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放下碗筷,門口就傳來一陣打罵聲,吳飛哭嚎著在外面大叫「別打了」,豬尾巴一聽,立馬就飛奔出去,吳銀書手裡拿根竹片不斷地往吳飛身上招呼,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的農家婦女,臉上急得冒汗,又是心疼,又是發狠。
吳銀書邊打邊罵:「你個小雜種,守不住大財,剛給你的新衣服轉眼就給別人了,你還有什麼用!快說!給誰了?」
吳飛嗚嗚吐吐地哭不止,眼睛已經哭得迷糊,嘴裡抽抽噎噎地說:「不打了爸……不打了……」
吳銀書聽到兒子的求饒聲,手上更是帶勁,豬尾巴看得頭子發熱,呼地一下就衝過去護著吳飛,吳銀書沒收住手,竹片叭地一下就抽在豬尾巴身上,豬尾痛得「嘶」地吸口冷氣,吳銀書急忙住手叫道:「豬尾巴,你幹什麼?」
豬尾巴看著吳銀書,臉上還痛得有些變形,這老雜種真能下手!吳飛像只兔子一樣,瑟縮在豬尾巴的身後,豬尾巴心裡沒來由的酸楚,怪不得吳飛怨恨他爹,怪不得這麼害怕被打,這吳銀書打人還真是殘虐啊,平時斯斯文文的人,看不出來!
豬尾巴笑道:「吳叔叔,不關吳飛的事哦,是我看他穿新衣服好瞧,小雷又沒穿過,就讓他換換,回家的時候忘記換回來了。不關他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吳飛是被打怕了,聞言使勁地點道:「就是這樣的,我跟你們說你們不相信嘛!」
吳銀書臉色一變道:「雜種!你腦殼裡是豬屎啊,人家讓換你就換……」
話還沒完,就聽到五花肉的聲音:「唷……我當什麼了雞巴不起的大事,這麼打娃兒,你被狗日瘋了,娃兒們交情好,有福同享,再說人家又不是不還,吳銀書,你個大知識分子心眼比娃兒還小!」
吳銀書見五花肉抱著手靠在門邊,斜著眼睛看他,感覺就像在看一個牲口,吳銀書臉上掛不住,但又實在惹不起,蠻橫地說:「老子打自己家娃兒怎麼了?五花肉,把你兒子領過去,竹片子不長眼啊!」
五花肉臉上笑咪咪的,聲音卻發冷:「打嘛,沒事兒,有本事就沖我家三兒身上整,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氣!」
吳飛的媽趕緊陪笑道:「武姐,你別生氣,銀書也是火上心頭……」
五花肉「哼」了一聲:「上火啊,那你幹什麼吃的?好不容易來一回,他還這麼大火氣?好像平時在食堂鍋爐房裡火氣沒這麼大啊,是不是吳秘書?」
吳銀書臉上青白不定,五花肉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的,他為人倒是不錯,就是老愛調戲婦女,這在區政府可是出了名的,平時老愛往區政府食堂里鑽,食堂里有個燒開水的胖婆娘,皮膚嫩白得很,有一回穿著衣服洗澡被他看到,從此吳銀書沒事就喜歡往那兒鑽。
兩口子同時被五花肉整得下不了台,吳銀書指著吳飛怒罵道:「跟我回去,丟人現眼還不夠啊!」
五花肉嘴裡「嘖嘖」有聲:「吳秘書還這麼大火啊?要不要我去廣播站幫你呼喊一下?」這又是吳銀書的一番醜事兒,文化站的女播音員姓吳,算來是他本家妹子,有一回吳銀書喝醉了跑去調戲,可沒料到人家正在播音,全狗街的人都聽到吳銀書對人家說:「妹子,我就喜歡聽你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呼喊,哥哥每次聽到都覺得安逸啊!」
吳銀書臉上脹得通紅,一把扔下竹片,低著頭轉身就走,五花肉哈哈大笑道:「吳秘書,娃兒他媽還在這呢?帶回去慢慢呼喊啊,免得火氣這麼旺!」
吳飛媽羞得不行,走上前摟過吳飛道:「飛兒回家了……」
吳飛怯怯地說:「我不回,爸還要打我!」
五花肉聞言吼道:「他敢!他要是打你,你來跟老娘說,老娘收拾他!」
吳飛聽到這話,馬上眼睛就亮了:「真的嗎嬸?以後我爸要是打我……」五花肉笑道:「他要敢打你,你就說跟武嬸告,看他敢不敢!」
吳飛拉著媽媽的手,咯咯笑道:「謝謝嬸……我記得了,走吧媽,咱們回家,我肚子餓了!」
豬尾巴急忙道:「等等,去把衣服換回來!」吳飛點點頭,跟著母親往供銷社走去。
五花肉見這娘倆走了,輕輕地嘆口氣:「吳銀書真不是東西,這婆娘年年月月在老家幹活,人這麼老好,他還不秤心。三兒,以後不准你再跟他玩了!」
豬尾巴翻著白眼道:「有我什麼事了!不玩怎麼行?」
五花肉少有的嚴肅道:「你現在是學習要緊,聽媽的話,少跟他們在一起!」
從這之後,豬尾巴的生活變得極其規律,每天早上上學,中午練功,晚上補課,光陰就在忙碌的學習中飛快而逝,轉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此時的豬尾巴已經快十歲了。
這一年來,在文化學習上得力於楊少華的教育,也幫他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當然這種基礎更多的是靈活多變的思維方式,高效的學習能力,而棉花匠傳授的氣功,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也打下了堅實根基,缺乏就是持之以恆的苦練。
對於棉花匠來說,這一年來,他盡量地培養豬尾巴的正義感,鍛煉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師傅你可以不走嗎?」豬尾巴這一年來身高沒有太沒明顯的變化,只是結實了很多,棉花匠今天要走了,相處一年,兩人間的師徒情分越積越深,要不是為了一個約會,估計棉花匠就會選擇長駐狗街,畢竟這裡的人雖然見識淺薄,但風俗純樸。
棉花匠搖搖頭,眼裡透出慈父般的目光看著豬尾巴:「自強,我走後你要堅持不懈的苦練,每天中午也要到吳老爺這兒,從明天開始就由他老人家教你拳腳上的功夫,呵呵,就是打架的本事兒了。」
豬尾巴嘟著嘴道:「我又不愛打架,學來沒用,師傅我喜歡跟你練氣化水,你看我都能讓小水珠子跑起來了,你不要走好嗎?」
棉花匠實在是開不了口,實在拒絕不了這個尋找幾千里的徒弟,悶聲不響地拿起水煙筒呼嚕嚕地抽起來,這時吳瘋子走了過來,這是一年來他第一次加入到這師徒間的對話:「三兒,別為難你師傅,等你將來長大了就會明白,什麼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你師傅跟人有約,就要講信義,人無信如何立足世間,你師傅堂堂男兒,豈會失信於人,你也不想他被人罵成是無信之輩吧?」
豬尾巴低下頭,眼眶紅起來,淚水終究沒有按住,一顆顆地滴落,棉花匠深深地吸口氣,轉過頭不再看他,輕聲道:「師傅答應你,赴約之後一定來看你!」
豬尾巴心知再也留不住這位神人了,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悄然地跪下,誠心誠意地叩了八個響頭,棉花匠和吳瘋子都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豬尾巴站起身後,取起書包背好,對棉花匠道:「師傅一路平安,我上學去了。」
棉花匠點點頭,豬尾巴轉身離去,良久吳瘋子長嘆一口氣道:「這孩子將來不知會如何!」
棉花匠自信地說:「很好很好!呵呵,吳老,想不到我竟不如他洒脫,哈哈哈,好小子!一生飄零江湖,老來收得此徒,吾心快慰,吾懷大暢啊!吳老,我這就向你告辭,有勞你多多擔待,我算準此子三年後將遭逢大變,萬望吳老照應!」
吳瘋子驚道:「陳老弟,你不就是赴約嗎?不用三年這麼久吧?」
棉花匠苦笑道:「實不相瞞,這個約會就是從此不能自由,唉,有些事情關係重大,恕我不能直言,我為了尋找徒弟向人家請了五年假,總算天見可憐,終於得償所願,這次回去,再不得回來了。另外有件事要相煩吳老!」
吳瘋子道:「你我兄弟,我虛長你幾歲,不用這麼客套,有話儘管說,我吳瘋子能辦到的儘力而為。」
棉花匠笑道:「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我收自強為徒的事,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不想他將來走我的老路,一入候門深似海啊……」
吳瘋子充滿疑惑地看著他,棉花匠笑道:「話說到這兒就可以了,吳老是聰明人,你心知就行,所託之事萬望成全,另外就是我書信一封,吳老待自強十六歲後再交給他。」
吳瘋子臉色凝重地點頭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我只會帶入棺材裡,我一直以為老弟是飄泊江湖的一代奇人,想不到你也是身不由己。」
棉花匠取出一封信遞給吳瘋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人造皮包,頭也不回而去,吳瘋子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彷彿蒼老了十歲,滿臉意興索然,心裡空茫茫的不知所以。
飄然而來,飄然而去,想不到這一代奇人竟也沒逃過時代的大潮,被人收為所用,吳瘋子苦笑著拿著信走進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