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就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楊得玉感覺房子收拾布置得不錯,雖然不豪華,但素靜典雅,傢具也不多,倒顯得空曠整潔。每個屋子的牆上都掛了名人的字畫,但細看,都是印刷品,不值幾個錢。喬敏說過她喜歡字畫。也難為她了。楊得玉想,等以後錢多了,弄幾幅真的名字畫掛掛,也讓她高興高興。
房子的裝修質量也不錯。裝修房子,收拾布置房子,都是麻煩費事的事,可這一陣子喬敏一個人跑,中途他只來看過一次,竟然這麼快就都布置好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沒想到嬌弱的她,竟有這麼大的能量,真有點不可思議。看來愛情的力量確實偉大。
喬敏悄悄走過來,趴在他的肩上,問怎麼樣。楊得玉一把將她抱起來,親一口,平放到面前的寫字檯上,再親一口,說,人們都說女人天生就會持家過日子,其實我覺得女人就是家,有了女人,就有了家,一個女人,就是一個家。
喬敏幸福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快,停一下,說,你是不是覺得有兩個家特幸福,特自豪。
楊得玉知道自己說錯了,也明白她話里的含義。他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屋有了,床有了,丈夫卻沒有,身份也沒有。他再在她臉上親一口,說,我今天太高興了,一高興我就想開玩笑。你放心,兩個家是沒辦法的,兩個家也是暫時的,希望你能再忍一忍,其實,我的心早已經貼到了你的身上,在我的心裡,現在已經只有你這一個家了。
喬敏有點傷感了說,今天雖然是喬遷新屋,但我想我這輩子不會再有新婚,所以我把今天當成我的新婚。今天我請你來,是請你來和我度蜜月的,不要再提不愉快的事,就咱們倆個,把什麼都忘掉,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看,只許你看我。剛才你只顧看屋子,還沒看我的衣服哩。
既是縣長助理又是水利局長,又是工程的事又是政府的事,整天忙得天昏地暗。前些天她就和他打招呼,說入住新房,對她來說,就等於入洞房,不管以後結果怎麼樣,她都會覺得這一天就是她的新婚。她要他無論如何都得擠出點時間,那怕是兩天三天,也要滿足她的這個要求。他當時的心裡雖沒有她那樣悲壯神聖,但也感覺到了嚴肅和重要,他決定下狠心擠出這個雙休日,和她度這個她心裡的蜜月。仔細看,才發現她已經換上了睡衣,還發現這套睡衣是新的,而且十分講究,既像睡衣,又像時裝,特別是上衣,很短,又很寬,感覺像一整塊布披在了肩上。她轉身從衣櫃里又拿出一套,遞到他面前。他知道這是給他穿的睡袍。他一下將自己脫光,脫得一絲不掛,然後將睡衣穿上。轉了身體無聲地讓她看一圈。她很滿意。她說,我把要吃的喝的都買好了,這兩天咱們誰也不出門,也不穿衣服,就穿這睡衣,就兩個人在屋裡。
她的想法讓他驚奇,也讓他感動。他動情地攬了她,輕輕拉開她的衣帶,衣襟便滑到了兩邊。貼在她的胸前輕吻一陣,他輕輕拉下她的睡褲。
他覺得在寫字檯上更加刺激。她卻扭動了身子接連說不。她說,床我準備好了,都是新的,你還沒看看咱們的新床哩。
將她抱到床上,感覺床上的一切不但都是新的,而且柔軟溫暖,透著一股清香,就連下身要襯的那塊布,也是一塊淡粉色的新毛巾。
多麼細心的女人,細心讓你處處都能體會到她的溫柔,她的存在,她的可愛,她的多情,她的刻骨銘心。多麼多情的寶貝,多情讓你時時都覺得她在你的心裡,她是你身體最需要的一個部分,讓你的心和整個身體都離不開她。他清楚這都是愛的力量,如果沒有愛,如果愛的不是如此熾熱深沉,決不會有如此的細心,如此的多情。他飽含深情地撫摸著她的全身,感覺如激流般的愛就在指間流淌,就在她體內洶湧。這種流淌讓他激動,讓他覺得神奇。這樣一個嬌小的身軀,裡面竟然貯存了這麼多的愛,這麼多的情,如果不是上天的賞賜,那也是造物主的特意偏愛。他要將這種感覺延伸下去。他躺到她身邊,將她翻到他的身上,緊緊地摟了,一句話不說,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說什麼都沒法表達此時的心情。摟一陣,他的心平靜了一點。他翻到了她的身上。她立即說不。
他連問幾遍怎麼了,她才小聲了說,我有妊娠反應,可能是懷孕了。
楊得玉心裡怦然一跳。從第一次起,他就擔心她懷孕,有時也希望她懷孕,懷一個他的孩子,最好是個女兒,可這些只能是想想,理智告訴他,這一切暫時都不可能。楊得玉說,你不是吃了過後管用的那種避孕藥嗎,怎麼還會懷上。
感覺他並不想要這東西,更別說高興了。畢竟是兩人這麼些日子愛的結晶,畢竟是你身體里流出來的血肉。竟然如此冷漠。喬敏一下趴在枕頭上哭出了聲。
楊得玉理解她初次懷孕的激動,也理解她此時的複雜心情。他無聲地撫摸她光潔的後背,也感受著落到她肚裡的種子在生根發芽。這一感受,猶如農夫看到了收穫,他的心也浸滿了成就和幸福。她突然翻過身來,說,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討厭我懷了孩子,你是不是以為我故意騙你說吃了葯。
看來她是想要這個孩子。他將她抱在懷裡,說,小傻瓜,你懷得是我的骨血,我恨不得現在就挖出來,捧在手裡看看。也正因為是我的骨肉,我就要對他負責,就要想他能不能出生。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吃了葯,吃了葯又誤懷上的孩子,我怕會有問題。
喬敏盯著看了他半天,又哭了說,你為什麼今天才想到我吃了葯。這麼長時間,每次和我睡,你都不問我吃藥了沒有。我告訴你,我一開始是吃了葯,但我怕一直吃藥以後不能再生育,我就不敢吃了,我也想試試我能不能懷上孩子。我算過多少遍,不吃藥已經兩個多月了,懷上孩子還不到一個月,肯定沒一點問題。
楊得玉算算。現在已經是十月底,馬上就要推舉副縣長候選人了,如果他被推舉上,就會被交流到外縣去參加正式選舉並任職。最遲十二月底就會出結果,等到那時,她也只有三四個月的身孕,根本顯現不出來。那時離婚再迅速結婚,神不知鬼不覺。
她一直在盯著看他。她悲傷了說,你也不用怕,我決不會拿懷孕逼你結婚。本來想好了不告訴你,自己一個人偷偷去流掉,但想想這也是你的孩子,我沒有權利不讓你知道。
楊得玉一下動了感情,止不住一下熱淚盈眶。他給她擦去眼淚說,小傻瓜,你肚裡是我的孩子,他和我一樣重要,我一定要讓他生下來。我算好了,再過三四個月大選結束,我們就結婚,到時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孩子生下來。
喬敏感到有點意外,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將他推倒壓在他的身上,淚流滿面在他身上亂蹭一陣,然後呢喃了說,我一定把它好好懷在肚子里,一定給你好好地生下來,給你好好生一個漂亮的小楊得玉。
平靜下來,她讓他聽她的肚子,說,我都感覺到孩子在我肚子里跳了,好像還能摸到,你聽聽,聽聽有沒有聲音。
他清楚什麼都不會有,但還是貼上去認真聽聽,然後在她肚子上親一陣,說,我聽見了,小臉長得特別像你,我一親他就笑,寶貝,我想鑽進去看一看。
她閉了眼幸福著。當他要進入她體內,她一下扭出來,護了肚子說,不行,我怕把寶寶碰壞。從今以後,我不許你再碰一下寶寶。
楊得玉笑了說,現在孩子還沒成形,哪裡能碰壞。不怕的,我們那時根本不管,快生的時候都照樣。見她有點不高興,又改口說,我聽大夫說過,在肚子里越是經得起折騰的孩子,越是健康的孩子;稍有不慎就流產,那是孩子本身有問題,子宮就會本能地把它排斥出體外。這就有點像瘦弱的莊稼,根不深苗不壯,風一吹就會倒。生物體一般都有這個選擇功能,就像樹上的果子,有了病害,就會自然掉下來。你發現沒發現,掉下來的蘋果都是有病的蘋果。
這樣的理論她也聽說過。她也清楚,兩個人要在一起呆兩天,不可能沒有那事,再說她也控制不住想要他。她開始小心翼翼,但很快她也無法自持,忘記一切地進入了角色。
楊得玉回到家,感覺妻子一臉淚痕,眼睛也有點紅腫。問怎麼了,妻子一言不發,轉身默默地從冰箱里端出一大碗稀飯,放在微波爐里熱好,然後端在他面前,說,我放了党參、黃芪、紅棗、枸杞、紅糖,還有狗鞭,給你補補身體。
楊得玉一肚子不解,心裡也虛。但他確實需要補補,肚子也感覺有點餓。喝一口,還確實香。妻卻又拿出一瓶酒來,說,我給你買的,裡面有鹿鞭和人蔘,給你好好補補。
楊得玉說,你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想毒死我。
妻子強忍了哭聲說,你是不是真把我當傻瓜看了。
楊得玉心裡猜出了大概,只好更心虛地輕描淡寫說,我什麼時候把你當傻瓜了,我一直把你當作最好的老婆,雖然覺得你有點老實,但也是茶壺裡煮餃子,肚子里有數。
你知道我不傻就好。妻子又哭。見楊得玉不理睬,喝完了準備離開,才急忙說,說是給兒子輔導作業,可她一晚就在你屋裡,你們嘀嘀咕咕,你說,我看著能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意思?能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我知道你現在有權有錢,也知道有權有錢的男人就應該有個年輕的情人,老婆也不可能管得住他,這樣的男人不去亂嫖胡賭就不錯了,有個外遇拈點花草也是常事,養個情人包個二奶也得忍著。這些我都知道,我都想開了,我都睜眼閉眼,可你竟然給她買了房子,一連幾天鑽進去不出來。我知道你給她買房的錢是哪來的,哪個當官的貪污犯罪不是因為養情人包二奶,我就擔心你也會犯錯誤,萬一出了事,受害最深的最心疼你的,還是我。犯錯誤讓我擔心,傷身子也讓我心疼,你想想你多大年紀了,四十多歲的人陪了大姑娘玩,你能挺得住嗎。你去照照鏡子,臉都白了,眼圈都黑了,人都成了花臉大熊貓,我擔心你這樣下去,遲早會累垮身子。身子垮了有了大病,還得我來侍候你。
竟然知道他住在喬敏那裡,連買房子都知道了。這個沒嘴的葫蘆,平日沒心眼,這種事上倒心眼兒不少。很可能是跟蹤了他。真是士別三日需刮目相看。楊得玉說,哎,你今天是喝醉了還是糊塗了,我告訴你我出差去了,你怎麼胡言亂語說這麼多話,我連一句都沒聽懂。
妻子劉芳說,我知道你沒把我放在眼裡,我越鬧,結果越糟糕,但你不能這樣蔑視我,這樣不顧我的存在。楊得玉,你把手放在胸脯上想一想,我哪點對不起你,你哪點又對我好過。你知道我這兩天是怎麼熬過來的嗎?你在新房裡歡樂的時候,你想過沒想過你的老婆一個人在家裡流淚,想過沒想過她心裡像刀子一樣亂割,想過沒想過她流了兩天的眼淚,想過沒想過她的眼淚和心裡的血都流幹了。
妻子又哭起來。楊得玉心裡愧疚,覺得對不起妻子,但這種愧疚也不止這一次,也不是這一天。這些年,妻子越是真心對他好,他的愧疚感就越強烈。但愧疚歸愧疚,他還是無法真心喜歡她,甚至無法真心對她好。他記得他打過幾次妻子,那幾次都是不應該打的,準確地說都不是她的過錯。最重的一次是有一年妻和幾個女人一起進城買年貨,那時他倆都在鄉下工作,那時正興穿皮夾克,妻也想給他買一件,便在市場上轉了挑選。妻想給他買個結實耐穿的,一用力卻將一件皮衣扯了個口子。老闆要她賠一千塊或者把皮衣買回去。最後鬧到派出所。因為妻不肯買下這件一扯就破的皮夾克,最後派出所判她賠人家五百塊。那天他聽了妻的哭訴,真氣壞了,覺得妻就是個窩囊廢,就是個大傻瓜。他上去狠狠給了她幾個耳光。那時兩人都是窮教師,妻又心疼錢又傷心,一下竟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整整躺了半個月吃不下去飯,醫藥費又花去五六百。想起這件事,他就後悔,但後悔歸後悔,他始終沒向她道一句歉。他清楚,夫妻能在一起生活,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愛情,沒有了愛情,什麼善良溫柔體貼,什麼關心同情憐憫,什麼人性道德教養,把什麼都加起來,也無法代替愛情,也無法在一起生活。今天既然這樣了,不如乾脆把離婚這個說不出口的話說出來。楊得玉痛苦了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愛情這東西就是個魔鬼,愛上了,你就無法逃脫,沒有了愛,就沒法在一起生活。與其讓你痛苦,與其兩個人都痛苦,我們不如離婚分開吧。分開了,我保證還和現在一樣照顧你,照顧兒子。至於家產,這個家都歸你,兒子也是你的,我光身子走人。如果你還覺得不夠,我保證把工資全部給你,保證你和兒子今後生活沒一點困難。
妻子呆了般站在那裡,然後自語著說,我就知道你遲早會說這些話的。我已經由著你了,我已經什麼都不管你了,而且怕傷了你的身體,還給你熬了補藥,你還要我怎麼樣,你才會放過我,你才不會丟下我。
楊得玉心虛了說,離婚也就是辦個手續,悄悄地辦,誰也不知道;我仍然可以常常回來,別人也不知道,離了和沒離一樣,你怕什麼。
妻子問,既然還回來,那你為什麼要離。
楊得玉說,她是姑娘,她需要那個結婚手續。
妻子說,我不需要那個手續,但我需要你,不僅是我需要,主要是兒子需要,他不能沒有爹,他的心裡不能受到傷害,如果要離,也得等他考上了大學,畢業了你給他找到工作,等他結了婚成了家,那時你離,我什麼都不說,我馬上跟你去離婚。
楊得玉說,你理解錯了,把離婚理解成了永別。離了婚,兒子也是我的,我同樣會管。你如果不想要兒子,兒子就歸我來管,這樣行不行。
妻子立即說,我不能讓兒子沒有媽,更不能讓他遭逢後媽。
妻子今天卻特別有主意,好像也特別會說,可見這兩天她想了許多,這些話都像是精心考慮過的。他想耐心給她解釋,耐心做她的思想工作,但她卻哭著跑回了卧室。
看來離婚也不那麼容易。只能慢慢來了。
楊得玉感到很累。他想早點睡。回到卧室剛躺了,電話響了起來。本想不接,但電話卻不停地響著。只好起身拿起電話。
是強子才老婆打來的,聲音帶了哭腔,說,楊縣長,你和子強是好朋友,他也就你這麼一個知心朋友,你幫幫他吧,你不幫他,他就徹底完了。
當了縣長助理,許多人便叫他楊縣長。強子才老婆的話讓楊得玉摸不著頭腦,急忙問出什麼事了。強子才老婆說,你不知道嗎,他被雙規了,你肯定知道的。
楊得玉渾身肌肉都繃緊了,突口問,雙規?怎麼回事,不可能,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你聽誰說的,是不是和你開玩笑。
強子才老婆感覺楊得玉並不像有意躲避裝不知道,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她說,昨天他就一天沒回來,手機也不通,也聯繫不上,我去找,他辦公室有人透露,說被紀委叫去了,要我到紀委問問。我到紀委問王書記,他說有點事,讓我不要再找。回來我覺得不對勁,下午再去問,紀委要我給老強準備點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我才知道他被雙規了。
大前天他還和滕書記說到過強子才,滕書記並沒說什麼。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但也太突然了。楊得玉感覺握電話的手有點發抖。見楊得玉半天不說話,強子才老婆說,我一個女人,一到關鍵時刻就一點主意都沒了,你說該怎麼辦,你現在有沒有事,要不我到你那裡去一趟。
楊得玉腦子裡好像也一片空白,他想拒絕又覺得無法拒絕,他哼哈斟酌之際,對方掛了電話。
倒一杯茶坐了細想,楊得玉覺得問題的根子還在強子才身上。改任招商局長後,強子才一直轉不過彎來,更不能正確對待,見人就發牢騷,說到激動處就公開大罵滕柯文,有時讓聽的人都害怕而悄悄躲開。肯定是有些話傳到了滕書記的耳朵里了。楊得玉覺得這回的麻煩確實大了。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有沒有把柄被抓住,是什麼原因被雙規。如果以受賄或經濟問題被雙規,關鍵就看有沒有證據,家裡有沒有贓物。他覺得有可能很快就會去強子才家搜查,如果強子才老婆有點頭腦,首要的就是要趕快把東西轉移出去。只要沒證據,就不會有大事。他覺得應該提醒一下強子才老婆,在這個危難時刻,在不牽涉自己不惹麻煩的情況下,能幫一下還是幫一下吧。
進門,強子才老婆就問怎麼辦。看來女人畢竟是女人,到關鍵時刻還是本能地要依靠男人。也許是跑來跑去跑了一天,也許是哭過,強子才老婆滿臉塵土,一身疲憊,語氣更沒了往日的作態和傲慢。楊得玉不急於說什麼,給她倒一杯水,在她旁邊坐了,說,現在的關鍵是要搞清為什麼被雙規,我想你心裡大概有個數。
強子才老婆說,我有什麼數,我一點都不知道,我找你,就是想知道這些事情。楊縣長,你能不能給我打探一下,事情到了這一步,只有靠朋友幫忙了。我知道這種時候幫忙有風險,一般的人躲都躲不及,但你不是那種人,我相信我的眼睛,就求你擔點風險給打探一下,救救我們老強。
強子才老婆人長得不錯,身材也保持得好,又是農行的副行長,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高傲。有時強子才請他們到家裡玩,她絕對不會親自端茶倒水招待他們的。但楊得玉卻很羨慕強子才有這樣一位能幹又高貴的老婆。當然,他對強子才老婆,也始終有那麼點敬畏和好感。楊得玉想想,不幫也說不過去,也於心不忍。他想問問古三和。古三和是常委,又是黨委辦公室主任,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上常委會,古三和不可能不知道。強子才撥通古三和的手機,問候幾句,說,我出去了幾天,剛才聽說強子才被雙規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古三和說他也不大清楚。楊得玉知道古三和是不想說。媽的,平日都是朋友稱兄道弟,關鍵時刻不幫忙也罷,連點消息都不透。楊得玉想掛了直接問滕書記,但又忍了。楊得玉強壓下心裡的不快,說,古大主任,你對我也不信任了,對老朋友打官腔,可是不夠意思。
古三和說,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按紀委的說法,是有人舉報,說在鄉村道路改造撥款時,收了人家的賄賂。
放了電話,楊得玉重新坐回到強子才老婆身邊,說,果然有事,有人告他收受了賄賂。然後盯了她,問,不知道這裡面真實性有多大。
強子才老婆明白楊得玉問的是什麼。她不知要不要說實話。在撥款做計劃等方面,是有人送點禮物和錢財來,但送錢也都數目不大,她記憶中最多也就是一萬,是包工程的一位老闆送的。但強子才當領導多年,如果累加起來,差不多也有十多萬。其實家裡的錢,主要還是她這裡來的,她收到的錢財,要遠比他那點多。到這個時候了,對朋友不說點實話,人家也不會幫忙。她說,送是有人送過,但不多,每次也就是幾千,加起來也就是幾萬。
楊得玉說,如果紀委掌握了確切的證據,最多也就是一兩件,每件幾千,一兩件也沒什麼大事。現在關鍵就要看子才聰明不聰明了,如果膽小犯糊塗,把所有的說出來,即使幾萬塊,也夠判刑了。還有,家裡的東西得趕快處理一下,很可能馬上要搜查,如果查出東西,那也是一項罪名。
家裡倒沒什麼東西。她在銀行,錢大多用娘家人的身份證存了,從銀行也查不出來。她說,老強這個人,雖然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有時也犯傻,更沒經過大事,我就怕他撐不住氣,我就怕人家一嚇一哄,他什麼都說。至於東西,家裡倒沒什麼東西,他愛喝酒,煙也抽得多,家裡煙酒也沒有。
楊得玉說,沒東西就問題不大,但我就怕他嘴不牢靠。如果硬撐了不交待,又查不到什麼,很快就會放他回來。如果你有辦法告訴他挺住,事情就不會鬧大。
強子才老婆說,辦法倒是有,我可以託人在紀委的人身上下點功夫,讓傳個話遞個東西我想問題不大。不知古主任剛才說了沒有,到底人家告他哪件事受了賄,讓老強知道了,心裡也有個底。
反正這事她有辦法很快就弄清,他說了,出了事她也不會恩將仇報去出賣他。楊得玉說,是鄉村道路改造工程。如果你給帶信,最好是口信,帶紙條讓抓住了就麻煩,因為你也是領導幹部。
強子才老婆點頭說知道。然後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哭了說,得玉,你和子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一直佩服你,你和滕柯文的關係好,你能不能和滕書記說說,讓他手下留點情,放我們老強一把。
楊得玉猛然明白,這才是她今晚找他的主要原因。看來她什麼都清楚。她確實也想到了問題的核心。問題的核心是得罪了滕書記,滕書記如果不饒他,即使沒什麼問題,也能找出點問題。但楊得玉不知該說什麼。涉及到滕書記,楊得玉覺得什麼都不能說。楊得玉只好答應,說有機會他一定和滕書記說說。
強子才老婆走後,楊得玉更加不安。論收禮,他收得肯定比強子才多。雖然強子才有得罪了領導的原因,但世上的事誰能說得准,強子才又怎麼能料到,在高一定時期那樣得寵,現在轉眼就成了棄兒。更何況自己現在又鬧婚外情。給情人買了房子,說嚴重點就是包了二奶。楊得玉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在玩火,和得寵時的強子才一樣,讓勝利和得寵沖昏了頭腦。喬敏現在懷孕,如果選舉後就能順利離婚,也得近五個月。五個月的身孕,肚子怎麼也看得出來,更何況臉上也有變化,萬一中間出點什麼事,就會牽出他來。如果五個月後還不能離婚,肚裡的孩子就是定時炸彈,如果那時有政敵抓住和喬敏的事告狀,縣裡想遮都無法遮擋。
還有老婆這裡,如果離婚,逼急了也保不準會出個什麼事情。別說劉芳會告狀,就是劉芳自殺了,那他也逃不脫被查處的下場。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楊得玉覺得自己竟然犯了傻,竟然想要這個孩子,竟然一相情願地盡往好處想,竟然絲毫不考慮那麼多不利的後果。他想,為什麼現在就要孩子呢?為什麼不等結了婚,然後安安穩穩合理合法地去生呢。如果喬敏身上沒有孩子,就沒有確切的證據,和妻子離婚,那也是感情不合。現在的社會,離婚又能算得了什麼。離婚不犯法,離了婚再結婚更是合情合理,誰也沒有話說。
想到流掉孩子,楊得玉心裡又一陣發疼。更讓他為難的是,他怎麼向喬敏張口,喬敏又如何能夠接受這一現實。
心煩意亂在屋裡亂踱一陣,又想,男子漢大丈夫,遇事就應該當斷立斷,不能婆婆媽媽,更不能兒女情長。他決定明天就找喬敏談。他想,只要說明利害,喬敏是能夠理解他的。
第二天上班,果然積累下了一大攤事,一直忙到下班,才將請示簽字的人打發完。楊得玉活動活動身體,決定給喬敏打個電話,要她中午回新家,商談一下懷孕的事。還沒打,喬敏卻先打來了電話,要他中午回新家吃飯。
他感覺喬敏已經把他當成了丈夫,還真的把新屋當成了新家。這真的不行。他覺得今天應該把一切潛在的危險都和她說清。
一路上,楊得玉都在考慮怎麼和她說清楚,但進了門,看到一臉喜氣、已將飯菜擺到桌上等他的她,想好的一肚子話,一下又憋了回去。
裝了歡喜吃過飯,又幫她洗了鍋碗,把她抱在懷裡坐了,他開始說強子才被雙規的事。她只是淡淡地聽著,感覺和自己沒有關係。他只好說他自己。先說他心裡的擔心害怕,然後將話題扯到肚裡的孩子上,說短期內可能沒法結婚,孩子懷在肚裡,終究是冒險麻煩。
喬敏一下明白了,驚問是不是要流掉孩子。見他不回答,她一下淚如泉湧。
他從沒見過這麼多的淚水,簡直像屋檐下的雨水槽,已經不可能幫她去擦,只能任其流淌。楊得玉也止不住淚流滿面。
她無休止地默默地流淚,使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將她摟得更緊,說,小敏,你心裡有多難受我知道,我心裡也一樣難受,這畢竟是我和你的第一個孩子。但孩子來的實在不是時候,我反覆想了,小心無大錯,太張狂太外露太自信,都是惹禍的苗頭,萬一出事,就是無法挽回的大事,就會將我們兩個一起都毀掉,更別說保住肚裡的孩子。我想,為了將來長久的幸福,為了將來有一個更好的孩子,現在還是忍一忍好一點。
她從他懷裡掙出來,坐到一邊,欲言又止,雙手抱了肚子,好像有人立即就要把她的孩子從肚子里拿走。他的心軟成一團,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他再將她抱在懷裡,說,如果實在想要,我們就再想別的辦法。
她搖搖頭,說,不用想別的辦法,也沒有別的辦法,我知道利害,我只是難受。
他知道她想通了。他不再說話,默默地抱著她,任憑她哭泣。哭一陣,她終於哽咽了說,什麼時候去做,我也準備一下。
楊得玉說,月份不大,用不著著急,我們到市裡最好的醫院。到時我先去預約好,再開車拉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