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出院之後,我就投入到長篇小說的構思中。我把手機交給了楊娜,斷絕了與外界所有的聯繫。當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裡沉思時,我一下子意識到一個作家的社會責任,作家是社會最後的良心。遲小牧如果不是良心發現,也不至於和六歲的女兒命喪黃泉。
我為故事的總體構架而興奮不已。但是萬事開頭難,我在書房裡憋了一個星期,也沒想出個好開頭。索性不寫了,我開車駛向田野,在黑水河的大堤上,我望著冰凍的河床,心潮起伏。
我靜靜地坐在大堤上,點燃一支煙。風吹飛了煙灰,吹紅了煙頭。一隻鷹在空中盤旋,彷彿我是它的獵物,突然,它一頭俯衝下來,速度像離弦的箭,不一會兒就扎進了遠處的森林中。我突然意識到一個真理,最溫暖來自寒冷,只有讓你迷路的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出路。想到這兒,我有些激動,我拿出打火機點著了河堤上乾枯的河草。成片的河草一下子燒著了,火焰迅速地向遠處蔓延。那情景就像我激動的心情。我望著遠去的火焰,聽著乾草被燃燒得噼啪作響的清脆聲,一個大膽的開頭形成了……
「兩會」期間,薛元清接受東州電視台記者專訪,暢談「銀街工程」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他說,「之所以啟動銀街工程,不僅是戰略的需要,而且經過多方論證,完全存在可行性。中山大街上原有開工項目的布局符合銀街條件,更為重要的是,許多開發商看好銀街沿線的部分地塊,如果時機不成熟,政府也不會啟動銀街工程。東州要開放、要發展,就要有商業機會,推出銀街項目是一個極好的招商概念。」針對銀街工程下一步的主要工作,他說:「已拆遷結束的地塊儘快開工建設是當務之急。而對於明年春天的銀街開發,將成熟一塊,操作一塊,穩步推進是其主要原則。」薛元清同時預測,按照現有的二十八個項目的進展,兩三年之後,東州的銀街將成為全國第一商業街。
就在薛元清接受東州電視台專訪的第二天,中山大街航空城路段,兩輛飛馳的轎車相撞,將兩名正在過馬路的女中學生撞倒,當場死亡,兩輛轎車上的六人也不同程度受傷。兩名花季少女的生命轉瞬即逝,實在令人痛心疾首!此事成為人大代表向薛元清發難的導火索。
上午,薛元清來到東州賓館第三會議室參加中山區人大代表的討論。薛市長一進會議室,一些人大代表的表情就十分嚴肅,歡迎的掌聲剛落,素有剛直不阿聲譽的市人大常委會委員、市計算機研究所研究員趙岩就開門見山地問道:「薛市長,昨天的車禍說明,中山大街作為東州城市交通的脊樑,在規劃、設計、建設和管理等方面存在著嚴重的不足和漏洞,根本沒有以人為本的理念。據我所知,中山大街每年發生的車禍有四五起之多,而今年接近十起。這些不該發生的車禍並未引起有關部門和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孩子們的血不能白流。市政府要給人大代表們一個說法。」
薛元清這幾天心情一直不錯,自己作的《政府工作報告》得到了兩會代表的一致好評。「李張大案」後,有人估計東州經濟需要三五年的時間才能回暖。當時,美國公開把東州列為高風險投資區,形勢逼迫薛元清背水一戰。現在看來,自己贏了,財政連續三年百分之三十增長,僅此一條就夠自己驕傲的。居然會有人大代表指著自己的鼻子討說法。
薛元清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態,「趙老的意思我明白,」他冷靜地說,「城市建設更應體現人文關懷,政府一定會從這些血的教訓中警醒,儘快出爐行之有效的道路安全整治措施。」「薛市長,作為公共產品,不管是修景觀路,還是三四級馬路都要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趙岩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既要滿足便捷、快速的要求,更要滿足安全、舒適的要求,而現在東州的許多街路都遠遠沒有達到。在這種情況下,市政府僅憑個人意志在城市中軸線的快速幹道上搞什麼全國第一商業街,建購物廣場,五星級酒店,甚至七星級酒店,搞得動遷居民怨聲載道。薛市長,請你談一談這銀街工程除了靠賣地獲得大量土地收益充當『第二財政』外,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薛元清聽了趙岩的話像當頭挨了一悶棍,「銀街工程作為東州的世紀工程,對於提升東州城市形象、拉動東州經濟發展有著巨大的現實意義!」薛元清黑著臉說,「目前即將開工的和已經開工的項目有三十個,前來東州談判的國內外投資者絡繹不絕。現在看,銀街拆遷達到兩個最高,一是對中山大街拆遷戶的補償,如果加上獎勵,每平方米達三千二百元,而五十平方米以下的小戶型則達到四千一百元左右,這在東州區域性拆遷中達到最高;另一方面,土地出讓價格也創下新高,三塊地的土地出讓價格均在每平方米七千元左右,這也是當初沒有想到的。」
一位戴眼鏡的人大代表是東州大學建築規劃系主任,「中山大街是東州市的交通脊樑,相當於東州市的長安街,」他摘下眼鏡尖銳地說,「在這樣一條城市交通主幹線上建商業廣場、五星級酒店,搞成商業街,應該說違背了城市規劃的規律。大家想一想,長安街能建成北京的商業街嗎?如果政府認為上大項目就能振興老工業基地,就能解決東州百萬下崗職工的吃飯問題,我看是枉費心機。政府過去搞的大項目還少嗎?有幾個是成功的。不按市場規律辦事,早晚要受到懲罰的!」
薛元清聽了這些話有些激動,他說:「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依我看,銀街工程是振興老工業基地的序曲,移民搬遷是銀街工程的序曲。我承認在移民搬遷之初,由於工作方面不得當,老百姓意見很大,但是,政府及時發現了問題,通過人性化工作化解了搬遷難點。應該說銀街動遷工作獲得了動遷居民、開發商、政府三贏的局面。」
「薛市長,中山區是東州市的核心區,這裡的房子沒有低於每平方米四千元的。大冬天的,老百姓一時找不到房源,只能投靠親友,即使找到房源也只能在郊區買房子。這些居民的孩子原來都在最好的學校上學。許多軟的東西是無法補償的。動遷居民為銀街工程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不存在贏的問題。薛市長,贏的只有一家,那就是濱海的開發商和建築商。」趙岩措辭強硬。
薛元清被老趙的話激怒了!
「趙岩,你什麼意思?」薛元清質問道。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明白。『李張』時代,東州也曾大興土木,但我們從未看到『濱海』字樣,為什麼這兩年東州的建築商都搶不過濱海的包工頭?」趙岩毫不客氣地說。
薛元清徹底憤怒了,因為自己曾經當過濱海市的副市長,又是濱海人。
「趙岩,你算什麼人大代表?像你這樣的人是怎麼當上人大代表的?」薛元清指著趙岩的鼻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