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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南粵烽火 第五十~五十二章 拉攏

所屬書籍: 官道之色戒

    周五的上午十點半,濱海市的常委會議正在進行,橢圓形的會議桌邊,煙霧繚繞,茶香瀰漫,王思宇穩穩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背靠黨旗國徽,嫻熟地主持著常委會議,讓會議按照既定的議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市委副書記許伯鴻昨天去省里開會,要下午才能回來,因此,缺席了本次會議。

    市長盧金旺戴著老花鏡,坐在下首位,手裡拿著簽字筆,聚精會神地在材料上畫著道道,盧金旺的身邊,常務副市長關錦溪正在做報告,在他所作的報告中,對於下半年濱海市的經濟運行情況,持相對悲觀的觀點,這和盧金旺的判斷是大體相同的。

    事實上,在過去兩年,由於國外經濟不景氣,金融危機頻發,使國內許多地方的經濟受到了影響,珠江三角洲一帶的城市更是首當其衝,經濟增速明顯趨於緩慢,濱海市自然也不例外,在繁華富庶的外表下,卻也隱含著深刻的危機。

    濱海市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其實是在十幾年前,那時,由於具備政策方面的優勢,又佔據了沿海城市的地利,國內外大量資本湧入,在製造業方面,服裝、玩具、箱包等產業,都曾經極具競爭力,不但在國內市場上佔據了極大的份額,也出口到國外,為國家創造了大量的外匯。

    但由於原材料價格提高,人力資源的成本加速上漲,產能過剩,環境污染等問題,和國內其他地方一樣,濱海市的製造業,也面臨著嚴峻的考驗,很多出口導向型的企業,都無法順利轉型,而是進入漫長而嚴酷的過冬期,稍有閃失,就有破產倒閉的風險。

    其實,濱海市委市政府,也早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在產業升級和轉型方面,也進行了大量的投入,但效果很不理想,為了維持經濟的發展速度,就和國內其他城市一樣,把房地產和旅遊業,作為支柱產業,除此之外,就靠政府在基礎建設方面的投資,來拉動GDP的增長。

    王思宇認真地聽著報告,表情異常嚴肅,不時地拿著筆,在黑皮本子上做著記錄,報告中闡述的問題,他也有所掌握,但材料中列出的數據,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吃驚,如何能夠在宏觀經濟趨冷的情況下,保持濱海市的發展勢頭,對他這位市委書記而言,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我們現在的很多中小企業,都處於產業鏈的最低端,抵禦風險的能力非常差,生存境況岌岌可危,一旦遇到寒流,極有可能會出現倒閉潮……現在的尷尬之處在於,企業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不升級是等死,升級呢?往往又是找死,危機一旦爆發,市場調節功能失調,政府即便想進行干預,有時也來不及了,因此,當務之急,是未雨綢繆,儘快找到應對措施……」

    關錦溪拿手摸了下嘴唇,蘸濕了手指,又翻了一頁材料,抑揚頓挫地讀著,他今年不到四十八歲,國字臉,濃眉大眼,相貌敦厚,說話的聲音里,也帶著一種質樸,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極好的。

    他在早年曾經當過杜山的秘書,一干就是四年,兩人關係很好,可以說,關錦溪能有現在的身份地位,除了自身的努力,也是與杜山的提攜分不開的。

    濱海市打黑反腐專項行動展開之後,關錦溪也有些慌了神,尤其是在黑老大江賀之被逮捕之後,他更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搞得精神狀態很不好,甚至晚上聽到車輛的聲音,都會從睡夢中驚醒,以為是有人來雙規他。

    事實上,他的擔心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就在前天晚上,他打電話給常務副省長杜山,說是周末要去拜訪老領導,其實是想去試探風聲,可沒想到,卻被杜山斷然拒絕了,那冷冰冰的話語里,透著一股子生分,全然沒有以往親切熱絡的態度,這讓他變得警覺起來。

    「或許,事情已經敗露了,省委正在研究處理方案,又或者,抓捕的人正在路上。」這樣的猜疑,總是在關錦溪心頭縈繞著,揮之不去,搞得他坐立不安,魂不守舍。

    關錦溪一度曾想過逃跑,但他也清楚,現在再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來不及了,如今之計,只能是摸著石頭過河,走步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讀報告時,關錦溪的精神還有些恍惚,嘴巴雖然在朗朗發言,腦海里卻亂糟糟的,好像總覺得大限將至,搞不好,也會落得和老朋友江賀之一樣的下場。

    「啪啪啪!」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把關錦溪嚇了一跳,臉色倏地變得慘白,手裡的材料竟然落在會議桌上,這就是所謂的驚弓之鳥了,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心驚肉跳,全沒了往日的大將風度。

    秘書長侯晨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拉開房門,探出半個身子,小聲地和外面的人交流了一番,就接過文件,把房門關上,回到會議桌邊,把文件交給王思宇,低下頭,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王思宇點點頭,信手翻了下,就在上面署上名字簽發,又皺起眉頭,把文件推開,有些不滿地道:「怎麼搞的,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疏漏,真是不像話……下不為例!」

    侯晨連聲說好,抬起頭時,見眾人熱辣辣的目光掃過來,一張老臉不禁變得通紅,明顯有些掛不住了,他板著面孔走出去,來到外面的走廊里,手一揚,就把文件摔到二科科長孔慶東的臉上,拿手指了指對方的鼻子,低聲罵了好一會兒,才算出了胸中惡氣,悻悻地返回會議室。

    「錦溪市長,請繼續。」王思宇見他坐好,就抬了抬手,示意會議繼續進行。

    發覺只是虛驚一場,關錦溪也鎮定下來,集中注意力,把材料讀完,又發表了一番議論,說無論如何,也要實現產業升級,提高產品的科技含量云云,便拿起杯子,低頭喝茶,不再說話。

    也許是做賊心虛的原因,關錦溪自從進了會議室後,就始終不敢和王思宇進行正面的目光交流,總覺得那目光里,像是帶著鋒利的刺,能順著視線,一直扎到他的心裡去。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靜靜地思索著,輕聲道:「出口衰退,房地產的泡沫卻還在增大,曾經有專家學者斷言,經濟放緩已成定局,內憂外患,形勢嚴峻啊。」

    會議室里,眾人紛紛點頭,表情也都變得冷峻起來,他們大都是濱海本地幹部,對這裡的情況,自然是再了解不過了,很多企業都是沒有品牌,沒有技術,資金方面也並不寬裕,確實沒有多大的風險抵禦能力,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導致相關產業重新洗牌。

    盧金旺放下筆,拿手扶了下老花鏡,沉吟著道:「產業升級喊了快十多年了,但效果還是不理想,產品的科技含量要想提上來,不是旦夕間能完成的,也不是光靠企業就能解決的。」

    停頓了一下,他又看著王思宇,似笑非笑地道:「王書記,且不提上面的那些難題,單單是要完成省里交代的任務,難度也不小,沒有幾個像樣的大項目是不行的,最好是請來有實力的央企,栽下幾棵能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那樣一來,無論是中小企業,還是政府方面,都能減輕許多負擔,大家的日子也就都好過了。」

    王思宇笑了,拿手往腦門上一指,半開玩笑地道:「聽出來了,這是又在藉機加碼了,盧市長,你這樣搞可不行,我都不敢出門了。」

    眾人發出一陣鬨笑,會場上的氣氛鬆弛了許多,副市長任曉天接過話題,笑著道:「王書記,這次可全靠您了,沒辦法,咱們濱海市就是民營企業多,國企少,可這兩年,上面一直在搞國進民退,我到企業里去調研,很多民營企業的老闆都在抱怨,國企是狼,他們是羊,大家已經退無可退了,逼急了,也只有關門跑路了。」

    王思宇點點頭,拿起杯子,淡淡地道:「最近幾年,在政策導向方面,確實也有資源分配不公的問題,國企在資源分配中占的比例太大,要資金有資金,要技術有技術,國家全力扶持,不少央企,還壟斷了利潤最豐厚的領域,可實際上,保就業的壓力,卻都落在民營企業上,是有些不合理。」

    盧金旺嘆了口氣,摘下老花鏡,淡淡地道:「王書記,下半年很可能採取信貸緊縮的貨幣政策,到時會死掉一些企業,國務院那邊的意思是,遵循市場規律,該倒下的,就讓它倒下去,優勝劣汰;省里的態度卻是該扶起來的,一定要扶起來,我傾向於省里的意見,把孩子和狼放在被窩裡捂,先死掉的一定是孩子,因為咱們並非是完全的市場經濟嘛,不能亂來。」

    王思宇皺起眉頭,拿著簽字筆,若有所思地道:「沒辦法,老毛病了,一管就死,一死就放,一放就亂,這是個惡性循環,不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靠政府投資來拉動增長呢?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把資金放在刀刃上,用來扶持一些有潛力的民營企業,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盧金旺笑笑,拿手摸著稀疏的頭髮,意味深長地道:「王書記,咱們的壓力也不小啊,總要完成任務,要是GDP排在後面,那可就難看了,到時候,咱倆沒法向省里交代啊。」

    「那倒沒什麼,GDP要講質量,不能光講數量。」王思宇喝了口茶水,又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決心,微笑道:「還是多管齊下吧,爭取把面子和里子都拿下。」

    聽他這樣一說,盧金旺臉上露出笑容,輕輕頷首,含糊地道:「這樣好,多管齊下好。」

    王思宇翻了翻材料,又看了常務副市長關錦溪,皺眉道:「錦溪市長,怎麼氣色這樣差,昨晚沒睡好?」

    關錦溪忙點點頭,笑著道:「是啊,王書記,昨晚一直在看資料,凌晨兩點多才睡。」

    「那可不行,要注意身體。」王思宇淡淡一笑,拿起手中的材料,掃了一眼,轉頭道:「老任,你們那邊的進展怎麼樣了。」

    政法委書記任華強欠了欠身,微笑道:「王書記,市局那邊的進展很順利,估計很快就能結案,移交檢察機關處理,另外,我們公檢法系統,也通過了內部調查,發現了些違法幹部,已經先後處理了十幾人,還有些情況,仍在繼續核實中。」

    「好!」王思宇點點頭,環視著眾人,不緊不慢地道:「前些天,我去看了下那個江賀之,和他單獨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這個人,怎麼說呢,身上的江湖義氣太重了!」

    關錦溪剛喝了口茶水,聽了這話,險些嗆到,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思宇,心裡連連叫苦,暗自思忖著:「完了,完了,這下可全完了,好日子到頭了。」

    任華強心裡也是一片冰涼,只是他幹了大半輩子的警察,心理素質極好,此時仍能保持鎮定,他笑了笑,拿手摸著茶杯,若無其事地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江賀之這個傢伙,幹了這麼多的壞事,應該得到最嚴厲的懲罰。」

    「是啊,是啊,那個傢伙,真是害了不少人。」市委宣傳部長呂程鵬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那兩人單獨聊了一個小時,誰知道江賀之會講些什麼呢?他呂程鵬收的錢雖然不多,但王書記若要追究起來,也是沒辦法脫身的。

    片刻的寂靜後,紀委書記孫建斌把文件丟下,主動彙報道:「王書記,我們這邊的進展也很順利,很快就會有新的突破。」

    「那就好,打黑也好,反腐也罷,都應該常抓不懈,不能搞運動式的突擊。」說到這裡,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就開始收拾著桌面上的文件,微笑道:「散會吧,錦溪市長,下午抽出時間,到我辦公室來趟。」

    關錦溪點點頭,就悶頭坐在桌邊,信手翻著材料,等眾人紛紛離開,他才點了一顆煙,皺眉吸了一口,愁眉苦臉地道:「該來的,終究會來,江賀之啊江賀之,你可把我害慘了!」

    「不行啊,這樣可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要趕快想出對策才行!」回到辦公室後,政法委書記任華強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背著雙手,在屋子裡團團轉。

    王書記在會上說的那句話,內涵非常豐富,潛台詞應該是:「那些事兒,我已經知道了,該怎麼做,你應該心裡有數!」

    任華強掏出紙巾,擦了下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走到窗前,皺眉思索起來,要是換成別人,這大概就是索賄的信號了,可換成了那位京城太子,就完全不同了。

    王書記應該不會缺錢,即便缺錢,也不會在自己身上打主意,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在這個節骨眼上,拿錢肯定是擺不平的,而且,很容易把事情搞得更糟。

    而對方要是真想動自己,也不會在會上說出來,直接採取行動就是了。

    如果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這位太子爺向上面如實稟報,省里必然會支持他的決定,拿自己這顆腦袋開刀,殺一儆百,為新來的市委書記樹立威信。

    而到那時,無論是市長盧金旺,還是常務副省長杜山,都將無能為力,沒有人會站出來阻攔,官場上的爭鬥,玩的就是丟車保帥,自己的分量還是輕了些,不足以讓杜省長與王書記翻臉。

    「王書記……恫嚇……敲打……這是在要一個態度啊!」任華強琢磨良久,終於想通了其中關節,他心裡也就稍稍踏實了些,只要對方沒有立時動手的意思,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江賀之的案子,任華強最清楚不過了,這個在濱海橫行一時的黑道大佬,其實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只不過,到了後來,對方又攀上了毛守義和關錦溪,倒不怎麼和他來往了。

    「江賀之啊江賀之,你這老傢伙,真是害人不淺啊!」任華強伸出拳頭,狠狠地砸向牆壁,發出『砰』的一聲響,手上傳來的劇痛,倒讓他清醒了許多。

    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下定決心,爭取主動,別讓王書記當眾點名,那樣可就危險了,王書記單槍匹馬來到濱海,現在需要的是支持力量,而自己身為市委常委,還是很有利用價值的。

    想到這裡,他抬腕看了下表,見還有時間,就趕忙離開辦公室,急匆匆地下了樓,徑直向前樓走去,十幾分鐘後,他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放慢了腳步,來到王思宇的辦公室外間。

    魯玉婷放下手中的紙筆,忙迎了過來,拿手向裡面指了指,小聲地提醒道:「任書記,您有急事?宣傳部呂部長在裡面,他剛進去沒多久,可能要等會兒才能出來。」

    「啊,沒事,我先坐下慢慢等,不急,不急!」任華強笑了笑,悻悻地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點上一顆煙,皺眉吸了起來,暗自琢磨著,這個呂鵬程看來也有問題,不過,他呂部長反應倒快,居然跑到自己前頭了。

    魯玉婷沏了茶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就回到辦公桌後,拿出指甲鉗,修理著精緻的指甲。

    任華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就含笑望著她,親切地道:「小魯,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魯玉婷抿嘴一笑,抬起頭,半開玩笑地道:「怎麼,任書記是想給我介紹男朋友?」

    任華強點點頭,撣了撣煙灰,神色自若地道:「是有這想法,昨天晚上,你嬸子還提起,他們公司黃總的公子,可是位鑽石王老五,正在物色女朋友呢!」

    「公司大嗎?」魯玉婷把指甲鉗放下,兩眼放出小星星,笑眯眯地道:「要是有別墅,有寶馬車,有八位數的存款,任書記千萬要幫忙撮合一下。」

    任華強笑了,拿手摸著頭髮,熱絡地道:「沒問題,他們公司實力還是很強的,就是南花集團,搞進出口貿易那個,你應該知道吧?」

    魯玉婷抿嘴一笑,美滋滋地道:「喲,是家大公司,任書記,那您可得抓緊點,這事兒要是成了,我去霸佔了他們的家業,到時咱倆二一添作五,對半平分。」

    「真有興趣?」任華強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一臉慈祥地道:「那好,我晚上回去說下,讓你嬸子幫忙牽線搭橋,爭取周末就去見見面,人家不光家業大,還很有才華,會寫英文詩哩!」

    魯玉婷嘻嘻地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沒,任書記,我是鬧著玩的,這個周末,我們那位傻小子要過來,要是讓他撞見,非鬧出人命不可!」

    任華強笑了笑,把手一擺,有些惋惜地道:「原來名花有主了啊,那就算了,真是可惜,其實,我就這麼瞧著,你們兩人蠻有夫妻相的。」

    魯玉婷嘆了口氣,又摸起指甲鉗,在秀氣的尾指上研磨著,嘆息道:「沒辦法,就是看中那個窮小子了,也不想再換了,感情上的事兒吧,想多了,挺累的。」

    任華強點點頭,臉上露出理解的表情,笑著道:「年輕人嘛,還是要看中感情,物質基礎只是一方面,不能一切都向錢看,小魯啊,以後有時間,記得帶男朋友來家裡吃飯。」

    魯玉婷有些受寵若驚了,眨了眨眼睛,又走過去,幫他續上茶水,抿嘴笑道:「謝謝任書記,改天我一定帶上他,去探望您和嬸子。」

    「好,好,歡迎啊。」任華強笑著點頭,又皺眉吸了口煙,就把煙頭熄滅,丟進煙灰缸里,雙手抱著小腹,如彌勒佛般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十幾分鐘後,房門被推開,市委宣傳部長呂鵬程推門出來,與任華強交換了下眼神,又點點頭,就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任華強心裡有些沒底,敲門進去,望著辦公桌後的王思宇,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耷拉著腦袋,語氣低沉地道:「王書記,我是過來檢討的。」

    「老任,快坐,坐下說!」王思宇放下手中的簽字筆,也站了起來,來到沙發邊坐下,魯玉婷把兩杯茶水端過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把房門輕輕帶上。

    任華強側過身子,開門見山地道:「王書記,過去幾年,濱海市的治安狀況惡化,一些公檢法的幹部也玩忽職守,內外勾結,做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事情,歸根結底,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我有領導責任,要向您檢討。」

    王思宇擺擺手,不動聲色地道:「老任,人無完人,再優秀的領導幹部,也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會犯些錯誤,但只要屁股下面是乾淨的,沒有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一切都好說。」

    任華強遲疑了一下,就探過身子,討好地道:「王書記,說實話,您到濱海來乾的這些工作,我都看到眼裡,也深感欽佩,您為濱海人民除了大害,我們都應該向您學習,勇於向黑惡勢力開戰。」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道:「我沒做什麼,倒是志軍同志不錯,毛守義去省黨校學習期間,他帶著幹警們,打了場大硬仗,值得表揚。」

    任華強連連點頭,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王書記,孫局這個人脾氣雖然火爆了些,可嫉惡如仇,很有正義感,他以前在市局主持刑偵工作期間,就和那些人進行了殊死鬥爭,是位難得的好乾部,經受住了考驗。」

    王思宇點點頭,拿手指了下茶杯,微笑道:「過些日子,央視的欄目組,要過來拍攝節目,把我們的打黑情況記錄下來,在黃金時段播出,到時你也露個面,畢竟,你是專項小組的副組長嘛,直接領導者,功不可沒。」

    「王書記,我就不必出頭露面了,功勞是同志們的。」任華強擺擺手,臉上露出謙遜的笑容,喝了口茶水,嘴裡一陣陣地發苦。

    其實,很多人都已經看出來了,在這次的行動中,他這位政法委書記,實際上是被王書記掛起來了,根本沒有沾到邊,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人家從一開始,就對他不信任。

    王思宇笑笑,似是隨口問了一句:「老任,市局的毛守義同志在省委黨校學習,期滿之後,可能要調到省里,對於新任局長的人選,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任華強忙坐直了身子,不假思索地道:「王書記,我建議由孫志軍同志頂上來,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其實,郝清平同志也不錯。」王思宇微微一笑,又用雙手摸著沙發扶手,含蓄地道:「金旺市長和許書記的意思,是老郝更穩當一些。」

    任華強知道關鍵時刻到了,能否過關,就要取決於自身的態度了,趕忙笑著道:「王書記,我不同意這種觀點,孫志軍同志在反黑鬥爭中的表現,有目共睹嘛,他有能力,也有魄力,在公安系統里威望很高,假如選了別人,下面的同志們不會服氣的。」

    王思宇笑了,點頭道:「老任,既然你的態度這樣堅決,那我再考慮下。」

    任華強察言觀色,心裡終於放鬆了些,低眉順目地道:「王書記,我這個人,是從基層幹起來的,理論水平不高,但就是認準了一個死理兒,誰能為老百姓做實事,我就跟著誰干!」

    這話就太露骨了,已然捅破了窗戶紙,直截了當地表明了重新站隊的心跡,任華強非常清楚,現在是站在懸崖邊上,稍有猶豫,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此,也顧不了太多了。

    王思宇微微皺眉,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不能這樣講,老任,咱們干工作,要講究原則,不能劃小圈子,把別的同志排除在外。」

    「是,是,王書記批評的對。」任華強雖然嘴裡說著,可仍然沒有死心,眼巴巴地瞅著王思宇,希望對方能給個準話兒,免得夜長夢多,事情出現反覆。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老任,剛才和呂部長交流,和他談起了在華西時的工作,那裡有很多地方,還很落後,一些孩子連上學都成問題,到了冬天,甚至穿不上棉衣,吃不飽飯,老呂聽了,當場落淚,表示要給貧困地區捐出五十萬,這個呂部長啊,心地真是善良。」

    任華強明白了,心裡豁然開朗,笑著道:「王書記,這是大好事啊,這樣有意義的事情,應該算我一份,讓我也略盡微薄之力。」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老任,我這可不是在化緣,你要有那份心思,自己去做善事吧,就不要和我們摻和了。」

    任華強喝了口茶水,意味深長地道:「王書記,我再幹上幾年,也就到站了,那時候,就帶著老伴,去華西轉轉,多做些公益事業,人嘛,總是要多做好事,才能睡得更香。」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我贊成你的觀點,現在的社會很現實,不大講奉獻了,不過,有句話說的很對,快樂有如香水,向別人灑多了,自己也必然會沾上幾滴。」

    「王書記,您說的太對了,很有哲理。」任華強一拍大腿,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心裡卻在暗自嘆氣,這回要灑的可不是香水,而是大把的鈔票,這就是王書記給的出路了,花錢買自由,真是肉疼啊!

    僅僅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就收伏了兩位市委常委,成功地挖了『杜家幫』的牆角,可謂成果斐然,但王思宇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進入官場以來,他是始終抱著除惡務盡的態度,來對付那些形形色色的貪官,有時甚至會甘願冒著政治生命夭折的風險,奮力一搏。

    然而,自從對毛守義的高抬貴手,放人一馬開始,也就意味著,他曾經堅守的理想已經動搖了,那種帶著某種浪漫主義色彩的政治抱負,終於向現實做出了妥協。

    從把貪官拉下馬,送進牢籠,到利用貪官,來完成某種交易,達到最終的目的,這在政治上也許是一種成熟,但這並不是他喜歡的方式。

    王思宇的仕途歷程,可以說是極為矛盾的,作為元勛之後,他在參加工作之前,卻生活在普通的家庭,有著和平民階層同樣的感受,甚至是奮鬥歷程。

    從青州市委辦的小科員,到科長,再到去青羊縣掛職做副縣長,到省委督查室的副主任,省紀委監察室的主任,閔江市紀委書記,洛水市委副書記,到現在的濱海市委書記,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來的。

    儘管每個任職都很短暫,但他在工作上一直是盡心儘力,兢兢業業,在努力地為老百姓做實事的同時,也在儘力和官場上的醜惡現象做鬥爭,而且,到目前為止,幹得還都不錯。

    然而,在這期間,他也吃透了官場現行的文化,這種文化並沒有任何神秘可言,和多數人想像中也是一樣的,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說,只有搞定領導和上司,惟上是從,才是升官發財的不二法門。

    這也就為了想進步的官員指明了方向,通過曲意逢迎,違心媚上,一些人出賣了靈魂,扯下了道德的遮羞布,見風使舵,投機鑽營,卻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如魚得水。

    時間久了,官場也就被徹底染黑了,形成了廉恥丟盡,方可做官的潛規則,那麼,真正堅守道德的好官,往往都會受到排擠,或者在鬱郁不得志中,獨善其身,難以有所作為。

    而現在是經濟社會,金錢至上的觀念深入人心,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金錢來購買,因此,一個人是否成功,以及能否幸福,往往取決於佔有財產的數量。

    這樣的大環境下,自然會讓很多人為了追逐財富,不惜一切代價,而現行的遊戲規則下,官員作為特殊的群體,擁有著可以兌現成巨額財富的權力,當然也就有了腐敗的衝動。

    這種集體變現的衝動,在缺乏有效監管的情況下,其後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在最近二十年間,貪污腐敗現象泛濫成災,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種腐敗行為,已經不是個別行為了,而是在共同的追求之下,上下聯手,沆瀣一氣,形成了諸多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無時不刻都在高速運轉著,貪婪地吞噬著社會財富。

    而形形色色的貪官,都是深受官場文化的熏陶,千錘百鍊之下,不知不覺之中,已經練就了極為高深的厚黑之術,厚而無形,黑而發亮。

    越是貪婪的官員,越是戴上清正廉潔的假面具,自我彪炳為人民公僕,以各種堂而皇之的借口,專權弄柄,結黨營私,將官場厚黑學發揮得淋漓盡致。

    王思宇雖然沒有火眼金睛,但也非常清楚,高居廟堂之上的滿天神佛里,也有許多是妖精變化而來的,而他雖然有相當孫猴子的決心,卻沒有那樣的實力。

    甚至,悲觀地看,在國內,沒有哪個政治人物具有改造現行遊戲規則的能力,上面沒有,他和唐衛國、陳啟明也沒有,在這種綿延千年的官僚體系下,任何個人,都是渺小的。

    而最為可怕的是,官場腐敗,引發了全社會各行各業的跟風效仿,潛移默化之中,達成了廣泛共識,社會腐敗又加劇了官場腐敗,形成了生生不息的惡性循環。

    在到美國考察期間,王思宇曾被其廉政方面的建設所吸引,寫下了多篇日記,美國佬成功地把權力關在籠子里,曾一度使得他極為羨慕,並思索著效仿的方式。

    可在進行深入觀察之後,他又感到了失望,那個社會雖然將權力關進了籠子里,可對於資本缺乏監管,大的軍火商或是華爾街的銀行家們,還是能夠操縱國會和政府高官,以間接的方式,保障他們的經濟利益,在以往的無數次博弈當中,華爾街都是最終的勝利者。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鬼』是不分國籍,不分種族的,在西方發達國家,也是如此,儘管有著完善的社會福利體系,可資本的過度貪婪,仍然會使國民成為最終的犧牲品。

    權力和資本是兩個怪獸,任何一個失去了監管,都會達到同樣的破壞性,將加速社會財富的兩極分化,讓絕大多數的財富,都流向極少數人的腰包,讓越來越多的人,陷入艱難的境地。

    在王思宇看來,要改變國內現有的貪腐現象,除了要在體制上進行改革,建立切實可靠的權力監督機制之外,還要改變金錢至上的社會觀念,否則,一切的努力,都將化為烏有。

    要做到這點,必須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和他一起,悄然無聲地爬到最高層,隨後動用掌握的權力,對現有的權貴階層,給予致命一擊,並竭盡全力,徹底摧毀官僚體系。

    當然,這對王思宇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沒有把真實想法透露給任何人,哪怕是於春雷,因為,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於系也將是他重拳打擊的對象。

    他就是現行體系的最大受益人之一,如果沒有自毀的勇氣,是無法實現這種政治抱負的,除此之外,其他的努力,都是自欺欺人的無用功,大家玩的,就將是擊鼓傳『花』的遊戲。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任華強離開後,王思宇思索良久,就拿起狼毫筆,飽蘸墨汁,在宣紙上寫下這八個大字,又署上名字,凝視良久,微微一笑,抬頭喊道:「小魯!」

    魯玉婷忙推門進來,將熱氣騰騰的餐盤端過來,放在茶几上,走到辦公桌邊,抿嘴笑道:「王書記,今天食堂里做了您最愛吃的糖醋鯉魚,我多打了兩份。」

    王思宇把狼毫筆放下,挽起袖口,笑著道:「辛苦了,這幅字送給你。」

    「謝謝王書記。」魯玉婷喜得眉花眼笑,拿起這幅字,看了又看,嘖嘖地贊道:「王書記,您的書法又進步了許多,這幅字寫得工整多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小魯,昨兒和你說的事情,想得怎麼樣了?」

    「王書記,我還是想當秘書,不想去紀委。」魯玉婷眼圈一紅,撇嘴道:「我哪裡做錯了,您儘管批評好了,為什麼要調我離開呢!」

    王思宇微微一笑,搖頭道:「錯了,昨兒不是和你講過了嘛,不是因為你幹得不好,而是覺得你能力很強,想重點培養下,你到那邊做工作,我也放心,對吧?」

    「讓楚秘書去不是一樣嘛!」魯玉婷把頭轉到旁邊,有些委屈地道:「我就想在您身邊工作,別的地方,哪都不去。」

    王思宇登時無語,擺擺手,嘆息道:「那算了,以後再說吧!」

    「真的?」魯玉婷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地道:「王書記,那真是太感謝了,我愛死你了!」

    王思宇微愕,斜眼瞄著她,皺眉道:「什麼?」

    「那個……沒什麼。」魯玉婷拿手掩了小嘴,忸怩地轉過身子,吐了下舌頭,咯咯笑著走了出去。

    王思宇吃過午餐,躺在休息室里,正眯著眼睛打盹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看了下號碼,竟然是省長馬千里打來的,他趕忙坐了起來,接通後,微笑道:「您好,馬省長。」

    「王書記,吃過午飯了嗎?」馬千里的聲音異常慈祥,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韻律感。

    「剛剛吃過。」王思宇聽著那邊的聲音,似乎是在車裡。

    馬千里點點頭,轉過頭,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微笑道:「那就好,我剛剛從梅嶺市視察回來,一會要路過濱海,怎麼樣,見一面吧!」

    「好的,要通知金旺市長嗎?」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又謹慎地補充了一句。

    馬千里淡淡一笑,聲音沉穩地道:「不用,你過來就可以了,不必驚動其他同志。」

    王思宇眉頭一挑,輕聲道:「好的,那我二十分鐘後,趕到濱南收費站,咱們在路口見面。」

    掛斷電話,他趕忙換了衣服,帶上魯玉婷,坐進小車,急匆匆地趕了過去,來到南粵以來,他和馬千里也保持著距離,不想在立足未穩之際,過早地捲入省里的權力角逐。

    車子開到收費站附近時,馬省長的車隊已經停在那裡了,馬千里正獨自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登高遠眺,其他領導都站在遠處的車隊旁,輕聲交談著。

    王思宇下車後,徑直地向山坡走去,來到馬千里的身邊,看著這個身材不高,但極為威勢的老者,微笑道:「省長,好興緻。」

    「不太好。」馬千里沒有轉身,而是背過雙手,淡淡地道:「全省二十個地級市的一把手,都快把我的家門檻踏破了,唯獨你王書記沒有上門,這興緻能好得起來嗎?」

    王思宇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省長公務繁忙,每晚都工作到深夜,我是不想打擾您難得的休息時間。」

    馬千里的眉頭舒展開,半開玩笑地道:「我看不是,是你架子大了,不請不到!」

    王思宇搖了搖頭,神色自若地道:「省長,這頂大帽子,我可承受不起啊。」

    馬千里展顏一笑,擺手道:「扣帽子是輕的,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打板子嘍!」

    王思宇側過身子,輕聲道:「那可不成,省長,對於年輕幹部,要愛護。」

    馬千里哼了一聲,頷首道:「說說濱海的情況吧。」

    王思宇點點頭,把他掌握到的情況,簡單而有條理的敘述了一遍。

    馬千里聽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讚許地道:「不錯,很多問題,都看到根子上了。」

    王思宇謙遜地一笑,誠摯地道:「省長,現在的大氣候不太好,在穩定發展經濟的同時,推進濱海的政治改革,壓力不小。」

    「那是自然的。」馬千里皺起眉頭,輕聲道:「有什麼要求嗎?需不需要進行幹部調整?」

    王思宇心裡猛然一跳,搖頭道:「謝謝省長關心,暫時還不需要。」

    馬千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皺眉道:「王書記,你要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這時候爭取省里的支持,沒有誰會反對。」

    王思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省長,我對於濱海的班子,還是很有信心的。」

    「那就好。」馬千里的聲音有些冷淡,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語氣和緩地道:「王書記,我對你也是很有信心的,不過,省里的某些同志,未必會這樣想,遇到什麼困難,可以隨時和我聯繫。」

    「好的,省長請放心。」王思宇點點頭,不動聲色地道。

    兩人站在小山坡上,聊了十幾分鐘,馬千里才轉過身,在王思宇的陪同下,走到車隊邊,面無表情地鑽進賓士車裡,車隊緩緩調過頭,一輛輛地離開。

    望著遠去的車隊,王思宇輕輕搖頭,馬省長的意圖很明顯,是希望自己能在濱海點著火,和杜山鬥起來,以此來牽制那位影響力日漸增大的常務副省長。

    這就是政治了,每日里費盡心機思量的,都是為對手製造障礙,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從官場小吏,到封疆大吏,乃至更上層,亦或是國家間的爭鬥,都是如此。

    正皺眉沉思間,魯玉婷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輕聲道:「書記,剛才您和省長並肩站在一起,指點江山的樣子,真是帥呆了!」

    「有嗎?」王思宇轉過身子,皺眉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好像我們連根小指都沒動過!」

    魯玉婷嘻嘻一笑,拿出手機,抿嘴道:「王書記,那是您沒注意,我都拍在手機里了,十幾張呢,您來看看。」

    「不必了。」王思宇笑了笑,抬手在她頭上打了個爆栗,大踏步地向回走去,揮手道:「GO,GO,GO!」

    魯玉婷揉著腦門,撇撇嘴,暗自腹誹道:「別動手動腳的,市委書記了不起嗎?惹火了本姑娘,信不信我……我……拿下你!」

無憂書城 > 官場小說 > 官道之色戒 > 第八卷 南粵烽火 第五十~五十二章 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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