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棒子砸在車上,疼在老徐心裡,他的工資獎金都和車輛情況掛鉤的,這輛車他一直開得愛惜,連小刮小蹭都沒有過,想不到在這兒破了處,望著引擎蓋上被砸出的窪窩,老徐這個心疼啊,這下只怕幾個月的獎金都要報銷了。
這一棒子也把張大官人的火氣砸了出來,想不到青陽小鎮之上竟然有這麼囂張的警察,一言不合,動輒出手。這陣子張揚正窩著一團火,在南錫被警察打了黑槍,看警察就覺著有些不順眼,現在又有警察犯到他手裡了,這他媽不是找死嗎?
張揚想要下車,卻被羅慧寧拉住手臂:「別生事!」她了解張揚的性情,阻止他不要衝動。
老徐推門下去了,望著引擎蓋上的窪窩,哭喪著臉道:「你幹嘛砸車啊?我又沒說不倒?你得陪我車!」老徐這個人雖然平時不怎麼做聲,可脾氣卻是倔得很,看到車被傷成了這樣,心中一急,也就顧不上害怕了,衝上去和那些警察理論。
那名姓裘的警察是當地派出所的所長裘文勝,官職雖然不大,可在地方上呼風喚雨也算得上一霸,死者是修文縣縣委書記袁國普的老爹,所以修文縣當地的幹部基本上都奔過來當孝子賢孫。按照當地的規矩都要傍晚時候開始下葬,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場面,為了維持秩序,修文縣交警大隊長下了命令,在出殯的時段內所有車輛禁止駛入這條通往青陽鎮的道路,這是為了討好縣委書記袁國普。裘文勝作為當地派出所所長,負責為送殯隊伍開路。這對他來說是一份榮譽也是一份責任,看到中途出了差錯,他自然很不高興。
老徐的話正是火上澆油,他這麼一鬧,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就圍了上來,這樣一來把路給堵上了,裘文勝冷笑一聲:「你違反交通道路規則,擾亂社會秩序,妨礙公共安全,把他給我銬了!」
身邊的兩名警察馬上衝上來就把老徐給摁住了,乾脆利索的把老徐的手臂給反剪,其中一人給老徐上了手銬。
老徐急了,大吼道:「你憑什麼抓我?我違法了嗎?亂紀了嗎?你們眼中有沒有法律?」裘文勝冷笑道:「在青陽我的話就是法!」這話說得聲音雖然不大,可是氣勢十足。
羅慧寧也聽到了這句話,她的雙目微微垂了下去,輕聲道:「目無國家法紀,在過去是反革命罪,是要槍斃的!」說話的時候她鬆開了張揚的手臂。
張揚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裘文勝指著張揚的鼻子道:「把車給我倒出去!」
張揚點了點頭,他一言不發的上了駕駛室,把車向後倒去,圍觀的人群慌忙閃開,卻見張揚將車橫在道路中心,道路不過六米多寬,商務車已經有五米多,這樣一來把路面大半都給堵上了,張大官人回頭看了看,乾媽羅慧寧已經閉上眼睛似乎睡去了,這等於給他一個指示,他現在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羅慧寧對乾兒子的身手充滿信心。
張揚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裘文勝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在青陽鎮的地盤上還沒有人敢公然這樣藐視他的權威。
裘文勝怒吼道:「好,社會主義國家裡竟然有你這種公然對抗國家法律的不法之徒,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張揚已經大步向他們沖了上去,裘文勝沒帶警棍,可哭喪棒是拎在手上的,他揚起哭喪棒,以一個標準的棒球擊球動作向張揚迎擊而去。
張大官人騰空飛躍而起,左肩處於伏原之中,今天大爺我不用左手,凌空一腳踢在裘文勝的左側面頰上,踢得裘文勝腦袋甩鞭一樣甩動了幾下,鮮血和著幾顆牙齒飛了出去,手中的哭喪棒也掉了下去,砸在自己的腳面上,痛得他慘叫著坐倒在地上。
張揚的左腳反向踢中緊跟裘文勝的那名警察。
後面負責開路的警察看到形勢不妙,全都過來幫忙,因為今天是參加袁老爺子的葬禮,所以沒有一個人攜帶槍支,張揚連續三教踢翻了三名警察。
一名肥胖的警察高叫著揮舞著警棍沖了上來,張揚足尖挑起地上的哭喪棒,那根哭喪棒風車般旋轉著飛了出去,撞擊在那名警察的鼻樑直上,打得鮮血橫飛,那警察胖大的身軀直挺挺倒了下去。
青陽鎮的老百姓哪見過這種場面,在場的老百姓中對今天出殯的大陣仗本來就心存不滿,縣委書記袁國普並非青陽本地人,他父親也是喜歡青陽的環境所以來到這裡養老,袁老爺子生前就仗著兒子是縣委書記在青陽鎮居高自傲,鄉親們都不喜歡他,他死後埋在青陽,當地人都很反對,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今天看到有人站出來跟縣委書記公然作對,無不暗自稱快,其中有好事者已經大聲叫起好來。
張揚來到剛才銬老徐的警察身邊,躬下身,從他身上扯下手銬的鑰匙,向老徐招了招手,老徐走了過去,張揚幫他將手銬打開,老徐知道張揚的身份,他跟在張揚身邊的這兩天也見識了無數大人物,他也明白今天這群送葬的人只怕要倒霉了。張揚道:「去車裡呆著,不要讓人驚擾到我乾媽!」老徐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前方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後方的注意,修文縣委書記袁國普也知道前面打起來了,他讓人過去看看,袁國普也知道這樣風風光光的搞葬禮會引起不好的影響,可局勢不由得自己掌控,他原本只是想搞一個普普通通的葬禮,可搞到最後,幾乎修文縣所有的幹部都來了,這葬禮的規模想不大也不成。
送葬途中被人攔阻是袁國普沒想到的,他讓縣長楊海亮去看看情況,他們兩人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巧的是楊海亮也是這次靜海精神文明學習班的成員之一,他趕過去一看,地上已經趴倒了七名警察,張大官人單手握著一根哭喪棒,一腳踏在裘文勝的胸口,似乎想用哭喪棒敲爛裘文勝的腦袋。
楊海亮雖然和張揚在學習班的時候沒有任何深交,可張揚的威名他是知道的,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張揚會到修文惹事,看到張揚楊海亮的內心咯噔一下,他慌忙跑了出去,大聲道:「張市長!張市長!千萬別動手,都是自己人!」
張揚也認出了楊海亮,他跟楊海亮不熟,在學習班至多只是點過頭,張揚垂下哭喪棒道:「自己人?死的是你爹?」
一句話把楊海亮問了個大紅臉,楊海亮搖了搖頭道:「老同學,今天是我們縣委袁書記的父親出殯。」這句老同學喊得過於牽強,兩人只不過是湊巧在一個學習班上了幾天課,可沒那麼近的關係。
張大官人不無嘲諷道:「縣委書記啊,難怪場面這麼隆重,牛頭馬麵粉墨登場,出殯就要禁行啊?我車好好停在路邊,這幫警察輪著哭喪棒就砸,威風啊,煞氣啊!」
楊海亮道:「老同學,都是自己人,一場誤會,算了,算了,給我一個面子。」
張揚冷笑道:「死的是你爹我就給你面子,可人家姓袁,姓袁的砸了我的車,我憑什麼要給他面子?」
楊海亮看到這廝如此難纏,再說下去,只怕他都要跟自己翻臉,慌忙轉身去找袁國普。楊海亮離去之後,陸續來到的警察也沒人再敢動手了,多數人都聽到楊海亮稱呼這年輕人為張市長,年紀輕輕就是市長,其實力肯定非同尋常,今天袁國普十有八九是撞上硬角色了。
裘文勝被打得躺在地上哎呦不止。
張揚一隻腳還踏在他胸膛上,稍稍加力,裘文勝都聽到自己骨骼格格的聲音,似乎隨時都要被他踩斷,嚇得面如土色,低聲哀求道:「……手下留情……」
張揚罵道:「說你有眼無珠,你他媽就是有眼無珠,手腳都不分啊?」
裘文勝被踩得氣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袁國普聽楊海亮說出張揚的身份之後,也是吃了一驚,他低聲道:「張揚?就是宋省長的未來女婿?」
「可不是嗎?」楊海亮苦笑道:「前兩天南錫市政法委書記唐興生就是被他搞掉的!」
袁國普脊背上頓時冒出了冷汗,一股冷氣從他的心頭一直傳到尾椎,他感覺身體所有的部分都僵硬了,消化了老半天,方才道:「怎麼會到修文來?」
楊海亮道:「我怎麼知道!不過這個人相當的難搞,袁書記,剛才開路的幾名警察不知怎麼得罪了他,現在他把帳算在你頭上了,這件事很麻煩。」
袁國普又道:「我去,他未必肯給我面子!」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他的恩師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搞政治的人首先要善於分析局勢,袁國普雖然和張揚沒有接觸過,可從對張揚的耳聞之中就知道這個人不好對付,而且今天自己理虧在先,倘若就這麼去見張揚,肯定是自取其辱。
梁天正接到袁國普這個電話的時候剛剛到家,聽到袁國普的聲音,他關切道:「國普啊,你父親的事情忙完了嗎?我這邊工作太忙,所以委託別人送了花圈,實在不好意思啊!」
袁國普首先表示了對領導關心的感謝,然後道:「梁書記,我遇到了點麻煩。」
梁天正微微一怔,低聲道:「你說!」
袁國普馬上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梁天正越聽越是感覺不太對勁,張揚能折騰是不假,可他沒事跑修文幹什麼?青陽鎮?梁天正內心忽然一震,他想起羅慧寧的老家正在修文,難道羅慧寧來了?梁天正聲音低沉道:「車裡還有什麼人?」
袁國普道:「一位中年女人,五十多歲的樣子。」
梁天正幾乎已經證實了自己的推斷,他眉頭擰起,罵了一句:「有眼無珠!張揚的乾媽是文副總理夫人你知道嗎?」
袁國普聽到這句話,方才想起文副總理夫人老家就在青陽鎮的事情來,整個人嚇得幾乎就要癱軟,他結結巴巴道:「你是說……」
梁天正嘆了口氣道:「敢讓文夫人給你讓路,居然還敢砸車,袁國普啊袁國普,你什麼時候修鍊的這麼大的膽子?」
袁國普悔得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棺材上,這他媽什麼事兒,老爹啊老爹,您老走了就別這麼害我,給您送葬,怎麼把自個兒子的前程給搭進去了?這幫修文的官員全都該死,老子三令五申說要簡辦,你們非得要跟著瞎吵吵,都他媽想拍我馬屁,這麼多雙巴掌拍過來,這次可真他媽拍過火了。
梁天正低聲道:「你做好思想準備,這件事我會嚴肅處理!」說完梁天正就掛上了電話。
袁國普握著手機呆在那裡,他明白了,梁天正肯定要拿他是問,恩師?屁的恩師,大難臨頭各自飛,文夫人是誰?他梁天正也得罪不起,袁國普木立在那裡,直到楊海亮叫他,他方才清醒過來。
楊海亮道:「袁書記,怎麼辦?」
袁國普道:「讓送葬的隊伍靠邊,給人家讓路。」
「什麼?」
指揮一支近千人的送葬隊伍讓路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袁國普帶著黑紗紅著眼睛來到外面。
張揚望著這位修文的縣委書記,不知這廝過來有什麼話說。
袁國普來到張揚面前,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他這一跪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弄愣了,可隨即不少人又回過神來,今天人家袁書記是孝子,按理是該向每位前來弔唁的賓客行跪禮的。他這樣做,合情合理,無可厚非。
可張揚明白,袁國普自己明白,很多人也都明白,袁國普跪下去可不僅僅是孝子這麼簡單,張揚可不是來弔唁的。
張揚道:「袁書記!不至於吧!」他沒有去攙扶袁國普的意思,任憑袁國普尷尬的跪在那裡。
袁國普臉皮夠厚,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自己站了起來,他向張揚低聲道:「張市長,不知道是您來,對不住!」袁國普低頭了,惹不起人家,咱認栽還不行嗎?
張揚這個人並不是蠻不講理,人家給他這麼大的面子,他心中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點了點頭道:「人死為大,今天的事情先擱下。」他轉身進入賓士車內。
老徐道:「他們開始讓路了。」
一直假寐的羅慧寧睜開雙目道:「張揚,掉頭,先去修文縣城吃飯!」
張揚點了點頭,老徐道:「可車……」
張揚笑道:「讓你掉頭你就掉頭,車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老徐開著賓士商務車掉轉車頭,向修文城區駛去。
袁國普望著汽車遠去,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他聲音黯淡道:「老楊,加快進程,儘快下葬,讓史守信去查清楚,那輛賓士車去了哪裡?」
楊海亮點了點頭。
袁國普又道:「還有,今晚的答謝宴取消!」
羅慧寧和張揚在六福居坐下吃飯的時候,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打來了電話,電話是打給張揚的,梁天正的聲音很親切:「張揚,你乾媽來平海也不通知我一聲。」
張揚微微一怔,心中有些奇怪他是怎麼知道的,可稍稍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剛才那幫修文的地方幹部猜到了羅慧寧的身份,有人及時通報給了梁天正。
張揚笑了笑:「梁叔叔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正在喝粥的羅慧寧抬起頭道:「梁天正的電話?給我!」
張揚這才把電話交給了羅慧寧,羅慧寧語氣平靜道:「天正,你找我?」
梁天正恭敬道:「嫂子,您來平海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啊!」
羅慧寧微笑道:「你是大忙人,我只不過是過來探親,不想打擾你們。」
梁天正道:「嫂子,可不能這樣說,一直以來文總理對我都像親弟弟一樣照顧,我早就把咱們看成一家人了。」這句話充滿著套近乎的意思。
羅慧寧笑了笑道:「天正啊,你這麼大的人了,還挺酸,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探親,我喜歡清凈,你應該知道。」
梁天正客套了兩句,把話轉入正題:「嫂子,我聽說剛才您遇到了點不快,這件事你放心,我一定會嚴肅處理。」
羅慧寧笑道:「天正啊,你的消息真是靈通啊,沒什麼大事,只是一些小誤會,解釋清楚就沒事了。」羅慧寧說得風輕雲淡,雖然事發當時她有些生氣,可過去了就過去了,她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
梁天正道:「那可不行,我一定會嚴肅處理,這些地方官員,官僚主義嚴重,目無黨紀國法,我不能任由這種歪風邪氣蔓延下去。」
羅慧寧道:「你想怎樣做就怎樣做吧,天正,這次我就不去拜訪你了,你要不要來修文,我隨便看看就走,不喜歡太多打擾。」
梁天正連連答應。
羅慧寧掛上電話,將手機交還給張揚,輕聲嘆了口氣道:「真是麻煩!」
張揚笑道:「這世界上的麻煩事本來就不少,怎麼?梁書記要清理門戶了?」
羅慧寧道:「生老病死誰都免不了的,幹部都是公眾人物,搞得太高調,老百姓會怎麼看?」
張揚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當初李長宇的母親蘇老太去世的時候,葬禮也搞得很風光,李長宇的本意並不想搞得太隆重,可事情的發展並不受他的控制,張揚道:「現在體制中最流行的就是溜須拍馬,下級官員最希望遇到的就是上級領導家裡出事,生老病死對家庭來說是悲劇,可對很多別有用心的官員來說就是大喜事,他們總算有了一個合適的送禮理由。」
羅慧寧道:「官場中積累下來的弊制,不會因為社會性質的改變而徹底消亡,想要改變這一切,也不是短期內可以做到的。」
張揚道:「我才不管什麼弊制,反正我路見不平一刀鏟,能鏟多深就鏟多深。」
羅慧寧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到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起身道:「去青陽鎮!」
時間不過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可通往青陽鎮的道路之上已經空空蕩蕩,送葬的隊伍早已走了個乾乾淨淨。羅慧寧搖了搖頭,心中暗嘆,看來在青陽鎮也無法清凈,她已經悄然打定了主意,探望過姑母之後儘快離開修文。
羅慧寧的姑母住在青陽鎮東首,這座宅院過去屬於羅家,雖然歷經文革,可保存的很好,老太太回國定居之後,將這座宅子買了下來,重新找人整修,基本上恢復了昔日的面貌。
陪老太太居住的只有一位保姆。
羅慧寧的到來讓羅老太歡喜不已,她親自迎出門外,羅老太雖然已經七十二歲,可身體好的很,頭髮烏黑挽著民國時候的髮髻,穿著灰色旗袍,顯得氣質不凡。
羅慧寧首先將張揚引見給姑母,笑道:「姑媽,這就是我乾兒子張揚!」
張揚恭恭敬敬叫道:「姑奶奶……」叫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大官人這張麵皮還是有些發熱的,怎麼會感到不好意思呢?
老太太對張揚卻是喜歡得很,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後道:「不錯,一表人才!」
羅慧寧向張揚道:「我姑母可是很有學問的,當年是江南女子學院的高才生,有名的才女!」
老太太呵呵笑道:「老了,那些事我都不記得了,快,屋裡坐!」
老太太將他們請入了客廳,房間的陳設仍然保持著民國時代的特徵,很多傢具都是傳自明清,整座宅院古色古香。
保姆送上一壺碧螺春,老太太讓保姆去做飯,羅慧寧馬上表示已經吃過了。
羅老太責怪道:「來到修文怎麼可以在外面吃飯?難道因為我老了,連陪我這個老太太吃飯也不願意了?」
羅慧寧慌忙道:「姑媽,哪裡的話,這次來就是為了探望您,原本晚飯是準備在家裡吃的,可剛才鎮里路堵,我們進不來,只能折返到縣城吃飯。」
羅老太道:「嗯,剛才好像是有人出殯。」
兩人說話的時候,張揚的目光被正堂上的匾額所吸引,上面居然有大清雍正皇帝的親筆題字,上書——書香門第,羅老太笑道:「這幅匾額不是我們羅家的,我重修宅子的時候,想搜集一些古舊的建材,從民間買來的,就掛在這裡,我們羅家也是書香門第。」
羅慧寧笑了起來。
張揚笑道:「姑奶奶喜歡收藏?」
羅老太道:「嗯,喜歡收藏古董字畫,雖然不多,可是也有一些精品。」
羅慧寧道:「姑媽,張揚在書畫方面的造詣頗深,你可以讓他幫你鑒賞一下。」
老太太倒也乾脆,馬上起身道:「走,去我書房看看!」
羅老太的收藏並不算多,不過精品不少,最值錢的就是傢具木雕,老太太最看重的卻是幾張書法古畫,張揚對幾幅書法點評之後,展開古畫,他對丹青也涉獵一些,雖然畫技並不出色,可是眼力還算高人一籌。他的點評頭頭是道,羅老太也對這個年輕小子欣賞不已,張揚展開其中一幅畫的時候,內心卻是一震,雙目之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這幅古畫之上,畫著一位男子的側影,一手揮劍一手舉杯,舞動在皓月清空之下,畫面動勢十足,那男子的面容雖然幾筆帶過,可是瀟洒的味道卻已經躍然紙上,張揚感覺自己的眼眶一熱,差點淚水沒湧出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張當年在大隋朝春雪晴為自己手繪的肖像畫竟然會留存於世間,而且輾轉落在了羅老太的手上,又剛巧讓他看到。
張揚強行抑制住激動地心情,低聲道:「這幅畫是從哪裡得來的?」
羅老太道:「古玩市場上偶然買到的,說是隋唐時候的古畫,畫師並非名人,畫技也無法和大師相比,不過從題跋來看,畫師應該是位才女,畫面上的應該是她的情郎,我覺著有意思就買下來了。」
望著這幅畫,張大官人一時間百感交集,連說什麼都忘了。
羅慧寧也察覺到他的異樣,看了看那幅畫,又望了望張揚,有些奇怪的咦了一聲道:「張揚,我看這畫上的男子和你倒是有幾分神似!」
張揚心說何止神似,根本就是自己。
羅老太也對照了一下那幅古畫,點了點頭道:「還真的有幾分相似呢。」
張揚此時已經完全穩定住情緒,他笑了笑道:「哪裡像啊?我看根本就沒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處,他哪比得上我英俊?」
羅慧寧笑道:「你這孩子,從不知道什麼叫做謙虛。」
羅老太也笑道:「一個是古人一個是現代青年,如何相比?」
張揚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古畫之上低聲道:「要是他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倒要仔仔細細的看一看,他和我究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羅老太笑著將那幅古畫收好,遞給張揚道:「你既然這麼喜歡,這幅畫我便送給你了!」
張揚愣住了,一時間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觸,一種難言的複雜滋味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明月如霜,從敞開的窗戶投射到房間內,張揚獨自坐在窗前,望著桌上的捲軸獃獃出神,他的思緒隨著無聲流淌的月光飛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大隋。
春雪晴輕歌曼舞,羅袖輕舒,風姿醉人,他側卧榻上,袒胸露乳,豪情暢飲不亦快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他也從過去那個神醫張一針轉變成現在的張揚,他還是他,可周圍的世界卻已完全改變。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俱往矣!張揚閉上雙目,感覺面頰之上兩道熱淚流淌而過,這幅古畫勾起了他對往事的追憶,也喚起了他早已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份孤獨。
張大官人的失落只不過是稍閃即逝,命運對他來說還是公平的,他撫摸著那幅捲軸,彷彿撫摸著春雪晴柔嫩的肌膚,輕聲道:「雪晴,若是你在天有靈,知道怎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那該是怎樣的奇妙啊!」
(未完待續)