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裡面動靜不對,秘書小劉趕忙打開房門,迅速沖了進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葉部長扎了馬步,雙手拉住王書記的胳膊,身子後仰,使勁拉扯,無奈身單力薄,效果不佳。
而杜省長身高馬大,卻趴在辦公桌上,雙手護頭,拚命躲閃,王書記則鼓著腮幫子,左手拉住杜省長的胳膊,右手一拳拳地打向對方的腰眼,每落下一拳,杜省長都會發出一聲哀嚎。
眼前的打鬥場面,在官場之中,實屬百年罕見的奇景,小劉秘書不敢遲疑,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把王思宇的另一條胳膊也按了下來,和葉向真一起大聲規勸:「王書記,停下,快停下!」
杜山得了空,拿手捂住後腰,呲牙咧嘴地跑開,來到門口,轉過身子,望著怒目而視的王思宇,氣得臉色發青,抖動著嘴唇喊道:「好,好,好你個王思宇,咱們走著瞧,看誰先倒下!」
「小劉,快給杜省長止血。」葉向真也是滿臉通紅,汗流浹背,但見杜山的樣子太過狼狽,怕他此時出門威儀掃地,趕忙又吩咐了一句,與此同時,雙手抱住王思宇的腰部,不肯鬆手。
王思宇雖然出了氣,冷靜下來後,也感到有些懊悔,剛才的舉動委實衝動了些,闖下大禍,這下恐怕不好收場了,不過,事到如今,後悔自然是沒有用的,也只能硬著頭皮承擔後果。
大不了,掛靴而去就是了,以他現在的身家,即便做一介布衣,也足以逍遙快活,又何必受這份閑氣,想到這裡,他心中篤定,語氣平靜地道:「杜山,有什麼陰謀詭計,儘管使出來!」
「好了,事情到此為止,快都停下,別鬧大了!」葉向真轉過頭,向杜山也使了個眼色,隨即拉著王思宇回到沙發邊,耐心勸導著,又抽出紙巾,擦著腦門上的汗液,這時才喘勻了氣。
秘書小劉陪著杜山來到外間,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找出衛生棉,幫他把臉上的血跡擦凈,然而,直到此時,杜山的鼻血卻仍難制止,腰部也死命地疼,他用手捂住腰,仰頭離開辦公室。
推門出來,卻見前面幾間辦公室的房門都已經敞開,七八顆腦袋探在門口,向這邊好奇地觀望,顯然是聽到剛才的響聲,探望情況,杜山大為惱火,皺眉喝道:「看什麼,都回去辦公!」
「砰,砰,砰!」關門聲依次響起,眾人趕忙回到房間里,輕聲議論起來:「這個杜省長,還真是囂張,每次到組織部,都搞得烏煙瘴氣,剛才那麼大的動靜,肯定是和部長拍桌子了。」
「也就是部長脾氣好,一直在忍讓,換了別人,早就和他吵起來了,你瞧他走路的姿勢,就知道有多狂妄了,鼻孔朝天不說,左手還叉著腰,一個副省長而已,居然擺出了領袖的派頭!」
「噓,領導的事情,別議論了,小心禍從口出!」省委組織部的幹部,對南粵官場的情況大都摸得很透,也非常清楚,這位杜山省長和葉部長之間素來有矛盾,對他也就沒什麼好印象。
葉向真走到窗口,注視著杜山離開組織部的大樓,向西側行去,微微一笑,轉過身子,去了外間,囑咐秘書保守機密,不要把事情外傳,再次回到裡屋,就伸出拇指,笑著道:「厲害!」
王思宇苦笑了一下,搖頭道:「葉部長,就不要取笑我了,這下要寫辭職報告了!」
葉向真睜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地道:「什麼,宇少,你……你剛才真的只是一時衝動?」
王思宇點點頭,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葉部長,難道還有深思熟慮地衝動?」
葉向真愕然,隨即神秘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閃爍,沉吟著道:「不用擔心,你這次是歪打正著了,本來棘手的事情,倒可以迎刃而解了,許伯鴻應該會被拋出來,只是……」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臉上又現出一絲隱憂,皺著眉頭不說話,暗自思忖著,無論如何,杜山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趙書記多半還是老套路,先來個緩兵之計,再適時還擊。
王思宇仍是一頭霧水,刨根問底地追問道:「只是什麼?」
葉向真擺擺手,高深莫測地一笑,輕聲道:「別問了,日後你自然會知道,喝杯茶靜靜心,等著趙書記召見吧,少不了要挨頓板子,不過,這對你也有好處,衝動是魔鬼,要吸取教訓!」
王思宇點上一顆煙,皺眉吸了起來,再沒有剛才暴起打人的英雄氣概,只覺得此關難過,搞不好,要被掃地出門了,這次可真是丟人,春雷書記若是得到消息,怕是要氣得舊病複發。
想想竟覺得好笑,當初,於佑江初進官場時,也是因為耍少爺脾氣,打了一位市政府的秘書長,這才辭職經商,沒想到,自己竟然重蹈覆轍,也犯了這樣的錯誤,當真是夠魯莽的。
而且,自己的錯誤更加嚴重,居然出手傷了一位常務副省長,這要傳出去,可算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了,在國外,官員打架是屢見不鮮的,可在國內,絕對是新鮮事了,足以引起轟動。
不過,他也覺得奇怪,似乎是與杜山父子八字不合,幾乎每次相遇,都要起些衝突,平心而論,在與其他人交往時,極少會出現這種狀況,當然,這官越做越大,虛火上升也是有的。
兩人在沙發邊坐著,跟沒事人一樣喝茶聊天,而在此時,杜山已經來到了省委書記的辦公室,向趙勝達訴苦告狀,把在組織部里挨打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盼著趙勝達給做主。
趙勝達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雙手抱胸,眯著眼睛,一言不發,默默地聽著,半晌,才嘆了口氣,語氣不善地道:「老杜,你去組織部幹什麼?」
杜山皺了下眉頭,有些心虛地道:「自然是去談工作了,可沒想到,剛剛進屋,沒說上兩句話,姓王的就動手了,搞得我毫無防備,沒想到這人出身高幹家庭,居然和市井流氓一樣……」
「不對吧?」趙勝達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杜山的臉上,擺手打斷他的話,有些不耐煩地道:「老杜,你要說實話,是不是想去看看他出醜的樣子,順便冷嘲熱諷一番,出出心中的惡氣?」
杜山愣了一下,趕忙辯解道:「沒有,這個絕對沒有,趙書記,我平日里工作那麼忙,手裡的事情一大堆,都忙得焦頭爛額了,哪有心情和他鬥氣,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在那裡!」
趙勝達微微皺眉,目光冷厲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輕聲道:「老杜啊,你還真是糊塗,沒搞清楚狀況,就跑到我這裡訴苦,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聽他這樣講,杜山目光一滯,還真有些糊塗了,腦門上畫滿了問號,不過,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趙書記表現出來的冷淡態度,似乎預示著,這次也不可能徹底解決問題,搞不好,還白白挨打了。
「他這是在玩梭哈,咱們不能跟!」趙勝達伸出雙手,做了向前推牌的動作,語氣凝重地道:「想想吧,事情真的鬧大,傳到中南海那邊,總書記知道了,會作何感想,他是會認為選錯了人,挑了個愣頭青來南粵?還是會理解為,咱們處處設置障礙,把人家逼得沒路走了?」
「啊,趙書記,這……」杜山一時語塞,不知該作何解釋,急得臉色漲紅,攤開雙手道:「總書記自然是明鑒是非的,不會被那小子的把戲迷惑,無論如何,動手打人都是不對的,他根本不配做領導!」
「真是膚淺!」趙勝達臉上已是烏雲密布,抬了下手,語氣低沉地道:「去年夏天,劉勝春到淮北省就任,淮北那位有意見,喝多了酒,就在接風宴上借題發揮,拿筷子指著桌上一條鯉魚,說了句『有眼無珠不識人』,結果,不到半年就提前退休了,要不是唐老仗義,站出來說話,他就晚節不保了,恐怕連監獄也進了。」
杜山霍地站起,忿忿不平地道:「好了,趙書記,您不要講了,我清楚,人家是太子,身上穿著黃馬褂,咱惹不起,可躲得起,我也不用他去告御狀,這就寫辭職報告,絕不讓你為難!」
「老杜,你冷靜一下。」趙勝達也站了起來,雙手拄著辦公桌,面色威嚴地道:「不要被情緒沖昏頭腦,中了對方的圈套,這件事情先壓下去,風波過後,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
杜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頭埋在雙腿之間,過了半晌,才緩緩抬頭,眼裡泛著淚花,異常憋屈地道:「不必了,趙書記,我現在是心灰意冷,不想給你添麻煩了,這就辦辭職手續吧。」
趙勝達也火了,皺著眉頭,一拍桌子,怒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將來還怎麼做大事,你要辭職就辭職吧,只是,錯過了大好機會,以後不要到處尋後悔葯!」
杜山心中一震,頭腦漸漸清晰下來,也明白了這番話里隱含的寓意,就不再慪氣,嘆息道:「好吧,趙書記,聽你的,這筆賬就先記下了,以後再說。」
趙勝達點點頭,緩緩坐了下去,喝了口茶水,心平氣和地道:「老杜,你也不想想,他要是一怒之下,帶了材料回京城,會惹出多大的亂子,南粵這邊剛剛太平下來,可經不起折騰了。」
杜山默然不語,半晌,才側過身子,忿忿不平地道:「趙書記,您說的對,他打人有理,我挨打有錯,以後見到他,我退避三舍,繞道走就是了!」
趙勝達險些氣樂了,繞過辦公桌,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丟了一顆煙過去,自己也燃上,輕描淡寫地道:「老杜,別有怨氣,給你交個底,等事情平靜下來,把這尊瘟神請出去也就是了。」
杜山皺眉吸了口煙,極為鬱悶地問道:「什麼時候?」
趙勝達面沉似水,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緩緩道:「明年上半年吧,最多五月份以前,這個人不好管,是個麻煩製造者,留在南粵,早晚會出問題。」
「知道了。」杜山心裡多少平衡了些,拿手摸了下鼻子,皺眉道:「這小子出手真重,鼻樑骨差點沒打碎了。」
趙勝達眯上眼睛,面無表情地道:「老杜,還有件事情要處理,許伯鴻不能再保了,必須交出去,以穩住局勢,希望你能理解。」
杜山撣了撣煙灰,咬牙切齒地道:「好吧,只要他王思宇能離開,做出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趙勝達見事情協調好了,滿意地一笑,起身道:「那好,我這就打電話,讓他過來,當面向你賠禮道歉。」
杜山擺擺手,愁眉苦臉地道:「算了,這個人,我是不想再見了。」
趙勝達摸起話機,見杜山已然離去,就皺眉撥了號碼,語氣冰冷地道:「王英雄,好拳腳,過來吧,老朽和你過幾招!」
省委書記辦公室里,趙勝達臉上戴著老花鏡,低頭翻閱著材料,聲音淡漠地道:「王思宇同志,誰是杜山的主子啊?」
王思宇抬頭望天,沒有說話,心中暗自思忖:「還能有誰,自然給他撐腰的那個人了!」
趙勝達淡淡一笑,把材料放下,拿手指著自己的鼻樑,微笑道:「是在說我吧?」
王思宇點點頭,語氣平靜地道:「是!」
趙勝達摘下老花鏡,定睛望著面前的年輕人,良久,才輕聲道:「有恃無恐?」
王思宇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道:「絕不低頭!」
趙勝達不怒反笑,把老花鏡丟下,摸起一管鋼筆,輕輕把玩著,沉吟道:「發這麼大的火,就是因為一個許伯鴻?」
王思宇拿手指了下脖子,微笑道:「趙書記,繩子勒得太緊了,透不過氣!」
趙勝達不吭聲了,皺眉盯著面前的茶杯,思索著道:「如果堅持原來的意見,是不是要鬧到中央?」
王思宇遲疑了下,就點點頭,輕聲道:「多半是!」
「荒唐!」趙勝達伸手拍了下桌子,聲音雖然不大,可臉上滿是威儀,怒聲道:「那你現在就去吧,看看到底是什麼結果。」
王思宇沒有動,臉上的表情卻愈發堅毅,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與趙勝達對視著道:「結果只有一個,我離開南粵,你變成弱勢書記!」
趙勝達微愕,隨即點頭,表情冷淡地道:「知道了,你的決心很大。」
王思宇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身體鬆弛下來,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也變得緩和了些。
趙勝達眯上眼睛,思索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輕聲道:「那就換個結果吧!」
王思宇把玩著茶杯,安靜地道:「怎麼說?」
趙勝達把手向沙發上一指,氣勢十足地道:「依舊是你離開,我還做強勢書記!」
王思宇微微皺眉,搖頭道:「不行,剛來沒多久,不能走,太吃虧了。」
趙勝達笑了,端起茶杯,語氣溫和地道:「周進你退,怎麼樣?」
王思宇愣住了,半晌,才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顆點上,皺眉吸了一口,吐著煙圈道:「有把握嗎?」
趙勝達點點頭,微笑道:「本來是沒有的,加上你們於家,就沒問題了。」
王思宇還是有些不理解,撣了撣煙灰,沉吟道:「馬的威脅有那麼大?」
「不大不小,但這是最好的辦法。」趙勝達喝了口水,目光下垂,緩緩地道:「不這樣,怕是滿足不了你們老於家的胃口。」
王思宇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踱著步子,思索著道:「老杜這樣強勢,周上去了,也很容易被架空!」
「你太小看自己的老師了。」趙勝達雙手抱肩,語氣低沉地道:「周綿里藏針,舉重若輕,要比你想像中強勢得多,老杜不行,樹敵太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王思宇停下腳步,盯著牆面上的字畫,搖頭道:「已經結了私仇,杜不下,我不放心!」
趙勝達伸出兩根手指,敲打著桌面,有些煩悶地道:「變動太大了,中央不會同意!」
王思宇回到沙發邊坐下,喝了口茶水,輕聲道:「那可以慢點,但問題一定要解決。」
趙勝達面露難色,沉吟良久,才點點頭,嘆息道:「可以,半年之後,讓他到部委上班吧。」
王思宇笑了笑,又有些不解地道:「趙書記,為什麼這樣急著趕我出門?」
趙勝達擺擺手,笑著道:「逼宮這種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更何況,你的身份特殊,時間久了,他們難免都要想著抱上這顆大樹,我年紀大,可和你們年輕人耗不起。」
王思宇眯著眼睛,思索良久,點頭道:「好吧,這筆交易還不賴,合作總比鬥爭好。」
趙勝達面露訝色,有些吃驚地道:「這麼大的事情,不和春雷書記商議一下?」
「不用,我說了就算!」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就站了起來,微笑道:「暫時可能沒什麼好地方,你要是著急,我先到中央黨校過渡一下。」
趙勝達笑了,起身道:「不急,不急,只要你別再施展拳腳功夫,一切都好說!」
「趙書記,不瞞你說,我還精通暗器。」王思宇摸出一枚硬幣,彈射出去,那枚硬幣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地落入深灰色的筆筒中,發出『叮噹』一聲脆響。
「你小子,花樣就是多。」趙勝達也不禁咋舌,含笑走了過去,和王思宇握了手,親自把他送到門外,倒是給足了這位京城太子的面子。
去了周松林的辦公室,毫無懸念地被狠K了一頓,這種動手毆打上級領導的行為,絕對是觸及到了老爺子的底線,令他難以忍受,周松林把桌子拍得咚咚響,將王思宇罵了個狗血噴頭。不過,王思宇卻沒有生氣,一直嘻嘻地笑著,有時候,看著老爺子發火,也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見他面容憊懶,態度極其不端正,周松林更是怒火中燒,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笑什麼?」
王思宇啞笑半晌,搖了搖頭,輕聲道:「老爺子,在我熟悉的人里,您的涵養是最好的,一身靜氣逼人,能把您氣成這樣,我也算是有本事了!」
周松林哼了一聲,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胃藥,就著茶水服下,皺眉道:「臭小子,真是不懂事,胃病都被你氣犯了,還在旁邊說風涼話。」
王思宇嘆了口氣,微笑道:「這次打人,還是收穫不小的,至少,和趙書記達成了一筆交易。」
周松林微微一怔,詫異地道:「交易,什麼交易?」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娓娓道來,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又解釋道:「老爺子,咱們早就被盯上了,自始至終,趙書記一直把咱們當成頭號敵人,從未放鬆過,上次在濱海市長人選上鬧出的風波,更是讓他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周松林點點頭,臉上露出深思之色,輕聲道:「那是自然,不過,這樣的交易,似乎不太妥當。」
王思宇笑笑,神色自若地道:「沒有別的選擇餘地,這是警告,也是威脅,敬酒不吃,可就要吃罰酒了,稍有遲疑,就會直接開戰。」
周松林默然,半晌,才皺眉道:「小宇,你做出妥協,是擔心和北方派系起衝突?」
王思宇擺擺手,笑著道:「主要是覺得這個辦法穩妥,老爺子,您原來布下的方案,變數頗多,走到最後,也未必會成為贏家,而目前這種交易,確實能夠實現雙贏,對南粵政壇的負面影響,也是最小的,這邊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宜休養生息,不宜再起兵戈。」
周松林嘆了口氣,目光溫潤地看著他,含笑道:「小宇,你在想什麼,我心裡很清楚,不過是怕我年紀要到了,再上不去這個台階,就要退下來了,所以,提前保送我上去,對吧?」
王思宇笑了笑,沒有吭聲,周松林在青州工作時,在市委秘書長的職務上耽誤得太久,以至於在年齡上沒有優勢,若不能儘快登上省長的位置,很容易退居二線,按照慣例,去人大或是政協養老,那無疑是一種遺憾。
然而,幾乎每個省份省長的位置,都有無數人盯著,各大派系都要經過極為激烈的討價還價,才能將本派系的大佬推上去,這次與北方派系的合作若能成功,的確是極大的收穫。
「老爺子,您的政治生命能夠延續下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我的利益。」王思宇從沙發上站起,走到周松林的身後,幫著他做按摩,繼續道:「我在這邊,目標太大,老趙不放心,當然,離開了也有負作用,就是您身單力薄,壓力會很大,真擔心您熬不住。」
周松林面容舒展開了,仰頭一笑,語氣輕鬆地道:「放心吧,這把老骨頭還可以,能頂得住,就是覺得有些對不住老馬,馬千里這個人啊,怎麼說呢,還是很投緣的!」
王思宇點點頭,也有些遺憾地道:「沒辦法,時間緊,任務重,春雷書記最多只能幹一屆了,這之前打不好基礎,以前的所有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周松林頷首微笑,輕聲道:「下一步去哪?」
王思宇笑了笑,搖頭道:「再說吧,在南粵還要幹上幾個月,視情況再定,也許,應該回京城,先給您生個白胖的外孫。」
「嗯,這點最重要了,比什麼都重要!」周松林伸出手指,輕輕晃了晃,臉上現出寧靜祥和的笑容,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裡有些失落,像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下班後,在周松林家裡,陪著老爺子用過晚餐,又下了兩盤象棋,見天色已晚,王思宇便開車返回濱海,這些日子事情繁瑣,他經常開車往返於南都與濱海之間,卻很少帶司機。
車子駛到郊區時,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王思宇看了號碼,見是老卦師打來的,不禁笑了笑,接通電話,輕聲道:「老神棍,在開車,有話快說。」
老卦師點點頭,語氣低沉地道:「今天心緒不寧,卜了一卦,你要見紅。」
王思宇降下車速,瀏覽著窗外的夜景,微笑道:「錯了,不是我見紅,而是我讓別人見了紅。」
老卦師微微皺眉,思索著道:「根據先天八卦的排列,乾卦排第一,兌卦排第二,所以,乾卦為老大,兌卦為老二,兌者,兌加言為說,說話要巧言令色,能說會道才好,兌加心為悅,要善於取悅,兌為缺,要留有餘地,才能和上級領導處好關係,趨利避害。」
王思宇不禁咋舌,笑著道:「看這意思,我和今兒和領導打架的事情,你也算出來了,還真是神奇。」
老卦師輕輕搖頭,淡淡地道:「沒什麼神奇可言,自然界一動一靜之間,皆有自然之理與數,只要隨時隨地動心起念,則五行生剋之理即已具備,吉凶之術即已定,所謂感而遂通之道,自然之理,一念之觸機。」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既然如此,你還是再加把勁,幫我把姐姐的家人找到吧。」
老卦師默然半晌,輕聲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情要交代嗎?」
王思宇搖了搖頭,笑著道:「沒了,眼下,這事兒最重要。」
老卦師點點頭,嘆息道:「好吧,那祝你好運。」
「王大官人面相貴不可言,當然是好運不斷了!」王思宇笑著掛斷電話,目光落在倒視鏡上,面色陡然一變,還未等做出動作,就聽『砰』的一聲巨響,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小車被撞出了護欄,向下滑去,翻倒在溝底,輪胎兀自在飛快地打轉,而肇事的那輛卡車,沒有片刻停留,而是迅速掉頭,加大了油門,向前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