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頭望去,是個滿臉絡腮鬍子,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穿著一身藍色的民族運動服,臉上的五官分明,眼睛深陷,鼻子高聳,嘴巴被鬍子掩著,看上去就像個少數民族。
朱自強和楊玉煙習慣地問候:「老師好!」
那人點點頭道:「你們好,是新來的同學吧?」
朱自強接道:「我叫朱自強,她叫楊玉煙,狗街小學考來的,我倆都在二十四班。」
那人「哦」地一聲:「是王香堂老師的班主任,呵呵,我叫貓雄,嗯……是你們的體育老師,是不是覺得我這姓很怪?沒事的,我是回族,大家背地裡都叫我熊貓,你們也可以這樣叫。」
朱自強臉上露出無比愉快的表情,心想這些少數民族真是有意思,夠耿直!這人還是個回族,聽人說回族的姓氏特別怪,有姓撒的,姓虎的,這還有姓貓的,有沒有姓狗的?
「貓…這個貓老師好!」
貓雄呵呵笑道:「很多人開始叫都不習慣,不過我不介意,如果你覺得咬口就叫我熊貓老師好了,或者直接省略叫貓師也行。」
楊玉煙覺得這老師太有趣了,卟地一下就笑出聲來,趕緊用手捂著嘴巴,臉上飛紅地移開視線,貓雄哈哈大笑道:「這個……楊……玉煙同學,不用不好意思,咱們一起下樓吧。」
朱自強走在他身旁暗暗地打量了一下,現在他已有一米五三,可只能到貓雄的胸口,這貓師怕有一米八!
貓雄見朱自強打量他的身高,馬上就笑道:「一米八三,矮了點啊,要是能長到一米九,我就不會來教書了。」
朱自強心思電轉,馬上就想到了:「貓……師是不是籃球專業的?」
貓雄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印象中,除了縣一小的那些小孩玩過籃球外,從鄉下來的孩子連籃球都沒見過,更別說玩了。
「是啊!你會打籃球嗎?」
朱自強搖頭,但是眼裡放出了驚喜的光:「貓師!我很喜歡打籃球,只是一直沒人教我!」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貓雄。對方微笑道:「行啊!每天早上六點到七點,我帶著高中隊和初中隊練球,你要是有心自己來就是了。」
說著話三人已經走到樓下,貓雄沖兩人道:「回頭見,好好讀書!」說完轉身走了。
朱自強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心裡激動無比,這個肯定就是他們說的一中最厲害的籃球老師了!想著跟他學習高超技術把豬腦殼整得灰頭土臉的樣子,朱自強就像吃了蜜一樣。
「自強,我也該回去了,你要不要到街上逛逛?」
朱自強搖頭道:「不去了,我要回去準備一下,下午就在食堂吃飯。」
「那明天……明天你有什麼事?」
「明天……還沒想呢?可能我會呆在宿舍里看書吧?你有什麼事嗎?」
楊玉煙紅著臉搖頭道:「沒有沒有,那……我走了?」
朱自強點點頭,玉煙怎麼了?今天老是臉紅,嘿,這小丫頭!在他心裡,玉煙早就是自己的……媳婦!可這只是心裡的念頭,反正玉煙是誰也不能觸碰的,不然他鐵定要發狂!
腦里想著明天早起去練籃球,竟然先轉身走了,楊玉煙幽幽地嘆口氣,失落無比地獨自離開。
回到宿舍,裡邊又多了三個人,看打扮都是家裡比較貧寒的,衣服領口袖子都有破損,個子也不高,但長得比較結實,其中一個兩隻眼睛黑白分明,那眼珠子黑得發亮。
朱自強不禁多看了幾眼,三人的眼光一起轉向別處,不與他的目光相碰,朱自心裡暗暗好笑,這些憨厚的農家子弟他見得不少了。
「你們好,我叫朱自強,狗街小學的,你們三個是哪兒的?」朱自強非常清楚,如果他不問,這三人絕對不會主動跟他說哪裡,因為這些人通常很被動,也許是生活習慣造成,跟陌生人相處,從來都用一種戒備的心態面對,當然其中也不乏有羞澀和膽怯。
正如朱自強猜想的那樣,那個眼睛黑溜溜的傢伙低眉垂目道:「我們是田園鄉的。」
朱自強苦笑了一下,田園是離縣城最偏遠的一個鄉。「你叫什麼名字?」
「邱志恆。」
「他們兩個呢?」
「穿黃衣服的叫胡達平,這個是駱傳才。」
朱自強始終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從小生長在鄉村,他已經無比熟悉如何跟這些人交流:「都報名了吧?」
三人點點頭,朱自強又道:「是不是王老師領你們報名找宿舍的?」
三人再次點點頭,朱自強再也忍不住,一下就笑出聲來:「三位同學!我也是學生,跟你們一樣,大家別整成應聲蟲行不?」
邱志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們……嘿嘿,認識你很高興!」
朱自強呵呵笑道:「床都鋪好了吧?要不要我幫忙?再呆一會兒,我們去食堂打飯。對了,你們還沒領新書吧?」
一下子被問這麼多問題,三人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朱自強話一說完,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轟然爆笑起來。
這一笑總算把氣氛弄得隨和了許多,朱自強挺喜歡這三人,特別是邱志恆,可能在三人中,他家的條件要好些,另兩個一直沒吭聲,臉上帶著笑,可眼裡卻充滿了羨慕。
四人聊了一會兒,互相一報歲數,胡達平屬豬,年紀最大,十四歲,駱傳才屬耗子十三歲,邱志恆也是屬耗子的。
這年頭的人都把年齡大引以為榮,朱自強說自己屬虎時,三人馬上就笑得無比愉快,絲毫沒有因為他年紀小讀書厲害而嫉妒,反而覺得他是個小弟弟,朱自強鬱悶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
邱志恆的口氣馬上就跟著變了:「朱自強,我們都比你大,以後有什麼事……比如洗衣服什麼的,我們幫你吧。」
朱自強搖頭道:「不用不用,我每星期都要回家一次的,帶回去洗就好!」
宿舍里共有三個窗戶,看來是將原來的老教室改造成的,朱自強四人佔了最裡頭靠窗的兩張床,邱志恆在朱自強上床,駱傳才在胡達平上床。兩對上下床坐著開始聊天,朱自強把課本拿出來給三人看新鮮,三個傢伙就像蒼蠅盯雞蛋一般,每人抱著一本就開始翻。
朱自強笑道:「別急,呆會兒你們去找王老師先把書拿了,回來慢慢看,以後有的是時間看。對了,你們三人會不會打籃球?」
邱志恆道:「不會,不過我挺喜歡的,你會不會?會的話教我吧?」
朱自強道:「我今天碰到了體育老師,是個回子,姓貓,叫貓雄,呵呵,一米八三的個頭呢!長得又高又壯,體師籃球專業的,他跟我說每天早上六點鐘他們球隊都要練球,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跟著練!」
邱志恆有些遲疑地說:「這個……人家不會不要吧?」
朱自強歪著頭,心裡有些好笑但又不好說破,臉皮薄不是壞事兒啊。「這你就放心吧,是貓師親自跟我說的,明天早上先去看看,如果他們不歡迎,我們就自己練。」
剛說完話,胡達平的肚子「咕」地一聲就叫了起來,三人愣了一下,齊聲大笑,朱自強叫道:「走吧走吧,打飯吃去!今天……是我們的第一頓哦。」本來想說今天我請客的,可是一轉念想到家裡的情況,請客是件奢侈的事情,及時煞住了下邊的話,心裡苦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啊!
食堂的規模不大,跟狗街上辦紅白事的廚房差不多,幾口大鍋大盆,這裡的家什全部是特大號的。
朱自強皺了幾下鼻子,空氣中散出一種餿臭味,由於高中部和初二初三的學生要後天才返校,所以飯菜都不多,朱自強偷看了一下,其他三人站在米飯前猶豫了一下,然後堅決地走向了玉米面飯前,每人打了一毛的飯,份量很足,打飯的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特意往每個學生的飯缸里壓了幾下。
朱自強心下坦然了,跟在三人後邊打飯打菜,他在家裡基本都是吃米飯,除了偶爾調節式的蒸點玉米面外,平時基本不吃。這玉米面飯要做得好吃必須得有足夠的經驗,掌握水分火候是關鍵,水少了,飯太干讓人咽起來特別難受,水多了太稀,糊上牙上也不舒服。
看著飯缸里黃黃的玉米面,裡邊明顯還有糠皮,朱自強嘆口氣,跟在三人身後邊吃邊往外走。那玉米面就像沙子一般硌得喉嚨發癢,朱自強吃了三分之一就再吞不下去了,只好再次返回食堂打了個白菜湯泡著,可那湯一下去,缸面馬上就漂起一層糠末。朱自強苦笑不已,以前聽豬腦殼在家裡罵學校食堂,他還以為豬腦殼趁機向家裡要錢。
當晚,宿舍里就只有朱自強四人,電燈昏黃,從八點鐘到九點鐘,只開一個小時,幸好胡達平準備了一盞煤油燈,幾人慢慢地熟絡起來,各自說著小學的趣事,對初中充滿了無盡的期待,每個人都幻想著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會發生什麼事,當其他三人聽說朱自強沒打算考中師中專時都大吃一驚,大學對於他們來說可望不可及,能儘快從中專中師畢業出來參加工作,那麼一輩子就算端個鐵飯碗衣食無憂了。
窗外的夜色就像潑墨一般漆黑得看不到任何東西,朱自強聽著其他三人已經沉沉入睡,他腦子裡還在不停地翻騰,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在楊少華的灌輸下,他就把自己的目標確定成上大學!可是看著豬大腸肥胖氣喘的樣子,還有母親眼中無盡的憂色,朱自強突然有些動搖了,也許先讀個中專的什麼出來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啊。可中專中師的競爭也是無比殘酷的,全縣每年的初中畢業生這麼多,差不多是二十比一的錄取率,而市一中作為最優秀的中學,高中部招生更是苛刻,差不多全縣只有三到五個名額,楊老師說得對啊,前邊是根獨木橋,要想不落水,只有拚命了!想到這兒,朱自強暗暗咬牙,決定暫時放棄修鍊長打寸勁,畢竟這些功夫學來不能賺錢養家啊,每晚只要堅持練習青龍氣勁就好。
畢竟完全丟棄這些功夫,他又有些不甘心,而且已經形成了習慣。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