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年後,進入一九九二年,這是一個春天吶,國家終於發出了聲音,而且是震蕩九洲的聲音,那位老人家大手一揮:膽再大些,步子再快些……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同時功勛縣開始進行幹部調整。這對於朱自強來說,更是一個春天的到來,因為陳字奇毫無懸念地坐上書記的頭把交椅,而馬達當了縣長,朱有財也升了,調大江縣任縣委副書記,主管政法。
當然十九歲不到的朱自強被陳字奇和馬達排除眾議強行提拔為縣委辦副主任,這可是創了功勛縣的幹部紀錄,十九歲的副科級幹部,嘿嘿,少見啊。但是縣裡的一二把手都一致通過,其他人就沒話可說了。報到市裡去的時候,市裡兩位老大一再詢問有沒有搞錯,當陳字奇拍著桌子打保證後,這事也成了定局!而且朱自強所表現出來的朝氣和活力也征服了很多認識他的人。
陳字奇得於朱自強的幫助,在扶貧大潮的後期,及時煞住了幾股投資,幾千萬的資金被挽了回來,要不是朱自強點醒,陳字奇很有可能會被「誘惑」得再次出手,那些搞養豬場的,現在就丟下幾圈破爛的圍牆,搞桑蠶的還是滿山荒坡,只有改造台地卓見成效,這也是陳字奇當上書記最大政績,因為九一年改台地,全縣解決了近八萬人的溫飽,當然這八萬隻是數據,可數據已經是說明問題的最有效的東西了。
全縣十八個鄉鎮,四十三萬人口,人均耕地面積不到一畝,平均口糧二百斤,人均收入不到三百元,當然跟九零年相比已經提高了差不多一百元,可貧困線下掙扎求存的人還有二十萬吶!全縣財政收入有近百分之九十農業,工業基礎薄弱得讓人有些不敢觸碰,所以陳字奇主持的台地工作真正的是利民政績,可唯一不足的就是,這個項目照搬模式,沒有什麼創新,更談不上突出了。所以陳字奇的幹部考核就是「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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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七月一號,這天朱自強經過一年的預備黨員考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黨員,就在這一天,朱自強單獨離開家鄉前往省城,這次他是應馬達的要求前去報考彩雲大學行政管理研究生的,彩雲大學主要是應省委的要求,為了培養一批年青的後備幹部進行一次特招,所以這次研究生的招收範圍圈定在政府機關工作單位,當然過程還是按正規程序過。
朱自強的自考本科共有二十二門課程,朱自強四次就考完,並且全部通過,這在功勛縣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縣報社還專門為他作了一次採訪。當豬腦殼坐在辦公室里,看著報紙上朱自強從容淡定的笑容時,眉頭糾成了一團疙瘩,好個朱老三啊,真是不簡單,現在成了書記縣長的紅人,跟我是一個級別了,嘿嘿,好兄弟!
越看越驚懼,越想越擔心,生怕朱自強跟書記和縣長講敘自己的「不孝」行為,那樣的話,別說是副局長了,恐怕工作都會被彈掉!可他越是膽戰心驚,朱自強反而完全忘記了這樣一個人,好幾次豬腦殼到縣委開會碰到朱自強時,朱自強的表現很奇怪,微笑!笑得依然那樣純真善良可愛,笑得那麼燦爛真誠,豬腦殼的心裡卻莫來由的泛起一股子寒意,彷彿朱自強的嘴角正流淌著他的血液。
當然表面上豬腦殼還是要作文章的,只是這文章已經不能跟親兄弟掛勾了,於是他很自然地稱呼朱自強:「朱主任好。」
朱自強看到豬腦殼就像看到了一隻長了尾巴的蛆蟲,可是心裡儘管萬分厭惡,他也不願意表露出來,父母已經雙雙去世,就像他對豬肝說的那樣,豬腦殼再怎麼畜生,也不能否認是一對奶子吊出來的兄弟。所以這兩年他絕口不提豬腦殼曾經干下的喪德事。朱有財走後,縣裡的幹部理所當然的進行了一次調整,在朱自強有意為之的情況下,縣委、政府對豬腦殼依然沒有做出任何調整,這在朱自強來說,是自己能做的底線,豬腦殼想陞官就別做夢了,呆在這個位置上好好過日子吧。
但是豬腦殼之前不甘心啊,政府副主席已經完全退居二線了,雖然人脈關係不錯,可是陳字奇和馬達兩人都不是「老一輩革命同志」,朱自強的話很有意思,對著陳字奇只說豬腦殼這人品格有問題,陳字奇看著朱自強,含意深刻地笑道:「我知道他是你哥,朱有財走的時候跟我說過了。」
馬達則是對兄弟倆的事有所耳聞,畢竟巴掌大的地方,什麼事也不可能隱藏得太久,五花肉臨死前跟豬腦殼斷絕母子關係的消息不脛而走,朱自強沒有刻意地宣傳,豬腦殼也不敢進行狡辯。俗話說,謠言止於智者,兄弟倆都是聰明人,漸漸地人們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李碧葉問過朱自強:「你真的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朱自強沒說話,整個人陰沉沉的,兩年了,再有一年,母親的守孝期就過了,到時候再說。李碧葉沒有得到回答,可是從朱自強的臉上,她已經看到了答案。
剛剛成為黨員,並且提拔成副主任的朱自強隨著考研,離開了功勛縣。之前跟隨陳字奇出差來過省城不止一次,再加上他這次是戴令報考,所以馬達特意派了輛越野車把他直接送到功勛縣駐昆辦事處,這兒有吃有住,所以花錢很少,報名在縣上就已經搞定,考試時間是七月九號,考試科目分四科:高數,英語,政治,還有就是綜合(行政管理)。
朱自強的信心很足,說到考試,他現在都已經成為專家了。彩雲省省城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春江」,春江市跟全國的各大省城比起來規模算是比較小的,但是春江的地理位置特殊,得天獨厚,素有四季如春的美譽,天高雲淡,花卉如海,綠樹成蔭。
緊靠五百里滇池,幾條江水貫穿全市,再加上市中心的碧湖,整個春江被調節得氣候宜人。
彩雲大學位於碧湖旁邊,大門處矗立著聞一多的雕像,幾幢歐式建築顯得有些厚重,中國的大學歷史曾經在這裡經受過苦難,但也給彩雲大學營造了優良的學習傳統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同時注入了學習的革命、革命的激情。
朱自強穿了一件白襯衣,一條黑色的西褲,腳上一雙皮鞋,瘦高的身材顯得有些孤零,黑與白的對襯讓人覺得簡單而整潔,明快而不搶眼,朱自強隨意地散步,今天他是來看看考場,先認好路,別到時被人笑話找不到考場,這裡可不比功勛縣一中,單是彩雲大學的校園就比那兒的縣城要大。
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還是沒能找到准考證上標識的政通園,朱自強已經有些累了,可是看看四周的小徑,還有遮天的樹木,他有些自嘲地想,看己成了劉姥姥。
轉過幾道彎,前面是個荷花池,圓圓的荷葉被風踩得起伏不定,幾枝出水的荷花略顯凋零,剛好兩個女孩兒捧著書本坐在池邊的亭子里,從朱自強的角度只能看到美好的背部曲線,兩人一個齊耳短髮,一個是馬尾辮子。
朱自強搓著鼻子走上前去,心裡苦思要不要用普通話詢問?可是轉念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你們好!」兩個女孩子回頭,朱自強瞪著眼睛一時忘了下邊的問話,這兩個女孩竟然長得一模一樣,五官竟然毫無二致,此時見到朱自強連表情都一樣,三人就這麼呆著,朱自強覺得自己有些失禮,趕緊輕咳一聲問道:「請問政通園往哪兒走?」
短頭髮的女孩還沒開口,鼻子就調皮地皺了起來:「你要到那裡幹嘛?」聲音很好聽,就像在唱歌,朱自強看著她可愛的樣子,臉上露出微笑道:「我是來參加考試的,想先看看考場,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那馬尾辮嘻嘻笑道:「那我們帶你去,可是你要先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
朱自強笑道:「我叫朱自強,跟朱自清相差一個字,你們呢?」
短髮的顯很大方:「我叫龍心,她叫龍純。」
朱自強好奇地問道:「你們倆是雙胞胎?」
馬尾辮的龍純嘟著嘴道:「什麼雙胞胎啊!難聽死了,我們是雙生姐妹,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短髮的龍心大叫道:「純老二!你怎麼能這樣!明明比我晚生半個小時,偏偏要跟人家爭老大!」轉頭馬上換上一付天真無邪的樣子對朱自強說:「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龍純哈,哈地乾笑兩聲道:「只有純心純心,哪有心純心純的說法?這位同學,千萬不要被虛假的外表所迷惑,一定要透過事物外表看本質!」
朱自強趁著當口,趕緊道:「誰告訴我政通園在哪兒,誰就是姐姐。」兩姐妹一起高呼道:「我帶你去!」然後突然就明白了什麼似的,短髮的龍心眯著眼睛,裝出一付壞壞的樣子,但那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了,就像一個布娃娃一般,「你這個人很壞哦!還想詐我們,哼哼,窗都沒有!」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龍純馬上笑眯眯地道:「我帶你去。」
龍心怒極,一把扯住龍純的衣袖:「龍純,你敢背叛我!」
龍純笑道:「好妹妹,你連姐姐都不認了,我要你幹嘛呢?」
朱自強眼見兩人又要開吵,趕緊叫道:「心姐姐,純姐姐你們就別吵了好不好?我做你們弟弟,這樣都成了姐姐。」
兩人一聽這話,馬上就轉怒為笑,四隻眼睛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看得朱自強汗毛直豎,媽的,打量牲口啊?這兩個小妖精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
龍純嘖嘖有聲地說:「小同志不錯嘛!很有政治頭腦!要我們帶你去也行,先把你的個人簡歷交待清楚,然後將此次潛入彩雲大學的目的坦白出來,姐姐我查心裡高興就幫你一把,不然,哼哼哼!」
朱自強再次摸著鼻子苦笑,這兩姐妹肯定是學政治的,說話動作表情,完全他媽的一付老黨員架勢,還「潛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