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我想先領書。」朱自強徑直走到班主任的桌前,報完名後,有一天半的時間,之前打定了主意,這會兒就有些急切了。
「你幫我在這兒守著,如果有同學來報名就讓他們先等著。」王香堂邊說邊起身,朱自強坐到桌後,兩手撐著下巴。
「新生報到……請問……」來人大約十三歲,朱自強眯著眼睛打量了幾下,嘿,這傢伙竟敢不留小平頭,整個三七分的知識分子路線,身上的白襯衣扎在蘭布褲子里,腰挺得很直,雞胸狗肚鴨屁股!
朱自強笑道:「這裡就是新生報到處,請問你是哪個班的,姓名?年齡?哪兒人?」
那人上上下下地瞅了朱自強半天才道:「你是王老師的什麼人?」
朱自強道:「我也是新生,這會兒王老師去拿新書了,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那人聞言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王老師的兒子呢?嚇我一跳!我叫管中昆,你叫什麼名字?」
「朱自強。」
「哈!久仰大名啊!你就是朱自強?嗯,不錯!看起來蠻機靈的,嗯,你住校嗎?」
朱自強暗地裡狠狠地鄙視了一下:「住校,你呢?」
管中昆指指大門處:「我家就在外邊,你真的只有十一歲?」
朱自強糾正道:「還差半年。」
「呵呵,厲害啊!屬虎的?我屬鼠,比你大兩歲呢。」管中昆的眼睛很銳利,這讓朱自強很不舒服,那眼神里透著好奇、懷疑、不屑。
朱自強笑眯眯地說:「原來是四害啊,嘿嘿,虎是貓科,你要小心哦。」
管中昆「咦」地一聲:「看不出來,你還知道貓科啊,不過你這隻玉貓奈何不了錦毛鼠。」
朱自強哈哈大笑道:「你也看過七俠五義啊?錦毛鼠……哈哈,我怎麼覺得像是賴皮耗子呢?」
管中昆嘿嘿陰笑道:「不錯不錯,嘴巴不饒人,了不得啊,現在的孩子都成人精了。」
「中昆,幹嘛呢?不許欺負新同學哦!」王香堂抱著幾本書走了過來,遞給朱自強,指著管中昆介紹道:「管中昆,他爸爸是一中老師,教物理的。這位是朱自強,呵呵,你們一個第二,一個第四,今後要相互鼓勵,相互學習!」
管中昆笑道:「王老師別抬舉我了,朱自強同學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來不是那種馬屎外面光,裡面一包糠。」
王香堂愉快地笑道:「呵,難得難得,一向目無餘子的管大才子也有心服口服的時候。來,我先幫你把名註冊了,自己去交學雜費,書在我辦公室里,自己去領。」
管中昆笑道:「王老師,這樣不好吧?好歹我也是新生,我強烈要求你一視同仁!」
「我怎麼啦?」
「朱自強同學來的時候,你帶著他報名交費找宿舍,幫著打鋪整理,怎麼對我就是另一種待遇?唉,難道成績差就應該被歧視?我好歹也是高小文化程度了,大小也算個知識分子!」
王香堂呸了一聲:「小子少跟我耍貧,這裡一草一木沒有誰比你更熟了,快滾,我沒時間跟你啰嗦1
管中昆嘴角扒拉幾下,沖朱自強叫道:「走吧朱老二!我帶你逛逛!」
朱自強本想反駁,可是王香堂在,他不好意思說出口,抱著書鬱悶地往宿舍走去,管中昆緊趕幾步:「喂,朱老二,心裡不爽啊?」
朱自強見已經離王香堂遠了,輕笑道:「管大豺……子,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回宿舍,你慢慢報名去。」
管中昆苦笑道:「看來咱倆是棋逢對手啊,豺狼的豺吧?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見到你就特別……親切!不嫌棄的話交個朋友?」
朱自強騰出一隻手伸向他:「只有一條,嘴下積德,讀書不是用來損人的。」
管中昆再次搖頭苦笑:「服了!不過你讓我痛改前非的話,總得給我一段時間吧?」
朱自強笑咪咪地說:「管大,服了是嘴上的,心裡還不服吧?要是你有意思,咱們這會兒就到宿舍里學著古人鬥文?」
管中昆歪著頭瞄著朱自強道:「算了,你讀過什麼書……我是說課本外的。」
「古文觀止,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唐詩宋詞,七俠五義,隋唐演義,三國、水滸、西遊、紅樓……」
「打住打住!你……看得懂這些書?」管中昆十二萬分懷疑。
朱自強笑道:「似懂非懂。」
管中昆忍不住開始考較:「那你說說唐詩有哪些類型?」
朱自強侃侃而談:「分七言、五言,律詩、古詩、絕句。」心裡暗暗好笑,吳老爺可是正牌的老秀才,沒事的時候就「平平仄仄」地念叨,想考我?窗都沒有!
管中昆脹紅了臉:「唐宋八大家第一位是誰?」
「韓愈。」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管中昆瞪著朱自強:「狗日的,你這腦殼是怎麼長的?」
朱自強搖著頭道:「嘖嘖,管大才子之德不過如此,嘿嘿,如此而已!」
管中昆轉身就走:「這三年你小心了!不超過你老子不姓管!」
「那你姓什麼?」
「……」
朱自強煞是有趣地看著管中昆暴走的背影,這傢伙有意思!回到宿舍後,朱自強急不可耐地翻開課本:語文、數學、英語、政治,從小學的兩科一下子加到四科,初二再加一科物理、幾何,初三加化學,數學和幾何並成一科,就是六科。朱自強心裡盤算了一下,除了數理化外,其餘的都要靠記憶力。
翻開英語課本,看著滿篇字母,心裡有些發噓,早就聽豬腦殼說英語是最難學的,可也不怎麼樣嘛?不就是些拼音!不過……怎麼聲母韻母都在混著用呢?有意思……
正當他翻看英語書的時候,樓板輕聲響起,楊玉煙腦袋出現在宿舍門:「自強!」
朱自強把書放好,沖楊玉煙招手:「進來吧!」
楊玉煙搖頭道:「學校有規定,不許男女生互進宿舍呢,你出來吧,我們去看看學校。」
朱自強把書收起來,放到枕頭下藏好,這才走出宿舍:「這什麼破規定?宿舍為什麼不準男女生互逛啊?」
楊玉煙臉紅了一下:「好像是為了防止學生談戀愛!」
朱自強眨眨眼道:「談戀愛?什麼是談戀愛?」
楊玉煙背過身,搶先下樓,朱自強喃喃地說:「男女生進進宿舍就是談戀愛?神經病!哎,玉煙,你的宿舍在哪兒?」
楊玉煙道:「我不住學校,爸讓我到二叔家住。」
「沒聽說你二叔在縣城啊?不是說在哪個鄉政府嘛?」
「剛調下來,好像當什麼稅務局副局長呢。對了,我爸被狗街小學又請回去當代課老師了。」
朱自強聽到這話,聲音一下就提高了:「真的?那太好了!楊老師教書可厲害啦。」心裡微微有些遺憾,玉煙本來打算住校的呀……
兩人走到大操場,楊玉煙指著綠色的教學大樓興奮地叫道:「我們的教室在四樓。那兒,靠左邊的一間!」
朱自強看了一眼:「怎麼這樣高啊?唉,上廁所太不方便了。」
楊玉煙「咯咯」地笑道:「服了你!樓層高點清靜嘛。」
「高處不勝寒啊!」
就在這時,朱自強看到了武正木和武曲,本來想趕緊轉過地方,不跟他們碰面,可是武正木已經叫起來了:「豬尾巴!」
朱自強怔了一下,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去:「二舅好,表弟……」
武正木呵呵笑道:「不錯不錯,這下你們表兄弟在一個學校了,武曲不叫表哥嗎?他只比你少考兩分哦。」朱自強聽著這話心裡就不舒服,什麼意思嘛?表哥比表弟少考兩分,我日……
武曲濃眉大眼,膚色偏黑,嘴唇極厚,看上去有些木訥呆笨,低著頭不說話,武正木搖頭笑道:「這麼大的人了還怕生!尾巴你報名沒有?住哪兒?」
朱自強道:「已經報了,就住學校里。」
武正木嘴巴動了幾下,最後說道:「那你們玩吧,我先帶武曲報名,有空來家裡玩啊。」
朱自強趕緊笑道:「一定一定。」
等父子二人走遠,楊玉煙小聲地說:「這就是你二舅啊,好像是教季的領導哦,那個武曲……
朱自強笑道:「是個天才!」
楊玉煙搖頭笑道:「可能是個讀書的天才。」說到讀書二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氣,然後歪著頭看著朱自強,眼裡有些霧霧的。
朱自強道:「不論幹什麼,只要是個天才就不得了啦。呵呵,不過他現在只是個天才……兒童!」
楊玉煙狡猾地笑道:「不到十二歲的都是兒童,可惜初中沒有少先隊了,哈哈。不然你一定能當中隊長!」
朱自強假裝生氣地說:「才是中隊長?我有那麼差勁?好歹也弄個大隊長過過乾癮嘛!」
說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在楊玉煙的一再要求下,朱自強只好陪著她上四樓,看著教室里一排排整齊的桌椅,上著暗紅色的油漆,兩人眼裡散發出興奮的光芒。
「自強,是一人一套桌椅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哎,好懷念狗街的長板凳啊……」
楊玉煙捂著嘴吃吃笑道:「又想捉弄人是吧?對了自強,我住在二叔家,但是吃飯還是在學校里,到時候我們一起好不好?還有……你能不能每天去我二叔家接我?」
朱自強被嚇了一跳,奇怪地看著她:「玉煙?玉煙!」
「幹嘛呢?」
「你是不是覺得我體力好特別能爬?」
楊玉煙不解地問道:「不是啊!」
朱自強雙掌相擊,發出啪地一聲響,道:「這就對了嘛,我是屬虎的,不是屬烏龜的,你讓我每天大清早的就跑下去接你,這不是折騰嗎?」
楊玉煙氣得嘴巴嘟得老高:「以前都是我等你上學放學,現在倒好,原來這麼……這麼……」
朱自強見楊玉煙眼淚都溢滿了,趕緊賠笑道:「好玉煙!別生氣,我之前在學校門口發誓一定要在三年內學完初中高中的科目,所以我從明天開始就要拚命了。」
楊玉煙狐疑地看著他:「真的嗎?三年學完?」
朱自強揚著下巴,無比自信地說:「三年!」
楊玉煙搖頭道:「根本不可能!這麼多科,還有我聽爸爸說,最難的是高中部份!」
朱自強大聲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樓梯口突然有人大笑道:「說得好!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