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不愧為國家瑰寶,按著胡可兒提供的方子,文武火熬制,每天服用兩劑,王思宇身體恢復的速度極快,沒過多久,就已經痊癒了,這讓他心裡充滿了感激之情。
只是,與這位千嬌百媚的小嫂子相處,卻是件異常艱辛的事情,幾次目光擦出火花,都險些失控,但到了要緊關頭,兩人卻都懸崖勒馬,各自控制住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王思宇以前是不大相信有紅粉知己的說法的,在他的印象中,男人和喜歡的女人多半只有兩種結果,或者上床,或者分手,再無別的出路。
然而,和胡可兒的相處,竟然顛覆了他的看法,似乎男女之間,真的可以有類似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戀,不需要身體上的交流,就能取得精神上的愉悅,有時候,甚至更加妙不可言。
儘管,這樣的舉動,其實是在無奈之下,向世俗道德做了屈服,不過,保持目前的默契也是極好的,兩人都沉浸在其中,旁邊的幾位佳麗,也都有所察覺,不時地拿兩人開些玩笑。
又過了些日子,天氣一天天地冷了起來,胡可兒的演出卻日漸頻繁,又開始在大江南北飛來飛去,她復出之後,仍舊星光熠熠,炙手可熱,紅得發紫,歌壇天后的地位不可動搖。
女人們也漸漸忙碌起來,王思宇在家裡休養得心慌,愈發想復出工作了,這段時間,脫離了官場生活,倒感覺渾身不得勁,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在到處視察,或者坐在主席台上做報告。
而南粵官場上也漸漸平靜下來,繼省委領導班子調整之後,下面又有十餘名廳處級幹部受到了處理,不過,在周松林的精心安排下,這些動作都很隱蔽,並未造成太大的衝擊。
當然,這也與謝家的配合是分不開的,謝家是南粵官場拼圖當中不可或缺的勢力,他們的立場極為鮮明,就是與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充當維護南粵政治穩定的基石。
謝家的兒媳艾蓉蓉調到了濱海,擔任市委秘書長,然而,在上任沒幾天,就吃了軟釘子,被鄭大鈞氣得暴怒,鄭大主任仗著有省委書記當後台,沒把這位頂頭上司放在眼裡。
艾蓉蓉受了委屈,心理不平衡,便給王思宇打電話,發了通邪火,又哭哭啼啼的翻起了舊賬,搞得王思宇心裡很不是滋味,結果可想而知,次日上午,鄭大鈞就賠禮道歉,乖乖地聽話了。
上面的任命雖然沒有下來,可王思宇即將趕赴江南,成為新任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的消息卻迅速地傳開,已經有江南省的幹部借著進京開會的機會,前來探望,但大都被他婉拒。
有了陳啟明的提醒,王思宇變得格外謹慎,在沒有摸清江南省的政情時,不想趟進渾水,免得深陷其中,進退兩難,若是重蹈南粵的覆轍,那就成了笑柄,也沒法向春雷書記交代了。
在一個晴朗的周末,王思宇收拾好行裝,在眾美人的相送下,離開京城,提前趕到江南省,準備先了解一下那裡的風物人情,順便探望闊別已久的方氏夫婦,以及小丫頭方晶。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機場中川流不息,王思宇剛剛出了通道,就看到了一身警服的方晶,小丫頭現在變化很大,那張秀氣文靜的臉蛋上,竟有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小晶!」王思宇停下腳步,輕輕揮手,伸開雙臂,等著小丫頭撲過來,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方晶在看到他之後,表現得極其冷淡,只是淡淡一笑,就轉身向外走去。
王思宇有些失望了,拿手撓了下後腦勺,訕訕地跟了出去,把旅行包放進警車的後備箱里,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上,轉頭笑道:「怎麼,小晶妹妹,不歡迎哥哥?」
「哪敢啊!」方晶啟動了車子,緩緩開了出去,面無表情地道:「爸爸說了,你都當上省委組織部長了,這可是大官,比當年的二叔還神氣!」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怎麼了,小晶,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是和老師吵架了嗎?」
方晶咬著嘴唇,抽動下秀挺的鼻樑,有些生氣地道:「出車禍的事情,為什麼沒告訴我?」
王思宇啞然失笑,輕聲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沒和你講,只是怕你分心。」
「是嗎?」方晶冷笑了一下,安靜地開了一段路,把車子靠邊停下,板著面孔道:「小宇哥哥,我也有件事情要講。」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什麼事兒,說吧?」
方晶抬眼望著遠處,淡淡地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大學同學,他也分到江南省了,我們之間關係很好。」
王思宇心裡一震,有些不舒服,但還是點點頭,微笑道:「這是好事兒啊,回頭見見面,讓小宇哥哥給你把把關,看小夥子怎麼樣!」
「謝謝,不必了!」方晶面色一變,打開車門,把手向外一指,怒聲道:「下車,馬上下車!」
王思宇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道:「方大小姐,又怎麼了?」
「沒怎麼,本姑娘心情不好,不想拉你了,下車,快下去!」方晶面色漲紅,拿手推了幾下,把王思宇趕下車子,隨後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王思宇有些無語,站在路邊,點了一顆煙,望著遠去的警車,喃喃自語道:「有男朋友了?沒聽說啊,不會是氣話吧?」
想到這裡,他幡然悔悟,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剛才在聽到消息時,無論是真是假,都應該先做出一副失魂落魄,或者是倍受打擊的模樣,而不是故作坦然,那可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但現在要想挽回,就很難了,要等小丫頭消氣,才能慢慢溝通,消除誤會。
在路邊站了十幾分鐘,終於攔到一輛計程車,趕到市區,按著地址,來到市中心繁華地帶的一處高檔住宅區,王思宇在門口下了車,步行進了院子,只走了十幾米,就見方晶倚在警車邊發獃。
王思宇忙快步走了過去,微笑道:「小晶,你要是不歡迎,我見了老師就走。」
方晶嘆了口氣,搖頭道:「上樓吧,聽說你要來,爸爸很開心,已經讓雪瀅阿姨做好了家鄉菜。」
王思宇心中感動,打開警車的後備箱,將旅行包提了出來,輕聲道:「小晶妹妹,男朋友的事情,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方晶把嘴巴撅得老高,不滿地道:「誰會傻到等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王思宇有些不知所措,就苦笑著道:「總之是我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咱們還當好兄妹!」
「想得美!」方晶揮起粉拳,忿忿地道:「哪個會和你做兄妹,不是情人,就是敵人!」
王思宇笑了,嘆息道:「剛才看到你,還覺得變化很大,像是真的成熟了,沒想到,這下又露底了,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方晶笑笑,沒有說話,默默地領著他上了樓,打開房門,大聲嚷嚷道:「老爸,雪瀅阿姨,人給帶回來了!」
房間里立時響起銀鈴般的笑聲,小師母陳雪瀅出現在門口,她的相貌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那般的美艷動人,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毫無瑕疵,如同稀世珍珠,釋放著迷人的光暈,晃得人眼睛發花。
以往,每次和這位美艷師母見面,對王思宇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展露的無限風情,都是刻骨銘心的。
然而,和當初相比,他現在要成熟了許多,在瞬間的驚艷與莫名的感動後,就又恢復了平靜,躬身施禮,微笑道:「師母好,我過來探望您和師傅了!」
「別客氣,小宇,快進屋吧。」陳雪瀅笑靨如花,上下打量著王思宇,輕盈地轉過身子,笑著喊道:「如海,大人物來了,還不過來迎接!」
客廳里傳來悶雷般的響聲:「他算哪門子大人物,就算當了一號首長,也是我方如海的學生,來到我家裡,就得老老實實的,不然,照樣打板子!」
王思宇微微一笑,換了拖鞋,來到客廳里,卻見方如海面容憔悴,眼泡浮腫,和以前相比,倒像是老了十幾歲,那肥碩的身體倒是沒有變化,軟綿綿地窩在沙發里,給人種異常虛弱的感覺,王思宇鼻子一酸,險些落淚,輕聲道:「老師,還好吧?」
「還好,還好,剛從國外回來。」方如海面帶笑容,一臉慈祥地望著王思宇,輕聲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小宇,你不錯,沒有讓我失望。」
王思宇走到他的旁邊坐下,微笑道:「老師,過獎了,江南風景雖好,官場上卻是風大浪高,來到這裡真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啊!」
方如海笑了下,意味深長地道:「天下三分,儲君佔優!」
王思宇嘆了口氣,坦言道:「也正是如此,連陳啟明都鎩羽而歸,我心裡就更沒底了。」
方如海咳嗽幾聲,把手放在嘴邊,轉頭去望陳雪瀅,笑容可掬地道:「小宇來了,我能破例吸顆煙嗎?」
陳雪瀅嫣然一笑,輕嘆道:「吸吧,反正也戒不了,昨晚上還偷偷去了浴室吸煙,搞得裡面都是煙味。」
王思宇笑了笑,搶先掏出香煙,遞給方如海一顆,點上後,自己也燃上一顆,輕聲調侃道:「師母管得夠嚴的,老師也太可憐了些!」
方如海眯上眼睛,深吸了口煙,嘴邊飄出一縷淡淡的煙霧,點頭道:「是啊,怕肺子出問題,不過,我是不在乎了,醫生已經給划了句號,最多兩年時間。」
王思宇心裡『咯噔』一下,趕忙道:「老師,別盡信醫生的,他們有時也不準的!」
「國內國外的醫院都走遍了,差不多都是這個說法。」方如海艱難地挪動下身子,拿眼瞄著女兒方晶,壓低聲音道:「你出車禍的事情,沒有和小晶講,結果,她很生氣,鬧了兩天了,這個孩子,就是不懂事!」
王思宇笑了笑,小聲道:「剛才發了脾氣,一路上都沒理我,還說有男朋友了!」
「要真有就好了!」方如海嘆了口氣,把手一擺,轉移了話題,有些感慨地道:「小宇,到了這個位置,恐怕已經沒人能教你什麼了,不過,想在江南官場立足,我只送你九個字。」
王思宇坐直了身子,表情恭敬地道:「老師,哪九個字?」
方如海眯上眼睛,拿手敲打著膝蓋,一字一句地道:「少說話,別管事,不生氣!」
餐桌上,擺滿了華西特色的美味佳肴,方如海心情極好,就和王思宇推杯換盞,豪飲起來,那張滿是憔悴的面孔,很快變得漲紅,嘴裡也噴著酒氣,說話的聲音也愈發洪亮。
陳雪瀅有些不放心,忙搶了他的杯子,輕笑道:「如海,少喝幾杯吧!」
方如海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嘴角,悶悶不樂地道:「小宇,你看看,我的生活哪裡還有樂趣,煙不能抽,酒不能喝,肥肉也不讓吃,真的快成苦行僧了!」
王思宇笑笑,趕忙勸道:「老師,身體要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方晶抬起頭,看了父親一眼,也跟著調笑道:「老爸,你不是最喜歡到寺廟聽禪么,當苦行僧才遂了你的意!」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陳雪瀅轉過頭,瞪了方晶一眼,又拿筷子夾了魚肉,送到王思宇的碗里,客氣地道:「小宇,多吃點菜,到了這裡,就和回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謝謝師母。」王思宇微微一笑,又接著剛才的話題道:「小晶妹妹,你這就不懂了,老師那是修心不修口的!」
方如海笑了,點頭道:「說的好,說的好,還是小宇最了解我,雪瀅,再讓我來半杯酒!」
「不行!」陳雪瀅的聲音很輕,可語氣裡帶著不容辯駁的意味,她拿起桌上的茅台酒,往杯子里倒了半杯,舉杯道:「小宇,如海的身體不好,喝不了太多酒,師母代勞,可以吧?」
王思宇見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舉杯道:「師母,喝了這杯酒,我也到量了!」
方如海卻擺擺手,笑著道:「小宇能喝,第一次喝酒時,就把我放倒了。」
方晶在旁邊聽了,忽然放下筷子,起身道:「你們慢吃,我飽了,要回去休息。」
陳雪瀅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望著方晶離去的背影,小聲道:「女孩子就是這樣的,你沒來的時候,每天都在念叨小宇哥哥,來了後,卻又故意不理睬!」
王思宇苦笑了一下,輕聲道:「也怪我,平時對她不夠關心,大概是生氣了吧。」
方如海夾了口菜,皺眉道:「小宇,你和寧家那女孩相處得怎樣了,幾時辦婚禮?」
王思宇搖了搖頭,有些心虛地道:「她在執行任務,很久都沒回來了,婚姻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要聽兩邊家長的意思。」
方如海『嗯』了一聲,就不吭聲,臉色卻變得有些難看。
陳雪瀅發覺氣氛不對,忙出來解圍,微笑道:「沒辦法,你們當官的,都有些身不由己,高層政治講究聯姻,靠家族的血緣關係,維持共同的利益,這裡面的苦衷,我和如海都懂的!」
說罷,又向方如海使了個眼色,溫柔地道:「對吧,如海?」
「對,對!」方如海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拿手指著菜,輕聲道:「小宇,吃菜,多吃點!」
王思宇卻感到異常尷尬,就悶頭往嘴裡扒拉著飯,很快也放下碗筷,笑著誇讚道:「師母的廚藝還是那麼好,很久沒吃到這樣正宗的家鄉菜了。」
陳雪瀅莞爾一笑,柔聲道:「如海,小宇倒是一點沒變,嘴巴還是那樣甜。」
方如海也點點頭,含笑道:「他會說話,討人喜歡,不然哪裡會升得那樣快。」
王思宇笑笑,扶著方如海的胳膊,回到沙發邊坐下,有些內疚地道:「對不起,老師,辜負了您的期望。」
方如海嘆了口氣,目光溫和地望著他,輕聲道:「沒什麼,即便做不了女婿,我也拿你當家人看的,只是,小晶的心結,還要靠你來解開。」
王思宇默然點頭,輕聲道:「找機會,我再和她談談吧。」
「好吧。」方如海看了他一眼,拿過棋盤,笑著道:「臭小子,幾年不見,居然已經變成了我的領導,來下幾盤棋吧,讓我領教一下省委組織部長的棋藝。」
王思宇笑笑,往棋盤上擺著棋子,搖頭道:「還是和以前那樣,棋藝不精,能否取勝,倒有七分靠運氣。」
「那可不行。」方如海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沉吟道:「這裡不比別處,要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免得一朝翻船落水,再無上岸之時。」
王思宇點點頭,小聲道:「知道,來之前,春雷書記也講過,江南省的政情複雜,要小心應付。」
方如海笑笑,借著下棋的功夫,向王思宇介紹了江南省官場的情況,他雖然病重,這些年大半時間都在國外治病,但畢竟還是江南省的宣傳部副部長,對這裡的情況很是熟悉。
華夏政壇,江南省一直都是很特殊的地方,在近現代歷史上,這裡湧現出許多傑出的官員,對國內政治有過重大影響,直到現在也是如此,不少高級領導幹部,都與這裡結下不解之緣。
和其他地方類似,中央林書記失勢前後,江南省也發生了極為重大的變化,當然,這種變化是在極為平靜的表面下發生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就在正常的幹部輪替中,儲君已經在這裡布下了重要的棋子,以省長張平湖為首的一批官員,漸漸浮上水面,在江南官場上取得了主導性的優勢。
這位張省長也是出身於政治世家,父輩曾在幾次殘酷的政治.鬥爭當中,起起伏伏,卻是政壇上的不倒翁,與各方勢力皆有交集,張家與儲君為世交,張平湖也是儲君的心腹愛將。
其他兩方勢力,分別是以省委書記沈君明為代表的中央林書記舊部,省委副書記喬戈平為代表的江南本土勢力,這三方勢力互相牽制,彼此制衡,隱隱形成了三足鼎立之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中央林書記是本次換屆最大的輸家,已經很長時間未在公開場合露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在江南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短時間內,也不會被人連根拔起。
這從他的舊部,省委書記沈君明的近況就能看出,這位坐鎮江南的封疆大吏雖然落入下風,地位卻仍然穩固,並沒有因林的失勢受到牽連,這是很反常的現象,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究其原因,除了有刻意安撫的因素外,也不能排除,高層有其他勢力,想藉助這位省委書記,來平衡江南省的政局,免得儲君一方的勢力持續坐大,進而對江南官場進行全面整合。
至於那位新上任的省委副書記喬戈平,其實算是王思宇的前任,他也是從組織部長的位置上起跳,這位喬副書記,在江南本土官員當中,有著很高的威望,是本土派系的領軍人物之一。
可以說,陳啟明這次在江南省遭遇的挫折,就與此人有著極大的關係,陳啟明來到江南省後,本想從這位組織部長身上打開缺口,卻沒料到,遭到本土官員的聯手抵制,吃了悶虧。
陳啟明回到皖東之後,喬戈平升任省委副書記,政治前景被廣泛看好,但他夾在其他兩大勢力中間,左右為難,就變得極為低調,極力約束本土官員,免得太過引人注意,禍起蕭牆。
方如海揮起一炮,隨手抽掉了棋盤上的一枚紅炮,輕聲道:「小宇,這三方勢力,都極為重要,得罪了哪一邊,都不利於你的發展,因此,你來了以後,最好要迴避矛盾,韜光養晦。」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多謝老師提醒,我會穩妥處理的。」
「還有一個人要注意。」方如海感到精神有些萎靡,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沉吟道:「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田鳳駒,這個人心機很深,也很有政治手腕,對他要拉攏,也要提防。」
王思宇微微皺眉,好奇地道:「這個田副部長是誰的人?」
「不好說。」方如海咳嗽幾聲,手裡敲打著棋子,思索著道:「這人能力很強,也善於交際,和幾位省委大佬間的關係很好,就連喬戈平對他也禮讓三分,是個厲害人物。」
王思宇眉頭一挑,苦笑著道:「看起來,如果應付不好,我這個組織部長,極有可能變成跛腳鴨了!」
「差不多吧。」方如海笑了笑,輕聲道:「小宇,你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剛剛上任,就被打上一記悶棍!」
王思宇點點頭,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不是所有官員都會買於家面子的,而於家也不可能隨意動用政治資源,向其他省份施壓,那就犯了官場大忌,越是強勢的政治家庭,就越要低調。
下了幾盤棋,方如海精力不濟,就回到房間休息,而方晶也躲在卧室里,不肯出來見面,陳雪瀅削了蘋果,遞給王思宇,輕聲道:「小晶就是不懂事,別和她一般見識。」
王思宇笑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壓低聲音道:「師母,老師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他的病情真有那樣嚴重嗎?」
陳雪瀅點點頭,極為傷感地道:「是不太理想,前些日子,還咳出血來了。」
王思宇微微皺眉,輕聲道:「西醫不行,就試試中醫吧。」
「能行嗎?」陳雪瀅咬著粉唇,愁眉不展地道:「如海是不信中醫的,以前也勸過他,不肯聽,說沒科學根據。」
王思宇笑了,搖頭道:「我以前也不大信,但這次車禍後,用了一劑葯,效果確實極好。」
陳雪瀅嘆了口氣,拿手拂動下秀髮,溫柔地道:「那就試試吧,反正也沒別的好辦法,如海的情緒低落,最近一段時間,連寺廟都不怎麼去了,只說人生本是勞塵之旅,並無解脫之門。」
王思宇也是神色黯然,吃了蘋果,抽出紙巾擦了手,又打開旁邊的公文包,取出一張支票,遞給陳雪瀅,恭敬地道:「師母,老師治病開銷很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陳雪瀅趕忙擺手,笑著推辭道:「小宇,你別客氣,家裡情況還好,現在不缺錢。」
王思宇卻搖了搖頭,固執地道:「師母,老師對我有提攜之恩,這點事情,是應該做的,您若是不肯收下,我就只能全部捐給寺廟,請滿天神佛保佑,祈禱老師儘快康復了。」
「好吧,那就當是借的,以後會還的。」陳雪瀅也有些無奈,為了給方如海治病,這兩年燒的錢已經沒數了,手頭確實有些拮据,眼下這棟房子雖然也是極好的,可和玉州那間豪宅相比,就顯得寒酸多了,想必瞞不過對方的眼睛,可她接過支票,只掃了一眼,就嚇了一跳,吃驚地道:「小宇,你哪來的這麼多錢,該不是……」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師母,我也不瞞你,外面有幾個公司,都是別人在打理的,生意還不錯。」
陳雪瀅輕吁了口氣,微笑道:「那就好,你如今可是省委領導了,前程遠大,經濟上一定要清白,不能犯錯誤。」
「謝謝師母關心,我會注意的。」王思宇微微一笑,又小聲提醒道:「師母,這件事情,要一直瞞下去,別和老師或者小晶講,我怕他們兩人會生氣。」
「曉得了,謝謝。」陳雪瀅嫣然一笑,把支票收好,陪著王思宇閑聊了一會,就去了浴室。
王思宇點上一顆煙,皺眉吸了幾口,就掏出手機,給胡可兒發了短消息,請她聯繫那位京城著名的中醫,無論如何,也要先將方如海的病治好。
晚上十點鐘,洗過澡,在浴缸里泡了半個小時,王思宇擦凈身體,裹上浴巾,回到卧室,看了會書,就關了檯燈,鑽進被窩裡,然而,翻來覆去良久,卻始終沒有睡著。
這次過來,方晶的態度如此冷淡,對他而言,還是有很大刺激的,並且,方如海的身體異常糟糕,竟如同風中殘燭一般,生命之火隨時有可能會熄滅,更讓他感到難過。
而方如海給出的那九字真言,也讓人費解,前面那六個字倒好說,『少說話,別管事』,無非是明哲保身的處世哲學,沒什麼稀奇的,至於那個『不生氣』,就令人有些難以琢磨了。
仔細想來,也許是在提醒自己,那位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田鳳駒很強勢,會在組織部內部製造麻煩吧,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每次升遷調動,都要花費時日,才能擺平內部。
一般而言,副手再過強勢,也會按照規矩來,擺正自身的位置,然而,在官場裡面,因為各種制衡的需要,副手架空單位一把手的現象,也是屢見不鮮的,不足為奇。
儘管,王思宇的身份特殊,等閑的官員都不敢輕捋虎鬚,但陳啟明在江南省敗走麥城的事實,也提醒了他,要想在這裡站穩腳跟,絕非易事,必須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才行。
正在皺眉思索著,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卻見方晶穿著淡黃色的花格子睡衣,懷裡抱著軟枕走了進來,默不作聲地摸到床邊,就拉開被子,躺了進來,轉頭望著王思宇,卻不吭聲。
王思宇微微一笑,伸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頜,輕聲調侃道:「小晶妹妹,都有男朋友了,怎麼還鑽小宇哥哥的被窩?」
方晶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掌,撅起小嘴,悻悻地道:「說著玩的,就想看看你有沒有緊張,結果太讓人失望了,小宇哥哥,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望著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王思宇心中一軟,伸出右手,撫摸著她烏黑柔順的秀髮,有些內疚地道:「傻丫頭,怎麼能不在乎呢,就是感覺對不住你!」
方晶眼圈一紅,潸然淚下,極為委屈地道:「我知道,你要和寧總長的女兒結婚了,我沒她漂亮,也比不上她的身份高貴,你選擇和她結婚,我沒有意見的。」
王思宇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小晶妹妹,你想多了,越是心疼你,就越希望你能找個好歸宿,小宇哥哥太花心了,當不了稱職的好丈夫。」
「不!」方晶搖了搖頭,賭氣地道:「現在不是流行二奶和小三么,我當不了你的老婆,就做情人好了,誰讓我命苦呢!」
說罷,她心裡委屈之極,淚水奪眶而出,再也剋制不住情緒,嚶嚶地哭了起來。
王思宇卻慌了手腳,忙把她攬在懷裡,耐著性子哄道:「好了,別哭了,聽話。」
方晶卻連連搖頭,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哽咽著道:「沒良心的,小宇哥哥,你最沒良心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柔聲道:「傻丫頭,你這又是何苦來的。」
方晶卻不理他,足足哭了十幾分鐘,似乎感覺心裡舒服了些,就抹去淚痕,悄聲道:「其實,很多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幾次和淼淼通話,她都閃爍其詞,欲言又止的,話里話外透出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說,你在外面有好多情人,讓我再考慮下吧。」
王思宇點點頭,滿懷愧疚地道:「她說的沒錯,小晶,婚姻非同兒戲,你是要慎重些。」
方晶蹙起秀眉,淡淡地道:「怎麼,小宇哥哥,你是執意不肯要我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小晶,仔細想想,咱們之間,還是做兄妹比較好。」
方晶怒了,低聲喝道:「有這樣的兄妹嗎,你的手放在哪了?」
王思宇微微一怔,恍然驚覺,忙把手從她的香.臀上挪開,苦笑著道:「小晶,我還是去睡沙發吧,不然,早晨起來,發現咱們睡在一起,老師會發火的!」
方晶嘆了口氣,淚眼婆娑地道:「別怕,爸爸就是嘴巴硬氣,其實,我跟他吵了很多次,他也明白,這事兒沒的商量,唯獨有一點,孩子要隨母姓,你肯不肯答應?」
王思宇愕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點點頭,輕聲道:「好吧,我沒意見。」
「有意見也沒用,誰讓你那麼花心了,討厭!」方晶橫了他一眼,臉上表情軟化下來,嘴角也噙了笑意,一雙漆黑的眸子,如同鑽石般閃亮,似乎預示著,漫天的烏雲都已消散。
王思宇長出了口氣,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展顏笑道:「小妹子,小情人,還有小老婆,其實都是一回事兒,無非就是個名分嘛!」
「扯鬼!」方晶哼了一聲,翻著白眼道:「實話和你說吧,我和那個『傷心的伴娘』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那個柳……媚兒,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總之,都是哥哥不好,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幾拳,出出氣好了。」
「好啊,這個辦法不錯!」方晶翻身坐起,俯下身子,張開粉唇,露出雪白的牙齒,嘻嘻笑道:「小宇哥哥,可能會很痛,你千萬別哭啊,省委領導被咬哭了,可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王思宇嚇了一跳,趕忙拱起雙手,連連告饒道:「小晶妹妹,口下留情,別咬這裡!」
「壞蛋!」方晶臉上一紅,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立時怒不可遏,對著他的肩膀,重重地咬了下去。
王思宇存心想讓她出氣,就沒有躲閃,而是咬牙忍著,呲牙咧嘴地道:「輕點,別咬出血!」
半晌,方晶鬆開牙齒,拿手撥弄著那月牙形的印記,見已經咬破了,上面依稀有著血跡,不禁有些心疼了,嘴裡卻依然強硬,悻悻地道:「就咬一下,還真不解恨呢!」
王思宇有些無奈,拿手揉著傷處,嘆息道:「你們女孩子啊,沒別的本事,就會用這招!」
方晶有些吃味,豎起秀眉,冷冰冰地道:「還有誰咬過你?」
王思宇笑著搖頭,轉移話題道:「小晶妹妹,當警察好玩嗎?」
「一點都不好玩!」方晶重新躺了回去,撅起小嘴,氣鼓鼓地道:「還不是你喜歡那套制服,我就當了,現在可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很沒意思,不過,單位領導也不管我,還算自由吧。」
王思宇微微一笑,拿手撥弄著她的鼻樑,輕聲道:「那去省委組織部好不好,在我身邊工作。」
「好啊!」方晶喜上眉梢,脫口而出道,可話剛出口,她卻又反悔了,連連搖頭道:「還是算了,我就不給你拖後腿了,他們看到你這個威風八面的省委領導,跟我一起纏纏綿綿的,肯定會傳閑話的,影響不好。」
王思宇笑了笑,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低下頭,輕吻著那光潔的額頭,輕聲道:「也好,想去哪個單位,儘管說,小宇哥哥幫你安排了。」
方晶內心歡喜,滿是柔情蜜意,卻豎起手指,嬌憨地道:「哼,臭屁王,神氣什麼啊,別忘了,二叔可當了省委書記呢!」
王思宇點點頭,笑著道:「不止,也許以後,二叔還能當上中央領導,你信嗎?」
方晶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輕輕搖頭道:「不會吧,那難度可太大了,老爸說了,二叔到了現在的位置,已經是功德圓滿了。」
「早著呢!」王思宇伸出手指,刮著她秀氣的鼻樑,嘿嘿地笑道:「要不要打個賭?」
「討厭,人都是你的了,還打什麼賭!」方晶歪著腦袋,羞澀地一笑,雙手環抱了他,滿臉幸福狀,柔聲道:「睡吧,明天帶你出去玩,江南的景色最美了!」
「好的。」王思宇輕舒了口氣,直到現在,一顆心才算落地,這些女孩子當中,方晶雖然相貌並不出眾,但在他心底的分量,卻是不輕,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對方受到任何傷害。
次日早起,方晶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小鳥依人地依在王思宇的身邊,說說笑笑,用過早餐後,兩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出了門。
方如海見了,不禁輕輕搖頭,放下手中的報紙,喟然嘆息道:「沒辦法,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陳雪瀅卻笑了,溫柔地道:「如海,小宇可是你的得意弟子,不但生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省委領導了,小晶跟了他,自然是要享福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方如海瞪圓了眼睛,一拍桌子,怒聲道:「我方如海的女兒,怎麼可能給人家當小的呢?」
陳雪瀅嘆了口氣,輕聲道:「小晶的心思,你還不知道么,從高三那會兒,一直到現在,這都多少年了,從沒改變過!」
方如海扭動下肥碩的身子,冷哼道:「我當然知道了,要不然,能讓那臭小子進門嗎?」
陳雪瀅泡了茶水,笑著搖頭道:「你啊,就是嘴硬!」
方如海也笑了,轉頭望向窗外,悠然道:「既然他們兩個喜歡,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接下來幾天,王思宇興緻很高,在方晶的陪同下,登高塔,訪古寺,泛舟溪湖上,飽覽了城中許多名勝古迹。
雖然只是走馬觀花,但這裡秀美迤邐的自然景觀,和一脈繁榮富庶的景象,仍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這些年間,公務也好,培訓也罷,王思宇也去過許多地方,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在他看來,景物也和人一樣,是有生命力的,不同地域的風景,詮釋著不同的風情。
與華西的遼闊蒼涼相比,江南無疑是靈秀逼人的,其差別猶如塞外馬賊與深閨麗人一般,不可相提並論。
江南省是旅遊大省,省會江州市更有『人間天堂』的美譽,城中的溪湖美景聞名遐邇,彷彿聚寶盆一般,在近千年的時間裡,為江州人創造著驚人的財富。
「小宇哥哥,來這邊拍一張!」方晶身穿警服,手拿相機,歡呼雀躍著,拿手指向不遠處的麒麟石雕像,有些興奮地道:「還是剛才的姿勢,表情再放鬆些就好了!」
王思宇笑笑,緩步走了過去,站在那尊威武不凡的大理石雕像旁,擺出了一個極富文藝氣息的POSS,滿足了小丫頭的要求。
閃光燈過後,他卻轉過頭,向不遠處的商務車邊望去,微微皺眉,那裡正有幾個身著便裝的漢子,在輕聲議論著什麼,不時把目光投向這裡。
「還不錯,當然了,還是麒麟看著更帥一些!」方晶笑著走過來,給他看了拍照效果,就把相機掛在脖子上,伸手挽了王思宇的胳臂,撒嬌般地道:「小宇哥哥,怎麼了,好像怪怪的,有些心不在焉。」
「有嗎?」王思宇收回目光,眺望著溪湖美景,若有所思地道:「小晶妹妹,江州市的社會治安很不錯,這幾天看到的,都很好。」
「那是自然了,國家級旅遊城市嘛,太亂了怎麼行!」很顯然,短短兩年的時間裡,方晶已經融入了這個城市,把自己變成了純粹的江州人,話語間滿是自豪之意:「更何況,有我這樣英明神武的女警察在,壞人也不敢出來了!」
「是嗎?」王思宇笑了,牽著方晶的小手,意態悠閑地向前走去,不無調侃地道:「我英明神武的小晶妹妹,你也太麻痹大意了,如果沒有猜錯,咱們應該已經被人盯上了!」
「誰?在哪裡?」方晶警覺了,趕忙停下腳步,茫然四顧,很快,也發現了身後那幾人,似乎有些眼熟,就蹙起秀眉,輕聲道:「是有些可疑,要不,我過去問問?」
「噓!」王思宇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小聲道:「不必驚動他們,這些人應該沒有惡意!」
方晶卻惱火了,盯著那些人,忿忿然道:「那也不成,身後長了尾巴,玩得也不痛快!」
王思宇伸出右手,屈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有些無奈地道:「小晶,真不知道你這警察是怎麼當的,咱們都被跟蹤了三天了,居然一點都沒察覺,你在公安大學都是怎麼學的?」
方晶臉紅了,瞪著眼睛分辨道:「小宇哥哥,別小瞧人,還不是為你當導遊分了心,實話和你講,我還真幫局裡破了幾樁案子呢!」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調侃道:「那是自然了,你鼻子還是很靈光的嘛,一般的警犬都不是對手!」
方晶不幹了,把小嘴撅得老高,悻悻地道:「討厭死了,說什麼呢!」
「有說錯嗎?」王思宇笑笑,拿手捏了她的臉蛋,愉悅地道:「記得你第一次到我的家裡,就露了一手,把藏好的臭襪子都搜了出來,讓我很是丟醜!」
方晶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哼哼唧唧地道:「知道就好,還有啊,別動手動腳的,小心本姑娘告你襲警!」
「告就告吧!」王思宇攬了她的纖腰,一隻手不安分地揉捏著,一臉壞笑地道:「告到玉皇大帝那裡都沒用!」
「討厭!」方晶臉紅了,把頭倚在他的肩頭,兩人打情罵俏著,走了一段路,來到旁邊的警車邊,親昵地坐了進去,發動車子,緩緩離開。
方晶轉動著方向盤,透過倒視鏡,向後望去,卻見那些人坐進了別克商務車,尾隨了過來,不禁心頭火起,啐了一口道:「真是不像話,又跟過來了,應該馬上打電話,把這些人抓起來審問,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王思宇擺擺手,眯上眼睛,篤定地道:「不必了,我敢斷言,他們和你是同行,也是六扇門的!」
「啊?」方晶愣了一下,眨動著彎曲的睫毛,惶惑不解地道:「小宇哥哥,你怎麼這樣肯定,這些人是警察?我沒印象啊?」
「是直覺!」王思宇笑笑,把頭倚在車窗上,眺望著遠處的霧靄山巒,以及如血的殘陽,輕聲道:「那些人看著很兇,一臉惡相,不是殺手就是警察了!」
「去你的,真能寒磣人!」方晶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柔聲道:「晚上去看印象溪湖吧,到底是名家之作,百看不厭,很精彩的!」
「行,你說去哪都行,這些天,小宇哥哥就是屬於你一個人的!」王思宇含笑點頭,盡量順著小丫頭的意思,讓她開心些,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微不足道的補償了。
順路去了下一個景點,逛完出來,天就已經暗下來了,兩人正在車子里說笑,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王思宇掏出手機,瞄了一眼來電顯示,見是中組部賀雲逸部長打來的,不敢怠慢,趕忙接通,微笑道:「喂,你好,賀部長,我是王思宇。」
賀雲逸部長笑笑,側過身子,很隨和地道:「思宇同志,怎麼樣,身體沒大礙了吧?」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已經痊癒了,感覺比以前還好些,感謝部長關心。」
「那就好,那就好。」賀雲逸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地道:「思宇同志,要恭喜你了,中央的任命已經下來了,咱們約個時間見面吧,然後,一起去江南報道。」
王思宇微微一笑,實話實說道:「賀部長,真是抱歉,我在一周前,就已經趕過來了,此刻正在江州市的主街上呢!」
賀雲逸聽了,卻是吃了一驚,連珠炮似地追問道:「已經去了?和江南省委的同志聯繫了嗎?出行帶警衛了嗎?」
王思宇搖了搖頭,笑著道:「沒有,這裡治安很好,我想獨自轉轉,先了解下情況,摸摸底。」
賀雲逸有些惱火了,倏地站起,一隻大手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摩挲著書案,皺眉道:「思宇同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真是亂彈琴,萬一安全出了問題怎麼辦?你這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組織觀念淡薄的表現。」
王思宇微微一怔,沒想到對方會把話說得如此嚴重,就收起笑容,謹慎地解釋道:「賀部長,是這樣,我這次提前過來,是想拜望下一位老師,順便做些功課,爭取早點進入工作狀態。」
賀雲逸點點頭,也發覺剛才的話重了些,不太合適,就緩和了語氣,輕聲道:「思宇同志,無論如何,都要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在南粵吃的苦頭難道還不夠嗎?」
王思宇笑笑,擺手道:「賀部長,那不一樣,南粵是有人在蓄意報復,江南這邊應該不會吧?」
「思宇同志,不能麻痹大意,你怎麼就知道,江南的幹部都會歡迎你呢,不怕有人如法炮製嗎?」賀雲逸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語氣格外凝重,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王思宇微微皺眉,警覺了起來,試探著問道:「怎麼,賀部長,江南省的幹部,對於我的到來,有很大意見?」
賀雲逸欲言又止,想了想,就搖頭道:「思宇同志,還是應該慎重些好,以前就有人反應了,說你喜歡出風頭,搞微服出訪,不但自身容易出危險,還會搞得下面很被動,影響團結。」
王思宇有些吃味,不卑不亢地道:「賀部長,封建社會的帝王官僚,都能夠輕車簡行,微服私訪,我們共產黨的幹部,為什麼就一定要前呼後擁,甚至在戒嚴封路之後,才能下基層呢,那樣且不說能否看到真實的一面,單說幹群關係,就已經疏遠了,歷史的經驗表明,只要脫離了群眾,我們就容易犯錯誤,就幹不成正確的事情!」
賀雲逸部長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不過,眼眸中卻閃過一絲異色,半晌,才笑了笑,輕聲道:「思宇同志,微服私訪那是電視劇里才有的東西,什麼康熙、乾隆大帝微服私訪,都是杜撰出來的,與事實不符。」
王思宇見他避重就輕,打起了迷蹤拳,就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道:「賀部長,電視劇里杜撰出來的,但群眾喜聞樂見,這就說明,老百姓還是希望出現這樣的官員,渴望領導幹部能夠下基層,了解真實的情況,這其實就是一種呼聲。」
賀雲逸微微皺眉,卻沒有生氣,自從在總書記面前放炮後,王思宇已經大名遠揚了,等閑的官員都清楚,這位於家太子敢說話,敢放炮,有時候,甚至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無形之中,其他領導對他的容忍度也就高了些。
賀雲逸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展顏一笑:「思宇同志,你啊,就是人小鬼大,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
王思宇笑笑,見好就收,坦誠地道:「賀部長,這是大實話,不深入基層,就容易被外表的成績欺騙,看不到問題。」
賀雲逸其實已經被說服了,卻擺擺手,仍舊皺眉道:「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注意安全,你現在在哪裡?我要和平湖省長聯繫下,請他們做好安全保衛工作,再出了事情,誰能承擔得起責任?」
王思宇微微一笑,有些撓頭地道:「賀部長,您的關心有如春天般溫暖,不過,請您放心,我在省委宣傳部方副部長的家裡,一切都好,不必掛懷!」
賀雲逸表示過了關心,就不再勉強,而是話鋒一轉,語氣凝重地道:「思宇同志,既然這樣,就先在電話里談下吧,這次到江南工作,中央對你的期望值很高,尤其是總書記,再度點了你的名。」
王思宇振奮了,心裡湧起一股難言形容的感覺,如電流般傳遍全身,表情莊重地道:「請賀部長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完成上級領導交給的任務,決不讓您和中央首長失望。」
賀雲逸點點頭,翻開面前的黑皮本子,看著上面手寫的記錄,著重強調了幾樣事情,又特意叮囑道:「思宇同志,前段時間,江南省委班子裡面,傳出了些不太和諧的聲音,為了避免矛盾激化,中央剛剛對江南省委班子做出了調整,你過去以後,要發揮調和作用,爭取彌合分歧,讓江南省委班子變成一個團結的,富有戰鬥力的班子。」
王思宇默默地聽著,目光變得格外堅毅,微笑著點頭,輕聲道:「請放心,賀部長,保證完成任務。」
「好的,其他事宜,見面再談,請務必注意安全。」賀雲逸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又提醒了幾句,掛斷電話,雙手抱肩,沉吟著道:「過去幾年,敢講實話的幹部不太好混,這個王思宇是個例外!」
「小宇哥哥,誰打來的電話,是個大官吧,好像很神氣的樣子。」方晶打著方向盤,將車子拐過十字路口,尾隨在後面的那台商務車卻停了下來,等待紅燈,方晶嘗試了幾次,想把對方甩開,卻都沒有成功,這讓她心裡極為不爽,小嘴撅得老高。
王思宇淡淡一笑,把目光轉向車窗外,輕聲道:「是中組部的賀雲逸部長,在商量履新的事情,小晶妹妹,馬上就要去省委報到了,江南省這邊的形勢很複雜,要把工作搞好,不太容易,以後可能很忙,怕是沒時間陪你了!」
「沒關係,工作重要。」方晶摸出口香糖,遞給王思宇,滿臉自豪地道:「小宇哥哥,以前雪瀅阿姨講過,說你福星高照,官運亨通,怕是要登頂的,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還真是大有希望呢,你要加油,好好乾,我會乖乖的,絕不拖你後腿。」
王思宇愣了一下,好奇地道:「小晶妹妹,雪瀅阿姨的原話是怎麼說的?」
方晶吐了下舌頭,調皮地道:「她說你身上有龍虎之氣,以後怕是要面南背北的。」
王思宇嘆了口氣,搖頭道:「那把椅子不好坐,官當的越大,要考慮的複雜問題就越多,也就越累,很難按照本心行事,而是必須著眼大局,審時度勢,很多事情,即便情感上不能接受,卻也要違心地處理,這就是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了。」
方晶微微一笑,臉上現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溫柔地道:「無論怎樣,我的小宇哥哥都是最棒的,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累了,咱們就告別官場,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也蠻好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麼我都不在乎!」
王思宇點點頭,望著那張花兒般綻放的笑臉,心裡湧起一股柔情,輕聲道:「好,到時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就當個教書匠,教那些小孩讀書寫字。」
方晶凝視前方,臉上露出無限神往的表情,靦腆地一笑,把車子停在路邊的一家特色小吃店門口,悠然道:「也好,乾脆開個幼兒園好了,我當園長,你當授課老師,每天和孩子們呆在一起,什麼煩惱都沒了,咱們只聽風聲雨聲讀書聲,不問國事家事天下事!」
「好!」王思宇推開車門,下了警車,和方晶挽著手臂,依偎著進了這家小店,陪她吃了碗爽.滑可口的涼粉,再次出來時,卻聽遠處響起一陣銅鑼聲,循著聲音望去,卻見一隊身著古裝服飾的隊伍走了過來。
隊伍的最前面,有人舉著牌子,分別是『肅靜』和『迴避』的字樣,後面是扮演著皇帝、皇后,以及後宮嬪妃、文武大臣的演員,像是在拍戲一樣,附近的人群都被吸引過來,跟著人群一起往前走,說說笑笑,極為熱鬧。
方晶拿手指著隊伍,抿嘴笑道:「每到周末,這裡都會有皇帝出遊,與民同樂,遊客們都很喜歡呢!」
王思宇笑著點頭,輕聲道:「真是不錯的辦法,很吸引眼球,江州市在搞旅遊方面,是下了功夫的,效果也很好,值得肯定。」
「那當然了。」話語剛落,方晶就微微皺眉,她發現,那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正站在幾米外,裝模作樣地看著小攤上的玩具,不時地向這邊偷瞄幾眼,不禁心中有氣,故意大聲道:「討厭,這尾巴還甩不掉了,這些人真是變態,難道那麼喜歡看人泡妞嗎?」
王思宇微微一笑,小聲道:「誰在泡妞?」
「當然是本大公子了!」方晶轉過身子,伸出纖白細膩的食指,挑起王思宇的下頜,似笑非笑地道:「來,美人,給大爺兒樂一個!」
王思宇登時無語,忙後退兩步,苦笑著道:「官爺,小女子是賣身不賣藝的!」
「去你的!」方晶臉紅了,又追了過去,伸出一雙粉拳,在他肩頭擂了幾下,就依偎在王思宇的懷中,示威似地從那幾名盯梢的男人身邊經過。
那幾個身材壯碩的漢子,顯然聽到了她的抱怨,一時間面面相覷,表情尷尬,但交流了眼神之後,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卻不敢離得太近,始終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
就在這時,前面的隊伍忽然散了,那些宮女大臣丟下了皇帝,呼啦一下跑到路邊,放聲尖叫,銅鑼聲再次響起,這時喊的卻是:「抓小偷了,快來抓小偷!」
「有小偷!」方晶眼尖,看到一個左手持著明晃晃的匕首,右手拎包的年輕人奔了過來,他的身後,還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像是他的同夥,那人手裡拎著木棒,不時回頭揮動幾下,嚇退追趕的人群。
眼見這兩人衝過來,路邊的一些攤主嚇得四散奔逃,卻沒人敢從正面攔截,王思宇見狀,推了方晶一把,輕聲道:「小晶,快去店裡躲一下!」
說完,拎起一把椅子,就沖了過去,他這人一貫是好管閑事,愛湊熱鬧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即便已經身居高位,還是沒有半點身為上位者的矜持,否則,也不會出現拳打杜家父子的事情了。
「回來,危險!」方晶急了,唯恐王思宇出現意外,頓足喊了兩句,便順手摸起一個塑料玩具,也從後面追了過去。
就在這時,原本尾隨在兩人身後的幾個男人,卻發出一聲喊,如旋風般奔了過去,趕到兩人前面,截住了兩個小偷,領頭的那個中年漢子直接拔出一把手槍,逼住了前面的小偷,大聲喝道:「警察,雙手抱頭蹲下,不然,老子開槍了!」
那兩人都愣住了,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就把手中的傢伙丟下,抱頭蹲下,其中一名小偷還抬起頭,有些不服氣地道:「我們只是搶了包,又沒傷人,憑什麼開槍!」
「銬起來帶走!」中年男人把槍放回腰間,把手一揮,旁邊幾人圍了過去,給那兩名小偷戴上手銬,推搡著押回車上,中年男人輕吁了口氣,抹了下額頭的冷汗,自言自語地道:「嚇死了,還好,沒惹出大禍!」
王思宇見局勢已經得到控制,就轉身返回,將椅子還給攤主,方晶卻很是好奇,徑直走到中年男人身邊,亮出證件,蹙眉道:「我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方晶,你們是哪個單位的,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
那人面露難色,遲疑了一下,就客氣地道:「您好,方晶同志,我們是市局保衛處的,和您執行一樣的任務。」
方晶大奇,不解地道:「一樣的任務?什麼任務?」
中年男人皺了下眉頭,把目光投向遠處的王思宇,有些不情願地道:「自然是保衛重要領導了!」
方晶暗自吃驚,試探著問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中年男人趕忙搖頭,悄聲解釋道:「方晶同志,上面有交代,三不準,不許多看,不許多聽,也不許多說,就是要提高警惕,務必保障領導的出行安全。」
「可你們影響到領導泡妞了!」方晶在心裡哼了一聲,就板起俏臉,有些不滿地道:「哪個領導下的命令?」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道:「方晶同志,對不起,上面有交代,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方晶來了執拗脾氣,非要把事情搞清楚,就虛張聲勢地道:「不是我想問,而是你們要保護的那位重要領導發火了,想知道是誰在暗地裡跟蹤他,那人到底有什麼居心?」
中年男人吃了一驚,臉色唰地白了,忙掏出手機,低聲道:「那好,方晶同志,您先等下,我請示下領導。」
說完,他走到路邊,轉過身子,撥了號碼,電話接通後,小聲說了幾句,就面帶笑容地走了回來,把手機遞給方晶,恭敬地道:「方晶同志,蘇市長要同您通電話。」
「蘇市長?」方晶愣了一下,她雖然對官場里的事情不太感興趣,可也知道,江州市的常務副市長蘇振昌這兩年名頭很大,甚至壓倒了市長季勝威,是江南省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她接過電話,神色自若地道:「喂,你好,是蘇市長嗎?」
耳邊響起一個沉穩的聲音:「方晶小姐吧,您好,我是蘇振昌,真是抱歉,市局的同志工作不利,打擾了王部長和您的調研工作。」
方晶聽了『調研工作』四字,臉色頓時一紅,剛才的滿腹怨氣,卻不好再發作了,就委婉地道:「蘇市長,感謝您派人保護我們。」
蘇振昌趕忙解釋道:「方小姐,是這樣,我有個同學在華西工作,這幾天趁著出差的功夫,到江州市來看我,無意中發現王部長來了,我在得知情況後,擔心部長的安全,就自作主張,派人保護,沒有提前打招呼,真是抱歉,請您千萬不要見怪!」
方晶聽了,不禁微微蹙眉,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點頭道:「蘇市長有心了,改天,我們兩人要當面答謝。」
蘇振昌眉頭一挑,滿面笑容地道:「那可不敢當,不敢當,這是我應該做的!」
方晶客氣了幾句,就把手機還給中年男人,輕聲道:「好了,事情搞清楚了,誤會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中年男人笑笑,點頭道:「沒什麼,方晶同志。」
方晶擺擺手,轉身回到警車邊,卻見王思宇拿手摸著下頜,正在向路邊觀望,那裡有幾個身材窈窕的妙齡少女,正在歡聲嬉戲,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哼道:「喂,王部長,看什麼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輕聲道:「那幾個女孩子身材不錯,臉蛋也還……」
話音未落,這位新晉的省委大佬,就在一陣如雨的粉拳下,落荒而逃。
「這個蘇振昌,還真是會鑽營,也難為他了,居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方如海大半個身子都窩在沙發里,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之意,很顯然,對於那位蘇市長的大獻殷勤,頗不以為然。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一臉平靜地道:「老師,他是在暗示,從華西那邊了解到了咱們之間的關係,提前做了準備,不得不說,這個人還是很有頭腦的,很會辦事,難怪前些日子,陳啟明也提起他,說是要照顧一下。」
陳雪瀅聽了,微微蹙眉,端莊秀美的臉龐上,閃過一絲茫然之色,她把手中的藥瓶打開,倒出幾粒白色的小藥片,遞給方如海,柔聲道:「如海,外面的人都說,蘇振昌是張省長的人,在江州市和季勝威斗得很厲害,前段時間,還搞出了個震驚全國的非法集資案,差點把季市長拱下去,有這樣的事情嗎?」
方如海點點頭,伸手接過藥片,就著清水服下,半晌,他才笑了笑,輕聲道:「蘇振昌還是很有本事的,無論是抓經濟,還是耍手腕,都比季勝威強很多,在江州的威信也很高,政府那邊的人都服他,不過,此人能力雖強,但心術不正,對這樣的幹部,要有所提防。」
「老師,知道了」王思宇笑笑,目光落在那棕黃色的藥瓶上,忽然想起一件事,趕忙道:「老師,我已經聯繫到了京城一位著名的中醫,這個人據說是位神醫,有妙手回春之術,曾經醫好了很多疑難雜症,他下周三就過來,為老師診治。」
方如海收起笑容,嘆了口氣,擺手道:「不用白費力氣了,你把小晶照顧好,我就安心了!」
陳雪瀅神色黯然,悄聲道:「如海,別那樣悲觀,只要有一線希望,咱們都該努力,不能輕言放棄。」
方如海艱難地挪動下身子,沙發隨之晃動,發出刺耳的響聲,他搖著右手,淡淡地道:「雪瀅,不用安慰了,我是心寬體胖,每日和病魔做鬥爭,太痛苦了,若不是放心不下你和小晶,早就走了!」
陳雪瀅以手掩面,泫然欲泣,語氣輕柔卻堅定地道:「還是那句話,要走一起走,別把我獨自丟下。」
方如海不吭聲了,摸出煙盒,從裡面抽出一顆香煙,丟給王思宇,自己也燃上一顆,放下打火機,苦笑著道:「小宇,為了照顧我,你雪瀅師母放棄了一切,犧牲太大了,仔細想想,後半生最對不起的人,也就是她了。」
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望著指間飄起的煙霧,誠摯地道:「老師,師母說的對,不管到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就算是為了我們,您也要咬牙堅持下去。」
方如海閉了眼睛,沉吟不語,良久,才轉過頭,看著陳雪瀅,輕聲道:「女人總要有事業,不然,以後會很失落,家裡請個保姆吧,過些日子,你還是應該回宣傳部上班,也免得下面的人嚼舌頭,影響不好。」
「如海……」陳雪瀅抬起頭,眸子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但見方晶從浴室里走出,就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柔聲道:「以後再說吧,你氣色不好,先回屋打一針,早點休息吧。」
「好!」方如海也不想在女兒面前談論這些,就把半截香煙熄滅,丟到煙灰缸里,在王思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剛剛走出幾步,客廳里的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
陳雪瀅走了過去,接起電話,聲音柔美地道:「喂,您好,請問找哪位?」
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對方禮貌地道:「您好,是雪瀅同志吧,我是張省長的秘書李信陽。」
陳雪瀅暗自吃驚,趕忙客氣地道:「您好,李秘書,是找我們家老方的吧,我這就去叫。」
對方忙笑道:「不必了,我就是想問下方部長的病情,好回復省長,省長很關心方部長的健康狀況,還想抽出時間,到家裡探望。」
陳雪瀅愣了一下,隨即醒悟,語氣平靜地道:「多謝省長的挂念,我代表如海感謝組織上的關心,不過,省長工作太忙,日累萬機,就不必勞煩了。」
李信陽微微一笑,輕聲道:「雪瀅同志,請轉告方部長,請他專心休養,有什麼困難,儘管和組織上提,省里會全力解決。」
陳雪瀅有些心酸,卻勉強一笑,淡淡地道:「多謝平湖省長,我們這邊一切都好,只是,醫藥費用報銷的事情上,好像遇到了點麻煩,已經拖了快一年了,去跑了幾趟,都沒有解決。」
李信陽聽了,不禁微微皺眉,趕忙道:「雪瀅同志,請你放心,這個問題,我們一定儘快解決。」
「好,再次感謝組織上的關心。」陳雪瀅寒暄了幾句,就掛斷電話,回了方如海的卧室,把事情轉述了一遍。
方如海躺在床上,拿手指著王思宇,含笑道:「小宇,還是你面子大,讓堂堂的省長也記起我這閑人了!」
王思宇皺了下眉頭,輕聲道:「可能是賀部長和那邊通氣了,也好,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明兒就去登門拜訪!」
方如海點點頭,提醒道:「要見就都見,免得消息傳出去,沈君明有想法。」
王思宇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上面讓我來江南和稀泥,就得練就腳踏兩隻船的功夫,不然,要是矛盾激化,怕是脫不了嫌疑。」
方如海也笑了,擺手道:「沒辦法,誰讓你名聲在外了,去了南粵沒多久,就搞出那樣大的動靜,以後無論去哪裡,人家都會像防賊一樣地防著你!」
「這可真是冤枉了!」王思宇攤開雙手,有些無奈地道:「這口黑鍋,中央是讓我背定了,也沒法去解釋!」
「不背黑鍋,哪裡會升得這樣快,這也算是有得有失了!」方如海翻了下身子,整個大床忽悠地顫動了起來。
這時房門被推開,方晶笑靨如花地走了進來,倚在門邊,笑嘻嘻地道:「老爸,我要告狀,小宇哥哥太沒良心了,跟人家出去逛街,卻眼巴巴地瞄著別的女孩子,像饞貓一樣,都快流口水了,你幫我教訓他!」
王思宇有些臉紅了,趕忙擺手道:「哪有的事情,小晶別亂說。」
陳雪瀅拿了針管,走到床邊,嫻熟地扎了一針,抿嘴笑道:「小晶,你走在街上,一樣有很多男人在盯著看,那是男人本色,很正常的。」
方如海現在也是想開了,就把手一擺,呲牙咧嘴地道:「有本事自己去管吧,老爸幫不上忙,我就是能耐再大,也不能讓人家見了女孩子就閉上眼睛!」
方晶不幹了,撅起小嘴,大聲嚷嚷道:「怎麼回事嘛,老爸,雪瀅阿姨,你們竟然都叛變了,我要生氣了,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小晶,小晶妹妹,咱別鬧了,可不能打擾老師休息。」王思宇乾笑兩聲,忙道了晚安,推著方晶走了出去,一把抱起她香噴噴的身子,返回卧室。
陳雪瀅打了兩針,幫方如海把被子拉上,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道:「如海,小宇獨自來到江南省,勢單力薄,怕是鬥不過那些人!」
方如海眯上眼睛,面色平靜地道:「別擔心,他是太子嘛,於家在京城的勢力遮天蔽日,無人能及,連如鏡都要屈身依附,旁人哪敢輕易動他。」
陳雪瀅點點頭,又說:「如海,我不想回宣傳部上班,別人來照顧你,我是不放心的,還是跟在身邊好些。」
方如海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道:「雪瀅,你來到家裡這些年,一直盡心儘力地照顧我和小晶,要說報恩,也早就夠了,也該考慮下以後的事情了,難道真打算把這輩子都毀了嗎?」
陳雪瀅呆了一呆,眼眶瞬間紅了,美眸之中,淚水打著轉,潸然落下,她咬著粉唇,輕聲道:「如海,我知道,你始終忘不了她,無論我怎樣做,都無法取代她的位置,可就算這樣,我也要一直陪著你。」
「愚蠢!」方如海抬起頭,低聲喝道:「雪瀅,這些年,我被病痛折磨,很少有真正開心的時候,你又何曾快樂過?」
陳雪瀅輕輕搖頭,默然道:「如海,當初就曾說過,我是真心喜歡你,才嫁到方家,並不是因為報恩,是你對過去的事情念念不忘,始終不肯原諒我。」
方如海擺擺手,語氣強硬地道:「雪瀅,我困了,不想和你爭吵,只是,你別忘了,當初結婚的時候,咱們有過約定,小晶結婚的時候,就是咱倆分手的時候。」
陳雪瀅面色蒼白,淚如雨下,哽咽著道:「如海,你真的這樣狠心?」
方如海默然半晌,才搖頭道:「雪瀅,你真是傻,都什麼年月了,還去做以身相報的奇女子,我這輩子,已經害了一個女人,不想再害第二個,你明白嗎?」
陳雪瀅嘆了口氣,拿手抹了淚痕,凄然一笑,柔聲道:「好了,如海,咱們別再爭吵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病醫好。」
方如海擺擺手,輕聲道:「沒用的,即便奇蹟出現,也沒法回到車禍之前了,男人若是沒了*,活著又有什麼樂趣?」
陳雪瀅傷心極了,把俏臉別到旁邊,凄楚地道:「如海,都怪我,我是紅顏禍水,再怎樣努力,也無法彌補當初的過錯!」
方如海心中也極為難過,卻不說話,良久,才伸手關了燈,嘆息道:「好吧,陳雪瀅,算我命苦,這世界上兩個最傻的女人,居然都被我遇上了,除了認命,還能有什麼法子?」
陳雪瀅破涕為笑,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上,滿是愉悅之色,她走到床邊,拉了方如海的大手,輕聲道:「如海,今晚,我留在房裡吧。」
方如海趕忙搖頭,低聲道:「不行,呼嚕聲太大,你根本受不住的,別難為自己了,快回去睡吧。」
「也好。」陳雪瀅點點頭,幫他把手放回被子里,細心地掖好被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直到如雷鳴般的鼾聲響起,她才放了心,像往常一樣,悄然離去,回到卧室,拉開半幅窗帘,眺望著璀璨星空,淡然道:「傻男人,你若是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次日上午,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駛進小區,停在樓下,車門打開,走下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抬頭望了一眼,就和司機一起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取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徑直走向八號樓。
此人就是省長秘書李信陽,他和省長張平湖是同鄉,也是遠房親屬,參加工作十年,倒有六年時間跟著張平湖,因為精明能幹,忠實可靠,深得省長張平湖的賞識,被倚為心腹,很受重用,即便各地市的一把手見了他,也要敬為上賓。
和其他重要領導的秘書一樣,李信陽平時在省長面前小心謹慎,大氣都不敢出,唯恐稍有差池,引起領導的不滿,失去信賴,可到了外面,卻是換了副模樣,端起架子來,不遜於任何廳級幹部。
當然,這也正常,秘書群體本身就屬於級別很低,能量卻極大的群體,要想走通領導的路子,秘書是必須結交的,否則,隨便傳上一句閑話,都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他這次來方如海家,是接即將上任的省委組織部長王思宇,昨晚給方家打過電話後,王思宇聞弦歌而知雅意,主動和省長張平湖取得聯繫,一番寒暄後,兩人約好今日見面。
來到樓上,敲響了方如海的家門,房門推開後,站在門口的是一位美艷迷人的妙齡少婦,她身材纖細苗條,肌膚瑩白如玉,柳眉杏眼間風情楚楚,桃腮上帶著溫婉的笑意,竟有種說不出的誘人風姿。
李信陽頓覺眼前一亮,不但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變得局促起來,暗自感嘆,早就聽說宣傳部的方胖子有個漂亮老婆,卻沒料到會美到這般地步,當真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了。
「是李秘書吧,快請進。」陳雪瀅嫣然一笑,把對方讓到客廳里,又轉頭喚道:「王部長,如海,來客人了!」
把王思宇排在前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就是要突出領導的,王思宇輩分雖低,地位卻高,作為省委重量級常委,此時喧賓奪主,也就順理成章了。
好在他與方家的關係,牢不可破,既有師生之誼,又是實際上的乘龍快婿,方氏夫婦只覺得榮耀,倒沒有感到尷尬。
「李秘書來了,快過來坐!」王思宇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左手夾著一顆煙,右手摸著棋子,正盯著棋盤,做沉思狀,卻沒有抬頭。
方胖子被江南官場的官員冷落已久,心裡也窩著一股火,也就沒有動地方,只是含笑望著李信陽,嘴裡含糊地道:「李秘書,請坐,過來坐吧。」
「王部長好,方部長好。」李信陽神色恭敬地打了招呼,把禮物遞給陳雪瀅,就來到兩人邊上,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旁邊,耐心地等兩人下完了棋,才微笑著向方如海轉達了省長的慰問。
王思宇剛才拿捏了姿態,也就是為方如海爭個面子,此時見效果已然達到,就起身告辭,在李信陽的陪同下離開,兩人坐在賓士車裡,李信陽極為熱情地介紹著江南省的一些情況,腦海之中,卻始終在想著那位驚為天人的方夫人。
只是,他非常清楚,方如海夫婦既然與這位京城太子交誼深厚,那位美艷婦人,也就不是自己能惦念的了,想到這裡,就打住話頭,把目光投向車窗外,心裡多了幾分惆悵。
半個小時後,小車來到江南大飯店,趕到豪華包間內,只坐了一會,外面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省長張平湖帶著幾人健步走了進來,王思宇趕忙起身迎了過去,望著面前這位器宇軒昂的老者,微笑道:「省長,您好。」
「思宇同志,你好。」張平湖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伸出一隻大手,握著王思宇的手用力搖晃幾下,風趣地道:「聽賀部長說,你偷偷來到江南省,微服私訪,一定在小黑本上記了很多東西。」
王思宇微微一笑,篤定地道:「省長說笑了,江南省政通人和,經濟發達,我是過來取經學法的。」
張平湖鬆開手,上下打量著對面的年輕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思宇同志,無論是取經學法,還是降妖除魔,我都支持你!」
王思宇含蓄地一笑,擺手道:「省長,在我看來,江南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只出神仙,不出妖魔。」
「說的好,說的好。」張平湖滿臉笑意,側過身子,把身後幾位官員介紹給王思宇,這幾人顯然都是他的心腹,有三位副省長,一位省政府辦公廳主任,一位辦公廳副主任兼接待處處長,大家客套了一番,便依次落座。
其實,按照王思宇的想法,兩人這次應該是私人會面,不應該叫來這些人作陪,免得消息傳出去,影響不好。
原因很簡單,按照官場上約定俗成的慣例,他來到江南省,應該首先拜會那位省委書記沈君明的,可陰錯陽差,竟然被張平湖搶了先,這就要謹慎對待了。
到了現在這個級別,一舉一動幾乎都是信號,倘若外界誤讀,許多官員就會認為,新來的這位京城太子是站在儲君和省長張平湖一方的。
但事已至此,埋怨也沒有用,只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和這些江南省的官員周旋了,至於沈君明那邊,只要及時作出解釋,想必對方也不會有太多想法。
眾人坐好後,張平湖拿過菜單,親自點了菜,都是些江南特色小菜,有叫花子雞、龍井蝦仁、宋嫂魚羹、東坡肉、筍燒肉、素燒鵝、溪湖蒓菜等,酒自然是特供茅台了,是從張平湖車子里取出的,直接擺上六瓶。
王思宇不想初到江南,就讓人知道他是海量,見酒擺上,就笑著道:「省長,我酒量有限,不要剛到江南,還沒報道,就在酒桌上出醜了。」
張平湖卻笑著搖頭,拿手指著他,風趣地道:「思宇同志,不要藏拙了,你是海量,這個我早就有所耳聞,我酒量不行,這才喊了姜省長、安省長和柳省長作陪,咱們是初次見面,感情可以慢慢加深,酒是一定要喝到位。」
話音過後,其他人都笑著附和,王思宇未曾料到,張平湖說話這般豪爽,又熱情好客,一時間,倒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也點頭道:「那好,省長,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咱們要提前講好,不能搞車輪戰。」
眾人一聽,就又都笑了起來,坐在張平湖下首位的姜副省長咳嗽兩聲,趁機插話道:「王部長,到底是搞組織工作的,真是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王思宇笑著擺手,謙虛地道:「哪裡,只怕初次見面,控制不住酒量,給諸位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張平湖卻搖了搖頭,接著原來的話題,語氣平靜地道:「姜省長,你可能不太清楚,咱們這位王部長,不光是搞黨務工作的能手,抓經濟也非常在行,他在華西和南粵工作時,都有過大手筆,我們不要看他年輕,要虛心學習才對。」
眾人將信將疑,卻都點頭稱是,王思宇卻又是一番謙遜,把姿態放得很低,沒過多久,一隊穿著旗袍的女服務員端著餐盤,如穿花蝴蝶般地走來,把各式菜品擺成漂亮的花樣,張平湖像平時參加酒會一樣,端起杯子,言簡意賅地做了開場白,眾人就紛紛舉杯,為王思宇接風洗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平湖放下筷子,微微側過頭,小聲地道:「思宇同志,以前不清楚如海同志和你的關係,對他照顧不周,還請多多見諒。」
這話雖然平常,但從一位封疆大吏口中說出,分量立時就變得不同了,讓王思宇也感到有些受寵若驚,難以承受,他趕忙擺擺手,微笑道:「省長,不必掛懷,我那位老師,身體一向不好,調到江南之後,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療養,極少回宣傳部工作。」
張平湖卻笑了笑,轉頭望著王思宇,意味深長地道:「如海同志性子很烈,和宣傳部的丁部長關係不是很好,據說來了沒多久,就在公開場合發生了爭執。」
他只把話說到一半,就又拿起筷子,微笑道:「吃菜,吃菜,嘗嘗江南的風味小菜,順便壓壓酒氣,我們慢點吃,也好向你介紹下這裡的情況。」
王思宇笑著點頭,心裡卻像扎了根刺,方如海雖然講了很多江南省的事情,卻沒有提過和那位宣傳部長發生矛盾的事情,想來是不願給自己增加麻煩,但方家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的事情,那位宣傳部的丁部長,找機會倒要見識一下了。
不過,到了此時,他也有所警覺,這位平湖省長,似乎並不像表現出的爽直,而是心機頗深,初次見面,就見縫插針,給自己和省委沈書記之間製造障礙。
要知道,那位宣傳部的丁部長,可是沈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他在常委會上的重要盟友,結合這個事實來看,張平湖的『善意提醒』,也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經過了多年的官場歷練,王思宇也早非吳下阿蒙,尤其是在南粵官場吃的悶虧,更讓他加倍小心,言談舉止,老練沉穩,並沒有擺出太子的派頭,這也讓酒桌旁的眾人,對他多了幾分好感,這頓飯吃到下午兩點多鐘,才宣告結束。
在門口握手話別,張平湖執意讓秘書用二號小車送王思宇回去,推讓了一番,盛情難卻之下,王思宇只好無奈應允,坐車返回方如海家。
因為喝多了酒,不好去拜會省委書記沈君明,因此,回到家中,喝了杯濃茶,醒了酒之後,他給沈書記打了電話,約好次日上午見面,地點出奇的巧合,居然也是江南大飯店。
但沈書記的安排,就更加顯得富有人情味,他讓秘書梁程頤在江南大飯店訂了個小包,吃飯的人不多,卻都是家裡人,除了他的愛人以外,還有一對兒女,以及兩個十幾歲的外孫女。
而王思宇這邊,也帶了方家人,飯桌上只喝了點紅酒,一頓飯下來,氣氛卻出奇的好,雙方相處得極為融洽,不得不令人欽佩沈書記高超的交際能力,可惜的是,方如海竟然又咳出了血,倒讓王思宇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飯畢,吃了果盤之後,兩邊的家人約好到湖邊遊玩,包間里就剩了沈君明與王思宇兩人,兩人各自點了顆煙,漫不經心地攀談著,半晌,沈君明又介紹了下江南官場的現狀,話里話外,隱隱體現出對省長張平湖的不滿。
其實,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張平湖現在的手伸得過長,居然連省委秘書長呂城南都被他拉了過去,這等於在省委書記身邊安插了眼線,沈君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張平湖的視線。
這樣的舉動,其實是犯了官家大忌,但張平湖有恃無恐,想必是倚仗著儲君的聲威,畢竟,再過一年,儲君就要正式上位了,到那時,他張平湖只要不犯重大錯誤,江南省省委書記的位置,也就唾手可得了。
「思宇同志,這次過來,和平湖省長見面了吧?」沈君明撣了撣煙灰,轉頭望著王思宇,臉上雖然帶著微笑,目光之中,卻閃過一絲異樣之色。
王思宇心中警覺,忙側過身子,輕聲道:「是的,昨兒在家裡,碰巧李秘書去探望方部長,偶然遇到,也只好提前見面了。」
「偶然?」沈君明笑了笑,高深莫測地道:「真是很巧,平湖省長不錯,這個橄欖枝遞得有水平。」
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迴避了這個話題,微笑道:「沈書記請放心,我到了江南省,會嚴格遵守組織紀律,一切按照工作程序走,絕不搞小圈子。」
「好,很好!」沈君明微微一笑,加重了語氣道:「因為某些同志的阻攔,江南省的人事工作,已經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希望你過去後,能夠真正抓起來,選拔一批德才兼備的幹部。」
王思宇把半截煙熄滅,丟到旁邊的煙灰缸里,氣定神閑地道:「請沈書記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省委的重託。」
「要注意一個人!」沈君明把手一抬,表情嚴峻地道:「省委組織部的田鳳駒同志,工作能力很強,與平湖省長是清華校友,與喬書記也是黨校同學,要想在組織部打開局面,難度不小。」
王思宇暗自吃驚,先前方如海已經提醒過,自己有位實力強勁的副手,可沒想到,省委書記沈君明居然當著自己的面,把那位田副部長身後的關係點出來,其用意也是不言自明。
看起來,江南官場的水的確很深,省委大佬之間的矛盾,也在逐漸激化,能否順利完成中央交給的任務,還真是未知之數,在和兩位江南省的當家人見面後,王思宇對於此次江南之行,愈發無法樂觀了。
周三上午,中組部賀雲逸部長來到江南省,江南省委書記沈君明親自出面,帶著四大班子主要領導到機場迎接,王思宇居然反客為主,混在迎接的隊伍當中,這讓眾人感到有些好笑,卻又笑不出來。
其實,按照通常的慣例,一位省委組織部長上任,大可不必搞得如此隆重,很多時候,甚至中組部的領導並不需要到場,直接由省委書記宣讀中央的決定就可以了,只有黨政一把手上任時,中組部部長才可能會出面。
很顯然,賀雲逸這次來到江南省,已經向江南官場眾人暗示了,這位年輕的省委組織部長已經進入高層視線,在中央的分量很重,這才由中組部部長親自壓陣,保駕護航,其中隱含著些許震懾警示的意味。
還有件事情,同樣不容忽視,賀雲逸在兩年之內三下江南,這也是非常反常的現象,似乎可以解讀為,高層對於江南官場,多少有些不放心,聯想到這段時間,省委書記沈君明與省長張平湖之間愈演愈烈的明爭暗鬥,這種推斷,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既然是不放心,為什麼又會派出這樣一個少壯派來到江南省,擔任如此重要而敏感的職務呢?很多人都想不通,其中既包括省委書記沈君明,也包括了省長張平湖,兩人都非常迫切地想了解,中央對於江南官場政治格局的真實想法。
不過,在與賀部長電話交流時,卻始終得不到明確的答覆,賀雲逸給出的解釋是,王思宇同志年富力強,組織和協調能力突出,又有魄力,敢打敢拼,雷厲風行,適合在複雜環境下開展工作,他還年輕,經驗上難免欠缺,來到之後,還請江南省的諸位廣大幹部給予配合云云。
這種類似會議稿的說辭,都是官樣套話,讓兩人有些摸不清頭腦,實際上,過去幾個月中,官場中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那位京城太子大鬧南粵,遭致政治.謀.殺,以至於上面借題發揮,南粵官場再次洗牌。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無論是沈君明還是張平湖,對於王思宇的到來,都提高了警惕,在兩人眼裡,這位王部長『敢打敢拼』是有的,無論去了哪裡,都是扛著炸藥包上陣,他們剛剛送走了一隻老虎,就又來了頭獅子,也不知是禍是福。
上午十點鐘,伴著巨大的轟鳴聲,飛機安全落地,機艙門打開的那一刻,車門也同時打開,彷彿用尺子量好了距離,賀雲逸下了旋梯,和沈君明各自走了十幾步,四隻大手就緊緊地握在一起,搖了又搖,兩人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般,熱情地打著招呼。
賀雲逸轉過頭,看著迎接的人群,以及機場樓上拉出的紅色橫幅,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客氣地道:「沈書記,怎麼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不敢當啊!」
沈君明笑了笑,爽朗地道:「賀部長,我們江南省的幹部們,都歡迎你到這裡指導工作,也希望你能帶來優秀的幹部,幫助我們把工作搞好。」
賀雲逸笑了笑,把頭湊了過去,風趣地道:「不好意思,沈書記,你的組織部長被我弄丟了。」
「還好,我在街上撿回來了。」沈君明笑著回頭,見王思宇站在第九順位上,正含笑望著這裡,就嘆了口氣,感慨地道:「真是後生可畏啊,看到他們成長起來了,就覺得自己老嘍!」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賀雲逸笑了笑,鬆開手,向前邁出一步,與省長張平湖輕輕握了手,兩人只是輕描淡寫地客套了兩句,就擦肩而過,不過,其間的眼神交流,內容卻極為豐富,意味深長。
「你好,你好!」賀雲逸面帶笑容,與江南省的一眾省委大佬們握手,很快,王思宇也健步走來,兩人相視一笑,賀雲逸嘴角微揚,輕聲道:「思宇同志,要注意擺正位置,團結同志。」
王思宇愣了一下,隨即醒悟,微笑道:「記住了,賀部長。」
「江南怎麼樣?」賀雲逸點點頭,笑容更加親切,握著他的手,繼續問道:「吃住還習慣嗎?」
「都很好。」王思宇手上輕輕用力,就鬆開手掌,緩步走到宣傳部丁部長的身後,他雖然任組織部長,在人事問題上,有著極大的發言權,屬於實權領導,但因為入常時間尚短,資歷不夠,因此,在省委常委排名當中,還是比較靠後的。
眾人在機場逗留了一會兒,就簇擁著上了車子,在兩輛警車的護衛下,前往江南省政府賓館,稍事休息,就在祥雲廳共進午餐,在賀雲逸的要求下,菜品簡單而精緻,席間沒有飲酒,而是用飲料替代。
飯畢,其他人返回省委大院,準備下午的全省幹部大會,賀雲逸卻沒有午休,而是與沈君明、張平湖去了包間密談,二十分鐘後,省委書記沈君明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帶上秘書快步走出賓館,鑽進小車,先行離開。
包間里,張平湖喝了口茶水,拿手向門外一指,淡淡地道:「雲逸同志,看到了吧?他就是急性子,不管面對的是誰,也不管說的是大事還是小事,談不攏就拂袖而去,有家長作風,卻沒有作為家長的胸襟,真是讓人頭痛!」
「平湖同志,一個巴掌拍不響,平心而論,你們兩人在配合上出了問題,也不單是一個人的問題。」賀雲逸這次過來,還有個重要使命,就是在這兩位封疆大吏之間,做些調解工作,但效果不太理想,內心也有些煩悶。
張平湖抬起頭,望著牆壁上的一幅油畫,冷笑著不吭聲,半晌,才點點頭,輕聲道:「雲逸同志,你的批評,我虛心接受,可君明書記也要反省一下,不要亂伸手,省委如果什麼都抓,包打天下,還要省政府幹什麼?」
「平湖省長!」賀雲逸微微皺眉,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凝重地道:「沈書記講的也有一定道理,當前的工作重心,就是搞經濟建設,省委不抓主要工作,還能抓什麼?」
張平湖卻是寸步不讓,反唇相譏道:「雲逸同志,黨管人事,政府抓經濟,這是黨內共識,省委可以抓宏觀,定盤子,這都不是問題,可連微觀事物一起抓,就不科學,也是人為在添亂,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賀雲逸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有些頭痛地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兩人這種態度可不好,如果再鬧下去,上會討論,恐怕是兩敗俱傷之局,要慎重啊!」
張平湖微微一怔,隨即摸出一顆煙,點上後,狠狠地吸了幾口,像是下定決心,鏗然道:「這樣吧,過些日子,我再找他談談,大家畫出一條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樣也好!」賀雲逸笑了笑,讓這兩人搞好團結,同心協力幹事業,其實是不太現實的,但通過溝通,把矛盾限制在一定層面上,不至於突然爆發,也就可以了。
其實,江南省主要領導之間的矛盾,在各地都很普遍,為了講究政治上的平衡,省委主要領導很少是一條線上的人,這就使得雙方合作共贏的部分很小,博弈鬥爭的部分變得很大,時間久了,難免會激化矛盾,斗得不可開交。
而江南省的政治格局,還有某些特殊之處,其中涉及極深,有些事情,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即便是賀雲逸也不敢輕易涉足,免得捲入波雲詭秘的政治漩渦之中,難以全身而退。
張平湖喝了口茶水,又撣落一大段煙灰,喚了稱呼,很隨和地道:「雲逸,上次提起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賀雲逸擺擺手,含糊地道:「平湖省長,欲速而不達,要想把工作搞起來,必要的耐心還是要有的,上次遇到齊書記,已經向他彙報過了。」
張平湖有些失望,卻故作大度地一笑,喝了口茶水,拿手向外面指了指,意味深長地道:「雲逸,那位總惦記著把火箭筒調過來,不是想在收官階段,聽到爆炸聲吧?」
賀雲逸倒嚇了一跳,面容瞬間變得冷峻起來,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摸著腦殼,緩緩地道:「猜不透,索性就不要猜了,免得傷腦筋。」
「你啊,多少年過去了,還是這樣謹慎。」張平湖笑笑,把半截煙熄滅,丟到面前的煙灰缸里,把目光轉向窗外,也有些失神。
在江南官場上,很少有人知曉,張平湖與賀雲逸之間是極有淵源的,兩人的父輩,都曾經是一條線上的幹部,彼此扶持,互相幫襯,關係極好,賀雲逸的名字,都是張平湖的父親幫忙取的,兩人年紀相仿,自小也都在一起長大,到了初中才分開。
後來,因為一樁席捲全國的政治風暴,兩邊出現了嚴重分歧,各自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矛盾激化後,竟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即便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經過宦海沉浮,命運竟開了玩笑,兩人雖然站隊不同,卻都達到了事業的頂峰,尤其是賀雲逸,後來居上,成了炙手可熱的重要領導,手中掌握的實際權力,甚至還在個別政治局常委之上,一時間,風光無限。
張平湖也在努力修補兩家的關係,好在老人們都已經作古,昔日的恩怨糾葛,也都化為過眼雲煙,兩家人都不再計較,況且,官場險惡,多出一個盟友,總比樹立一個對手要好。
問題是,雙方並不在一條線上,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這就使得兩人都謹慎得多,雖然也曾有些合作,但都是試探性的,也極為隱秘,沒有透露出去。
賀雲逸小心謹慎些,是有情可原的,他位置特殊,在高級別幹部任免方面,中組部掌握著相當重要的話語權,因此,被各派系盯得很緊,若是有人發覺,他與張平湖,乃至於張身後的人有關聯,恐怕就要引發軒然大波了。
不過,眼下換屆的大形勢已然確立,在不損害自身派系利益的情況下,賀雲逸也不介意做些順水人情,為以後鋪路,只要沒有直接介入那兩人的明爭暗鬥,就不會引火燒身。
兩人不緊不慢地聊著,半個小時後,才在秘書的提醒下,坐進車子,駛向省委大院,與其他省委常委匯合,去了後面的一號禮堂,參加全省幹部大會。
來自各地市縣和省直機關、四大班子的主要領導,已經濟濟一堂,偌大的會議室里,官員們正襟危坐,屏氣凝神,直到省委常委們魚貫而入,才齊刷刷地站了起立,全場起立鼓掌。
王思宇走到鮮花環繞的主席台,把茶杯放下,目光炯炯地望著台下的人群,也不禁感慨萬千,從這個時候起,他就將成為江南省的省委組織部長,成了實至名歸的高級領導幹部。
這一切似乎都來得太快了,快得讓他有些難以相信,不過,回想起以前在縣裡市裡的打拚與抗爭,又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只不過,要想坐穩這把椅子,還要面臨更多的挑戰。
「準備好了嗎?」王思宇深吸了一口氣,也伸出雙手,輕輕鼓掌,坦然面對台下眾人的審視,內心變得格外安靜,似乎,整個世界都從眼前消失了,耳邊只回蕩著那個無聲的吶喊。
幹部大會結束後,一眾官員簇擁著走出禮堂,送別了賀雲逸部長,王思宇就在省委秘書長呂城南、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田鳳駒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位於大院東側的省委組織部大樓。
省委大院里,樓宇林立,三號樓和四號樓屬於省委辦公廳的辦公大樓,其中四號樓也是省委書記、副書記的辦公地點,省委組織部與宣傳部,分別位於四號樓的東西兩側,呈扇形排列。
與馬路對面的省政府辦公大樓相比,這邊的樓房相對陳舊了許多,省委也曾經有過多次搬遷或是重建的意圖,卻因為一些細節問題,意見不統一,爭吵得很激烈,無法達成共識,只好無限期擱置下來。
不知為什麼,王思宇很喜歡這種有些陳舊的建築風格,古樸當中透著夯實,沒有半點花哨可言,那青灰色的冷峻色調,彷彿也透著權力的某種特質,理性而又冷酷無情,容易引起共鳴。
幾人緩步而行,來到組織部門口,就發現一樓的大廳里,齊刷刷地站了兩排幹部和職員,王思宇剛剛上了台階,身側的田鳳駒點點頭,微笑著做出手勢,前面立時響起一片整齊的掌聲。
「感謝,感謝!」王思宇抬手致意,含笑望著眾人,眼角的餘光卻瞥向田鳳駒,這位頗有學者風度的老者居然安排了這一幕,也不知是在歡迎,還是在示威,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儘管,曾經得到過數次提醒,都是讓他對這位副手小心些,王思宇卻沒有在意,對待此人,他早已有了應對方案,對方配合也就罷了,若是唱反調,打對台,找機會請出去也就是了。
和其他兩位副部長握了手,打過招呼,王思宇和眾人去了五樓的辦公室,這裡和其他省委領導的辦公室布置一樣,外面是秘書室,裡面是兩個大套間,工作疲勞之餘,可以稍事休息。
房間早已收拾出來,辦公桌上,擺著液晶電腦,各式辦公用品一應俱全,辦公桌後擺著嶄新的辦公傢具,裡面放著各式書籍和材料,門口靠著牆角的位置,是一溜黑色義大利進口沙發。
三人謙讓著坐下,辦公室的內勤笑著走過來,沏上熱氣騰騰的茶水,就恭敬地退了出去,把房門輕輕關上,田鳳駒只呆了七八分鐘,就起身告辭,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面前那杯茶水。
呂城南是省委秘書長,自然充當著大管家的角色,幾位省委領導的衣食住行問題,都歸他管,其中住房問題很是頭疼,一些原來的省委領導已經升遷或是退休,卻依舊占著大院里的別墅。
都說高級幹部境界高,覺悟好,其實也未必,一些別墅,哪怕沒人住了,也都用東西佔著地方,死活不肯搬出來,省委考慮到各方面的影響,也就沒辦法採取強制措施,只能放任自流。
為此,呂城南也下了番功夫,先是在大院里新建了十幾套別墅,又把政府賓館六號院的那些別墅也讓了出來,留給現任省委常委們居住,這樣一來,在職常委們每人可以佔用兩套別墅。
王思宇對這些是不在乎的,他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華西首富,西辰礦業雖未上市,卻已是日進斗金,不要說江南了,即便在京城或是魔都,買上幾套豪華別墅,也不是太吃力的事情。
當然了,身到高位,規矩也就多了,反而有些不自由,甚至連下鄉視察這樣的事情,都要提前向省委辦公廳報備,衣食住行也都由省委統一安排,再不能過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了。
王思宇謙讓了一下,就選擇了政府賓館六號院的一套別墅,中午聚餐時,他發現那邊環境優雅,位置也好,而且,在潛意識裡,他也希望把工作與休息的場合分隔開,有利於身心放鬆。
至於省委大院里的這套別墅,王思宇就讓了出來,不再佔用,呂城南倒沒有想到,對方年紀輕輕,覺悟會這樣高,頓時面露喜色,客氣地道:「那也好,王部長,大院的房子先留著,想用時隨時可以打招呼,我把鑰匙送來。」
王思宇擺擺手,大度地道:「秘書長,感謝省委的關心,不過,我現在還是單身,占不了太多的地方,大院的房子,還是留給更需要的同志吧。」
呂城南嘆了口氣,換了坐姿,拿手摸著有些謝頂的前額,深有感觸地道:「王部長,要是都像您這樣,我的工作就好乾多了,你是不清楚,那些退下來的老領導,權力沒了,脾氣卻都不小,動不動就拄著拐棍上門,要這要那,給吧,不合規矩;不給,就鬧個沒完沒了,好像國家虧欠了他們似的。」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秘書長,很理解,你那邊的工作不好做。」
呂城南笑笑,轉移了話題,笑著道:「王部長,秘書和司機的問題呢?沈書記特意關照,這兩個人選要你親自定,如果有需要,可以從外面借調,試用好了,就直接留下。」
「還是沈書記想的周到。」王思宇淡淡一笑,沈君明的意思不難理解,無非是在暗示,在這兩個關鍵位置上,要慎重些,不能草率,免得用錯了人,導致工作被動。
事實上,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王思宇對於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是很提防的,無論秘書還是司機,都如走馬燈般地輪換,他不可能給外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機會,尤其是私生活的圈子,極少讓外人涉足。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保護那些人的一種方式,官場鬥爭有時是很殘酷的,甚至會牽連到身邊親近的人員,司機和秘書這樣的群體,很容易被人盯上,成為別人預定的突破口。
王思宇現在的仕途倒是一帆風順,似乎前景一片光明,但他心裡的弦卻繃緊了,有種難以形容的壓力,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在伺機發難,其中,也許就包括了那位衛國兄,他雖然遠在甘寧省,但大家其實都在暗中較勁,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呂城南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看了王思宇一眼,試探著問道:「王部長,辦公廳里有幾個筆杆子,都很不錯的,如果您有需要,明兒我選送兩個過來吧。」
「還是再等等吧,也不急。」王思宇笑著擺手,呂城南是省委秘書長,卻變成了省長張平湖的人,屁股明顯坐偏了,對於這樣的官員,他還是要留意的,免得被人在身邊安插了眼線。
呂城南見狀,有些失望,就又寒暄了幾句,就告辭離開,王思宇把他送到門外,又和臨時值班的內勤聊了幾句,就回到房間,繞到辦公桌後,打開身後的檔案櫃,從裡面拿出厚厚的文件,開始分門別類地進行整理,並熟悉相關的工作內容。
江南省委組織部共有十幾個處室,除了辦公室,研究室,干教處,干監處外,還包括五個幹部處,四個組織處,以及三個培訓考核中心,具體工作,由三個副部長分別領導。
其中,權力最為集中的,就是在五個幹部處上面了,全省兩個副省級城市,十個地級市處級以上幹部的考核、評測、推薦權力,都集中在這裡,而常務副部長田鳳駒又兼著省人事廳廳長,在用人方面,許可權還是很大的。
王思宇雖沒有在組織部工作過,對這裡的業務卻並不陌生,剝去神秘的面紗,其實近些年間,組織部掌握的權力,是在逐步削弱的,並不像外間想像的那樣,壟斷了官帽子的批發業務。
具體而言,凡是處級以下的幹部,只要單位一把手把名單推薦上來,推薦幹部在單位的人緣也好,沒有太多的反對聲音,一般來說,到了組織部這邊,基本上就是轟轟烈烈搞形式,扎紮實實走過場了,很少會打回票。
而處級以上的幹部,乃至副廳級幹部的選拔,大部分是要上常委會討論的,這些省管幹部的提拔和任用,就要由省委大佬們通過爭鬥或是妥協,分割權力的蛋糕。
組織部這邊能夠提供的,也僅僅是某些消息了,當然,即便是這樣,下面的幹部,對於省委組織部,也是極為敬畏的,要想早日進步,需要多方努力,自然也離不開組織上的關心。
目前的幹部選拔制度,應該是很不健全的,官員能否得到提拔,一方面是取決於政績,另一方面,還是看能否遇到伯樂,這與春秋時期所推行的舉賢制是類似的,若是無法遇到伯樂,即便是千里馬,也會發出悲鳴,無法施展才華。
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在任人唯賢的問題上,人們是沒有任何異議的,可在實際操作中,大半還是要任人唯親的,沒誰可以例外,其實要從公平的角度出發,科舉制度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學而優則仕,總比空有抱負,卻報國無門要好得多。
而陳啟明搞的那套幹部考核辦法,還是非常科學的,裡面融合了現代企業的人力資源管理辦法,將大部分考核項目,進行細化,並制定出可以量化的評分標準,是一套系統解決方案。
不過,要對組織管理工作進行改革,難度無疑是巨大的,很容易導致官員們的集體抵制,當初在渭北時,陳啟明就受到百般阻撓,這套方案試行不久,就在無聲的抵制中,宣告失敗。
王思宇初來乍到,立足未穩之際,自然是不能貿然行動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靜下心思,找准切入點,先把工作局面打開,好在,他雖然是單槍匹馬過來,手裡卻藏著三張好牌。
正想著,手機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王思宇掏出手機,看了發來的簡訊,不禁莞爾,忙按動鍵盤迴復:「好的,慶叔,你的謹慎很有必要,那我們晚上見面詳談。」
省委組織部長剛剛上任,免不了要一番應酬,先是組織部里平素不得志的幾位處長,爭先恐後地前來報道,想在頂頭上司面前留下好印象,哪怕只是混個臉熟,也算達到目的了。
在官場上,講的就是站隊和跟人,這才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組織部這次換了領導,就意味著出現了新的機會,若是把握好了,也許就能鹹魚翻身,換個光景。
機會面前,可不見得是人人平等,過分的清高有時就意味著愚蠢,能夠熬到處級的幹部,大都是機關里的老油條,深諳為人做官之道,自然懂得竭力爭取了。
因此,這些人也顧不上矜持,雖是初次見面,卻都恨不得拍著胸脯表忠心,讓王思宇在感到好笑之餘,心裡也踏實了些,看起來,這組織部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隨後,一些省直機關的領導,以及下面幾個市裡的一二把手,也都趕過來拜碼頭,王思宇也沒有端著架子,而是很隨和地與眾人閑聊,煙霧繚繞的房間里,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
一下午的時間,來了幾波客人,王思宇根本沒有閑下來,辦公室外面的內勤是新人,沒有經驗,不懂得為領導擋駕,只知道斟茶倒水,迎來送往,卻也忙得不亦樂乎。
快下班的時候,客人們漸漸散去,辦公室里的電話鈴聲卻此起彼伏,想請客吃飯的人很多,王思宇都委婉地推辭掉了,他已經與黃樂慶約好了,晚上八點半在溪湖酒樓見面。
黃樂慶是黃樂凱的三弟,在蘆洲市任市長,黃家本是江南的名門望族,與各派系之間的關係密切,而黃樂凱就更不用說了,和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是莫逆之交,也是政治上的堅定盟友。
不過,黃樂慶無論在性格秉性上,還是在政治立場上,與兄長都有很大的不同,他做事向來有板有眼,謹小慎微,從基層干起,一步步地成長起來,如今已是副省級城市的市長。
從嚴格意義上講,黃樂慶原來也算是林書記那條線上的幹部,只是跟得並不緊密,頗有些互相利用的色彩,當初,由原常務副省長張躍進大力舉薦,將他推到了蘆洲市長的關鍵崗位上。
張躍進離開後,江南省官場陸續也發生了人事變動,省長張平湖逐漸發力,先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得了幾個地級市主要領導的支持,隨後,又拉攏了幾位省委大佬,打破了原來的均勢。
黃樂慶自然也在爭取之列,但他顧慮頗多,在江南省的政情沒有完全明朗前,不敢孤注一擲,就開始耍滑頭,在張平湖與沈君明之間虛與委蛇,走中間路線,成了不折不扣的投機分子。
由於黃家在華夏政壇地位特殊,兩邊也不願把他逼得太緊,黃樂慶在重新站隊的問題上,並沒遇到太大的困擾,直到最近一段時間,蘆洲市的情況變得有些複雜,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起因是老書記年齡要到杠了,很快就會退下來,在新書記的人選上,省里的意見不太明朗,市裡幾位競爭對手,也都蠢蠢欲動,隔三差五地跑省城,常委會上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顯然,這道難關終究是躲不過的,如果不表明最終的態度,很可能兩邊就都得罪了,黃樂慶心裡明鏡似的,上面雖不至於給他穿小鞋,但在市長的位置上壓他幾年,也是很正常的。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接到了哥哥黃樂凱打來的電話,得知王思宇將來到江南省,擔任省委組織部長,黃樂慶動了心思,打算先碰碰王思宇,和他商議一下,再從長計議。
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他沒有去王思宇的辦公室,而是悄悄發了手機簡訊,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後,隨後把司機和秘書都打發走,獨自開車去了酒店,和久未見面的情人幽會。
這邊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的馮主任敲門進來,表示要親自開車送王思宇回家,王思宇趕忙禮貌地回絕了,謙讓幾句後,馮主任仍有些不放心,當場掏出手機,給司機班打了電話,叫來一位老司機,先將王思宇送回方家。
吃過晚飯,王思宇就說起別墅的事情,並誠意邀請方家人都過去居住,那裡條件比這邊要好得多,還有專門的生活秘書負責打理一切,平時也能幫忙照顧方如海,倒是一舉兩得了。
方如海卻執意不肯,擺著大手道:「不去,哪都不去,我就住在這裡,再過些日子,就和你雪瀅師母回華西去,在外面久了,總是思念故鄉。」
陳雪瀅也點點頭,溫柔地道:「小宇,你們年輕人都喜歡有獨立的空間,我們去了,就太吵了,不太合適。」
王思宇忙笑著說:「老師,師母,大家在一起還熱鬧些,那麼大的別墅,我自己住著,肯定不習慣。」
方晶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小宇哥哥,那個生活秘書是男的還是女的啊,長得好看嗎?」
「不知道,我還沒見過。」王思宇暗自感到好笑,小丫頭總是敏感的,居然會想到那方面去。
方晶卻有些不放心,趕忙回到房間,抱著被子出來,哼哼唧唧地道:「你們不去也就算了,我反正是要去的,免得小宇哥哥被狐狸精迷住了,犯原則錯誤!」
方如海頓時無語,拿手拍著額頭,喃喃地道:「小晶啊小晶,真是把爸爸的臉面都丟盡了!」
陳雪瀅嘆了口氣,也在旁邊勸道:「小晶,你不能過去,要是被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方晶嘻嘻一笑,吐著舌頭,有些頑皮地道:「有什麼影響不好的啊,小宇哥哥,你怕嗎?」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沒關係,也不要想太多,人家如果想造謠,即便離著十萬八千里,也能扯上關係,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要講讓他們講去。」
「就是嘛,還是小宇哥哥說的對!」方晶得到鼓勵,更加開心,把胸脯一挺,就又回到卧室,翻箱倒櫃地折騰著,將衣物和化妝品都取出來,塞到大包小包里,倒像是要出遠門了。
方如海見狀,擺了擺手,哭笑不得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連一天都等不急,這丫頭,真是白養她一回了!」
陳雪瀅嫣然一笑,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去,遲疑著道:「如海,要不我們也搬過去吧,就他們兩人住著,外面影響不好,況且,小宇剛到江南省,對這裡的情況還不熟悉,有你我在身邊,也可以幫著出出主意。」
王思宇也在旁邊附和道:「老師,還是搬過去吧,免得到時兩邊跑。」
方如海笑了笑,不再堅持,點頭道:「那好,明天吧,我們都搬過去。」
方晶聽了,頓時喜得眉花眼笑,回到方如海身邊,笑嘻嘻地道:「老爸真好,我還在擔心呢,晚上聽不到您的鼾聲,還會失眠呢!」
「別胡說!」方如海咳嗽幾聲,把手裡的蘋果放下,就站了起來,在陳雪瀅的攙扶下,返回卧室。
王思宇和方晶一起,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塞進兩輛車子的後備箱,就鑽進小車,趕往政府賓館的六號別墅區,到了以後,方晶發現那位生活秘書,竟然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頓時火了,就把王思宇拉到角落裡,嘟著粉唇抗議道:「小宇哥哥,不帶你這樣的,要是稍微大意了些,就又被你鑽了空子!」
王思宇攤開雙手,無奈地解釋道:「小晶妹妹,這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我確實不知情。」
方晶余怒未消,跺了下腳,悻悻地道:「你要提防著點,那些人沒安什麼好心思,這是要對你施展美人計了,若是上當,只怕幹不了幾天,就要灰溜溜地回京城了!」
王思宇笑笑,伸手捏著她的臉蛋,若無其事地道:「放心吧,小宇哥哥是最有定力的了,決計不會上當!」
「那可不好說!」方晶白了他一眼,信步在樓下轉了幾圈,就湊到漂亮女孩身邊,小聲嘀咕幾句,就拉著女孩進了卧室,發揮她的專業特長,刨根問底地打探消息,想要把幕後主使者挖出來,倒把小姑娘搞得很緊張。
王思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了杯茶水,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方晶打過招呼,拿了她的車鑰匙,開著警車前往溪湖酒店赴約。
進了包間以後,發現黃樂慶早已等在那裡,就隨手帶上房門,笑著打招呼:「慶叔,抱歉,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沒晚,沒晚,還有二十分鐘呢。」黃樂慶趕忙站起,快步迎了過去,伸出雙手,握了王思宇的手用力搖晃著,親切地道:「宇少,經常聽大哥提起你。」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在渭北工作時,黃伯伯給了我許多幫助。」
「那是應該的。」黃樂慶側過身子,把王思宇讓到沙發上,沏了杯茶水,送過去,微笑道:「他和春雷書記差不多有半輩子的交情了,兩人關係很好,在如今的官場上,都是當面送笑臉,背後遞刀子,已經很難見到那樣的真情了。」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含笑道:「慶叔說的是。」
黃樂慶探過身子,把姿態放得很低,客氣地道:「宇少,下午去組織部的幹部一定很多吧?」
王思宇點點頭,嘆息道:「是不少,可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慶叔,幸虧有你在這邊坐鎮,以後可要替我多出些主意。」
黃樂慶笑了,連連擺手道:「宇少,不敢當,真是不敢當,你現在是省委領導,是我的上級,有什麼要求,直接打招呼就是了,我一定照辦。」
王思宇點了一顆煙,皺眉吸上一口,誠摯地道:「慶叔,這可是掏心窩子的話,江南這邊的情況,你比我還要了解,可以說是危機四伏,我單槍匹馬過來,身邊若是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別說幹事業了,只怕連組織部的幹部,都指揮不動。」
黃樂慶輕輕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沉吟道:「宇少,你說的是實情,現在,江南官場上表面雖然風平浪靜,但底下暗流洶湧,異常兇險,就連我都非常迷茫。」
王思宇撣了撣煙灰,輕聲道:「迷茫什麼?」
黃樂慶嘆了口氣,坦白道:「不好站隊!」
王思宇笑了,仰頭吐出幾個淡淡的煙圈,微笑道:「那就先不站,咱們一起騎牆吧!」
黃樂慶是江南省本地幹部中的佼佼者,加上出身名門望族,本身還是副省級城市的市長,也在同一個棋盤上博弈,他對於江南官場的認識和理解,自然遠在方如海之上了。
在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裡,黃樂慶就把江南官場的幾個山頭分布情況,解釋得一清二楚,其中不乏精闢見解,讓王思宇聽了,也有豁然開朗之意,對這位黃市長,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
當然了,王思宇並不清楚,為了準備今天的談話內容,黃樂慶是下了番功夫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哪些地方要重點講,哪些地方要蜻蜓點水般地掠過,都是經過仔細琢磨的。
經過他的耐心講解,王思宇對於江南官場的現狀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他甚至隱隱感覺到,自己來到江南省擔任省委組織部長,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且,還有些自討苦吃的嫌疑。
一般而言,地方上的主要決策機構,也就是常委會了,凡是重大事項,都要上會討論,而常委會的組成名單里,向來是黨委大,政府小,這也意味著,常委會議事,通常都是書記一方佔據上風,一把手的權威,也就是通過控制常委會來實現的。
但由於這是換屆前的最後一年,而張平湖身後的背景過於強大,使得形勢出現逆轉,本來歸於黨口的幾位領導,也紛紛轉向政府這邊,聽命於張平湖,硬是壓過了沈君明一頭。
就以呂城南為例,作為省委秘書長,呂城南負責管理省委辦公廳的日常事務,制定每周的活動安排表,省委書記沈明君每天幾點幾分要去哪些地方,接見哪些客人,就連講話稿的內容,都要經他來審核敲定。
這樣的人站到了省長一邊,可想而知,沈明君有多麼被動了,本來,一些地市就對他形成了包圍,對他的指令陰奉陽違,現在後院又已經起火,難免會生出腹背受敵,焦頭爛額之感。
無奈之下,沈明君就想聯合副書記陳啟明進行反擊,可剛剛有了些動作,還未開始奏效,上面就派來了一隻調查組,緊接著,陳啟明就被調走,可見張平湖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
當時,江南官場上謠言四起,包括黃樂慶在內,很多人都認為,沈君明已經徹底失勢了,必將調離或退休,而當親近省長張平湖的組織部長喬戈平上位後,更加堅定了大家的判斷。
沒有想到,在省委組織部長的人選上,中央又支持了沈君明,將王思宇派到江南省,沒有選擇省長張平湖支持的人選,即那位常務副部長田鳳駒,這讓江南省的官員又跌碎了一地眼鏡。
眾所周知,省委組織部長的責任,就是幫助省委書記分管幹部工作,假如這個人是張平湖的人,也就意味著塵埃落定,張平湖成了這場爭鬥的最後贏家,沈君明的下場,也只能是黯然離開。
但來的人居然是王思宇,這就讓人感到費解了,要知道,這位京城太子在南粵拳打常務副省長杜山的事情,早已被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在一段時間內,成了某些高官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而在幹部大會上的稿子里,中組部賀部長的講稿裡面,又特意提了『敢打敢拼』四個字,如果不是上面在玩冷幽默,那就值得研究了,究竟是在提醒誰,又在警告誰呢?
當然了,大家倒不認為,王部長敢動手打平湖省長,但若是惹急了,抵制一番的勇氣肯定是有的,畢竟,和陳家那位不同,春雷書記這次換屆也是鐵定進常委的,雖然排名低了些,但也是國家領導人的身份。
把話講透了,老於家若是鐵了心思攪局,還是有本錢和平湖省長身後那位掰手腕的。分析到這裡,黃樂慶不再吭聲了,只是低頭喝茶,他相信,自己要表達的意思,王思宇應該已經清楚了。
王思宇點點頭,也是默然不語,腦海里卻浮現出一幅畫面,在空蕩蕩的金鑾殿里,他身穿大紅蟒袍,手持白玉笏板,向著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痛心疾首地喊道:「陛下,您這是在玩我啊!」
不要說王思宇了,即便放眼國內,又有哪個官員敢於和儲君支持的人掰手腕,那不是在自討沒趣么,只是,揣摩上面的意思,還真像是讓他當回絆腳石,這就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了。
「宇少,宇少?」黃樂慶轉過頭,卻見王思宇臉上肌肉僵硬,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遞過一顆煙,提醒了兩聲。
王思宇這才緩過神來,長出了口氣,接過香煙,苦笑道:「壞了,慶叔,上當了,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黃樂慶點點頭,掏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著火,幫著王思宇點上煙,自己也燃上一顆,皺眉吸了兩口,輕聲道:「宇少,春雷書記那邊是什麼意思?」
「沒提過!」王思宇搖了搖頭,把身子向後一仰,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之色,事實上,於春雷對於自己的事情,很少干預,這也許是種考驗,亦或是鍛煉,但總是有些讓人不爽。
到了這個級別上,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更何況,某些重要的選擇,無論是對王思宇個人,還是對於系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容不得出現半點差錯。
可春雷書記倒好,像沒事人一樣,當起了甩手掌柜的,在如此關鍵的問題上,居然不對王思宇加以指點,而王思宇在得知當了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以後,也沒多想,身體養好之後,哼著小曲就過來上任了。當時,滿腦子就想著江南的大好風光,如花美人,卻沒意識到,這個省委組織部長,居然要冒如此大的風險才能換來,當真是失策啊!
正暗自懊惱時,腦海里又閃過一道亮光,不知為什麼,竟想起之前與陳啟明的通話來,這時再回味,就別有一番味道,那位啟明兄要麼是故意裝傻,要麼就是有心做局,把自己引入迷途,畢竟,在消息未經確認時,還是有其他選擇的,只要稍加活動,就可以改變去向,完全可以到其他地方當個太平官員,而不至於卷到漩渦中心。
這個漩渦未免太大了些,讓王思宇也感到頭皮發麻,後背發涼,倒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往細了琢磨,就又想起,其實春雷書記原來的考量,是讓自己去團中央擔任書記處書記的。
可能當時,春雷書記也在猶豫之中,沒想到,這個提議竟被自己一口回絕了,此時埋怨老子,倒也沒有道理,江南這條路,說到底,也是自己選擇的,無論如何,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
黃樂慶也陷入沉思當中,半晌,撣了撣煙灰,皺眉道:「宇少,是不是再和春雷書記商議下?」
「不用,我說了就算!」王思宇咬了咬牙,把手一擺,重新恢復了鎮定,微笑著道:「慶叔,你不必擔心,咱們只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其他的事情,不必想太多,中央派我過來,應該是調和矛盾為主,而不是激化矛盾。」
黃樂慶點點頭,神色複雜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想調和矛盾,恐怕沒那麼容易,據我所知,上面那位,對這裡是志在必得的,否則,張平湖的力度也不會這樣大。」
王思宇笑了笑,把香煙塞進嘴裡,深深吸了一口,悵然道:「順勢而為吧,想太多也沒用。」
「也好。」黃樂慶點點頭,心裡卻有些焦慮,現在的情勢,明顯是推牆比扶牆的人多,這面牆已經搖搖欲墜了,王部長這次空降下來,明顯沒做好準備,卻想著和自己騎牆頭,那能騎得住嗎?
想到這裡,他暗自嘆了口氣,又用委婉的語氣,把蘆洲市的情況講了下,表明了自己的難處,黃樂慶在蘆洲已經干過一屆了,假如不能抓緊機會提上來,可能會面臨兩個選擇。
其一是升到省里,到省直機關擔任領導,這還是好的,其二,就是提前進入人大政協工作,相當於賦閑養老了,當然,這種可能性倒不大,但在特殊時期,就很難講了,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王思宇笑笑,擺手道:「慶叔,不必擔心,關鍵時刻,我會說話的。」
黃樂慶心裡松馳了些,就又謹慎地提醒道:「宇少,這些日子,我也在多方打聽,可得到的消息,卻不太樂觀,兩方面各有屬意的人選,可在幾種方案里,沒有把我當成最佳選擇。」
「那怎麼行呢!」王思宇皺了下眉頭,輕聲道:「慶叔,你只管沉住氣,也不用再出去活動了,這件事情,還是由我操作比較好,實在不成,也可以跳出江南的棋盤,異地發展。」
吃了這粒寬心丸,黃樂慶終於放心了,就打開旁邊的皮包,拿出一件造型別緻的玉器,笑著道:「宇少,這是恭喜你擔任省委組織部長的禮物,一點小心意,敬請收下。」
王思宇臉色一變,聲音變得冷淡下來:「慶叔,咱們之間,就不要搞這些了。」
黃樂慶察言觀色,心知不妙,趕忙解釋道:「宇少,你別誤會,這件玉器是家裡收藏的東西,不是從外面買來的。」
王思宇把玉器拿在手裡,看著龍形雕塑上的暗黃色細密紋路,輕聲道:「慶叔,東西不能要,在這方面,咱們都要格外注意,謹小慎微,免得挖個大坑,到後來爬不出來,倒把自己的前程斷送了。」
黃樂慶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宇少,放心,家裡的情況,你大概是了解的,我做官從不伸手撈錢,偶爾碰到談得來的朋友,才會送出些小禮品。」
王思宇笑笑,也不想讓他太過難堪,就說了聲好,把玉器還給黃樂慶,轉移話題道:「慶叔,我剛到組織部,對下面的人不太了解,需要一個適合的秘書人選,不知你有沒有熟悉的人,幫著推薦一下。」
黃樂慶一聽笑了,點頭道:「還真是巧了,我有個忘年交,在江南晨報工作,是位知名記者,寫得一手好文章,為人也好,忠實可靠,是做秘書的好人選。」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那好,慶叔,你和他聯繫下,他本人要是沒有意見,就先借調過來,試用一段時間,要真是人才,就留在組織部,長期培養。」
黃樂慶連連點頭,笑著道:「好,宇少,那我晚上就聯繫他。」
兩人聊得很晚,才在酒店門口分開,王思宇駕駛著警車返回別墅,洗過熱水澡後,進了書房,翻了會書,想起和黃樂慶之間的交談,心情卻難以平靜,不知為什麼,竟然感覺到,自己和於家都掉進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正沉思間,方晶推門進來,歪著腦袋,巧笑嫣然地道:「小宇哥哥,在想什麼呢?」
「過去,現在,和將來!」王思宇笑笑,看著那張如花的笑臉,暗自嘆了口氣,輕聲道:「小晶,你先回去吧,我要處理公事,晚點才能休息!」
「噢,那我等你!」方晶把手放在唇邊,送了個飛吻,便裊娜地推門出去,回到了卧室。
王思宇沉思半晌,就掏出手機,給於春雷撥了過去,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良久,耳邊才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擔心,合理衝撞是不會吃紅牌的!」
「要不,咱們過幾個月就調走吧!」王思宇可不是傻帽,不想擔這個風險,就想腳底下抹油,找機會溜走。
於春雷卻笑了,輕聲道:「不行!」
「不行?」王思宇滿腦袋都是問號,愕然道:「為什麼?」
於春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地道:「這個人選,你來當最合適了!」
王思宇倏地站起,怒聲道:「誰說的?」
「你老子!」話音剛落,於春雷把電話掛斷,丟下手機,輕笑道:「臭小子,居然也會害怕!」
王思宇呆了一呆,就走到窗前,眺望著夜色下的江州城,咬牙切齒地道:「這些老傢伙,肯定還有事情瞞著我,肯定!」
黃樂慶推薦的那位秘書人選,是江南晨報的知名記者,叫歐陽吉安,據說是歐陽修的後代,此人本來在江南日報工作,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單位領導,無奈之下,轉到晨報工作,一干就是四年。
在江南晨報工作期間,歐陽吉安混得仍不太得志,可在記者圈裡,卻頗有聲望,他寫得一手好文章,文筆犀利,璧坐璣馳,是出了名的江南才子。
這位歐陽記者與黃樂慶的相識,已經有近六年時間了,當時,黃樂慶還在蘆洲市擔任常務副市長,在蘆洲主抓了多項惠民工程,口碑極好。
歐陽吉安接到報社任務,奉命到蘆洲做了次專訪,感觸頗深,是夜回到江州後,大書特書,寫了份很有質量的稿子,文章發表後,產生了良好的社會效應,因此,也引起了黃樂慶的注意,黃樂慶每次到江州市開會,都抽出時間,與對方見面。
黃樂慶出身名門望族,本身對知識分子就有好感,也非常注意和新聞媒體記者保持良好的關係,以樹立形象,他和歐陽吉安相處時間久了,竟生出愛才之心,就曾經勸過歐陽幾次,想讓對方離開報社,到蘆洲市政府任職。
歐陽吉安也動搖過,畢竟,他在報社幹得也不舒心,換個環境或許能好些,都說大樹底下能乘涼,有了黃樂慶這頂遮天大傘,他歐陽吉安也許就時來運轉,揚眉吐氣。
但不巧的是,那年歐陽的家庭出了些狀況,他在銀行上班的那位妻子,在朋友聚會上,認識了位在省檢察院工作的幹部,兩人竟然一見如故,打得火熱,沒過多久,就成了情人關係。
紙里包不住火,有一次歐陽外出採訪完畢,提前回家,竟將兩人堵在房間里,問題是,歐陽是一介文弱書生,寫文章還行,打架就不在行了,一番搏鬥之後,被那位當過兵的檢察院幹部打得鼻青臉腫,硬是被人丟出了房間。
事情還沒有完,兩天後的下午,歐陽就被帶到派出所調查,理由是有人告他在報社發表的文章里涉嫌誣衊誹謗,他當然清楚,那是老婆的情夫在故意陷害,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任他如何申辯,還是被派出所關了一天一夜。
直到他想辦法聯繫到黃樂慶,事情才得以成功擺平,黃樂慶也是很夠義氣,又給省檢察院的領導打了招呼,沒過多久,那位幹部就因為經濟問題被拿下,險些判刑,也算為歐陽報了一箭之仇。
這番變故之後,歐陽心灰意冷,很快和老婆辦了離婚手續,卻拒絕了黃樂慶的盛情邀請,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出了這檔子事情,自覺臉上無光,也就與黃樂慶疏遠了許多,每日除了工作,就是與幾個報社的文藝女青年廝混,倒也落得逍遙自在。
黃樂慶給歐陽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KTV包房裡,和一幫子報社同事擲骰子喝酒,已經喝到面紅耳赤,舌頭髮麻,這時桌上的手機玩命地震動起來,他摸過手機,看了下號碼,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外面的樓道里,接通電話後,喂了一聲,就醉醺醺地道:「黃公,這麼晚了,有何貴幹?」
黃樂慶也不生氣,笑吟吟地道:「當然是有好事了,你在哪裡?要不咱們見面聊?」
歐陽吉安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醉醺醺地道:「不行,在和同事HAPPY,今晚不方便,改天吧!」
黃樂慶聽了,微微皺眉,輕聲道:「歐陽,你又喝酒了?」
歐陽吉安打了飽嗝,摸著突起的小腹,提了下腰帶,笑著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黃樂慶嘆了口氣,有些不滿地道:「歐陽,最近聽人提起,你的境況不佳,意志消沉,每天都胡混,這樣可不行,你現在三十齣頭,再這樣下去,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歐陽吉安愣了一下,就跌跌撞撞地去了衛生間,拿手摳著嗓子,吐了半晌,隨後仰頭笑道:「領導,別開玩笑了,你是一市之長,每天想著的都是幾百萬人的大事,我們這樣的小報記者,每天除了歌功頌德,粉飾太平之外,還能做些什麼,自然是渾渾噩噩過日子了!」
黃樂慶笑了笑,輕聲道:「那就離開報社,怎麼樣?」
「去蘆洲?」歐陽吉安把手機夾在肩頸之間,轉過身子,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笑著道:「再等等吧,等你黃公當了市委書記,我再過去報到。」
黃樂慶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吟吟地道:「歐陽,這次不必離開江城,直接去省委組織部,給組織部長當秘書,怎麼樣?」
歐陽吉安抹了把臉,拿起手機,詫異地道:「省委組織部?怎麼回事,黃公,你又高升了嗎?」
黃樂慶搖了搖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隨即笑道:「歐陽,怎麼樣,你到那邊,如果做好了,不但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能幫到我,何樂而不為呢?」
歐陽吉安聽了,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就遲疑著道:「黃公,你是知道的,我做人喜歡自由自在,不願受體制約束,目前在報社還好,不想動了。」
黃樂慶擺擺手,微笑道:「好什麼,杏兒下午還提起,你前些日子被報社點名批評了,有這事兒吧?」
歐陽吉安嘆了口氣,輕聲道:「到底是大市長厲害,神通廣大,這點小事情都能打聽到,不過,我都習慣了,三天不被領導指著鼻子罵一頓,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黃樂慶喝了口茶水,喟然道:「歐陽,放著好日子不過,你這又是何苦呢!」
「黃公,去給人當秘書也一樣,不也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歐陽吉安嘆了口氣,拉長聲音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黃樂慶面色一沉,放下杯子,語氣舒緩地道:「不一樣,歐陽,這次的機會,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後的機遇,再抓不住,就真的錯過了,無論如何,你明天也要去試試運氣!」
歐陽吉安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見黃樂慶作為一市之長,對自己這樣的布衣苦口婆心地勸了這麼久,再忸怩作態就顯得矯情了,就點點頭,輕聲道:「好吧,那就聽大市長的,明兒我過去試試,如果不成,你可別笑我。」
黃樂慶笑笑,鼓勵道:「不會,大才子,只要你肯認真準備,就一定能行。」
「黃公,那就借你吉言了!」歐陽吉安笑著點頭,又寒暄幾句,掛斷電話,回到KTV包房裡,拿起麥克風,鼓著腮幫子吼了起來,在旁邊兩個小妹的蠱惑下,又喝了不少啤酒,才醉醺醺地返回家裡。
次日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他想起昨晚黃樂慶提起的事情,不敢怠慢,忙洗漱一番,穿戴整齊,沒有吃飯,就開著報社的採訪車,前往省委大院。
因為是知名記者,以前也經常出入機關大院,因此,車子雖然沒有特別通行證,可門衛看了記者證,還是照例放行了,歐陽吉安把車子停好,步行穿過三號辦公樓,來到組織部的大樓前,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抬頭望了一眼,就大踏步地走了進去,此時樓道里極為安靜,直到上了五樓,也沒遇到有人經過,歐陽吉安就琢磨著,怕是來得不巧,趕上人家開會了。
找到了部長辦公室,見房門虛掩著,他試探著敲了兩下房門,就聽裡面傳來一個聲音:「請進!」
歐陽吉安推門進去,卻見一個年輕人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張江南晨報,正在看報紙,就笑了笑,輕聲道:「同志,你好,我是報社的,來找王部長。」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說話,就又低頭看著報紙,歐陽吉安走到內間的門口,隔著窗子,向裡面望了望,沒看到有人在,就鬆了口氣,回到年輕人的身邊坐下,笑著搭訕道:「朋友,你也是過來面試的?」
「算是吧。」報紙遮住了大半張臉,這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年輕人蹺起二郎腿,一雙黑色的大皮鞋,在悠閑地抖動著。
歐陽吉安正襟危坐,斜眼瞄著年輕人的坐姿,頗有些不以為然,就清了清嗓子,以老大哥的口吻點撥道:「老弟,領導秘書不好當啊,言行舉止都要注意,稍微留下點壞印象,就前功盡棄了。」
年輕人把報紙放下,饒有興緻地望著他,輕聲道:「老兄,你以前當過秘書?」
「沒有。」歐陽吉安笑了笑,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道:「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秘書這活太辛苦了,一般人干不來。」
年輕人笑了,輕聲道:「老兄,怎麼個辛苦法,說來聽聽?」
看著年輕人眼裡的目光,不知為什麼,歐陽吉安忽然感到有些不妥,像是哪裡出了問題,但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就掰著手指解釋道:「要做好秘書工作,就得閉上嘴,跑斷腿,還要手疾眼快,端茶倒水,遞水點煙這些事情,都要跟得上,頭腦還要靈活,要隨時領會領導的意圖,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也要心領神會,用最短的時間內,把服務做到位,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了解下面的動態,當好領導的千里眼,順風耳……」
年輕人很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頭,半晌,才笑了笑,輕聲道:「不錯,你說的很好,要把秘書工作干好,確實不容易。」
歐陽吉安正在興頭上,繼續說道:「除了這些,還有很多細節要把握,甚至領導在接見客人時,應該走上幾步,秘書都要做到心裡有數,提前安排好一切,而最重要的是,要始終保持謙遜,不能讓領導覺得,秘書的本事大過自己,那就是聰明過頭了,也會自討苦吃的。」
年輕人忽然展顏一笑,點頭道:「不愧是江南名記,懂的事情就是多,長見識了!」
歐陽吉安微微一怔,詫異地道:「老弟,你認識我?」
「都聊了這麼久,能不認識嗎?」年輕人站了起來,走到套間門口,轉過身子,微笑道:「歐陽,先去辦公室找馮主任,把手續辦下,然後給你三天假,養足了精神再來上班。」
「啊?」歐陽吉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站起,望著年輕人推門進了套間,不禁滿腹狐疑,半晌,他才悄悄走到門邊,探頭向裡面望去,卻見年輕人已經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埋頭辦文了。
「他就是王部長?」歐陽吉安拿手捂了嘴巴,暗自懊惱地道:「娘.的這下丟人了,就這眼神當啥秘書啊,領導啊領導,別這麼搞,會被你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