,嘆息道:「可惜啊,當初,我們……原本是有機會解決的,錯過了,錯過了……」
見他臉上露出疲倦之意,財叔嘆了口氣,把相冊收了起來,按動床邊的呼叫鈴,幾位身穿白大褂的特護,匆匆地趕了進來,忙碌一番,給於老服了藥物,沒過多久,老人就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夢鄉。
幾人退出病房,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望著老人瘦弱的身體,駐足良久,才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