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家,楊娜已經做好了飯。
「媽來過電話,說爸最近老犯病,這麼下去不是個事,開顱手術不能做,能不能聯繫一下省人民醫院的X刀治療中心?」楊娜一邊盛飯一邊說。
「那得需要很多錢,最近沙威背後搞小動作,等我過了這一關,手裡有了錢,咱倆去省人民醫院找席潤之教授好好諮詢一下。老爸這麼大年紀了,老抽怕出意外,X刀效果究竟好不好不知道,重要的是讓老爸有個心理安慰。」
吃完晚飯我和楊娜在客廳里看電視新聞,東州電視台的東州新聞最近連續報道「銀街工程」,說這項工程是振興東州老工業基地的希望工程。這些年,東州市的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不管誰來都要搞一套新的工程,東州有句順口溜:「東州領導真是行,一茬領導一工程。這工程來那工程,就是下崗職工沒人疼。」
我聽林大勇說,由於大量拆遷、動遷,政府補償不到位,群眾上訪不斷,每天搞得薛元清頭暈腦漲,市長辦公會上經常罵娘,有時候把一些委辦局區的頭頭罵得狗血噴頭。薛元清經常說,「我的工作方法就是讓你們少睡覺,少休息,多幹活,干好活。」搞得機關幹部沒有節假日,沒白沒黑地加班加點,受苦的是那些普通的公務員,他們怨氣衝天,又敢怒不敢言。背地裡都說,東州的公務員像沒娘的孩子,沒人疼,沒人愛,薛元清為了往上爬,我們都成了墊腳石。
實際上政府的工作要抓到點子上,應多在體制、機制創新上下工夫,機關幹部的覺悟是中國人中最高的,他們苦點累點都覺得值;如果要忙不到點子上,虛功實做,大搞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政績工程,難免怨聲載道。這些年經濟發展得快,各地拆遷、動遷的工作量都很大,可是東州市的政府似乎不是站在人民的利益上拆遷、動遷,而是站在開發商的利益上拆遷、動遷,結果工程完工以後,政府領導有了政績,開發商發了大財,只有老百姓最倒霉。就拿「銀街工程」來說,在市中心住得好好的老百姓被動遷到城郊接合處,孩子本來可以上全市最好的小學、中學,現在只能上一般的學校了,老人看病出門就是大醫院,現在打車也要半個小時,生活、學習要克服諸多的不便。像這種軟環境的東西,政府是無法補償的。
今晚楊娜很溫存,我知道女人想那事了,我也就有了那意思。我腦子裡充滿了五光十色的夢幻,楊娜經常能讓我有夢幻般的。我一方面傾瀉滿臉,一方面消釋心頭的鬱悶。一番雲雨私情之後,楊娜把一條雪白的手臂搭在我的身上睡著了。房間里瀰漫著女人勻稱而柔和的呼吸聲。妻子的內心很純凈,所以睡得很熟,像個孩子。
今晚我有些失眠了,我知道我一旦跟沙威分手,我將又一次面臨事業上的跌宕,我得把事情想到最壞的境地,無非我被掃地出門,一旦這種情況發生,我將面臨新的挑戰。經過「李張大案」後,這種小挫折我已經處亂不驚了。這就是閱歷,經歷了風雨不一定見到彩虹,但一定能見到陽光。我想起老百姓常說的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想到這兒,心裡清爽也就有了困意。
上午,丁劍英把三十萬元設計費打入了遲小牧的賬戶上。事情辦妥後,我去了公司。
我剛到辦公室,秦姐便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
「雷總,沙董事長早晨給我來了電話,讓你把最近的賬攏一攏,然後向他彙報一下。」
「我知道了。」我頭也不抬地說。
秦姐還想跟我搭訕幾句,我故意不理她,她覺得很沒趣便離開了。我心裡特不喜歡這個女人,不是因為她是沙威的表姐,更主要的是她在我和沙威之間里挑外掘,加重了我和沙威之間的矛盾,加快了我和他分手的速度。沙威要看賬,他是要找茬兒了。
秦姐剛走,英傑就進來了。
「雷哥,皇后購物廣場招標的事怎麼樣?」英傑急切地問。
「沒戲了,昨天丁劍英通知我,標被南方一家公司奪走了。」我瞞她說。
英傑聽了很失望,又閑談了幾句就走了。我故意沒把實情告訴她,是怕走漏了風聲。我通知會計把財務報表拿過來,然後仔細研究了賬,覺得沒有什麼紕漏後,便給沙威打電話。沙威說在辦公室等我。我開車去了黑水河城建房地產開發總公司。
我一進沙威的辦公室,他就把門鎖上了。
「老弟,辛苦了,快請坐。」
沙威態度還算客氣。我坐在他老闆台對面,把財務報表遞給他。沙威便仔細地看了起來。「雷默,前些天去北京幹啥去了?」沙威看完財務報表後問。
「沙哥,怎麼知道我去北京的?」我反問道。
「雷默,總經理幹什麼,我這個董事長不應該知道嗎?」沙威有點針鋒相對。
「沙哥,看來你對我雷默還是不放心呀,你從財務報表上可以看出我每天工作的成績,創業艱難,我沒有抱怨過一句,我自認為對得起你這個董事長,也對得起你的投資。」我毫不示弱地說。
「老弟,做人要學會珍惜,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能重新做點事不容易,你不能再失敗一次了!」沙威有些威脅地說。
「沙哥,我沒有成功過,也就無所謂失敗,更不存在再失敗的問題,如果沙哥對我出任五月花公司總經理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談,我不希望為了一點點利益把我們這麼多年的友情做沒了。」我故意把話說開了。
「既然老弟把話說到這份兒了,我們乾脆就攤攤牌,我也不希望把朋友做丟了。老弟這段也很辛苦,這樣吧,我給你拿十萬元錢,就算我收回了你的股份,總經理我另選一個。」沙威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聽了以後哭笑不得。
「大哥,財務報表你也看了,我給五月花公司掙了一百多萬,十萬打發我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你要多少?」
「我一分錢也不要,我把你投的一百萬退給你,我收購你的股份。」
沙威一聽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我會反戈一擊。
「老弟,你不要跟我較勁了,你沒有能力收購五月花。這樣吧,我再給你加十萬,你別忘了這個企業你一分錢也沒投入呀!」沙威沉默了一會兒說。
我心想,沙威給我二十萬,再加上丁劍英給的三十萬,正好可以重新註冊一家公司,看來沙威下決心跟我分手了。
「沙哥,看在我倆多年的交情,我讓你一步,但大哥別忘了,是我讓你的,如果上法院我得的不止是二十萬。」
「那樣做你也就不是雷默了。」沙威對我的讓步也很敬佩。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我決定接受條件。
我心想,如果我收購了五月花公司,我也沒有流動資金支撐,借遲小牧的錢早晚是要還的,弄不好失去了沙威這個朋友,別再失去一個遲小牧。下一步怎麼走,聽天由命吧。
我離開沙威的辦公室心裡一片茫然,我再一次面臨人生的選擇。我深深體會到,人對未來的幻想越大,對現實的恐懼就越深,因為即便是對未來的莫名暢想,終究也逃不脫現實的影子。
我走進五月花公司的時候,秦姐似乎已經從沙威那裡得到了消息,她不再用滿臉堆笑迎接我,而是儼然已是主人的口氣說了聲:「雷總。」
我沒有正眼看她,只是說了聲:「讓英傑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她「哦」了一聲去了。
我走進辦公室環視一周,心中無限感慨,我開始慢慢地收拾東西,心想,我不當這個總經理,英傑肯定會出國,誰會來接手五月花公司呢?沙威在服裝界並不認識幾個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正收拾著東西,英傑走了進來,她見我收拾東西已經猜出八九不離十。
「雷哥,與沙董事長談過了?」英傑神情關切地問。
「談過了。阿傑,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弄明白,我走以後誰會來干這個總經理呢?」
「羅文的女朋友劉慧。劉慧已經研究生畢業,她是學服裝的碩士。」
「你怎麼知道的?」我吃驚地問。
「別忘了,我與羅文是朋友。」英傑雙手一攤笑了笑說。
「你別說,沙威還真會選人,五月花公司交給劉慧我就放心了。阿傑,劉慧上任之前你再盯兩天,我知道我一走,你也不會幹了。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我們倆合作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請你吃過飯。西餐怎麼樣?晚上六點我們去紅玫瑰西餐廳吧。」
英傑眼睛有些濕潤,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去了。我望著這個可愛女人的背影,心中產生無限憐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