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剛回來後給我打了電話,我迫不及待地去了省工商局。省工商局位於清江歌舞團對過兒,清江歌舞團團長與張國昌是朋友,經常帶著漂亮的女演員們與張國昌一起吃飯,時間長了,我也認識了許多,不過,交際場上的女人是沒有靈魂的,她們是權力和金錢的衍生物,權力和金錢消失後,她們自然就無影無蹤了。
我走進錢剛的辦公室,老闆台前坐著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
「錢處長在嗎?」我敲了敲開著的門問。
「我就是,你是雷默吧?」那中年人站起身回答。
「錢大哥,畢業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你可發福了。」
「雷默,你的事我都知道,想開點吧,有我們這些哥兒們,你還怕沒飯吃?」錢剛一邊與我握手一邊熱情地說。
我聽後心裡熱乎乎的。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條中華煙扔給我說:「拿去抽吧,大哥這兒沒別的東西,就是煙多。」我也沒客氣拿了張報紙就包了起來。
「雷默,跟我去十一樓吧,先給公司核個名,我跟登記處的工作人員說過了,他們知道你,肯定關照。」
我隨錢剛來到十一樓營業大廳,他從一位漂亮的女工作人員手中要了一張核名登記表讓我填。我鄭重地填上了清江五月花制服制衣有限公司,註冊資金一百萬,股東出資:沙威五十一萬,占出資額百分之五十一;雷默出資四十九萬,占出資額百分之四十九,出資方式都為人民幣。其實我根本拿不出四十九萬,這一百萬元註冊資金都由沙威一個人出。核名很順利,沒有重名的。錢剛又領我去了商標所。
「看看『五月花』做商標重不重,如果有人註冊了,你就不能用『五月花』這個名字了。」錢剛提醒說。
一切都很順利,「五月花」這個名字還沒有人註冊商標。錢剛這麼幫忙,我心裡很感動。「錢大哥,晚上找幾個朋友聚一聚吧。」我誠懇地邀請道。
「改天吧,等營業執照拿到後再聚也不遲。」錢剛推脫說。
「錢大哥,不就一頓飯嘛,就今天晚上吧。」
盛情難卻,錢剛只好答應了。
晚上,我約遲小牧一起去了一個叫江戶川的日本料理店。錢剛也領了兩位同事,分別是企業註冊管理處的副處長和商標廣告監管處處長。我明白錢剛的意思,是讓我結交這兩位處長,今後辦事方便。這兩位處長的年齡都比我小,讓我心裡挺不是滋味。張國昌如果不出事,我已經是東州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了,張國昌機關算盡反丟了卿卿性命。
實際上張國昌對權術是很有一套理論的,他曾經對我說:「雷默,想當官就要掌握官場上的四句箴言:善窺探,敢爭奪,會應付,能揣摩。要在謀權、用權、固權、奉上、馭下五大環節上下工夫。」我聽了以後也有頓開茅塞之感。然而張國昌的慾望是黑色的,慾望之水終於掀起了狂濤,把他沖向最黑暗的地方。
我們在包房裡盤腿而坐。眾人正在端著日本清酒推杯換盞之際,門開了,江戶川料理店的老闆內騰勝滿臉堆笑地進來敬酒。
過去我常到這家日本料理店吃飯,我的日語又很好,常與內騰勝先生聊天便熟了起來。不過張國昌出事以後,我有一年多沒來了。內騰勝得知我來吃飯特意來敬一杯酒。
內騰勝是日本大阪人,是個廚藝很高的廚子。媳婦原先是清江歌舞團的主持人,長得如花似玉,去日本後,認識了內騰勝先生。見內騰勝先生是個大廚,又有錢,便第三者插足,搞得內騰勝離了婚。不僅如此,還把內騰勝先生拐到了中國結了婚,並開了這家江戶川料理店。
內騰勝到東州後,很喜歡東州的風水,酒店的生意也越發興隆。由於店址挨著日本領事館,很多東州的日本人經常到這裡吃飯,這些日本人都是投資東州的大小老闆。所以小店的檔次越來越高。
內騰勝敬完酒後用磕磕絆絆的漢語說:「雷先生,今晚在我酒店吃飯的還有一位大人物。」
看得出來,內騰勝有些炫耀。
「是誰?」我頗感興趣地問。
「是市長薛元清。」
我吃了一驚!心想,這小店真得刮目相看了。
「內騰君,是誰請市長大人?」我用日語問。
「是澳洲生態園的老闆何進。」內騰勝用漢語回答。
「門前沒有市長的車呀?」我又問。
「薛市長是坐何老闆的賓士來的。」內騰勝解釋道。
我心想,李國藩、張國昌也曾這樣傍過大款。李國藩原來很清高,一般人他看不上,自從傍上大款後,他的處世哲學就變了,他對自己的變化有新的解釋:隨和,沒有架子,和什麼人都合得來。其實他照樣從心裡瞧不起這些人,只不過他無法抵禦那一沓沓鈔票的誘惑罷了。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張國昌不傍大款也走不上賭博之路,香港的賭船、澳門的東方賭場、馬來西亞的雲頂賭場、美國拉斯韋加斯賭場、韓國賭場、海南的地下賭場以及東州的紅星大酒店,哪一次不是大款陪同而往。如今薛元清也傍上了大款,而且兩個人親密到這種程度,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錢剛覺得內騰勝這個人很有意思,便問:「內騰先生,東州好還是大阪好?」
「東州好!」內騰勝脫口而出。
「為什麼?」錢剛笑著問。
「東州的女孩兒漂亮!」內騰勝臉色微紅地說。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
「內騰先生,在外面找花姑娘,不怕老婆知道?」遲小牧揶揄地問。
「我老婆的知道,知道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眾人又哈哈大笑。
我心想,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內騰勝走了以後,遲小牧忿忿地說:「這個日本鬼子,娶著中國老婆掙著中國錢,還惦記花姑娘,哪天我勾搭勾搭他老婆,給他戴頂綠帽子,教訓教訓他。」
「小牧,你小子純屬吃飽撐的,好好做你的生意好不好?」我扔給小牧一支柔和七星說。
「雷默,祝賀你既擁有自己又擁有公司,來,干一杯。」遲小牧嘿嘿笑著說。
「還要多多感謝錢大哥。」我一邊敬酒一邊說。
「雷默,太客氣了,誰都有遇到坎兒的時候。」錢剛揮了揮手說。
是啊,人生就是由無數個坎兒組成的,問題的關鍵是每跨過一道坎兒都要保持尊嚴。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懂得自己和別人的尊嚴,人的一生就是建立和維護尊嚴的一生,人類的歷史就是創造和捍衛尊嚴的歷史。我之所以遲遲出不了山,也是楊娜怕損失了我的尊嚴。「雷默,我寧可養著你,也不願意看見你為失去尊嚴而痛苦,我寧願養虎冬眠,也不能傷了虎威!」楊娜多次對我說。
我冬眠得太久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胸悶把我逼醒,我就像一條冬眠尚未驚蟄的蛇,或者是一隻夏夜裡志大才疏預備脫胎換骨的蟬。胸悶是比痛更難受的感覺,我不能容忍生活如流水一般滑落下去。心靈也不能沒有皈依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