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上車也馬上撥了一個電話:「外公!張揚鄉里出了點事兒,要連夜趕回去處理,我這就送他回去。」
張揚哭笑不得的看著楚嫣然,他算明白了,這楚嫣然肯定和他老子不對乎,剛才那個姓孫的十有八九會把她的情況通報給她爸爸,所以楚嫣然直接選擇離開。
張揚百無聊賴的躺在座椅上:「我說你爸是幹什麼的,至於怕成這樣?」
楚嫣然抿起嘴唇,美眸中蒙上一層說不出的憂傷味道:「不是怕,是恨!」
張揚也沒那種愛好打聽人家的隱私,低聲道:「真要連夜趕回去?」
楚嫣然點了點頭道:「我一刻都不想在靜安呆了,這裡讓我感到氣悶,感到壓抑。」
張揚打了個哈欠:「那我只有捨命陪君子了,得!我先睡覺,你願帶我去哪兒就去哪兒,事先聲明,財我是沒有,色你真要是想劫,我也就勉強從了。」
靜安市市委書記宋懷明這一夜輾轉難眠,掛上孫國平的電話,他猶豫了許久,這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又重新放下,抽出一支香煙點燃,深深抽了一口,神情落寞的靠在大班椅上,抽完這支香煙,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剛要拿起電話,電話卻先響了起來。
宋懷明拿起電話,沒等他開口說話,電話那頭已經傳來楚鎮南怒吼的聲音:「宋懷明,我警告過你,不要再靠近嫣然,你還嫌對她的傷害不夠?她好不容易才肯過來看我,你又要把她逼走!」
「爸……」
「我不是你爸,我是嫣然的外公,我是靜芝的父親,卻不是你爸,我們楚家跟你姓宋的沒有任何關係!」
「爸,靜芝的死是個意外……」
「宋懷明,你給我記住,無論你官多大,無論你經營出怎樣的公眾形象,有一點永遠改變不了,你是殺害我女兒的兇手!」楚鎮南說完便狠狠掛上了電話。
宋懷明失魂落魄的拿著電話,足足愣了五分鐘方才慢慢放下了電話,他伸手去摸煙,房門被輕輕敲響,他的妻子靜安第一中學校長柳玉瑩走了進來,手中端著為他剛剛煮好的蓮子羹,她把蓮子羹放在桌上,來到宋懷明的身後為他輕輕按摩著雙肩,柔聲道:「是不是老爺子又打電話過來罵你了?」
宋懷明苦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你怎麼知道?」
「若非為了他的事情,你怎麼會如此的苦惱?」
宋懷明嘆了口氣道:「十年了,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感到好過,我無數次回想當時的情景,假如那場地震發生的時候,靜芝沒有參加搶險醫療隊,假如我能夠多關心她一下,假如……」宋懷明緊緊閉上了雙眼,已經感到了眼中的潮熱。
柳玉瑩從身後輕輕抱住了他的身軀,俏臉緊貼在他的面孔上:「懷明,那是一個意外,你不要自責了!」
宋懷明握住妻子溫軟的小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嫣然!」
柳玉瑩小聲道:「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理解你的苦心……」
汽車猛然一個轉向將張揚從夢中驚醒,楚嫣然在即將和對面貨車相撞的時候,一個大幅度的轉向躲了過去,饒是如此,後背上也冒出了冷汗。
她把吉普車停在路旁,忽然趴在方向盤上低聲啜泣起來。
張揚充滿同情的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想哭就大聲哭出來!我不介意借你一個肩膀!」
楚嫣然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大聲哭了起來,單靠哭泣似乎不能完全發泄她心中的悲傷和鬱悶,她的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捶在張揚的胸口,小張主任苦著臉默默承受著,這他媽什麼事兒,大老遠的跟著來就是為了給她當人形沙包。
楚嫣然的淚水很快就把張揚的衣服沾濕,張揚小聲提醒她:「眼淚就算了,鼻涕可別往上面抹!」
楚嫣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才流鼻涕呢!」
張揚輕聲勸道:「我看咱倆也別趕夜路了,你神情恍惚的,萬一出了啥事,那多麻煩。」他指了指遠處的河灘:「要不咱開過去,湊合著在車裡再同居一宿?」
楚嫣然抽了抽鼻子,居然順從的點了點頭,把車開到空曠的河灘之上,兩人合力拆下頂棚,放平座椅,躺在車內看著天空中閃爍的群星,夜風送來小河流水歡快的流淌聲,星光毫無遮攔的照射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如此真切的融入自然之中,楚嫣然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張揚默默數著星星,雖然平日里這廝沒心沒肺,可在楚嫣然心情低落的時候卻不會做在傷口上撒鹽的事兒。
楚嫣然小聲道:「我小時候媽媽就去世了,如果不是我爸提出,她不會拋下我參加什麼搶險醫療隊,也不會有那次的意外……」
張揚沒有說話,轉身靜靜看著楚嫣然。
「餘震來的時候,本來醫療隊已經開始轉移了,可是我爸卻讓她留到最後照顧傷員……」晶瑩的淚水順著楚嫣然的俏臉緩緩滑落,張揚伸出大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珠,楚嫣然抓住張揚的手臂,枕在頭下:「他這麼做是因為他是縣長,他想要以身作則,他要在別人的面前樹立起一個大公無私的形象,做官難道就不可以有親情,做官難道就要犧牲自己親人的生命,一個連自己身邊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又有什麼資格去做官……」
張揚充滿憐惜的看著楚嫣然,雖然他並不明白做官的真諦,可是這樣大公無私的行為,他自問做不出來。
楚嫣然坐起身,抽出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呼了一口氣道:「說出來心裡好受多了,憑心而論,我並不恨他,可是我也不想見他,這樣對我和他都好!」
張揚也坐了起來,用肩膀碰了碰楚嫣然:「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面對現實,總不能在痛苦中過一輩子。」
楚嫣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我不喜歡約束,其實他去年已經幫我安排去英國讀書,我不想去,我不想跟他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張揚嘆了口氣拍了拍座椅道:「你心情不好不喜歡約束,就可無所事事吃喝玩樂,那是你有靠山,你有基礎,向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就算心情不好,也得老老實實去幹活,否則就得餓肚子,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楚嫣然道:「我外婆是美籍華人,建國不久就跟我外公離了婚,後來去了美國,現在在美國擁有不小的產業,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她給我的。」她看了張揚一眼道:「所以不要把我跟貪污腐敗聯繫在一起。」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
楚嫣然咬了咬嘴唇道:「現在輪到你說說自己了……」
兩人躺在車中漫談著,一直聊到深夜,不知何時他們依偎在一起悄然睡去。
周一上班的時候,張大官人回憶起和楚嫣然同居的三個夜晚,他們之間就那麼清湯寡水,居然沒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張揚不禁感嘆,我真是一個正人君子,新時代的柳下惠,我他媽怎麼就這麼純潔,我他媽意志咋就那麼堅定。
敲門聲打斷了張揚的懊悔,卻是吳宏進走了進來,他是來彙報紅旗小學通過驗收的事情,張揚點了點頭,想起最近也沒顧得上去紅旗小學看看,他下樓開了吉普車直接來到紅旗小學看看竣工以後的情況。
小學大門也重修完畢,上面鑲著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紅旗小學,這四個字是安志遠老先生88年過來的時候親筆題寫,小學兩旁的黃色牆壁上分別用紅漆刷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
因為小學還沒有正式交付使用,院子里只有一個老頭兒負責看門,大門還沒有來得及安裝,不過平日里也沒什麼人過來。張揚沒有開車進去,而是把吉普車停在校門外,步行進入校區,這次鄉里花大力氣重建紅旗小學,為的就是迎接安老的返鄉之旅,讓他看到自己的錢花在了實處,感受到家鄉人對他的那種尊敬,說穿了還是想哄安老高興,讓他老人家大發慈悲在春陽投資。
張揚檢查了一下外牆粉刷和道路鋪設的情況還算十分滿意的,想想他和紅旗小學也算有緣,剛剛來到黑山子鄉的第一天,就發生了紅旗小學失火的事件,這件事也直接造成了黑山子鄉領導層的劇烈震動,先是胡愛民因為這件事下台,李建民也因為這件事的牽累而病休,郭達亮的大起大落,於秋玲的悄然殺出,無一不是從紅旗小學失火開始,對他而言,沒有紅旗小學的失火,就沒有他現在亮眼的政績,這場火災對他個人而言卻是一個吉祥的兆頭,一個在仕途中更上一步的良好契機。
張揚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看到前方一個身穿褐色夾克的老頭背著手慢慢從教學樓中走了出來,張揚看得真切,那老頭分明是他在青雲峰上遇到的安老,想不到這老頭兒行蹤如此神秘,不吭不哈的又跑到了黑山子鄉,過去可能是做諜報工作的吧?
想起上次在他面前諷刺安大鬍子的事情,張揚頭皮不禁有些發麻,可迎面碰上了總不能視而不見,再說了他現在是春陽招商辦副主任,醜媳婦總得見公婆,跟安老的交道早晚都得打,自從海蘭給張揚詳細分析過利害關係之後,張揚也不像過去那般心虛,畢竟自己也算得上功過參半,雖然罵了安大鬍子,可畢竟也幫安老找到了他爹的埋骨之地,相比較而言好像功勞更大一些。
張揚露出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迎上前去道:「安老,怎麼來黑山子也不通知一聲啊?」
安志遠自然認出了張揚,他樂呵呵道:「張主任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他熱情的伸出手去和張揚握了握,張揚看到他親切的樣子,心中原本存在的顧慮也減輕了不少。從安老對他的稱呼可以看出安老已經知道了張揚的身份。
張揚笑道:「安老好像特別喜歡微服私訪,我們只知道您老這幾天要過來,鄉里連歡迎儀式都綵排過無數次了,可您偏偏不給我們表演的機會。」
安志遠的笑聲十分洪亮,他壓低聲音道:「我最討厭別人搞那些表面功夫,這樣過來才能看到最真實的一面,否則上次我也不可能領教到小張主任的率直和坦誠啊!」
提起上次的事情張揚也不禁有些臉熱,乾咳了一聲道:「我這人平時就喜歡胡說八道,安老不要跟我一般計較才好。」
安志遠神神秘秘道:「那你可要答應替我保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張揚點了點頭,指了指前面的教學樓道:「安老對鄉里的重建工程還滿意嗎?」
安志遠嘆了口氣道:「當初我捐資修建紅旗小學的初衷,不僅僅讓這些山裡的孩子能夠有個地方念書,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我想用我的行動引起當地領導對山區教育的重視,不過現在看來,他們顯然沒有領會到我的意思。」
張揚心中暗笑,安志遠恐怕並不知道因為紅旗小學的事情已經讓多位領導下馬,黑山子領導層短短的時間內就上演出多場人間的悲喜劇,安老雖然沒有插手政治的意思,可是他的一個電話卻引起了黑山子鄉前所未有的政治風暴。
兩人沿著校園內的道路向前漫步,安志遠道:「聽說不久前這座小學失火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