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深表同情的看著他,輕聲勸道:「也許只是一個階段,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
杜天野又倒了杯酒,酒杯湊到唇邊,由衷道:「張揚,有時候我甚至想,她還不如一直沉睡下去,至少我的心中還有一份期盼和希望,我為她的蘇醒感到開心,可是我卻沒有想到她的蘇醒對我意味著絕望……」杜天野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他能夠用上絕望這個詞,足見文玲讓他傷心到怎樣的地步。
張揚早就看出杜天野對文玲用情極深,假如文玲和他成為陌路,對杜天野的打擊肯定極大。一時間張揚也不知如何勸說他,其實就算他說也起不到作用,杜天野可以用十年去等待文玲,這份執著絕非別人的三兩句話可以改變,杜天野需要的並不是一個開解者,只是一個傾聽者,他需要一個朋友傾訴心中的苦悶。
張揚不喜歡這壓抑的氣氛,他岔開話題道:「杜哥,前兩天邢朝暉過來找我了,他是不是陞官了?」
杜天野淡然道:「他們的事情都很保密,我不在他們的系統中,也無從得知這些消息。不過,我和老邢是很好的朋友,他這個人可交,很不錯!」
「我怎麼覺著他是一隻老狐狸呢?」
杜天野笑道:「官場之中每個人都要給自己披上一層保護色,你有這種感覺並不奇怪。」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江城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想不到最後出事的人竟然是黎國正。」
張揚道:「我早就告訴你李長宇和秦清沒有問題,你們中紀委還非要查!」
杜天野道:「程序上的事情必須按部就班的來,一個人有沒有問題,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必須要有證據,要讓事實說話,你在京城混了這麼多天,這點應該早就悟到了。」
張揚道:「我來了一陣子了,可在這裡始終找不到歸屬感,駐京辦這種地方,壓根就是拉皮條的,迎來送走,與其說我是個國家幹部,還不如說我是個下海經商的商人。」
杜天野哈哈大笑道:「做商人有什麼不好?賺大把大把的錢,也不用擔心別人說你貪污受賄。」
張揚搖了搖頭道:「你不懂,當官和做生意是兩種感覺,手中掌握權力的那種滿足感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在過去商人是沒有地位的,現如今商人雖說地位提高了,可仍然無法跟官員相提並論。」
杜天野皺著眉頭道:「你腦子裡哪有那麼多的尊卑思想啊?」
張揚笑道:「不是我有,而是整個社會到處都存在這種思想,李嘉誠夠牛逼吧,他見了咱們中央領導一樣不得點頭哈腰的。」
杜天野呵呵笑了起來,忽然留意到時間,起身道:「我靠,光顧著跟你窮聊,我下午還要回單位辦事呢。」
張揚叫人過來買單,當著杜天野的面又開了張發票。
杜天野忍不住提醒他道:「公款吃喝要不得!」
張揚笑道:「放心吧,這票我不找駐京辦報銷!」他是沒打駐京辦的譜兒,心中早就惦記上了國安,你們不是讓我出任務嗎?下次先把這些發票報了再說。
兩人分別的時候,張揚不忘開導杜天野一句:「我說杜哥,其實這天涯何處無芳草,咱不能一棵樹上弔死,萬一我那干姐姐真的不甩你,憑你的條件,想排隊追你的女孩子多了。」
杜天野笑著搖了搖頭:「你小子,當所有人都跟你一個熊樣,我可警告你,別玩火,我一直當嫣然自己親妹妹看,你將來要是對不起她,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張揚瞪大了眼睛:「我靠,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想多管閑事也得先把那根東西切了!」杜天野抬腳想要踢他,這廝一溜煙鑽入了綠色甲殼蟲中,笑眯眯跟杜天野揮了揮手道:「那啥……過兩天我得回春陽述職,老爺子那裡我就不去磕頭了,不過我會打電話的。」
原本張揚打算春節前再返回春陽,可秦清專門給他打了電話,讓他提前一周返回春陽述職,張揚也不想留在北京應付那些來來往往的縣裡幹部,他把事情都交代給於小冬,抽空買了一些北京特產,在年二十二這天就早早的踏上了返鄉的歸程。
選擇乘坐飛機還是比較明智的,現在火車站是人滿為患,到處擠滿了準備返鄉過年的老百姓,張大官人可不想遭那份洋罪,這廝現在已經接受飛機這個新鮮事物了,坐的次數多了發現也沒那麼可怕。
在江城下飛機之後,方文南已經讓司機把一輛皇冠開了過來,張揚在回江城之前預先給他打了電話,畢竟他要在春陽過年,沒有汽車代步很不方便,通過幾件事的接觸,方文南現在對這位小張主任早已奉若神明,張揚這個簡單的要求,他當然會做好。
張揚拿了皇冠車的鑰匙,那司機直接打車就回去了,原本方文南想設宴給張揚洗塵,張揚剛從北京回來,對這種禮節上的宴請沒有任何興趣,很客氣的推掉了。方文南也是個做事爽快的人,既然張揚不想,也沒有勉強,只是讓司機把車送來交給張揚。
張揚這次從北京帶來的東西不少,他先是去了蘇老太家裡,給老太太送了點年貨。原本還想順道看看李長宇,到了才知道李長宇去了東江學習,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老太太來得久了跟周圍的街坊鄰居熟悉了不少,已經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寂寞,她給張揚拿了一些熏雞香腸,讓他帶給春陽,讓母親徐立華嘗嘗。
張揚和老太太告別之後,又去了秦清家,他知道秦清並不在家,這次過來是專門給秦傳良送禮來了。
秦傳良和兒子秦白都在家,兩人正在院子里擺弄著一個大樹樁,秦白對此顯然沒有太大的興趣,正低聲抱怨著,聽到敲門聲,他放下樹樁,去開門,看到張揚拎著一大摞禮盒站在門外,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很不客氣的問道:「你來幹什麼?」
秦傳良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誰啊!哦!張揚啊!快!快請進來!」
秦白聽到父親這樣說,不得不拉開了大門,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對張揚的反感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張揚並沒有因為秦白對自己的冷遇而生氣,笑著招呼道:「秦叔叔,你好,我從北京來,剛下飛機,給您帶了點特產!」
秦傳良笑道:「這樣不好吧,小清要是知道一定會不高興的。」
張揚甜甜道:「秦叔叔,我也沒買什麼值錢的東西,再說了我來看您是處於晚輩探望長輩,裡面沒摻雜別的目的,我可不是為了巴結秦縣長!」
秦傳良眉開眼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來,裡面喝茶!」
他洗了手,把張揚請到客廳中,張揚把禮物放在桌上,秦傳良的右手殘疾,所以泡茶只能用左手操作,張揚起身道:「秦叔叔,我來吧!」
秦傳良笑道:「不用,我手腳雖然有殘疾,這點小事還是能做的!」
他把泡好的一杯茶遞給張揚,在張揚的身邊坐下,微笑道:「怎麼樣?在北京工作還順利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還成!對了,我還給您帶來了一份禮物!」
秦傳良指了指桌上道:「已經太多了,你再送禮,我真要覺得你動機不良了。」
張揚笑眯眯從手包中拿出一幅字,這是他找天池先生寫得幾個字,還沒有來得及裝裱。
秦傳良看到上面的那行字,雙目不由得一亮,再看落款,整個人頓時激動起來:「天池先生的墨寶!」
張揚笑道:「我還請他在上面寫下贈給您呢!所以您不收也不成!」
秦傳良激動地點了點頭,卻見上面寫著: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他馬上意會到了張揚的用心之處,這首詩來自於方誌敏的詠竹,字裡行間洋溢著濃郁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秦傳良受過挫折,可是他卻從未低過頭,落下這身的殘疾和他的秉性不無關係,他低聲吟誦著這首詩,內心中不禁感嘆,他和天池先生素未謀面,想必天池先生寫這首詩給他全都是因為張揚的緣故。張揚顯然了解過自己,所以對自己剛烈的性情有所耳聞,歷經磨難之後,秦傳良方才明白,一個人的性情太過剛烈,寧折不彎未必是一件好事。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和兒子,秦清和秦白,他們兩人都秉承了自己的性情,女兒還稍稍含蓄一些,可兒子的剛烈過於外露,這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秦傳良的目光望著自己手書的石灰吟,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難道時代變了,做人的原則也要改變嗎?對秦傳良而言,張揚送的這份禮物是彌足珍貴的,他小心吧這幅字收藏好了,微笑道:「等我有時間,自己裱起來!張揚,替我謝謝天池先生。」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和秦傳良聊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他還要趁著天黑前返回春陽。
張揚回到皇冠車前,聽到身後秦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張揚停下腳步,從秦白的表情已經看出這廝來者不善,不過張揚還是笑眯眯道:「秦白啊,找我有事兒?」
秦白冷冷看著他:「張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能夠騙過我姐,騙過我爸,可你騙不過我!」
張揚笑道:「我什麼時候騙人了?你對我好像有成見啊!」
秦白瞪著他道:「我警告你,以後離我姐遠點兒,你什麼人自己清楚,敢欺負我姐,我拼著不幹這個警察,也要跟你斗到底!」
張揚不禁笑了起來:「我說秦白,你這麼大人,有沒有腦子,你是不是妄想狂,非得要給自己樹立一個敵人才高興?我告訴你,我對你爸那是尊敬,我對你姐那是愛,什麼欺負啊?我可能欺負他們嗎?你對我有偏見,沒事,我看在你姐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想跟我斗,我沒興趣,就是你不幹這個警察了,跟我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他說完這番話,拉開車門走了上去。
秦白怒氣沖沖的瞪著他,張揚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說自己命里是不是跟小舅子相剋?秦白秦白這樣,顧明建原本跟自己不錯,可一變成自己的小舅子,馬上就跟他漸行漸遠,現在兩人的疙瘩也是越結越深。
這次返回春陽,張揚並沒有提前通知牛文強那幫人,他想先靜一靜,這麼久沒回家,也該去農機廠的家裡看看了,雖然他在心底看不起趙鐵生一家人,可畢竟徐立華是他的母親,現在和趙鐵生生活在一起。張揚既然接受了這個母親,就必須要接受她身邊的一切,現在的張揚和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他開始學會為他人考慮,如果讓徐立華脫離現在的家庭,脫離現在的生活,張揚有把握可以讓她衣食無憂,可是他卻不敢肯定徐立華會過的比現在更快樂,所以最現實的還是幫助她改變她生活的現狀,改變她在趙家的地位。
張揚開著皇冠來到農機廠宿舍的時候,馬上引起了一陣轟動,一群在宿舍院子里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把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張揚身穿義大利皮衣,風度翩翩氣派非凡,剛剛下了汽車,就聽到後面有人再喊:「喲!這不是張揚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